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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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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一、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九個月就過去了。

今年冬天是個溫暖的冬季,雖然有雪,氣溫最低卻只保持在零下二十度。

大雪時降時停, 偶爾有半個月天空湛藍, 陽光和煦。

秋季的大豐收使得人族食物豐盛, 能夠在冬天裏吃飽穿暖和。再加上防寒服的普及,人族數量並沒有在冬天減少,反而新生兒一直在增加。

整個聯邦的法律和道德觀念不斷在完善,節日和假期被規定。學校和義務教育更廣地普及, 醫療服務也在緩慢地提升。

由於安全地帶、耕地擴張緩慢,貧民窟裏還有大量的人族。各城區都在貧民窟裏擴大了育嬰院,以及幼兒培養機構, 加強了醫療設施, 同時也提高了普通人餐飲、服食標準。

這一年末,人族迎來了第一次人口增長。

新生兒出生率終於比死亡率高了。

左子玉欣慰得老淚縱橫:“總算看見了人口增長的跡象, 人族不會滅絕在我們這一代手裏了。”

抹了把眼淚之後, 他話鋒一轉詢問肖寶光:“銀面生了沒有?”

肖寶光捧著茶杯,慢悠悠道:“預產期就在今天。”

左子玉慌忙起身:“你不早說——趕緊走趕緊走,去晚了就見不上小寶貝第一面了。”

肖寶光說:“急什麽——”

他嘴上說不急, 但還是麻利站起身整整衣角, 和左子玉一起乘坐飛行汽車出發了——他從早上坐在辦公室裏看著左老頭忙忙碌碌, 還不就是為了等他一起去看小寶寶出生。

至於為什麽不一個人先去——陳老爺子最近有點即將當太爺爺的焦慮癥,見一個人就要拉著人說上許久, 絮絮叨叨不停歇, 耳朵都能被他嘮出繭子來。

他可不想一個人早早過去受罪。

飛行汽車很快到達農場, 他們還以為自己到得足夠遲——沒想到孔雀王、老烏龜、老梅樹和老榕樹、老黃牛也是姍姍來遲,都剛剛踏入農場。

看起來大夥都被陳谷念叨得有點煩, 只得卡著時間來到農場等待小寶寶降生。

從阿樹到孕後期之後,杭九溪就把小家的入口處挪到農場,將大門設置成開放狀態,方便焦慮的兩位爺爺們進出查看小寶寶狀態。

至於孕夫本人,好吃好喝表情柔和,一點都看不出焦慮。

即使是到了小寶寶們躍躍欲試想要從小燈籠裏跑出來的這一天,阿樹的表情都淡淡的。

面對農場這麽多等待小寶寶出生的親朋好友,他也沒有過多的緊張。

杭九溪很緊張。

兩位爺爺又緊張又焦慮,時不時就要拉著人說話緩解一下焦慮的狀態。

他們第五百遍問溪溪:“小寶寶的衣服、奶瓶、嬰兒車、玩具等物品都準備好了嗎?”

杭九溪第五百遍回答:“準備好了。”

衣服都是阿樹親手做的,因為小寶寶躲著不讓他們感知性別,就按照龍鳳胎對待。準備的東西都是一件粉色、一件藍色,用以區分性別。

奶瓶是左子玉讓榕城研究院做出來的特殊材質奶瓶,保證不含一點有害物品。

雙人嬰兒車是她從系統商城刷出來的高科技產物,比飛行滑板都好玩——只有這麽一件,左子玉沒好意思要去研究,只能等小寶寶們長大不用了再說。

至於尿不濕——杜雲姨姨親手制作的。

嬰兒專用護膚品——方詩詩早就送來了一大堆,純天然手工制品,一點都不會傷害小寶寶的皮膚。

嬰兒輔食——杭爺爺早就研究了一大堆食譜,就等著小寶寶長到一歲讓他大展身手。

就連帶孩子的人都不用杭九溪操心,鐘艷艷和李斯請了長假回到農場,準備一邊備孕一邊幫她帶孩子。陳老和周老也是摩拳擦掌,想要體會一把天倫之樂。

杭九溪仔細回想,

關於新生兒沒一點遺漏的東西:“您幾位就先坐下等著吧,在這轉來轉去轉得人眼花。”

杭爺爺搓著手,打量著孕夫阿樹的臉色:“……還沒感覺嗎?”

阿樹無奈道:“時間還沒到。”

兩位寶寶很有個性,非要在燈籠裏待夠時間才出來。

阿樹覺得他倆比較膽怯,有點害怕外面的世界。

阿樹說:“可能得等到淩晨了。”

杭爺爺失望地哦了一聲,原地轉了幾圈之後準備給大家弄點好吃的,省得他在這裏幹等著焦慮。

陳谷幹脆約上周老去很遠的地方打架切磋去了。

至於其他人,都各自找事情消磨時間。

四周終於清靜下來,杭九溪關切地問阿樹:“他們出生會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

阿樹搖頭:“時間到了之後,樹繭的能量會被他們吸收掉,他們會自動從建木上面脫落,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要說影響的話,就是再也感受不到身體裏有兩個小小的生命體——蠕動、呼吸、吸收營養,偶爾活動四肢,還躲著他的感知不讓他探查性別。

其實挺失落的。

杭九溪察覺到了阿樹的失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作為媽媽,她只能在樹下感覺到兩個小寶寶的心跳聲,其他的都感覺不到。

她有點羨慕阿樹能有豐富的孕期體驗。

想了半晌,杭九溪說:“沒關系——你要是想,我們以後再生就是了。”

反正阿樹是無痛生育,他要是想要孩子,再生就行。

阿樹想了想,居然沒反對。

但也沒直接答應,他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先把眼前這兩個小家夥好好地養大再說。

杭爺爺給大夥煮了熱騰騰的湯面片,還烤了羊肉串。

大夥吃著,聊著天。

小黃牛和小孔雀它們玩鬧著,兩只小烏龜也回來見證小寶寶的出生,差點將農場的小魚塘掀翻天。

小母雞帶著它龐大的後宮群體,時不時出沒在人群中間。

花椒樹在這不到一年時間裏,晉升成為草木一族的長老,樹幹粗壯樹冠寬廣,範圍幾乎可以和老榕樹比肩。

石榴樹心酸無比,大家都升級了——就它沒有!

所以這回它要好好蹭一蹭溪溪的靈泉水,攢夠了能量再去游歷升級!

它還給溪溪的寶寶帶來了好玩又好吃的石榴,溪溪一定喜歡!

蘋果樹樂呵呵地笑著,它一直都在農場沒有離開,見證了阿樹的整個孕期。

對於阿樹的寶寶,它既期待又自豪。

期待那是溪溪血脈相連的孩子,自豪阿樹有一半血脈是屬於草木一族的!就相當於草木一族與溪溪有了更加深刻的聯系,它們與溪溪就更親密了。

老梅樹和老榕樹也是這樣想的,眼看著人族崛起,這時候當然是與人族的關系越親密越好。

要是小寶寶其中那個遺傳了阿樹的建木血脈再好不過——它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來撫養兩個小家夥,與板上釘釘的人族未來領袖打好關系。

左子玉已經老了,溪溪和銀面都不熱衷權力——人族的未來可不就只能落在兩個小家夥身上,老謀深算的樹木們盤算著。

單純可愛的小人參一邊失落自己再也不是溪溪最愛的寶寶了,一邊期待著小寶寶的降生——它可以陪他們玩,哪怕小寶寶揪它頭頂的紅果果它也不生氣!

溪溪麻麻的寶寶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寶!

——

夜晚很快到來,銀色的月光鋪滿大地。

星星一閃一閃,像是孩童跳動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杭九溪為阿樹建造的小世界裏。

杭九溪和阿樹已經進了小世界,等待淩晨的到來。

兩只小燈籠心跳平穩,看起來情緒也不錯。

阿樹輕輕倚著木屋,臉色有些泛白。

杭九溪給他一點點渡過去能量,孩子的出生會吸收建木的力量,他不會疼痛但會變得虛弱。

燈籠上面金銀色澤閃爍,依稀能看見裏面小嬰兒蜷縮的模樣。

杭九溪說:“燈籠壁壘在變薄。”

阿樹輕輕點頭,他們快要出生了。

十分鐘後,兩只燈籠的壁壘已經薄如蟬翼,輕輕一捅似乎就要裂開。

阿樹從站改為坐,手虛弱無力地搭在杭九溪手臂上。

杭九溪一邊給他輸送能量,一邊焦急地望著兩只小燈籠——水潭裏為了生產這天倒進去的滿譚靈泉水已經快要空了,他們怎麽還不出生!

正想著,杭九溪聽到了吧唧一聲——燈籠裂開了!

幾乎是眨眼之間,薄薄的壁壘能量就被小寶寶們吸收幹凈,兩只白嫩幼小的小寶寶暴露在空氣中。

霎時間,杭九溪提著嬰兒毯子將兩只包裹住,抱進懷裏。

阿樹渾身的能量被掏空,猛地站起來之後連一步路都沒法走,只能倚著門欄問道:“他們都還好嗎?”

杭九溪左右手各抱著一個小寶寶,小心翼翼走了過來:“是兩個漂亮的小姑娘,都很健康——”

阿樹低頭看了過去,果然是很漂亮的小寶貝。

肌膚很白很白,黑乎乎的圓眼鏡正在四處亂看,睫毛長得幾乎擋住了大半眼珠,小拳頭握得緊緊的,隔壁像蓮藕似的是一節一節的肉肉。

特別可愛!

兩個寶寶甚至眉眼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是滿頭黑發,一個是滿頭銀發。

銀發那個,明顯有一絲建木血脈。

也不知道她繼承了什麽能力。

杭九溪小心翼翼把寶寶抱進房間,放在嬰兒床上。

她們不哭也不鬧,只滿眼好奇地四處亂看,一個還把小拳頭往嘴巴裏塞。

杭九溪又連忙把阿樹扶進來,給他渡了一些能量。又跑出去用神農血脈凝結出來一些靈泉水澆灌在水潭裏,讓建木快速恢覆。

再回來時,阿樹已經抱著一個小寶寶在哄。

另一個躺在嬰兒床上,咧著嘴似乎要哭。

杭九溪連忙把她抱起來,輕輕搖晃著。

她著急忙亂得滿頭大汗,為了維持阿樹的能量,自己也幾乎耗空了滿身的能量,此刻覺得腿肚子都在打戰。

杭九溪說:“她們是不是餓了?那什麽餵她們?”

怎麽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偏偏沒準備剛出生小寶寶的食物!

讓人去玉林鎮買鮮牛奶回來可以嗎?

話說剛出生的小寶貝能喝牛奶嗎?

阿樹抿抿唇道:“你去拿刀割開建木的樹皮,會有奶白色的汁液流出,能拿來餵寶寶。”

杭九溪:“!!!”

她看著阿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羞恥,沒有說話乖乖拿了奶瓶去找建木接奶。

阿樹可真全能!

既能生孩子還能奶孩子。

割裂的樹皮下果然能流出奶白色的汁液,五分鐘之後傷口逐漸愈合,杭九溪接滿了兩瓶奶,合起來有兩百毫升。

樹奶聞著沒有牛奶的腥味,反倒有種水果的清香,搞得杭九溪都想喝一口。

她壓下了這個罪惡的念頭,趕緊抱著奶瓶回木屋。

樹奶溫熱,可以直接拿來餵孩子。

兩個小寶寶抱著奶瓶喝得津津有味,只可惜胃口小——一人喝了50ml就罷手。

阿樹擡起眼皮瞅了眼杭九溪:“下次割樹皮的時候割小點。”

杭九溪訥訥應了聲——為什麽阿樹生完孩子之後氣場好強啊!她都不敢大聲說話,他擡眼看她就覺得自己很愧疚!

難道是她潛意識裏太心疼阿樹了,他生孩子受苦了?

杭九溪一邊愧疚著,一邊把喝奶喝到睡著的小寶寶們放進嬰兒床,再扶著阿樹躺在床上休息。

她小心翼翼道:“可以讓爺爺們進來看寶寶嗎?”

阿樹揮揮手,示意她隨意。

杭九溪把小寶寶的嬰兒床推到了客廳,再小聲把等待小空間外面焦急不已的親人們喊進來。

人群擠進了小木屋,可愛的小姑娘受到了所有人的喜悅。

趁著他們看孩子的時候,杭九溪又溜進了臥室。

她坐在床邊神情踟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地位好低!

阿樹背對著她,閉目假眠。

杭九溪低頭輕輕蹭了蹭他的側臉,“辛苦阿樹了。”她說完見阿樹沒動靜又問道:“還難受嗎?我給你渡能量。”

她手搭在阿樹手腕上。

阿樹回身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不用——我沒事。”

阿樹深吸口氣說:“身體恢覆得很快,就是情緒——”他也不知道突然湧上來看什麽都很厭惡的情緒是怎麽來的,反正就是很不開心。

杭九溪小心翼翼道:“沒事,我在這裏,不開心可以罵我——我能承受得住。”

這難道就是方詩詩說的產後抑郁?她還以為方詩詩大驚小怪,阿樹那麽獨特怎麽會產後抑郁——沒想到還真有!

杭九溪只能把阿樹當易碎寶貝似的照顧著,連小寶寶都顧不上了。

大家卻樂得她去照顧阿樹,把小寶寶交給他們——只要提供足夠小寶寶食用的奶就行。

三個爺爺——杭爺爺、陳爺爺、周爺爺每天按時輪流抱寶寶。

杭爸爸只能在夜晚之前抱一會兒寶寶。

至於其他人,只有在這三位上廁所吃飯的時候,能逮住一會兒小寶寶。

一周之後,阿樹情緒恢覆正常。

他帶著歉意道:“對不起……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杭九溪親親他的眼睛:“沒事,照顧你我很開心。”

平時都是阿樹照顧她,這還是第一次她親力親為地照顧阿樹,感覺非常不錯!

阿樹被她親笑了,低頭尋著她的唇與她接吻,摟著溪溪的腰將人往床上帶。

杭九溪悄悄關了空間通道,撤下床幔鉆進被子裏。

窗外花叢搖曳,香氣蔓延。

二、

小寶寶們長得很快,迅速就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紀。

三位爺爺給她們取名——杭嘉瑤、杭嘉雪,融合了她和阿樹的名字。

小名就叫瑤瑤和雪雪,瑤瑤的頭發是黑色的,雪雪的頭發是銀色的。

兩個長得粉雕玉琢,特別可愛,比阿樹看起來更像小精靈。

但性格可跟阿樹一點都不像,瑤瑤繼承了杭九溪的神農血脈,特別愛和小動物們打交道,每天騎在小母雞身上就往深山裏跑,總能帶回來各種動物蛋培育,一出門身後就是呼啦啦一大片小動物們。

雪雪有一絲阿樹的建木能力,但不太完全。倒是喜歡安靜——她喜歡安靜的方法就是假裝自己是一棵樹,把腳紮根在泥土裏蹲在花椒樹和石榴樹的旁邊,一起曬太陽,下雨的時候也要執著蹲在泥土裏淋雨,睡覺的時候要抱著小人參一起睡。

杭九溪見她跟植物們混在一起,異能噌噌噌的漲,也就沒強求她必須進屋子在床上睡。

除了娛樂外,兩小只還要接受三位爺爺、各族大佬以及左子玉和肖寶光的各種教育、培訓,天天忙個不停,小小年紀就有了各族一家親的理念。

以至於兩個人最大的夢想就是統一全世界。

大佬們:“……”

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

杭九溪不太參與孩子們的教育,她們是這個世界的未來,就由這些最在意這個世界的人來教導,總歸不管教成啥樣子,都有她這個媽媽給她們兜底。

杭爺爺越發老態龍鐘起來——農場雇了新的廚師,他不再親自做飯。

杭爸爸也從普通醫生做到了主任醫生的職位,同時擔任榕城市醫院副院長。

阿咪姨姨一直都陪在他身邊,是他的助手也是護士長。

秋秋在他們的影響下,也去學了護理。有時候在醫院裏兼職照顧病人,有時候滿世界地四處跑,為那些生存困難受傷的動物們做醫治,逐漸長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大貓咪。

杭九溪如約去參加小孔雀和小飛鷹的婚禮——在人族的影響下,獸族也開始定下一起生活的約定後,會舉辦婚禮,同時也有了一些屬於它們自己的節日。

婚後小孔雀和小飛鷹過得很好,飛鷹依舊懶惰,但它天賦極高,又在小孔雀的督促下努力修煉了一陣子,倒也沒有辱沒它孔雀族長夫人的身份。

小黃牛一家子過得也很好,它們很快當了爺爺奶奶——小寶貝一出生就送來給溪溪的兩個孩子當陪玩,居然也玩得很好。

兩個小家夥很喜歡騎這些長翅膀的黃牛,天天把它們當坐騎。黃牛寶寶們也任勞任怨,誰能對兩個小天使生氣呢!

時間慢慢流淌,該老的人總會老去。

即使是杭九溪也沒辦法改變一個人既定的命運,她能暫時延長親人的壽命,卻不能使他們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很快,陳老被死神帶走。

那一天,阿樹獨自沈默了許久許久——那是杭九溪第一次看見他哭。

天空下著暴雨,世界意識在遙遠的盡頭為這個偉大的人族默哀。

緊接著,是周老。然後,左子玉、肖寶光——熟悉的人越來越少,杭嘉瑤接任了左子玉的位置,成了榕城市市長,堅韌聯邦委員會的委員長,統領整個聯邦。

杭嘉雪成了異能者協會會長,管理整個人族的異能者。

兩人褪去了兒時天真爛漫的模樣,變得幹練成熟又強大。

她們沒人結婚,倒是漂亮的男孩子養了一大堆。

杭九溪對她們的感情生活沒有意見,由著兩個人去做喜歡的事情。

終有一日,杭爺爺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杭九溪抱著杭爺爺溫熱的身體,詢問系統:“我必須得經歷這些嗎?”

系統沈默了一會兒說道:“有得就有舍,你與他們相伴了大半生時間,就得承受失去他們的痛苦。如果成神那日你走了,也許就不會這麽痛苦。”

杭九溪流著淚想,那她還是願意曾經經歷過這一切。

被愛、被珍惜、被守護,這樣的她才是圓滿的。

相比會失去,她不想曾經什麽都沒有擁有。

緊接著杭爸爸也離開了杭九溪。

最後只剩下阿樹和兩個孩子。

孩子們繼承了兩人完美的血脈,最起碼能在世界上活三百年。

杭九溪不擔心她們,她唯一放不下的是阿樹。

這些年裏,她的血脈已經到了99%。

即使她極力克制,血脈仍舊在緩慢上升,並且沒有辦法再通過阿樹轉移。

她不知道是自己先離開這個世界,還是阿樹先走到生命的盡頭。

阿樹說:“就讓我看著你離開吧,我想在有生之年再經歷一次你成神那日的光景。”

杭九溪不願意。

她不能留下阿樹孤孤單單一個人。

阿樹說:“我想看著你風風光光離開,我不能接受你看著我死去。”

阿樹說話時,已經白發蒼蒼。

漂亮的眼睛周圍有了皺紋,牽著她的手蒼白無力。

他的眼裏滿是悲哀。

杭九溪別過眼睛,不忍再看,淚水模糊了她的臉。

良久,她哽咽著說:“好。”

杭九溪選擇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成神。

還活著的熟人都在農場看著她——方詩詩、杜雲、莊水、莊棟、錢忠、成屠夫等等,他們都已經老態龍鐘,看起來比阿樹還要老。

孩子們遙遙望著她,哭成了淚人。

阿樹拄著一根手杖,微笑望著她。

他的臉逐漸變得年輕,像他年輕時那樣俊美。

他不想在溪溪離開時,看到的是又老又醜陋的他。

杭九溪哭著將血脈升級到了100%。

世界發出悲鳴,它同樣舍不得溪溪。

布滿鮮花的金光大道徐徐在半空中展開,巍峨的大門向世人展現著神界風采的一腳。

杭九溪再次回頭望了眼,轉身踏進了金光大道。

她的身影徐徐消失。

阿樹帶著微笑望著她的背影,隨著她的消失緩緩倒下——維持年輕的模樣用盡了他的力量,死亡與溪溪的離開一起到來。

杭九溪踏進那扇巍峨的大門,輕聲問系統:“我真的能在神界和阿樹相遇?”

系統肯定道:“你歸位之後,我就去找阿樹的下一世,帶他成神——反正建木主神的位置還空著,給阿樹預定沒問題。”

杭九溪道:“系統,謝謝你。”

系統笑道:“不用謝,誰讓我們合作愉快呢。”

杭九溪帶著期待,推開了那扇沈重的大門。

三、

距離阿樹生寶寶十年過去了,榕城外圍開辟了無數的農田和村莊,除盡了周圍性情殘暴會對人族造成傷害的變異動物們,築起了高高的城墻,道路阡陌,集市繁榮。

今天,是榕城最後一位住在貧民窟的普通人出城的日子。他是個眼部殘疾的中年人,性情固執認為外界的生活不適合他,直到今日才在心理疏導人員的幫助下願意離開這裏。

他的眼部不是完全失明,隱約能看到貧民窟高聳的城墻外聚集著建築隊——等他離開,他們就要拆除這裏。

他忐忑不安望著自己住了四十多年的黑舊水泥房子,房子狹窄沒有窗戶,充斥著泥土和汙跡的氣息,隨著其他人的離開,這裏又多了種腐敗的味道。

是即將逝去的世界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不該懷念,懷念當蛀蟲、垃圾的日子。

但那就是他這一輩子的生活。

踏出這裏,就意味著他需要去過一種嶄新的生活。

他們為他找了三個做伴的人,他將與那三個或多或少有些許殘疾的人住在一起。勞動、相互扶持,吃自己種出來的食物,花自己掙的錢,用自己勞作所得去治愈身體的疾病。

這天下之大,再也沒有能困住他的圍墻。

他將成為一個自由人,哪裏都可去得。

只要有一分土地,他就可以養活自己——他在城區招工的時候幹過幾天農活,他明白如何侍弄那些珍貴的種子。

男人抿抿唇,再次回望在他眼裏被重重霧霭包裹著的黑色房屋。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貧民窟。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曾經圈養著幾十萬人的城墻倒塌了。

男人繼續往前走著,耳畔傳來人群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他隨著工作人員一起越走越遠,腳步越來越快,幾乎是在跑起來。

他再也聽不見曾經的家園倒下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人們歡呼終於沒有貧民窟的存在。

他應該覺得開心,卻還是有濃濃的悲傷。

他停下腳步,抹了把臉。

工作人員耐心友好地等待著,等待他收拾好昨日不愉快的心情,繼續往前出發。

男人的傷感與眼淚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他們很快就踏上前往新家園的路途。

——

半小時的火車,將男人帶到了政府分配給他的新家園。

接到通知的同伴們正等待著他。

他們比他早離開了半年,身上還有貧民窟那種蘊藏在肌膚裏的奇怪臭味,但臉卻再也不是貧民窟的那張臉。

他們洋溢著熱情,話語裏面充滿歡快。

他們將男人的背囊安置在一間朝南的木屋裏,屋子簡陋但有一張小床、桌椅,甚至還有一個塑料臉盆可以洗臉洗腳。

面對熱情,男人稍稍有點局促。

同伴們毫不在意,曾經他們也是這樣過來的。

一位年長的女性問男人:“那邊是不是要拆了?”

他們都在收音機裏聽到了通知,也聽到了新聞中那一聲象征著一個時代結束的巨響。

男人訥訥點頭。

大夥沈默下來,傷感、羞恥、悲哀在他們心中蔓延。

但這些情緒仍舊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

女人擡起手背放在眼睛上,幾秒鐘之後她說:“地裏的小白菜成熟了,你要跟我們一起去收獲嗎?”

男人說:“我可以嗎?”

女人遞過來一把小鐮刀:“有手有腳的,為什麽不可以?他們說你的眼睛能看到模糊的東西,白菜那麽大,看到並且收割下來不是問題吧?”

男人點頭:“那我去。”

四個人拿起工具一起向木屋後面被籬笆圍起來的院子裏走去。

女人邊走邊解釋道:“屋子周圍是種菜的地方,糧食在距離這裏一千米遠的農田裏,這片村落所有人的地都在那裏。”

菜地被他們打理得很好,種植了常見的辣椒、茄子、豆角、西紅柿、黃瓜,有些已經結出了手掌心大小的果實,有些正在開花。

不停地有蜜蜂落在花叢中央采蜜。

菜地一角還栽種著兩棵果樹,依稀能看見稀稀拉拉的蘋果和小杏子。

女人見他的目光落在果樹上,笑道:“我們撒了一些有間農場生產的生態肥料,種下的第一年居然就開始結果,再等等就能吃到杏子了。你喜歡吃杏醬嗎?抹在烤面包上非常好吃。”

男人沒說話,烤面包和杏醬他都沒吃過。

這些年貧民窟的夥食好了不少,從黑麥饅頭變成了白面饅頭和醬菜。

但不會給他們提供烤面包和杏醬。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如此固執不肯離開那裏,也許錯過了不少好東西。

但現在,也為時不晚。

男人蹲下身子,開始摸索著收割小白菜。

白綠相間的菜葉子看著很清爽,摸起來有種軟軟又脆脆的手感,聞著很是清甜。

女人繼續絮叨:“一會兒我們再去買點肉,晚上包白菜豬肉餃子,就當給你慶祝開始新生活。”

男人說:“謝謝。”

他神情局促,眼神閃避。

他還沒習慣這種富裕的好意,還沒辦法坦然接受這種他從未見過的饋贈。

女人清楚這種心理,一年前她攢夠積分買了土地和房子時,新鄰居也是這樣熱情地接納了她,她當時也特別恐慌自己身無長物無以為報。

但後來,她通過勞動使得自己富裕起來。

她也終於能夠在鄰居送給她一碗肉餡餃子時,回贈兩塊她親手做的蒸米糕。

女人拍拍他的肩膀,蹲下身子繼續割白菜。

等以後,他會習慣這種能看得見未來的安穩生活,並且愛上這種踏實穩定的日子。

白菜種得不多,四人很快收割完成。一部分白菜放在院子裏晾曬幹水分,做成鹹菜或者菜幹儲存。一部分裝筐放進地窖裏,隨時取用。

女人拍幹凈身上的土,詢問道:“你跟我去集市,還是跟他們去田裏除草?”

今天是該給水稻田和小麥田除草的日子。

男人想了想道:“去除草。”

他剛來,正是應該幹活的時候,而不是跑去逛集市躲懶。

雖然他很想去看看據說每個村落都有的集市是怎樣的繁華和熱鬧。但他更想攢夠積分治好眼睛再去看,那樣會看得更清楚。

女人沒強求她,提著竹籃子走了。

男人跟著其他兩人去了農田,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同性——沈默、穩重,渾身都充滿一種什麽苦難都無法將他們打趴下的韌性。

男人學著他們的樣子給農田裏除草,與路上遇見的村民打招呼。

村民會友善地問他那裏是否倒塌——盡管他們早已經知道那裏的結局。

當他說是的時候,沈默就在他們當中蔓延。

但很快,大家就開始說起天氣、收成、肥料以及新近普及的各種科技用品。

他們的生活已經大步往前走去,沒有必要再回頭。

接連在一起的農田像是沒有盡頭似的,深淺不一的綠色層層疊疊鋪設在大地上,其間夾雜著小塊的其他農作物。

男人瞇著眼,盡管看不清楚,但還是被震撼到。

這與政府的農田不同——這裏的農田主人曾經都和他一樣,是知道吃不事生產的蛀蟲。如今,他們依靠自己的雙手,開辟了新生活。

男人沈默著尋找農田裏與農作物不一樣的雜草,拔除堆積在一起。

同伴們指導他:“這些草別扔,拿去給有間農場回收,能換回來一些肥料或者是種子。雖然不多,但時間長了也是能省下來很多錢。”

男人點點頭。

他知道有間農場是那位杭大人的產業,銷售種子和肥料——自從種地的普通人越來越多之後,政府就只負責提供簡易房屋、開辟安全的生存範圍。種子和農具、肥料都需要他們自己去有間農場購買。

那裏的東西齊全又便宜,大家慢慢也習慣去那裏買東西。

男人將自己勞動拔出來的雜草帶到就設在農田邊緣的收購點,得到了五塊錢的收入。

五塊錢可以讓他去集市裏買一點點零嘴。

男人摸了摸手腕上身份腕帶,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很快,他就能攢夠治療眼睛的積分了。

傍晚,他們踏著暮色回到家裏。

炊煙在村莊各處升起,食物的味道飄散,依稀能聽見狗吠的聲音。

同伴們解釋道:“是獵犬——村子裏有政府常駐的護衛隊,他們飼養了很多獵犬,在變異動物們襲擊村落的時候能及時通知大家。”

男人問道:“襲擊很多嗎?”

同伴笑了:“我在這兒住兩年了,一次還沒遇到。倒是成天見到護衛隊那些戰士們天天帶著狗去山裏打獵、跑操、唱歌玩鬧。”

男人也笑了。

只要杭大人還在,他們的生活一直就會這麽安穩下去。

距離村莊越近,食物的味道越發濃郁。

三人的腳步加快,同時期待著家裏的晚飯。

到家後,女人果然在煮餃子——白嫩的餃子下鍋,濺起一陣水花。

簡易的塑料餐桌上已經擺了三盤菜,涼拌黃瓜、清炒小白菜和醋溜花生米。

女人說:“我打了一斤酒回來,是村裏梁老頭剛開的新酒。聞著味道不錯,吃完大家一起喝點。”

同伴們歡呼一聲,怪不得有花生米。

很快,熟透的餃子漂浮在水面上。

女人撈起餃子倒進大盆裏,端著盆放在餐桌上。

每個人用自己的碗去調蘸汁。

男人第一次吃餃子,學著同伴們的樣子放了蒜泥、醋、芝麻油、辣椒油。

女人攪拌著蘸料,夾起一只餃子放進碗裏,白嫩的餃子瞬間染成了通紅的模樣。

她咬了口餃子,湯汁燙得她齜牙咧嘴,哈著氣吃完餃子。

她說:“去年的辣椒品種選得好,香而不辣——真好吃!”這可是有間農場培育的新品辣椒呢,產量高味道好!

男人也吃了一個餃子,辣椒的味道使他的舌尖發麻,頭腦發懵,幾乎要落下淚來。但很快面皮和肉餡中和了這種辣味,油脂和白菜的香甜味兒混合在一起,形成獨特的滋味。

男人一下子就被餃子的口感征服。

同伴們對他說:“要是覺得辣就重新調個蘸汁。”

男人搖搖頭,夾起第二個餃子。

同伴們道:“明天村長過來給你分配農田,你就跟我們選在一處,正好那旁邊還有三畝空地。這個時節種什麽好呢?”

女人說:“蘿蔔和土豆唄,產量大自己吃不完還能賣——北方那些牧民可喜歡吃蘿蔔了,還能種點晚熟玉米。”

他們三言兩語定好了男人的農田和需要種植的農作物。

男人咬著餃子不住地點頭。

同伴們被他的饞樣逗笑了。

他們倒了杯紮實的高粱酒給他,酒氣醇香,聞著極為誘人:“喝酒!”

男人端起酒杯,廚房窗戶上的收音機開著,女播音字正腔圓地說著明日的天氣、最近的農作物收購價,以及新上市的電子產品。

男人將酒一飲而盡。

酒勁使得他眼前更加模糊,幾乎看不見桌子上的食物。

——但他卻看見了更遠的未來,沒有驚天動地,只有自給自足地安穩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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