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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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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皇帝的轎子走遠了,今科狀元俞飛聲和探花慕笛玉旁邊的人謹慎開口,叫他們起來吧:“雖不知二位究竟做了什麽,但陛下既然並未動怒,今夜宮宴還封了慕大人為四品官,想來也沒什麽要緊的。”

俞飛聲和慕笛玉臉色仍然是白慘慘的,他們站起了身,並未說話。

其他官員也沒有在這裏過多好奇,不論心裏想法如何精彩紛呈,面上都是一團和氣,互相客套著出宮了。

——雖然來水曲閣前,他們用膳還未結束,宮宴也沒有個正經的散席,但就當下這景況,誰還有那個寬心松膽地想回紫宸殿繼續用膳?

出宮之後,朝臣們各自上了自家馬車。

俞飛聲和慕笛玉有各自的狀元府和探花府,府邸所在方向一致,兩人在宮門口避嫌地沒有同乘,直到彼此的馬車和其他朝臣的分道揚鑣後,兩人才尋了個地方換到了同一輛馬車上。

慕笛玉仍然是臉色蒼白的,俞飛聲握住他的手,沈聲道:“方才那位大人所言的確有理,既然陛下今夜未曾發作,想來便是就此揭過的意思。陛下提醒你我的那幾句話有些含糊,但並未人前直言戳破你我的關系,大概是有意在其他官員面前給我們留幾分面子……笛玉,莫怕。”

“此事是我不好,不該那麽放肆,往後不會了。”俞飛聲又說。

慕笛玉垂眼看著彼此交握的手,輕聲道:“陛下調我去禦田務農事,我是真的高興,只是本以為只是巧合,畢竟都說陛下反覆無常、難以捉摸,我只當他是想要捉弄我,誤打誤撞給了我個心儀差事。”

“只是‘禦田郎’一職不上不下沒個踏實的落點,我左右也不是多清高的人,而且也是真的高興,所以便那般喜不自禁地謝恩一番……那是有些大膽的,畢竟陛下性情不定,說不準會叫他更不高興,但而後竟真讓龍顏大悅、‘禦田郎’這官位也有了根據……”

慕笛玉勉強地笑著搖頭:“我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是我揣測對了陛下的心思,給自己搏回了四品官的體面,但……陛下或許當真有那麽神通廣大,早就知道我偏好農事,是我狂妄,竟敢看輕陛下。”

俞飛聲憂心喚道:“笛玉……”

慕笛玉反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無妨,我只是有點後怕,慶幸自己今夜紫宸殿上還算穩重,並未太自作聰明。至於陛下後來在水曲閣外特意警告你我,我反而並不糾結、也不惶恐。”

“陛下竟不覺你我之事驚世駭俗、不可容忍,還有今夜紫宸殿與水曲閣中種種,皆說明陛下心性的確難以捉摸,卻不是‘反覆無常’,而是‘深不可測’。”

兩人坐在馬車裏沈默片刻,俞飛聲突然又道:“今夜紫宸殿上,我亦是不夠穩重……雖殿試時見過陛下,往後這幾個月也聽聞過不少傳聞,但我打心底沒覺得殘暴的陛下值得敬重,今夜面聖回答時雖自以為滴水不漏,實則狂妄盡顯。笛玉你一席話,也算是將我一同點醒了。”

慕笛玉和俞飛聲兩人一塊兒覆盤著今晚入宮的表現。

另一個坊區內,馬車進入丞相府,謝淮清、謝緣君和謝照古三人依次下來。

謝淮清正欲回自己的院子,謝照古叫住了他:“淮清,你今日回來後,是否還未曾見過你母親和雲閑?你既打算明日一早便搬去國公府,這會兒便去見見她們吧。”

謝淮清是庶出,生母早逝,謝照古此時提及的母親指的是他的正室夫人、謝淮清的嫡母,而謝雲閑是謝淮清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謝淮清疏淡道:“天色晚了,難免不便,明日離開前我會去同她們辭行。”

說罷,謝淮清獨自先行一步,往他的院落去了。

謝照古看著他的背影,嘆了聲氣,又看向身邊同樣微微蹙眉、擔憂關心的謝緣君,謝照古道:“緣君,你同為父來一趟書房。”

……

謝淮清本沒打算去見誰,未曾想回院子經過後花園的路上,看到嫡母和妹妹謝雲閑坐在園子裏,身邊圍著提燈籠的婆子丫鬟。

既遇見了,便沒有再不打招呼的道理。而且她們二人此時同出現在這兒,很顯然也是在等他。

“母親。”謝淮清先對嫡母作揖,而後直起身看向謝雲閑,微微頷首,“雲閑。”

丞相夫人名叫陸瓊瑰,她也輕輕頷首:“回來了。”

原本坐著的謝雲閑在看到謝淮清後就站了起來,此時行了一禮:“哥哥。”

陸瓊瑰又道:“前幾日雲閑陪我去寺裏禮佛小住,不知道你今日回來。下午你父親差府裏人到寺中提醒,我們才啟程,回府後聽說你入宮參加接風筵席了,可還好?”

謝淮清平靜地回答:“陛下封我為定國公、賜了一座府邸和不少金銀珍寶,還冊封了我娘為三品誥命夫人。”

謝淮清此刻說起的“我娘”,陸瓊瑰和謝雲閑都知道他說的是早逝的生母。

陸瓊瑰楞了楞,隨即輕笑:“這般封賞,是陛下厚待。只是,沒再讓你離開國都回去打仗了?”

謝淮清點了點頭。

“其實倒也好,刀劍畢竟無眼。”陸瓊瑰說罷,便站起了身,“你們兄妹聊吧,我先回去了。”

謝淮清和謝雲閑目送了嫡母,然後兩人緩步走在路上。

起初沒人開口,突然謝淮清打破了沈默,問道:“我明日一早便搬去新府邸,你可要一同搬過去?”

謝雲閑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不了,哥哥。你是新封的定國公,陛下賜的府邸,搬出去也是師出有名,但哪有父母俱在、妹妹跟著哥哥搬去新府居住的道理……而且,是父親的丞相府,還是哥哥的國公府,於我而言又有什麽差別呢?”

謝雲閑不應,謝淮清問過了也不再勸,頷首道:“好。”

兄妹倆再度沈寂下來,直到路過了謝淮清的院落,謝雲閑的院落還在丞相府後院更深處,兩人在此分別。

前院的書房內,謝照古和謝緣君父子倆相對而坐。

謝照古斟酌著說道:“緣君,你可知道那俞飛聲和慕笛玉,究竟是何關系?”

謝緣君搖頭:“我雖在翰林院供職了幾年,但今年他們入翰林院後,我與他們並無過多交集,不甚熟悉。”

謝照古皺起眉:“上個月……有次我讓人去翰林院給你稍口信,那人曾意外遠遠看見過那兩人在偏僻水榭裏用午膳,舉止頗有些……親近。”

謝緣君一楞,轉而聽出了言下之意。

謝照古:“不過那時為父並未在意。”

畢竟去給謝緣君傳口信的親信是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見的,或許是視野方向造成了誤會。而且即便俞飛聲和慕笛玉之間真有見不得人的關系,於謝照古這個丞相來說也不值得關註。

然而今夜宮中,蘭微霜突然點了俞飛聲和慕笛玉,謝照古回來的路上不禁頗多揣測。

“陛下……並非開明豁達之性,卻不計較俞飛聲和慕笛玉的驚世駭俗,還提點他們莫要再犯……”謝照古躊躇不定地說,“陛下年已及冠,登基三年有餘,春闈都開了兩科了,後宮卻始終空懸,為父此前倒是憂心過是否陛下身體抱恙……”

謝緣君:“……”

話已經直白到此了,謝照古索性更幹脆利落地說下去:“可如今,為父又忍不住揣測,陛下不納後妃、不立皇後,會否是因陛下他不喜女子?緣君,陛下近日尤為針對於你,你日日出入承恩殿,還是更謹慎一些才好。”

謝緣君錯愕了一瞬,旋即失笑:“父親,您這是關心則亂了,而且是否亂得太過了?相較起來,陛下近日確實尤為針對我,但據我觀察,陛下大抵是真不喜我、有意叫我難堪,並無其他可能。”

謝照古還是皺著眉,不禁一嘆:“咱們這位陛下,實在是離經叛道得叫人不得不亂啊!”

“既正好說起,緣君,為父想著你如今也二十有四,婚事早該提上日程了……你母親不理庶務、鮮少交際,讓她來操辦此事,反倒不便,為父尋個周旋於世家朝臣間的媒人,先相看起來,可好?”

聽到這話,謝緣君推拒道:“父親,此事不急。旁的且不提,且說我如今處境尷尬,架在一個抄錄郎之職上沒有著落,哪裏適合相看親事了,再緩緩吧。”

謝緣君說得有道理,謝照古也只得暫時歇了心思。

從謝照古的書房出來後,謝緣君走在回院落的路上,一時百感交集。

他今年上半年摔壞了腦袋、沒了從前的記憶,整個人一洗如新,日子過得說不上壞,但他總覺得哪裏差了些什麽。

剛才謝照古提起婚事,謝緣君其實有些困惑。他今年二十四的年紀,又不似謝淮清那樣常年在外,按理來說若無特殊情況,早就該議親了才是,為何至今沒有?

若說是以前功業未成所以不考慮婚事,那三年前考中狀元後也該是議親最熱之時,怎麽會拖到如今才提?

謝緣君心裏有惑,但又的確不想議親,所以不欲與當父親的謝照古提出疑惑、尋求答案,只能自己瞎琢磨。

……

翌日清晨。

蘭微霜起身時,腦袋還有點發暈,是昨晚貪多幾杯果飲的後果。

蘭微霜隱約記得,昨晚回了承恩殿後,提前被傳召過來的太醫院院首鄭太醫給他診脈,又給他吃了靜心舒緩的藥,然後他就睡下了。

沒想到身體太弱,一覺睡醒仍有些不舒適。

蘭微霜蹙著眉吃了一頓早膳,那狀態給以九思為首的一眾宮人嚇得夠嗆。

等蘭微霜吃完了早膳,靠在花窗下的軟榻上休息時,小茍系統才再次乖巧地提醒他如今積攢沒消耗的“暴君行為”打卡次數。

聽完了系統的提醒,蘭微霜怔了怔,這才回想起來昨晚從那名叫水曲閣的暖亭離開回寢殿前,他對俞飛聲和慕笛玉二人說了什麽。

蘭微霜輕嘖了一聲:【我果然很有暴君的潛質,昏昏沈沈時都還能打卡一次支線任務……還是繼續攢著吧,我蜂窩煤都還沒開始,不急。】

系統:【好的哦~】

然後蘭微霜喊大太監:“九思,傳召謝淮清。謝將軍昨夜得了封賞,今日該入宮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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