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自量力（加補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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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不自量力（加補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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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這種事，一旦被人催起來就特別煩，各種意識流“關你屁事”就出來了，但是呢，不生跟生不了是倆嘛事。
在場不管男女多少有被隋炘跳起的這個話題給創到。
作為高等精英，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她在故意挑撥關系，怕他們私底下還惦記著索倫斯跟徽夜那一掛的統治，所以以此汙蔑”，但第二反應又是雖然隋炘這人滿嘴胡咧咧，心術謀算特別多，但她提起這一茬，似乎還有理有據，至少從生育率上來說，千裏跟都主那一家似乎就很繁茂，但他們家……愛美色的可不在少數，男男女女都浸淫此道，到了這個世界階段，其實他們不禁子嗣生育，對私生子女也不是嚴防死守，說白了就是遵從古代的那點封建思想——子嗣多，出精英的概率多一點，號稱廣撒網海撈魚，從基因學上來說，總得有那麽一兩個是能好好培養的吧。
但是呢……往往生得不多，不像千裏氏族跟都主那一脈私生的也有一大堆，某些孩子往往是被側出天賦不錯——比如智商，比如門徒修煉體質，或者天生身體強健且免疫力強的，都會被接回家族培養，因為有錢，不怕養不起孩子。
這就造成了控制生育的外在條件虛弱，那主觀生育結果虛弱就多少跟人本身有關了。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但還是有一人冷靜提出異議，“巴爾曼一族其實還是有些孩子的，後代不少，這件事隋大人您剛剛也提了。”
那的確，要挾丹了嘛。
隋炘：“他們家當然不需要控制生育，反正成長到最後，不都得被噶擦掉嗎？”
她轉頭看向丹，似笑非笑，“沒叉你，主要還是因為萬一他真的不孕不育，天璽後繼無人，而且他留下你，多少也因為知道你的品德素質，不會傷害他心愛的夫人，當然，也許還有其他作用還未可知。”
她說起這話的時候，眼底很深，像是有不可言說的試探。
局面如此，她已登頂，難道他這樣的人還有值得她顧忌或者好奇的地方？
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丹：“我沒什麽品德。”
隋炘：“沒關系，我更沒有。”
那話題就這麽被叉在這了，眾人半信半疑，但這種事還是需要體檢，可是他們又不是沒體檢過，難道身體查不出問題？
“D教授埋的伏筆，同專業裏面要解伏筆的，也只有跟他一個水平的人了吧，別忘了醫藥之中那些尖端設備可大部分都在D教授發明權之下，非D既林歲，後者不出手不開口，想必也不會有人知道問題。”
嵇林別樰手指若蔥，指點眉梢時，若有深意瞥著丹那邊的天璽一夥人。
“可人盡皆知，D教授跟林院長此前也不算是外人。”
因為索倫斯跟徽夜是一掛人。
這就導致了——除了他們那邊的核心私利者，其他努爾維斯的人，包括曾經依附於這龐然大物的某些氏族跟勢力，其實都在人家的絕對掌控之下。
當代壓榨其價值，架構努爾維斯的權利，不斷輸送龐大資源跟財富給後者，後代……哪有什麽後代。
後代單薄，不出天才，未來自然衰弱，既衰弱，但氏族財富尤在，之前不吞，是類似乾隆養和珅那樣的心態，後來若吞，那就是潤物細無聲的吃絕戶了。
嵇林別樰目光若有若無掃過季莊殊，又從後者垂眸思索間，搭著桌子的腕表表盤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所以她跟季莊殊沒被處理，可能也是因為那邊人家不慌。
後者遲早要死，畢竟病懨懨的，看著就不長壽，自己則……生育力恐怕也被影響了。
難怪……難怪她這些年有心關註旁□□邊的後代，總見不到什麽好的苗子，有心培養幾個都沒得下手，後來留著嵇林莫邪的命，也有這部分原因。
旁支不給力，自然希望堂哥能努努力。
好歹也是主枝一脈。
現在看來……
嵇林莫邪今天就是來湊個數，心裏還在想著自己這一茬算是因禍得福，搭上了勝利一方的大船，雖然沒了自尊，但以索倫斯跟徽夜兩人的作風，自己以前就算贏了嵇林別樰，也扛不住對方，要麽死，要麽屈服，屈服的下場未必比現在好。
他本身也算想得開，再想著連丹都為了天璽放低尊嚴，自己這算什麽？好歹臣服的是自家血親。
可是……他剛這麽pua自己，就瞧見堂妹那若有若無的嫌棄眼神。
嵇林莫邪臉色都難看了幾分，牙齒縫裏逼出一句：“我可沒說過我會給嵇林生孩子。”
嵇林別樰有點失落，“我知道，現在看來堂哥你即便有心也是無力，是我妄想了。”
什麽叫即便有心也是無力？！
這話死難聽，尤其對男人而言。
嵇林莫邪氣笑了，教養都快沒了。
“有本事你自己生！”
他這算是以下犯上了，要知道最早以前無涯嵇林之中，他們兩人也是公認對內爭鬥對外維護集體利益的，後來是因為一方被逼到絕境了才歪了心思，但嵇林莫邪也是經過思想鬥爭的，公開場合上從不肯暴露損傷嵇林氏的利益，說到底，他骨子裏有幾分類似丹的傳統思想——維護氏族的利益跟尊嚴，只不過後者可以不在乎是否自己掌權，而他更狹隘一些。
但是！公開場合上撕破臉還是第一次。
就因為這個話題破防了。
嵇林別樰倒也不生氣，清幽道：“從面前的局面看來，那邊能這麽多年不暴露，藥效大抵是在男性不育這方面發揮得多，女性這一塊還好，因為女性能不能生很明顯，太容易暴露，男性那邊就比較委婉了，藏得深。”
臥槽！
這話罵得更難聽，在場男性權貴都黑臉了，氣死了都。
但敏感的都知道嵇林別樰這是一語雙關——diss的可不止是他們的生理，還有心理吧，畢竟這些年對索倫斯不是一般認慫。
十三執行官之事當年牽扯的那些權貴，有骨氣的要麽滅族，要麽衰弱後帶著殘存的血脈逃亡其他大都，要麽……反正如今剩下的，說難聽點，從祖輩父輩開始就是沒啥骨氣的，現在連生育力都被人家管控過，又能有什麽出息的後代。
你再看自嵇林別樰這幾人之外，下面十幾二十多的，有幾個能入眼的？
可這幾人年紀都往三十走，顯然是索倫斯等人掌權之前就已經養成的後代，因為執行官之事出來後，他們大抵都已開慧學禮了。
再往後一代呢？
沒了，沒有一個。
這麽一想，他們對於嵇林別樰的一語雙關並無生氣，反而有種被戳中脊梁骨看破軟肋的虛弱。
他們的未來早就被斬斷了。
索倫斯跟徽夜是夠毒的。
嵇林莫邪掃過這些人的表情，心裏冷笑，嘴上卻不收功夫，冷笑道：“樰總你是因為跟某人接觸多了，嘴巴染毒了嗎？“
隋炘迷茫：“我沒親她，你為什麽這麽說我？”
她是懂得插話的，一句話把多方幹安靜了。
嵇林別樰：“……”
閉嘴吧你。
隋炘這嘴叭叭叭的，主打無差別攻擊，把正經會議開了不正經的話題，不正經的話題又切入氏族未來不孕不育這個正經方向，但她又莫名其妙切入了更不正經的方向。
之前這個會議是要幹嘛來著？
眾人一下子忘了，腦子有點漿糊。
還得是季莊殊，她是真適應不了這種開會風氣，手指抵著額頭，繼續拉回話題。
“這件事，以D教授跟林院長兩人為切入點調查即可，起碼那邊動的手還沒到直接暴露翻臉的地步，若是太明顯，我大概也會察覺，所以生理方面應該留有口子，這兩人拿捏一個應該也夠解決這個問題了，如此，還得勞煩隋大人把握。”
把握，這個詞用得很好，言外之意就是努爾維斯的這些權貴，從現在開始基本靠隋炘控制了。
不單單是外力，內力也已經被拿捏了。
其實季莊殊很清楚——不需要林歲或者D教授，隋炘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她貿然提出這個話題，顯然也是提早就洞察過的。
可別忘了——她是玩毒的，都能解她季莊殊這樣的不治之癥，什麽不孕不育還不是信手拈來？既提出，自然是她自己要從這個方面切入，也從不仰仗他人來為她自己撐場面。
不過季莊殊之所以不明說，是因為她跟隋炘都有默契，不暴露她自己已經沒那麽短命的事。
所以……
眾人沒想那麽多，反正明知季莊殊話裏的意思，也沒人跳出來反駁就是了，反而順勢而來——對對對，我們全靠你了啊隋大人，您可得救我們啊，全靠您拿捏那倆玩醫學的了！
隋炘十分大氣，對這些人的懇求一概收下，一揮手，義正言辭：“放心，以後你們家裏的生育，我一定負責到底，保管讓你們有兒有女，子孫千千萬。”
她答應太爽快了，好像十分迫不及待。
丹跟嵇林別樰：“……”
眾人反而覺得別扭，尤其是某個PPT黑白幻燈片記憶尤深，不少權貴下意識想到了，再看隋炘那對丹跟嵇林別樰不問男女的調戲氣兒，頓時慌了。
額……倒也不必如此……這麽說的話……也不太好……
有些事吧，他們還是得自己來。
老大就是老大，站在頂端就好了，實在不必那麽辛苦。
這些人想要撤回原來的請求了，但隋炘不願意了，扒著桌子興奮說起要生幾個孩子，還問他們誰家還沒孩子……
這些權貴有點緊張，支支吾吾急他人之急，拉出丹跟季莊殊還有嵇林別樰等人。
“這幾位天賦異稟，人間龍鳳，不若隋大人先以他們為主？”
季莊殊三人：“……”
隋炘：“哎，這你們還需要擔心？有我在，他們還能沒孩子？”
季三人：“？”
隋炘：“先來說說你們家的事，你都四十五了，一個孩子都沒嗎？這不行啊，為人在世，事業搞得再好有什麽用呢，沒有孩子，老了都沒人替你收屍，香火也沒人繼承啊，這一點都不傳統，祖宗傳承無以為繼，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半夜都不怕做噩夢嗎？有錢？有錢不行，老了還是會空虛寂寞冷的……多少錢？實在沒人繼承的話，很容易讓人吃絕戶的，要不給我，我替你保管吧，什麽！你有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兒？那以前為啥不給繼承啊？非要我現在提了才說有人繼承，是提防我嗎？你什麽意思？難道我還會害你們？”
急死了，這些人急死了！
其實努爾維斯因為傳統，大多數氏族都是看中男性繼承權的，哪怕是這麽多年來後代不繁茂，好多家族也秉持著某些封建思維，不肯放權給女性後代，整個努爾維斯也就嵇林別樰跟季莊殊比較特殊，在極限惡劣的環境裏面力挽狂瀾撐住家業，但要說嵇林別樰，明明她是最正統的、理所應當的繼承人，能力跟手段無一不缺，為什麽她還是需要跟嵇林莫邪爭，嵇林氏為何還會出現二選一的局面？
管窺一豹。
再放眼望去，除了她們兩個，還有別人嗎？
沒了。
這就是可怕的地方。
而隋炘現在說出口的，胡咧咧的，某種意義上也是戳中了這些人的尷尬點。
反向diss。
這種diss的效果就是這些人回去後得緊鑼密鼓把那些以前不受重視的女性繼承人推到前面來，起碼不能讓隋炘以這個理由霸占他們家財不是麽。
季莊殊冷眼看著，知道隋炘這是要分化這些老古董手裏的權利。
她不在乎男女繼承人，也不是為女性爭取權利。
別看這人滿嘴胡咧咧，其實眼裏沒有男女之別，只有價值跟能力取向。
強者上位。
她以生育這個話題為話頭，也不是以這個方向拿捏這些權貴，而是……不願意讓這些老古董繼續保持他們手中權利的完整性，不給他們將來輕易倒墻頭的機會，從他們內部分化權利是最好的。
到時候他們不管再做什麽決定，都有來自內部的矛盾，因為權力已經分化，之前推到前頭的臨時繼承人不會坐以待斃。
因為他們既不是徽夜這樣的強勢神經病，他們的後代也不是丹這樣顧全大局的君子，內部自然混亂。
這有利於隋炘的掌控。
而不管這些家族將來能否決殺出更優秀的女性還是男性繼承人，都需要很長的時間，她需要的也只是時間。
這人……素來擅心術。
不過她叭叭叭的，催生催婚的話術是真的好毒，她從哪學來的？聽得人腦瓜疼。
在場權貴苦不堪言，連不在努爾維斯權利體系的外來人薩魯曼都被隋炘問了一罪：你結婚了嗎？有孩子嗎？年紀這麽大，怎麽還不生？不生，也是因為生不了嗎？你們維京孩子多嗎？
薩魯曼摁著胸口，內傷覆發，一口血又要上來了。
——————
而在隋炘催生催婚的時候。
巴爾曼祖宅之中，昏暗的臥室內，朝瓷伸手摸到了睡前在床頭擱置的一杯水，喝了一口，身後男子翻過身來，握住她的手背，就這她的手喝完剩下的水。
肌膚之親之下，朝瓷卻並無半點旖旎親密，只松開手，冷眼看著還剩下一點點水分的杯子落在地面毛毯上。
“這時候還敢來，膽子可見是大的，此前又何必逃？”
也沒什麽質問的意思，語氣裏更多的是戲謔跟嘲諷，涼涼的，毫無熱氣。
只是帶著幾分身體疲乏而生的柔媚嬌嫵。
徽夜看著她側身臥靠露出來的雪膚薄脊，曲線內收掐住的那一點腰窩在半蓋的被角若隱若現。
再往正面的柔軟曲線就窺不見半點了。
“是在怪我嗎？”徽夜低聲問。
朝瓷：“我總不能說我等的不是你吧。”
她是知道氣人的。
徽夜手指曲起，沒有露出內心的暴戾，笑：“等她？”
朝瓷：“不然呢，等你的侄子嗎？”
很好。
她更懂得戳人心窩。
巴爾曼祖傳的大逆不道，在丹那就算非主動，起碼她跟外人的確會聯想到。
她也不知是自嘲，還是真的準備好了將自己作為戰利品順滑繼承給某些人。
徽夜面無表情，起身穿衣。
“那你等不到了。”
“朝瓷，總會有結果的。”
朝瓷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窗外。
“我倒是好奇，你冒這麽大風險回來，就為了跟我做這點齷齪的事嗎？差這一回？”
“是在等隋炘過來，你們好伏殺？”
她是最無力反抗的戰利品，可只有徽夜知道她多聰明。
他瞇起眼，也看了一眼窗外，低聲道：“看來這世上齷齪的人不多，多一個我，少了一個隋炘。”
朝瓷：“怎麽想的啊，真以為她是男人？”
她是真覺得好笑。
徽夜回頭，“如果她是呢？她如果來了，你……”
朝瓷：“像那位都主一樣，也貪這點事？”
徽夜沈下臉。
朝瓷起身，月色流淌，酮體如山巒，鋒腰走天光。
她日日由內看外雪景，雪景也曾從外窺她春光？
赤足勾起邊上的睡衣，手指下伏勾著了帶子，蹁躚但冷淡，從徽夜身邊擦肩而過。
“這種事也沒什麽意思，我不懂你們。”
就好像在說他“一般”，本該暴起狂怒的，可是徽夜沒有，他聽得出這人對那檔子事發自內心的厭煩。
徽夜微哂，先一步走出去。
“若我敗了，可能你落在她手裏也不是壞事。”
“希望你能得到自由。”
朝瓷瞥著這人遠走的背影，不置可否，但回頭瞧了一眼地上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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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過半熱，都快淩晨了，眾多權貴兩眼發腫，可算集體勸酒把滿嘴叭叭叭的新老大給餵醉了，後者去了廁所。
他們才算耳根清凈了幾分。
對了，還沒說起權力怎麽分配來著？
算了，人家全程只說孩子怎麽生育……
頭大！
這群權貴抓著時間悄悄做準備，安排某些繼承人趕緊頂上位置，不要給這個新老大半點吃絕戶的機會，一邊想著如何讓往日仇敵先被吃絕戶……
外面天都快亮了。
有人走，有人暫時去廁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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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璽研究所這邊。
冷氣開得很大，最核心的實驗室內，曾經壓著林歲的某個院長墳頭草都老高了，在他曾經的位置上，林歲坐著，手指搭著設備控制臺，身體微微側轉，看著眼前黑袍人，瞥著肩頭的刀鋒。
“雖然換成了一把刀，但徽夜大人，您這樣將刀鋒對著我這往日的下屬，不太合理吧。”
“畢竟在這一戰中，我可沒給您拖後腿，也沒背叛過。”
黑袍帽子拉下，徽夜冷眼看她，“現在這世道，跟忠誠與否無關，跟價值有關。”
林歲笑：“奧，那真是萬分清醒我每次都有存活的價值，就算不敵，也至少有不死的權利。”
“那現在是要帶我走？貌似很難啊，外面都被看死了，徽夜大人熟門熟路，對自家門戶有潛入的能力，可未必有帶我這麽一個大活人離開的能力，尤其是你還得顧忌我反抗。”
她又不是普通人，也是個變異人，在這個實驗室自然有她的根基，徽夜剛剛成功暗襲，也不過是趕在她反擊之前控制她，但要逃出去，那就沒那麽大的把握了。
徽夜看了她一眼，袖下的手指夾著一枚芯片。
林歲瞇起眼，身體正要往後，但畢竟不是正統門徒，又隋炘那種覆制抄襲流的門徒捷徑，身體格鬥技巧其實是吃虧的，所以身體躲閃不及。
那芯片被徽夜迅速按壓在脖子上。
芯片的一面接觸到皮膚，自然觸發觸手，紮入皮膚，直接鉆入，附著在脖子脊骨上，且啟動連續電弧支體，直接麻痹了身體，也等於禁控了她的異能。
林歲瞳孔縮放，手指曲起，抵住了體內電弧造成的創傷跟禁臠，身體未有失態，只表情露了幾分微妙。
“啊……果然有備而來，也果然存在一個更高端且更懂得扼制異能的世界。”
徽夜對朝瓷意外的任何女人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對林歲意有所指的謀略指向也沒回應的意思，直接拽住其衣領帶走。
林歲看到太平間的D元素墻後面自動打開的時候，眉眼微動。
地道？
這夥人真的是自執行官事件開始就對搞地道情有獨鐘啊。
連研究院這邊都用了這麽多D元素材料制造逃生密道。
“看來D教授那邊也淪陷了啊，你們要帶走的只有我們兩個文化人嗎？”
“你的夫人不在？”
輝夜表情冰冷，冷掃她一眼，林歲笑了，但不再說話。
人人都有軟肋啊。
但人人也都有取舍。
因為朝瓷夫人是普通人，無法越過某些關卡，所以就放棄了嗎？
所以所謂的真愛……不過如此啊。
林歲也沒被打暈，只是被壓制了異能，無法操控那些蟲菌人，被徽夜迅速帶出了研究院，也離開了研究院地面包圍的那些人馬，嵇林別樰跟季莊殊安排的那些人未曾察覺。
這地道很深很長，林歲偶爾聽到了地鐵的聲音，心中苦笑：果然是勝利者用了多年謹慎布置的後路，都主一脈提早全身而退不是沒底氣的，就是不知道當時他們離開是不是也走這條路。
過了一會，林歲發現路線往上……地面關卡打開，她看到了即將淩晨的昏光通過地板落下，沿著樓梯往上，她被徽夜拽出地面後，迎面而來的晨夜交替霜寒之氣撲面而來。
帶著點濕潤，又有冬雪嚴寒的凜冽。
眼半闔半醒，適應了下光度交替的視感，半響，她從地板出來後，看到了棱形墻面跟懸掛的窗口，從窗口看到了周邊枝頭一片掛雪的園林，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河段拱橋。
這裏，大抵是古老傳承的古韻之地。
這裏是一座塔，塔外非人群宿居的繁花都城景象，更像是肅穆又古老雍容的景區。
她知道是什麽地方了。
古塔，河上橋，兩岸綿延千類蒼木，夜過深即退黑暗，晨未來但已見微光，但雪已窸窸窣窣沈澱了幾日，枝頭顯白，朝露聚散。
林歲還穿著單薄的白衣大褂，聽到了其他人的呼吸聲，偏頭看，正看到其他人。
人還不少。
但樣貌打扮挺合一的，一個氏族的。
“嗯……這是要跟千裏氏族的諸位貴人們一起逃亡嗎？我何德何能。”
千裏族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我等有幸，論家族，我一族加起來也不敵林院長的價值。”
林歲：“這話大概是真的。”
這人！
其他千裏氏族的人也沒這麽好的心態，年輕一代的剛想逼逼，被千裏夫人眼神制止，後者脾氣溫和，對於養尊處優這麽多年，一朝劇變後連夜跑路的下場也沒太大心理障礙，看著仿佛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看來要去的地方要麽不錯，要麽……那邊有這位夫人很想見到的人。
丈夫兒子都在，還有別人？
林歲心裏略有猜疑，但未宣於口。
階下囚話多不是什麽好習慣，她又不是隋炘，滿嘴叭叭叭還能搞人心態為自己爭取存活機會。
“個人建議，要走就趕緊走，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放過我跟D教授，就算不需要也會把我們幹掉以杜絕我們被別人掌控。如果你們還想等一會，等把D教授也一起帶走，想要十全十美，那簡直癡人做夢。”
“再說了，我跟D的作用重疊了，要麽一死一活，同時帶走的難度又打又沒必要，建議你們直接殺了他。”
林歲是夠果斷的，給徽夜的建議也相當歹毒。
千裏氏族其他人神色各異，千裏羅峣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他對隋炘是相當忌憚的，但他掃過徽夜，想到那位朝瓷夫人不在這裏，瞇起眼……
“除非，你們還有其他打算？”林歲這話剛說，徽夜的目光從窗口收回，走向那扇門。
“你以為想走就能走？有些出路是單向的，我們這邊說了不算，得看時間跟那邊的情況，但也差不多了，出去吧。”
徽夜打開門。
門外冷風貫入，門口陰影往內拉長，落在眾人身上，也落入眾人眼底。
那是人影。
因為外面環境是有山林有河段，水汽跟林木結合自有朦朧的蒼白霧氣，縈繞在門口外面，加上背光，乍一看看不清樣貌，只能看出一些輪廓。
纖細，單薄，高挑，是個女人。
眾人第一反應是出於本能的恐懼——女人？好像是女人，是隋炘嗎？是隋炘這個死變態嗎？
但視感適應後，眾人第二反應就是——不是隋炘，是另一個女人。
嵇林別樰。
徽夜跟她目光對視。
“是你，沒想到你來得這麽快。”
嵇林別樰沒有隋炘那麽表面乖巧實則嘲諷譏誚的笑容，只有優雅於表面的禮貌性淡笑。
“那不然是誰呢，是隋炘嗎？徽夜閣下原本的打算是用這些人當誘餌來埋伏她嗎？”
“其實你真正要送走的人是D教授？”
千裏氏族跟林歲表情不一，也沒躁動，主要此時此刻嵇林別樰給他們的存在感並不似往日那樣。
她是門徒？
必然是！
徽夜一句話沒說，直接拔刀，刀鋒帶光，直逼而出。
嵇林別樰沒有殺進，只讓他殺出。
這座大雁陵塔內部空間畢竟不夠，不適合打鬥廝殺，她的目的又不是屠人。
所以……她後退一步，身體掠了出去，非異能，卻輕盈如飛鳥。
但眾人眼睛不瞎，都看到了她掠出去時，徽夜的刀鋒已經追到了她的面前。
畢竟是一線天頂端強者，能跟隋炘一戰還逃走，固然有各方救援，他自身也是老辣的，刀出若長虹，撕裂開夜半晨時的寒氣，鋒芒直抵嵇林別樰的眉心。
嵇林別樰是門徒身份，其實也早在很多人預想內，而權貴階層裏面門徒含金量太高，差別只在於級別。
所以她是門徒，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嵇林莫邪甚至早做出了她門徒級別不低的預判。
可惜在此之前，公開場合上，沒有一次是需要她出手的。
包括那次剪彩，風光在隋炘，她在幕後。
現在呢？
千裏族長等氏族一線天正欲殺出，卻在頃刻摁住了動手的沖動，因為窺見了她擡手間閃現的圖騰光印。
旋轉的氣勁，暴漲的光輝。
嵇林氏的先民烙印，她也有，也是繼承了下來，至於她的門徒級別……
一線天。
而且一樣是一線天內外通達，跟徽夜一個水平，也都有先民烙印。
擡手時，氣勁光線自動抽出了她後腰的細劍，從後背淩厲飛空而出，隨著她手指撥動。
薄如蟬翼的小劍咻咻飛刺。
速度快了刀鋒一倍，在刀鋒到她眉心之前，先射向徽夜的眉心。
徽夜下顎緊繃，腳踏虛空，氣勁爆裂在腳下，氣爆後二次騰空，撤刀且轉氣勁，一線天彎曲螺旋於刀鋒，從刺刀轉劈刀式。
此時嵇林別樰剛落在枝頭。
枝頭的雪在鞋子踩踏下顫顫悠悠，即將細碎落地時，她借力輕彈，小劍回歸掌心，劍柄入手，氣勁游走，凝聚在七寸長的尖峰，倏然增幅為十二寸。
刀劍鋒芒相觸。
鏗！！
氣勁沖擊震蕩三米高的枝頭，連著附近二十多顆梅樹枝頭落雪都被蕩散飛舞。
努爾維斯境內公認門徒圈子最高層次的格鬥水平，實打實的強者之戰就在這一刻爆發。
寒氣在呼吸之間讓熱氣凝濕，暗夜最後的溫存在刀劍鋒芒之間粉碎，徽夜在嵇林別樰擋下這一刀後，視感通達全面，並未瞧見任何其餘助力。
隋炘不在？
他於半空下壓氣力，另一只手卻舉起，周遭寒氣突然流轉，帶著水汽的嚴寒在驟然降溫的操控下，外加那些枝頭水珠都被操控。
刷！
在他身後，隨著他左手操控且撥動，一根根三寸長短的寒冰刺箭倏然從他的身後以及另外三面——包括嵇林別樰的周邊枝頭露珠都凝聚。
十面埋伏的低溫操控。
寒冰暴雨箭！
嵇林別樰這邊格擋刀鋒，身手等於被控制，若要躲著寒冰暴雨箭，必然要得撤格擋。
要麽就得硬剛這些寒冰箭。
那一刻，除非有人助她……
林中黑暗中，一個黑影無聲無息蟄伏，冷眼看著這一幕，也等待著耳麥中關於另外一處的消息。
“D已經拿下，準備撤離，她沒出現……等等，她來了。”
“隋炘，果然來了。”
“她的目的果然是離開的通道，她想毀掉這個通道。”
“已動手！我們牽制住她了，你們那邊趕緊。”
護目鏡畫面裏傳來聯邦科學院那邊的情況，D教授自然也是誘餌之一，隋炘被引過去了……
是了，徽夜以為這一波是為了引隋炘伏殺，其實不是。
如林歲說的，要想把所有人帶走這麽十全十美，怎麽可能？
如果還想殺隋炘。
那更不可能。
在此之前，刨開徽夜的存在，來之前，黑袍人這邊的打算是帶走真正想要帶走的人，讓通道完成它的使命，至於殺隋炘，只能是另一個目標，不是非要並行的目標。
她的生存力太強，要滅殺，難度太大，而且對方控毒，最後關頭可以放毒帶走一撥人，十有八九要折掉帶人離開的打算，所以只能二選一。
要麽殺隋炘，要麽帶人走。
他們選擇了後者，有功無過，只是功勞不夠大而已。
那他們真正想要帶走的人是誰，真正的通道就在哪裏，而且必然得把隋炘引到另一邊。
是D那邊，還是這邊？
這也是他們需要布局的預謀。
最後他們選擇了用D引走隋炘，但……饒是如此，黑袍人還是隱忍，他擔心那邊的隋炘是假的。
她身邊有個擅易容的下屬，沒準現在還是在裝，等著反殺他——他擁有那邊世界賦予他的特殊能力，能完美隱藏，若他不暴露，她找不到他。
所以非必要，他絕不露面，而通道的開啟也在他手中……
再看看。
就看著嵇林別樰是否會被吃藥後得到異能的徽夜擊殺。
黑袍人冷眼看著，千裏氏族等人也在看著。
林歲則是更關註徽夜忽然得到的異能低溫操控。
這種低溫操控比以前見到的更高級，速度更快，而且從氣體到固態只要一兩秒，這就有種魔法的效果了。
顯然，這種異能級別堪比以前見到的那些異能進化度到達50甚至60進度以上的效果了，根本就不像一般的變異人。
林歲也很確定徽夜以前是沒有異能的，因為來不及——隋炘跟嵇林別樰這些人抓緊時間動手，就是為了掐在索倫斯跟徽夜這些人經過自己跟D教授得到異能之前，那徽夜就是一夜之間得到的，而且必然沒有經過實驗過程，就是一夜之間如同隋炘這些人誕生一樣，他的身體也看不出什麽體質劇變的結果，就像是絲滑植入一樣。
這似乎證明那個世界似乎遠高端於努爾維斯，且擁有更高的變異人制造技術。
那為何還要帶走自己或者D教授？
總不能兩邊都是誘餌吧，所以……她暫且不太樂觀地猜測人家這種植入技術也是有巨大弊端的。
排除這個，徽夜的確戰力大漲，遠飛昨日戰敗可比，恐怕也能擊殺嵇林別樰了。
但問題來了，嵇林別樰這個藏了這麽多年，始終未曾在人前一戰的超級門徒，她會在公開首戰的時候被徽夜悍然擊殺嗎？
會嗎？
————————
遠方即將見到一縷蔓延的天光。
嵇林別樰這顆努爾維斯財閥明珠……將如一閃而過的微光死於徽夜？
剎那。
眾人聽到了嵇林別樰嘴巴似有微微的聲音。
唇下喉間，咒生而語術，皮膚之下，以左手掌心為主，蔓延而入一個個氣勁凝印的特殊文字跟圖樣，從手掌到手臂，從左手蔓延到脖頸，在從下顎蔓延到眉心。
這是一條線，一條準備了很久，蟄伏過深的古老手段。
它不被洞察，不被控制，不被預判。
不在任何人的知識體系內——至少努爾維斯境內，或者五都境內99.99的人類世界不被灌輸這樣的知識。
它只存在於最少數，哪怕是千裏氏族諸多子弟也未認知的小群體內。
也在季莊殊從小偶然或者長輩有意教導的某種稀缺認知之間。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能力呢，獨立在門徒之外，又跟異能不一樣，但，的確跟紅光有關吧。
至少他們看到了那條線凝聚在嵇林別樰眉心，金光濃郁到極致，見紅似腥。
隱隱的紅色光線蔓延到了雙瞳。
“開！”
最後一道聲音是聽得懂的，類似古語中的“開”。
徽夜聽懂了 ，然後他看到了——她的身體釋放出強大無匹的力量。
那氣勁，那光，經過先民烙印驅使，形成了一頭光輝猛獸從她身體咆哮而出。
開！
獸！
其實也不算是猛獸，非人生物而已，那是一頭深海黑白兇鯊，從她體內撕裂而出……
直接迎面而來。
尾拍虛空，水波震蕩，瞬間擊潰所有寒冰箭矢，鯊魚頭正面沖撞。
光是流動的，水也是無孔不入的。
努爾維斯世代以鯨為尊的十二大貴族傳承，貌似嵇林氏的確以鯊為裔圖騰。
那麽……
轟！
徽夜身體即將被這狂鯊光輝穿透的時候……他操控了低溫，寒氣變成了寒冰鎖鏈從後面拖拽了他的身體。
後空撤飛，他擡手格擋。
刀鋒抵擋在鋒利鯊齒之上，同步操控低溫寒冰鎖鏈纏繞這條狂鯊。
不過頃刻間，他也看到了嵇林別樰手指並於身前，彎曲了下。
爆！
光輝轟鳴……
徽夜在那一刻再同步——卸甲！
轟隆！
徽夜被炸飛出去，落地既跪，於半空卸去的甲體已經被撕裂成了指蓋大小的金屬碎片，而他自己身體滿是被爆炸後撕裂的數百光線穿刺出皮肉裂口，血肉噴濺。
他半跪中略一喘息，擡頭看去，只看到近乎秒殺自己的嵇林別樰臉色也有些蒼白。
這種恐怖的手段看來於她也是絕殺的底牌。
所謂底牌，一般耗費極大，而且似乎也有限制。
他看到了她掌心往上蔓延的那條光路已開始暗淡熄滅。
都是先民烙印載體，顯然她掌握了這種技術，而其他人都沒有。
放眼整個努爾維斯，只有她。
他知道這是什麽技術……來自那個世界的技術。
她去過那裏？
徽夜驚疑時，千裏氏族其他人也震驚不已，難掩惶恐。
林歲從他們的表情窺見了秘密。
那個世界的嗎？
所以……
這個嵇林別樰恐怕比隋炘還恐怖啊。
她剛這麽想，被壓制的異能自體內有了細微的感應。
嗯？
林歲的註意力從千裏氏族這邊引開，一轉頭，驟看到那邊擊潰了徽夜的嵇林別樰後面晦暗的山林處有了很細微的波動。
波動一剎，但暗殺暴戾。
突兀殺出的黑影就跟隋炘那種完美隱藏的技術一樣，旁人根本不可能察覺到，嵇林別樰也沒察覺到，他突然就出現了。
不止他。
他從山林殺出，另一個暗影從另一面——從塔頂這邊躍下。
該死，這倆人竟蟄伏這麽深，此前嵇林別樰就在塔外等著塔內的眾人，他楞是在塔尖冷眼看著也沒暴露。
可見他們真正等待，真正預謀備戰的是隋炘。
但現在隋炘實際並未過來，倒是看見了更有擊殺必要的嵇林別樰——她暴露了本該只存在於那個世界的能力。
先民烙印的另一種操控技術。
那她就該死！
擊殺嵇林別樰這種原本不在計劃內的目標直接越過殺隋炘跟護送千裏氏族之人的秩序級別，跳到了第一目標！
殺她！
兩人想都沒想就動手了。
不僅暴露出跟徽夜接觸的那個黑袍人，連另一個蟄伏更深甚至更強的暗手都出現了。
徽夜眼看著對方暴露所有底牌，且自己如同炮灰一樣被獨立在外，他吐著血，站起來，冷眼看著這兩人從兩個角度爆發，也看到了他們同時祭出那光輝獸印的手段。
他們的身體上也蔓延光線了，也有咒語生成，同一種攻擊手段，也都有先民烙印，但他們體內的光線更多，都有兩條以上。
這或許可以證明他們積攢的底子更深，來自另一個世界沈澱的能量也更龐大，至少他們祭出的能力比嵇林別樰的更強，更深。
嵇林別樰現在其實已經耗竭了能量，其實不需要這麽大的輸出，但兩人還是放出底牌全力以赴。
原因不過是不願意因為輕視而錯失機會，給她逃生的準備。
那種藏一手露一手的暗殺是最愚蠢的，他們的目的是完成任務，不是裝X。
所以……
徽夜臉上照映了兩邊強攻釋放的光輝影子，這兩人的光輝影子更接近野獸。
豺狼虎豹什麽的，擅爆發力，並沒有嵇林別樰放出的鯊光具備空間蕩光的群體震動能力，更接近單向的強攻。
但徽夜知道這兩人爆發的同時，也是嵇林別樰會不會死的最後時機。
她要麽還有底牌，要麽……
千裏羅峣聽到了千裏婉容低低一句，“她這樣都不死的話，不是配跟姐姐比了？”
這話很輕，帶著某種不甘不願，千裏羅峣略有走神。
跟姐姐比嗎？
沒去那個地方，卻能在努爾維斯就靠自己掌握它，的確是極端可怕的存在，也是深藏至今的最大變數。
若不死，的確後患無窮，但是……難道她還能不死？
這兩人可是來自帝林的強大使徒，不是隨便派出的小嘍啰。
千裏羅峣的思維發麻，視感也有些擴散，因為他下意識提防會有什麽變故——大概這種敏銳忌憚的思維總會得到回應。
求錘得錘。
他跟那兩位爆發的使徒一樣感應到了幾乎凝固的畫面中突兀的顯現……
他們在大雁陵塔這邊，嵇林別樰他們的廝殺在塔邊的十米範圍梅花林之中， 但突兀的畫面變化來自河上。
河上接引了對面山林跟天邊晨光，一縷已出，朦朧見光影，蒼雪華蓋的表面有了溫度拔高而略微蒸騰的水汽，從地面往天空朦朧釋放，99%的寂靜，1%的霧擾，最終被全部碾壓。
她出現了。
隋炘！
她也是從隱身透明到閃現，出現的時候就是開戰的狀態了，十指交叉，猙獰的鐵脊黑鞭從身後肆意生長，近乎寒夜裏的寒鴉聚群在枯枝上，似盛放濃暗花朵。
每一根每一寸上面都旋轉了氣勁旋渦——此前索倫斯跟徽夜暴露出來的烙印對氣勁的高級掌握，她過了一夜就學會了，且因為她的皮膚儲能跟異能各方面導致的掌控以及爆發能力，如果說那兩人能同時旋轉增幅10個氣勁旋渦，那隋炘就能操控100個氣勁旋渦。
爆發出來的效果就像是扭曲的寒鴉枯木，那鋒利的枝幹不斷生長穿刺。
虛空寒氣都被刺穿了，速度又快又恐怖，空氣甚至發出了颯颯的風暴裂空聲。
兩位使徒當時就反應過來，嘴唇微顫，腹腔共振，咒語改變了，這種改變的咒術，嵇林別樰不會，但她聽得分明，也看到了即將奔向自己的兩頭光輝猛獸淩空轉向，朝著東南方向的河上襲擊。
它們轉向的時候，那兩位使徒身體也過去了，身上布滿了游走的氣勁聚光，內外一線天即將出籠，但手上卻有兩顆藥丸，直接往嘴裏塞。
異能植入。
他們此前是多排斥這種藥丸，多希望徽夜當吃藥的炮灰，就有多忌憚此時的隋炘。
若是毒藥，寧服而戰，可見敵人之強。
轟！
兩頭光輝猛獸直面沖撞了瘋狂穿刺的黑暗枯枝，那枯枝其實就是鞭子，上面盛開了大量的氣勁旋渦，每一朵都有撕扯爆炸的效果，爆炸的氣流等於能量體同樣引爆了光輝猛獸。
不過……光輝猛獸的能量層次似乎比她的攻擊手段更高，能量顆粒粘合密度更強，不易粉碎，爆炸後，還有大片拖近距離，就好像宇宙中的隕石似流星墜射，你以為遠程轟炸了它，但它帶來的能量還是通過爆炸造成的位移拖拽著其他能量團形成尾翼繼續射來。
現在它就拽著光輝燦爛的尾巴，像是一頭被擊傷且越發憤怒的野獸繼續撲向隋炘。
另一邊，那兩個使徒吞藥後植入的異能也釋放了。、
這倆使徒生怕殺不死隋炘，明明兩邊大招，他們這邊贏了，那光輝猛獸的能量層級至少留存了原有的70%，足夠滅殺隋炘，他們還是覺得不夠。
他們顯然是痛苦的，臨時植入，皮膚都滲出血了，面目亦是猙獰，但異能的確掌控在手。
山林使徒雙手攤開，操控了這邊的水霧，形成了以前的迷霧人操控的那種顆粒旋渦，呼呼喝喝咆哮著包圍隋炘周邊朝她威逼，等於封鎖她的退路，而且那些顆粒在高速旋轉中還自動摩擦削尖了形體，這樣有利於增幅以及穿刺殺傷，因為摩擦也出了火星，整個霧團風暴有了電光火影的流線感，幾乎快看不見裏面隋炘的情況。
大雁陵塔使徒植入的是強化異能。
至少他的體格有了變化——上衣裂開了，肌肉鼓動，皮肉竟有了怪異的金屬臌脹感，踏足一棵樹樹冠再借力跳出後，速度引爆，身體爆射速度快了兩三倍，同時拔刀，體內氣勁隨著暴漲的力量增持劈下的效果。
光輝猛獸正面呼嘯，水霧風暴封鎖，他緊跟著最後一刀。
這倆人的作戰格調其實有點相似無涯電梯一戰。
那時隋炘非全力，還藏著手段，但那個一線天已拼盡所有，奉獻了此生最慷慨最用心的一戰——在最逼仄的廝殺場景內，他無限激鬥。
當然了，他沒死，隋炘饒了他一命，現在還被嵇林別樰關起來，等著以後用。
這兩個使徒大抵也有這種全力應戰的高等素質，相比於他們，隋炘那邊想來也……
沒這樣的素質。
她沒有。
那個索爾不在她身邊，在D教授那邊當假隋炘，她還能有其他底牌嗎？
光是能量就不足夠反擊了。
除非……
河下大片光爆發，從河下浮出，那是一個個蟲菌人，它們從河下釋放能量光線，破水而出，抵達河面上的隋炘身體。
萬光聚首，她略歪頭，得到了大半個河段之下龐大蟲菌人儲存能量之後，交叉的十指似叛變的信徒，釋放了最無羈的殺意。
她從不打無把握之戰。
所以，這相當於二十個索爾的儲存能量是她承受跟操控的極限，釋放效果呢？
什麽來自帝林的超凡先民烙印技術！
什麽植入異能！
什麽使徒！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通通轟開！
迷霧爆炸，光輝猛獸被撕裂，而原本打算補刀的高空跳斬使徒還沒靠近隋炘進入近戰模式，就看到了轟開一切後無限穿刺出來的長鞭。
嗡……拱橋裂開了橋墩，一區塊斷裂，河段邊上的大片霧凇一下被掃去了晶體。
飛空晶瑩，密布大片空間，高低都有。
兩個使徒身體被刺穿，在半空被漆黑的長鞭懸吊著……
秒殺。
極限大招，極限反殺。
千裏氏族的人齊刷刷看向一人。
林歲攤開手，一副不關自己事的姿態，但嘴角含笑。
笑意忽然僵住。
周邊融雪了，高溫突來，同時逼近隋炘那邊。
“徽夜。”
嵇林別樰看到徽夜那邊的操控時，微驚，但來不及阻止，這人就爆發了真正的異能上限——他不是低溫操控，而是上下都可以的溫度操控。
極限低溫，極限高溫。
都在他操控之中。
而此刻的他強行催動體內所有能量，雙手通紅，雙目血絲猙獰，對著隋炘那邊無限操控溫度，原本就是高能能量場，因為這極限高溫的引爆，幾乎能絕殺原本贏了這一局的隋炘。
他終究是聰明的，也比那兩個作為帝林中下屬的使徒更多了領袖的遠見——他知道自己才是那個能做絕殺的人。
所以他抓住了機會，在隋炘引爆大招反殺那兩人後，趁著那邊的能量場走高溫爆炸手段。
隋炘的確感覺到了高溫導致周邊的能量顆粒進入了二次殺傷效果。
這一次，是屬於徽夜的極限大招！
異能，從來沒有絕對的優劣跟勝負，最頂級的操控就是利用環境跟時機。
巔峰之戰！
逆局翻盤！
眾人的情緒就跟那被掃蕩的霧凇晶體一樣，本來被隋炘的大招掃蕩了，又被徽夜的極限操作給融化了。
腦子一片滾燙。
就在他們以為這種高溫會把心潮燒沸的時候……
噗！
徽夜的身體忽然劇烈顫抖，漆黑的毒氣從他體內瘋狂釋放，他的操控也像是中道崩盤的積雪。
轟隆坍塌……
高溫還未引爆到燃點，他的身體就被毒素腐蝕了，熱血從咽喉沸騰噴濺而出。
真正引爆的，是他的身體。
眾人惶恐，一句話都說不出，千裏羅峣第一時間拉了千裏夫人在身後。
倆父子臉上近乎絕望。
以前也見不得徽夜瘋批，掌握話語權，但今天是真切希望這個瘋批能殺出重圍，殺死隋炘，或者擊退她，讓他們得以退離努爾維斯，前往帝林。
但現在看來……一切就像是那崩盤的高溫操控。
本來站起來的徽夜直接跪在地上，嘴巴不斷湧出熱血，那血溫度好高，也好毒，地面積雪染血後都滋滋作響。
他茫然了，擡起腦袋，看到了高空之上的隋炘居高臨下鄙夷的眼神。
“不自量力。”
“活該死在女人手裏。”
所謂傲慢，就該是高高在上的時候說的。
所謂高高在上，就得是所有人都仰望她，且無法反抗她。
今日是昨日的延續，也是昨日冬雪，今日霜降的延續。
她的局，延續到今日。
還未完全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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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這種事，一旦被人催起來就特別煩，各種意識流“關你屁事”就出來了，但是呢，不生跟生不了是倆嘛事。
在場不管男女多少有被隋炘跳起的這個話題給創到。
作為高等精英，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她在故意挑撥關系，怕他們私底下還惦記著索倫斯跟徽夜那一掛的統治，所以以此汙蔑”，但第二反應又是雖然隋炘這人滿嘴胡咧咧，心術謀算特別多，但她提起這一茬，似乎還有理有據，至少從生育率上來說，千裏跟都主那一家似乎就很繁茂，但他們家……愛美色的可不在少數，男男女女都浸淫此道，到了這個世界階段，其實他們不禁子嗣生育，對私生子女也不是嚴防死守，說白了就是遵從古代的那點封建思想——子嗣多，出精英的概率多一點，號稱廣撒網海撈魚，從基因學上來說，總得有那麽一兩個是能好好培養的吧。
但是呢……往往生得不多，不像千裏氏族跟都主那一脈私生的也有一大堆，某些孩子往往是被側出天賦不錯——比如智商，比如門徒修煉體質，或者天生身體強健且免疫力強的，都會被接回家族培養，因為有錢，不怕養不起孩子。
這就造成了控制生育的外在條件虛弱，那主觀生育結果虛弱就多少跟人本身有關了。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但還是有一人冷靜提出異議，“巴爾曼一族其實還是有些孩子的，後代不少，這件事隋大人您剛剛也提了。”
那的確，要挾丹了嘛。
隋炘：“他們家當然不需要控制生育，反正成長到最後，不都得被噶擦掉嗎？”
她轉頭看向丹，似笑非笑，“沒叉你，主要還是因為萬一他真的不孕不育，天璽後繼無人，而且他留下你，多少也因為知道你的品德素質，不會傷害他心愛的夫人，當然，也許還有其他作用還未可知。”
她說起這話的時候，眼底很深，像是有不可言說的試探。
局面如此，她已登頂，難道他這樣的人還有值得她顧忌或者好奇的地方？
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丹：“我沒什麽品德。”
隋炘：“沒關系，我更沒有。”
那話題就這麽被叉在這了，眾人半信半疑，但這種事還是需要體檢，可是他們又不是沒體檢過，難道身體查不出問題？
“D教授埋的伏筆，同專業裏面要解伏筆的，也只有跟他一個水平的人了吧，別忘了醫藥之中那些尖端設備可大部分都在D教授發明權之下，非D既林歲，後者不出手不開口，想必也不會有人知道問題。”
嵇林別樰手指若蔥，指點眉梢時，若有深意瞥著丹那邊的天璽一夥人。
“可人盡皆知，D教授跟林院長此前也不算是外人。”
因為索倫斯跟徽夜是一掛人。
這就導致了——除了他們那邊的核心私利者，其他努爾維斯的人，包括曾經依附於這龐然大物的某些氏族跟勢力，其實都在人家的絕對掌控之下。
當代壓榨其價值，架構努爾維斯的權利，不斷輸送龐大資源跟財富給後者，後代……哪有什麽後代。
後代單薄，不出天才，未來自然衰弱，既衰弱，但氏族財富尤在，之前不吞，是類似乾隆養和珅那樣的心態，後來若吞，那就是潤物細無聲的吃絕戶了。
嵇林別樰目光若有若無掃過季莊殊，又從後者垂眸思索間，搭著桌子的腕表表盤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所以她跟季莊殊沒被處理，可能也是因為那邊人家不慌。
後者遲早要死，畢竟病懨懨的，看著就不長壽，自己則……生育力恐怕也被影響了。
難怪……難怪她這些年有心關註旁□□邊的後代，總見不到什麽好的苗子，有心培養幾個都沒得下手，後來留著嵇林莫邪的命，也有這部分原因。
旁支不給力，自然希望堂哥能努努力。
好歹也是主枝一脈。
現在看來……
嵇林莫邪今天就是來湊個數，心裏還在想著自己這一茬算是因禍得福，搭上了勝利一方的大船，雖然沒了自尊，但以索倫斯跟徽夜兩人的作風，自己以前就算贏了嵇林別樰，也扛不住對方，要麽死，要麽屈服，屈服的下場未必比現在好。
他本身也算想得開，再想著連丹都為了天璽放低尊嚴，自己這算什麽？好歹臣服的是自家血親。
可是……他剛這麽pua自己，就瞧見堂妹那若有若無的嫌棄眼神。
嵇林莫邪臉色都難看了幾分，牙齒縫裏逼出一句：“我可沒說過我會給嵇林生孩子。”
嵇林別樰有點失落，“我知道，現在看來堂哥你即便有心也是無力，是我妄想了。”
什麽叫即便有心也是無力？！
這話死難聽，尤其對男人而言。
嵇林莫邪氣笑了，教養都快沒了。
“有本事你自己生！”
他這算是以下犯上了，要知道最早以前無涯嵇林之中，他們兩人也是公認對內爭鬥對外維護集體利益的，後來是因為一方被逼到絕境了才歪了心思，但嵇林莫邪也是經過思想鬥爭的，公開場合上從不肯暴露損傷嵇林氏的利益，說到底，他骨子裏有幾分類似丹的傳統思想——維護氏族的利益跟尊嚴，只不過後者可以不在乎是否自己掌權，而他更狹隘一些。
但是！公開場合上撕破臉還是第一次。
就因為這個話題破防了。
嵇林別樰倒也不生氣，清幽道：“從面前的局面看來，那邊能這麽多年不暴露，藥效大抵是在男性不育這方面發揮得多，女性這一塊還好，因為女性能不能生很明顯，太容易暴露，男性那邊就比較委婉了，藏得深。”
臥槽！
這話罵得更難聽，在場男性權貴都黑臉了，氣死了都。
但敏感的都知道嵇林別樰這是一語雙關——diss的可不止是他們的生理，還有心理吧，畢竟這些年對索倫斯不是一般認慫。
十三執行官之事當年牽扯的那些權貴，有骨氣的要麽滅族，要麽衰弱後帶著殘存的血脈逃亡其他大都，要麽……反正如今剩下的，說難聽點，從祖輩父輩開始就是沒啥骨氣的，現在連生育力都被人家管控過，又能有什麽出息的後代。
你再看自嵇林別樰這幾人之外，下面十幾二十多的，有幾個能入眼的？
可這幾人年紀都往三十走，顯然是索倫斯等人掌權之前就已經養成的後代，因為執行官之事出來後，他們大抵都已開慧學禮了。
再往後一代呢？
沒了，沒有一個。
這麽一想，他們對於嵇林別樰的一語雙關並無生氣，反而有種被戳中脊梁骨看破軟肋的虛弱。
他們的未來早就被斬斷了。
索倫斯跟徽夜是夠毒的。
嵇林莫邪掃過這些人的表情，心裏冷笑，嘴上卻不收功夫，冷笑道：“樰總你是因為跟某人接觸多了，嘴巴染毒了嗎？“
隋炘迷茫：“我沒親她，你為什麽這麽說我？”
她是懂得插話的，一句話把多方幹安靜了。
嵇林別樰：“……”
閉嘴吧你。
隋炘這嘴叭叭叭的，主打無差別攻擊，把正經會議開了不正經的話題，不正經的話題又切入氏族未來不孕不育這個正經方向，但她又莫名其妙切入了更不正經的方向。
之前這個會議是要幹嘛來著？
眾人一下子忘了，腦子有點漿糊。
還得是季莊殊，她是真適應不了這種開會風氣，手指抵著額頭，繼續拉回話題。
“這件事，以D教授跟林院長兩人為切入點調查即可，起碼那邊動的手還沒到直接暴露翻臉的地步，若是太明顯，我大概也會察覺，所以生理方面應該留有口子，這兩人拿捏一個應該也夠解決這個問題了，如此，還得勞煩隋大人把握。”
把握，這個詞用得很好，言外之意就是努爾維斯的這些權貴，從現在開始基本靠隋炘控制了。
不單單是外力，內力也已經被拿捏了。
其實季莊殊很清楚——不需要林歲或者D教授，隋炘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她貿然提出這個話題，顯然也是提早就洞察過的。
可別忘了——她是玩毒的，都能解她季莊殊這樣的不治之癥，什麽不孕不育還不是信手拈來？既提出，自然是她自己要從這個方面切入，也從不仰仗他人來為她自己撐場面。
不過季莊殊之所以不明說，是因為她跟隋炘都有默契，不暴露她自己已經沒那麽短命的事。
所以……
眾人沒想那麽多，反正明知季莊殊話裏的意思，也沒人跳出來反駁就是了，反而順勢而來——對對對，我們全靠你了啊隋大人，您可得救我們啊，全靠您拿捏那倆玩醫學的了！
隋炘十分大氣，對這些人的懇求一概收下，一揮手，義正言辭：“放心，以後你們家裏的生育，我一定負責到底，保管讓你們有兒有女，子孫千千萬。”
她答應太爽快了，好像十分迫不及待。
丹跟嵇林別樰：“……”
眾人反而覺得別扭，尤其是某個PPT黑白幻燈片記憶尤深，不少權貴下意識想到了，再看隋炘那對丹跟嵇林別樰不問男女的調戲氣兒，頓時慌了。
額……倒也不必如此……這麽說的話……也不太好……
有些事吧，他們還是得自己來。
老大就是老大，站在頂端就好了，實在不必那麽辛苦。
這些人想要撤回原來的請求了，但隋炘不願意了，扒著桌子興奮說起要生幾個孩子，還問他們誰家還沒孩子……
這些權貴有點緊張，支支吾吾急他人之急，拉出丹跟季莊殊還有嵇林別樰等人。
“這幾位天賦異稟，人間龍鳳，不若隋大人先以他們為主？”
季莊殊三人：“……”
隋炘：“哎，這你們還需要擔心？有我在，他們還能沒孩子？”
季三人：“？”
隋炘：“先來說說你們家的事，你都四十五了，一個孩子都沒嗎？這不行啊，為人在世，事業搞得再好有什麽用呢，沒有孩子，老了都沒人替你收屍，香火也沒人繼承啊，這一點都不傳統，祖宗傳承無以為繼，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半夜都不怕做噩夢嗎？有錢？有錢不行，老了還是會空虛寂寞冷的……多少錢？實在沒人繼承的話，很容易讓人吃絕戶的，要不給我，我替你保管吧，什麽！你有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兒？那以前為啥不給繼承啊？非要我現在提了才說有人繼承，是提防我嗎？你什麽意思？難道我還會害你們？”
急死了，這些人急死了！
其實努爾維斯因為傳統，大多數氏族都是看中男性繼承權的，哪怕是這麽多年來後代不繁茂，好多家族也秉持著某些封建思維，不肯放權給女性後代，整個努爾維斯也就嵇林別樰跟季莊殊比較特殊，在極限惡劣的環境裏面力挽狂瀾撐住家業，但要說嵇林別樰，明明她是最正統的、理所應當的繼承人，能力跟手段無一不缺，為什麽她還是需要跟嵇林莫邪爭，嵇林氏為何還會出現二選一的局面？
管窺一豹。
再放眼望去，除了她們兩個，還有別人嗎？
沒了。
這就是可怕的地方。
而隋炘現在說出口的，胡咧咧的，某種意義上也是戳中了這些人的尷尬點。
反向diss。
這種diss的效果就是這些人回去後得緊鑼密鼓把那些以前不受重視的女性繼承人推到前面來，起碼不能讓隋炘以這個理由霸占他們家財不是麽。
季莊殊冷眼看著，知道隋炘這是要分化這些老古董手裏的權利。
她不在乎男女繼承人，也不是為女性爭取權利。
別看這人滿嘴胡咧咧，其實眼裏沒有男女之別，只有價值跟能力取向。
強者上位。
她以生育這個話題為話頭，也不是以這個方向拿捏這些權貴，而是……不願意讓這些老古董繼續保持他們手中權利的完整性，不給他們將來輕易倒墻頭的機會，從他們內部分化權利是最好的。
到時候他們不管再做什麽決定，都有來自內部的矛盾，因為權力已經分化，之前推到前頭的臨時繼承人不會坐以待斃。
因為他們既不是徽夜這樣的強勢神經病，他們的後代也不是丹這樣顧全大局的君子，內部自然混亂。
這有利於隋炘的掌控。
而不管這些家族將來能否決殺出更優秀的女性還是男性繼承人，都需要很長的時間，她需要的也只是時間。
這人……素來擅心術。
不過她叭叭叭的，催生催婚的話術是真的好毒，她從哪學來的？聽得人腦瓜疼。
在場權貴苦不堪言，連不在努爾維斯權利體系的外來人薩魯曼都被隋炘問了一罪：你結婚了嗎？有孩子嗎？年紀這麽大，怎麽還不生？不生，也是因為生不了嗎？你們維京孩子多嗎？
薩魯曼摁著胸口，內傷覆發，一口血又要上來了。
——————
而在隋炘催生催婚的時候。
巴爾曼祖宅之中，昏暗的臥室內，朝瓷伸手摸到了睡前在床頭擱置的一杯水，喝了一口，身後男子翻過身來，握住她的手背，就這她的手喝完剩下的水。
肌膚之親之下，朝瓷卻並無半點旖旎親密，只松開手，冷眼看著還剩下一點點水分的杯子落在地面毛毯上。
“這時候還敢來，膽子可見是大的，此前又何必逃？”
也沒什麽質問的意思，語氣裏更多的是戲謔跟嘲諷，涼涼的，毫無熱氣。
只是帶著幾分身體疲乏而生的柔媚嬌嫵。
徽夜看著她側身臥靠露出來的雪膚薄脊，曲線內收掐住的那一點腰窩在半蓋的被角若隱若現。
再往正面的柔軟曲線就窺不見半點了。
“是在怪我嗎？”徽夜低聲問。
朝瓷：“我總不能說我等的不是你吧。”
她是知道氣人的。
徽夜手指曲起，沒有露出內心的暴戾，笑：“等她？”
朝瓷：“不然呢，等你的侄子嗎？”
很好。
她更懂得戳人心窩。
巴爾曼祖傳的大逆不道，在丹那就算非主動，起碼她跟外人的確會聯想到。
她也不知是自嘲，還是真的準備好了將自己作為戰利品順滑繼承給某些人。
徽夜面無表情，起身穿衣。
“那你等不到了。”
“朝瓷，總會有結果的。”
朝瓷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窗外。
“我倒是好奇，你冒這麽大風險回來，就為了跟我做這點齷齪的事嗎？差這一回？”
“是在等隋炘過來，你們好伏殺？”
她是最無力反抗的戰利品，可只有徽夜知道她多聰明。
他瞇起眼，也看了一眼窗外，低聲道：“看來這世上齷齪的人不多，多一個我，少了一個隋炘。”
朝瓷：“怎麽想的啊，真以為她是男人？”
她是真覺得好笑。
徽夜回頭，“如果她是呢？她如果來了，你……”
朝瓷：“像那位都主一樣，也貪這點事？”
徽夜沈下臉。
朝瓷起身，月色流淌，酮體如山巒，鋒腰走天光。
她日日由內看外雪景，雪景也曾從外窺她春光？
赤足勾起邊上的睡衣，手指下伏勾著了帶子，蹁躚但冷淡，從徽夜身邊擦肩而過。
“這種事也沒什麽意思，我不懂你們。”
就好像在說他“一般”，本該暴起狂怒的，可是徽夜沒有，他聽得出這人對那檔子事發自內心的厭煩。
徽夜微哂，先一步走出去。
“若我敗了，可能你落在她手裏也不是壞事。”
“希望你能得到自由。”
朝瓷瞥著這人遠走的背影，不置可否，但回頭瞧了一眼地上的杯子。
————————
宴過半熱，都快淩晨了，眾多權貴兩眼發腫，可算集體勸酒把滿嘴叭叭叭的新老大給餵醉了，後者去了廁所。
他們才算耳根清凈了幾分。
對了，還沒說起權力怎麽分配來著？
算了，人家全程只說孩子怎麽生育……
頭大！
這群權貴抓著時間悄悄做準備，安排某些繼承人趕緊頂上位置，不要給這個新老大半點吃絕戶的機會，一邊想著如何讓往日仇敵先被吃絕戶……
外面天都快亮了。
有人走，有人暫時去廁所，有人……
——————
天璽研究所這邊。
冷氣開得很大，最核心的實驗室內，曾經壓著林歲的某個院長墳頭草都老高了，在他曾經的位置上，林歲坐著，手指搭著設備控制臺，身體微微側轉，看著眼前黑袍人，瞥著肩頭的刀鋒。
“雖然換成了一把刀，但徽夜大人，您這樣將刀鋒對著我這往日的下屬，不太合理吧。”
“畢竟在這一戰中，我可沒給您拖後腿，也沒背叛過。”
黑袍帽子拉下，徽夜冷眼看她，“現在這世道，跟忠誠與否無關，跟價值有關。”
林歲笑：“奧，那真是萬分清醒我每次都有存活的價值，就算不敵，也至少有不死的權利。”
“那現在是要帶我走？貌似很難啊，外面都被看死了，徽夜大人熟門熟路，對自家門戶有潛入的能力，可未必有帶我這麽一個大活人離開的能力，尤其是你還得顧忌我反抗。”
她又不是普通人，也是個變異人，在這個實驗室自然有她的根基，徽夜剛剛成功暗襲，也不過是趕在她反擊之前控制她，但要逃出去，那就沒那麽大的把握了。
徽夜看了她一眼，袖下的手指夾著一枚芯片。
林歲瞇起眼，身體正要往後，但畢竟不是正統門徒，又隋炘那種覆制抄襲流的門徒捷徑，身體格鬥技巧其實是吃虧的，所以身體躲閃不及。
那芯片被徽夜迅速按壓在脖子上。
芯片的一面接觸到皮膚，自然觸發觸手，紮入皮膚，直接鉆入，附著在脖子脊骨上，且啟動連續電弧支體，直接麻痹了身體，也等於禁控了她的異能。
林歲瞳孔縮放，手指曲起，抵住了體內電弧造成的創傷跟禁臠，身體未有失態，只表情露了幾分微妙。
“啊……果然有備而來，也果然存在一個更高端且更懂得扼制異能的世界。”
徽夜對朝瓷意外的任何女人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對林歲意有所指的謀略指向也沒回應的意思，直接拽住其衣領帶走。
林歲看到太平間的D元素墻後面自動打開的時候，眉眼微動。
地道？
這夥人真的是自執行官事件開始就對搞地道情有獨鐘啊。
連研究院這邊都用了這麽多D元素材料制造逃生密道。
“看來D教授那邊也淪陷了啊，你們要帶走的只有我們兩個文化人嗎？”
“你的夫人不在？”
輝夜表情冰冷，冷掃她一眼，林歲笑了，但不再說話。
人人都有軟肋啊。
但人人也都有取舍。
因為朝瓷夫人是普通人，無法越過某些關卡，所以就放棄了嗎？
所以所謂的真愛……不過如此啊。
林歲也沒被打暈，只是被壓制了異能，無法操控那些蟲菌人，被徽夜迅速帶出了研究院，也離開了研究院地面包圍的那些人馬，嵇林別樰跟季莊殊安排的那些人未曾察覺。
這地道很深很長，林歲偶爾聽到了地鐵的聲音，心中苦笑：果然是勝利者用了多年謹慎布置的後路，都主一脈提早全身而退不是沒底氣的，就是不知道當時他們離開是不是也走這條路。
過了一會，林歲發現路線往上……地面關卡打開，她看到了即將淩晨的昏光通過地板落下，沿著樓梯往上，她被徽夜拽出地面後，迎面而來的晨夜交替霜寒之氣撲面而來。
帶著點濕潤，又有冬雪嚴寒的凜冽。
眼半闔半醒，適應了下光度交替的視感，半響，她從地板出來後，看到了棱形墻面跟懸掛的窗口，從窗口看到了周邊枝頭一片掛雪的園林，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河段拱橋。
這裏，大抵是古老傳承的古韻之地。
這裏是一座塔，塔外非人群宿居的繁花都城景象，更像是肅穆又古老雍容的景區。
她知道是什麽地方了。
古塔，河上橋，兩岸綿延千類蒼木，夜過深即退黑暗，晨未來但已見微光，但雪已窸窸窣窣沈澱了幾日，枝頭顯白，朝露聚散。
林歲還穿著單薄的白衣大褂，聽到了其他人的呼吸聲，偏頭看，正看到其他人。
人還不少。
但樣貌打扮挺合一的，一個氏族的。
“嗯……這是要跟千裏氏族的諸位貴人們一起逃亡嗎？我何德何能。”
千裏族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我等有幸，論家族，我一族加起來也不敵林院長的價值。”
林歲：“這話大概是真的。”
這人！
其他千裏氏族的人也沒這麽好的心態，年輕一代的剛想逼逼，被千裏夫人眼神制止，後者脾氣溫和，對於養尊處優這麽多年，一朝劇變後連夜跑路的下場也沒太大心理障礙，看著仿佛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看來要去的地方要麽不錯，要麽……那邊有這位夫人很想見到的人。
丈夫兒子都在，還有別人？
林歲心裏略有猜疑，但未宣於口。
階下囚話多不是什麽好習慣，她又不是隋炘，滿嘴叭叭叭還能搞人心態為自己爭取存活機會。
“個人建議，要走就趕緊走，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放過我跟D教授，就算不需要也會把我們幹掉以杜絕我們被別人掌控。如果你們還想等一會，等把D教授也一起帶走，想要十全十美，那簡直癡人做夢。”
“再說了，我跟D的作用重疊了，要麽一死一活，同時帶走的難度又打又沒必要，建議你們直接殺了他。”
林歲是夠果斷的，給徽夜的建議也相當歹毒。
千裏氏族其他人神色各異，千裏羅峣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他對隋炘是相當忌憚的，但他掃過徽夜，想到那位朝瓷夫人不在這裏，瞇起眼……
“除非，你們還有其他打算？”林歲這話剛說，徽夜的目光從窗口收回，走向那扇門。
“你以為想走就能走？有些出路是單向的，我們這邊說了不算，得看時間跟那邊的情況，但也差不多了，出去吧。”
徽夜打開門。
門外冷風貫入，門口陰影往內拉長，落在眾人身上，也落入眾人眼底。
那是人影。
因為外面環境是有山林有河段，水汽跟林木結合自有朦朧的蒼白霧氣，縈繞在門口外面，加上背光，乍一看看不清樣貌，只能看出一些輪廓。
纖細，單薄，高挑，是個女人。
眾人第一反應是出於本能的恐懼——女人？好像是女人，是隋炘嗎？是隋炘這個死變態嗎？
但視感適應後，眾人第二反應就是——不是隋炘，是另一個女人。
嵇林別樰。
徽夜跟她目光對視。
“是你，沒想到你來得這麽快。”
嵇林別樰沒有隋炘那麽表面乖巧實則嘲諷譏誚的笑容，只有優雅於表面的禮貌性淡笑。
“那不然是誰呢，是隋炘嗎？徽夜閣下原本的打算是用這些人當誘餌來埋伏她嗎？”
“其實你真正要送走的人是D教授？”
千裏氏族跟林歲表情不一，也沒躁動，主要此時此刻嵇林別樰給他們的存在感並不似往日那樣。
她是門徒？
必然是！
徽夜一句話沒說，直接拔刀，刀鋒帶光，直逼而出。
嵇林別樰沒有殺進，只讓他殺出。
這座大雁陵塔內部空間畢竟不夠，不適合打鬥廝殺，她的目的又不是屠人。
所以……她後退一步，身體掠了出去，非異能，卻輕盈如飛鳥。
但眾人眼睛不瞎，都看到了她掠出去時，徽夜的刀鋒已經追到了她的面前。
畢竟是一線天頂端強者，能跟隋炘一戰還逃走，固然有各方救援，他自身也是老辣的，刀出若長虹，撕裂開夜半晨時的寒氣，鋒芒直抵嵇林別樰的眉心。
嵇林別樰是門徒身份，其實也早在很多人預想內，而權貴階層裏面門徒含金量太高，差別只在於級別。
所以她是門徒，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嵇林莫邪甚至早做出了她門徒級別不低的預判。
可惜在此之前，公開場合上，沒有一次是需要她出手的。
包括那次剪彩，風光在隋炘，她在幕後。
現在呢？
千裏族長等氏族一線天正欲殺出，卻在頃刻摁住了動手的沖動，因為窺見了她擡手間閃現的圖騰光印。
旋轉的氣勁，暴漲的光輝。
嵇林氏的先民烙印，她也有，也是繼承了下來，至於她的門徒級別……
一線天。
而且一樣是一線天內外通達，跟徽夜一個水平，也都有先民烙印。
擡手時，氣勁光線自動抽出了她後腰的細劍，從後背淩厲飛空而出，隨著她手指撥動。
薄如蟬翼的小劍咻咻飛刺。
速度快了刀鋒一倍，在刀鋒到她眉心之前，先射向徽夜的眉心。
徽夜下顎緊繃，腳踏虛空，氣勁爆裂在腳下，氣爆後二次騰空，撤刀且轉氣勁，一線天彎曲螺旋於刀鋒，從刺刀轉劈刀式。
此時嵇林別樰剛落在枝頭。
枝頭的雪在鞋子踩踏下顫顫悠悠，即將細碎落地時，她借力輕彈，小劍回歸掌心，劍柄入手，氣勁游走，凝聚在七寸長的尖峰，倏然增幅為十二寸。
刀劍鋒芒相觸。
鏗！！
氣勁沖擊震蕩三米高的枝頭，連著附近二十多顆梅樹枝頭落雪都被蕩散飛舞。
努爾維斯境內公認門徒圈子最高層次的格鬥水平，實打實的強者之戰就在這一刻爆發。
寒氣在呼吸之間讓熱氣凝濕，暗夜最後的溫存在刀劍鋒芒之間粉碎，徽夜在嵇林別樰擋下這一刀後，視感通達全面，並未瞧見任何其餘助力。
隋炘不在？
他於半空下壓氣力，另一只手卻舉起，周遭寒氣突然流轉，帶著水汽的嚴寒在驟然降溫的操控下，外加那些枝頭水珠都被操控。
刷！
在他身後，隨著他左手操控且撥動，一根根三寸長短的寒冰刺箭倏然從他的身後以及另外三面——包括嵇林別樰的周邊枝頭露珠都凝聚。
十面埋伏的低溫操控。
寒冰暴雨箭！
嵇林別樰這邊格擋刀鋒，身手等於被控制，若要躲著寒冰暴雨箭，必然要得撤格擋。
要麽就得硬剛這些寒冰箭。
那一刻，除非有人助她……
林中黑暗中，一個黑影無聲無息蟄伏，冷眼看著這一幕，也等待著耳麥中關於另外一處的消息。
“D已經拿下，準備撤離，她沒出現……等等，她來了。”
“隋炘，果然來了。”
“她的目的果然是離開的通道，她想毀掉這個通道。”
“已動手！我們牽制住她了，你們那邊趕緊。”
護目鏡畫面裏傳來聯邦科學院那邊的情況，D教授自然也是誘餌之一，隋炘被引過去了……
是了，徽夜以為這一波是為了引隋炘伏殺，其實不是。
如林歲說的，要想把所有人帶走這麽十全十美，怎麽可能？
如果還想殺隋炘。
那更不可能。
在此之前，刨開徽夜的存在，來之前，黑袍人這邊的打算是帶走真正想要帶走的人，讓通道完成它的使命，至於殺隋炘，只能是另一個目標，不是非要並行的目標。
她的生存力太強，要滅殺，難度太大，而且對方控毒，最後關頭可以放毒帶走一撥人，十有八九要折掉帶人離開的打算，所以只能二選一。
要麽殺隋炘，要麽帶人走。
他們選擇了後者，有功無過，只是功勞不夠大而已。
那他們真正想要帶走的人是誰，真正的通道就在哪裏，而且必然得把隋炘引到另一邊。
是D那邊，還是這邊？
這也是他們需要布局的預謀。
最後他們選擇了用D引走隋炘，但……饒是如此，黑袍人還是隱忍，他擔心那邊的隋炘是假的。
她身邊有個擅易容的下屬，沒準現在還是在裝，等著反殺他——他擁有那邊世界賦予他的特殊能力，能完美隱藏，若他不暴露，她找不到他。
所以非必要，他絕不露面，而通道的開啟也在他手中……
再看看。
就看著嵇林別樰是否會被吃藥後得到異能的徽夜擊殺。
黑袍人冷眼看著，千裏氏族等人也在看著。
林歲則是更關註徽夜忽然得到的異能低溫操控。
這種低溫操控比以前見到的更高級，速度更快，而且從氣體到固態只要一兩秒，這就有種魔法的效果了。
顯然，這種異能級別堪比以前見到的那些異能進化度到達50甚至60進度以上的效果了，根本就不像一般的變異人。
林歲也很確定徽夜以前是沒有異能的，因為來不及——隋炘跟嵇林別樰這些人抓緊時間動手，就是為了掐在索倫斯跟徽夜這些人經過自己跟D教授得到異能之前，那徽夜就是一夜之間得到的，而且必然沒有經過實驗過程，就是一夜之間如同隋炘這些人誕生一樣，他的身體也看不出什麽體質劇變的結果，就像是絲滑植入一樣。
這似乎證明那個世界似乎遠高端於努爾維斯，且擁有更高的變異人制造技術。
那為何還要帶走自己或者D教授？
總不能兩邊都是誘餌吧，所以……她暫且不太樂觀地猜測人家這種植入技術也是有巨大弊端的。
排除這個，徽夜的確戰力大漲，遠飛昨日戰敗可比，恐怕也能擊殺嵇林別樰了。
但問題來了，嵇林別樰這個藏了這麽多年，始終未曾在人前一戰的超級門徒，她會在公開首戰的時候被徽夜悍然擊殺嗎？
會嗎？
————————
遠方即將見到一縷蔓延的天光。
嵇林別樰這顆努爾維斯財閥明珠……將如一閃而過的微光死於徽夜？
剎那。
眾人聽到了嵇林別樰嘴巴似有微微的聲音。
唇下喉間，咒生而語術，皮膚之下，以左手掌心為主，蔓延而入一個個氣勁凝印的特殊文字跟圖樣，從手掌到手臂，從左手蔓延到脖頸，在從下顎蔓延到眉心。
這是一條線，一條準備了很久，蟄伏過深的古老手段。
它不被洞察，不被控制，不被預判。
不在任何人的知識體系內——至少努爾維斯境內，或者五都境內99.99的人類世界不被灌輸這樣的知識。
它只存在於最少數，哪怕是千裏氏族諸多子弟也未認知的小群體內。
也在季莊殊從小偶然或者長輩有意教導的某種稀缺認知之間。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能力呢，獨立在門徒之外，又跟異能不一樣，但，的確跟紅光有關吧。
至少他們看到了那條線凝聚在嵇林別樰眉心，金光濃郁到極致，見紅似腥。
隱隱的紅色光線蔓延到了雙瞳。
“開！”
最後一道聲音是聽得懂的，類似古語中的“開”。
徽夜聽懂了 ，然後他看到了——她的身體釋放出強大無匹的力量。
那氣勁，那光，經過先民烙印驅使，形成了一頭光輝猛獸從她身體咆哮而出。
開！
獸！
其實也不算是猛獸，非人生物而已，那是一頭深海黑白兇鯊，從她體內撕裂而出……
直接迎面而來。
尾拍虛空，水波震蕩，瞬間擊潰所有寒冰箭矢，鯊魚頭正面沖撞。
光是流動的，水也是無孔不入的。
努爾維斯世代以鯨為尊的十二大貴族傳承，貌似嵇林氏的確以鯊為裔圖騰。
那麽……
轟！
徽夜身體即將被這狂鯊光輝穿透的時候……他操控了低溫，寒氣變成了寒冰鎖鏈從後面拖拽了他的身體。
後空撤飛，他擡手格擋。
刀鋒抵擋在鋒利鯊齒之上，同步操控低溫寒冰鎖鏈纏繞這條狂鯊。
不過頃刻間，他也看到了嵇林別樰手指並於身前，彎曲了下。
爆！
光輝轟鳴……
徽夜在那一刻再同步——卸甲！
轟隆！
徽夜被炸飛出去，落地既跪，於半空卸去的甲體已經被撕裂成了指蓋大小的金屬碎片，而他自己身體滿是被爆炸後撕裂的數百光線穿刺出皮肉裂口，血肉噴濺。
他半跪中略一喘息，擡頭看去，只看到近乎秒殺自己的嵇林別樰臉色也有些蒼白。
這種恐怖的手段看來於她也是絕殺的底牌。
所謂底牌，一般耗費極大，而且似乎也有限制。
他看到了她掌心往上蔓延的那條光路已開始暗淡熄滅。
都是先民烙印載體，顯然她掌握了這種技術，而其他人都沒有。
放眼整個努爾維斯，只有她。
他知道這是什麽技術……來自那個世界的技術。
她去過那裏？
徽夜驚疑時，千裏氏族其他人也震驚不已，難掩惶恐。
林歲從他們的表情窺見了秘密。
那個世界的嗎？
所以……
這個嵇林別樰恐怕比隋炘還恐怖啊。
她剛這麽想，被壓制的異能自體內有了細微的感應。
嗯？
林歲的註意力從千裏氏族這邊引開，一轉頭，驟看到那邊擊潰了徽夜的嵇林別樰後面晦暗的山林處有了很細微的波動。
波動一剎，但暗殺暴戾。
突兀殺出的黑影就跟隋炘那種完美隱藏的技術一樣，旁人根本不可能察覺到，嵇林別樰也沒察覺到，他突然就出現了。
不止他。
他從山林殺出，另一個暗影從另一面——從塔頂這邊躍下。
該死，這倆人竟蟄伏這麽深，此前嵇林別樰就在塔外等著塔內的眾人，他楞是在塔尖冷眼看著也沒暴露。
可見他們真正等待，真正預謀備戰的是隋炘。
但現在隋炘實際並未過來，倒是看見了更有擊殺必要的嵇林別樰——她暴露了本該只存在於那個世界的能力。
先民烙印的另一種操控技術。
那她就該死！
擊殺嵇林別樰這種原本不在計劃內的目標直接越過殺隋炘跟護送千裏氏族之人的秩序級別，跳到了第一目標！
殺她！
兩人想都沒想就動手了。
不僅暴露出跟徽夜接觸的那個黑袍人，連另一個蟄伏更深甚至更強的暗手都出現了。
徽夜眼看著對方暴露所有底牌，且自己如同炮灰一樣被獨立在外，他吐著血，站起來，冷眼看著這兩人從兩個角度爆發，也看到了他們同時祭出那光輝獸印的手段。
他們的身體上也蔓延光線了，也有咒語生成，同一種攻擊手段，也都有先民烙印，但他們體內的光線更多，都有兩條以上。
這或許可以證明他們積攢的底子更深，來自另一個世界沈澱的能量也更龐大，至少他們祭出的能力比嵇林別樰的更強，更深。
嵇林別樰現在其實已經耗竭了能量，其實不需要這麽大的輸出，但兩人還是放出底牌全力以赴。
原因不過是不願意因為輕視而錯失機會，給她逃生的準備。
那種藏一手露一手的暗殺是最愚蠢的，他們的目的是完成任務，不是裝X。
所以……
徽夜臉上照映了兩邊強攻釋放的光輝影子，這兩人的光輝影子更接近野獸。
豺狼虎豹什麽的，擅爆發力，並沒有嵇林別樰放出的鯊光具備空間蕩光的群體震動能力，更接近單向的強攻。
但徽夜知道這兩人爆發的同時，也是嵇林別樰會不會死的最後時機。
她要麽還有底牌，要麽……
千裏羅峣聽到了千裏婉容低低一句，“她這樣都不死的話，不是配跟姐姐比了？”
這話很輕，帶著某種不甘不願，千裏羅峣略有走神。
跟姐姐比嗎？
沒去那個地方，卻能在努爾維斯就靠自己掌握它，的確是極端可怕的存在，也是深藏至今的最大變數。
若不死，的確後患無窮，但是……難道她還能不死？
這兩人可是來自帝林的強大使徒，不是隨便派出的小嘍啰。
千裏羅峣的思維發麻，視感也有些擴散，因為他下意識提防會有什麽變故——大概這種敏銳忌憚的思維總會得到回應。
求錘得錘。
他跟那兩位爆發的使徒一樣感應到了幾乎凝固的畫面中突兀的顯現……
他們在大雁陵塔這邊，嵇林別樰他們的廝殺在塔邊的十米範圍梅花林之中， 但突兀的畫面變化來自河上。
河上接引了對面山林跟天邊晨光，一縷已出，朦朧見光影，蒼雪華蓋的表面有了溫度拔高而略微蒸騰的水汽，從地面往天空朦朧釋放，99%的寂靜，1%的霧擾，最終被全部碾壓。
她出現了。
隋炘！
她也是從隱身透明到閃現，出現的時候就是開戰的狀態了，十指交叉，猙獰的鐵脊黑鞭從身後肆意生長，近乎寒夜裏的寒鴉聚群在枯枝上，似盛放濃暗花朵。
每一根每一寸上面都旋轉了氣勁旋渦——此前索倫斯跟徽夜暴露出來的烙印對氣勁的高級掌握，她過了一夜就學會了，且因為她的皮膚儲能跟異能各方面導致的掌控以及爆發能力，如果說那兩人能同時旋轉增幅10個氣勁旋渦，那隋炘就能操控100個氣勁旋渦。
爆發出來的效果就像是扭曲的寒鴉枯木，那鋒利的枝幹不斷生長穿刺。
虛空寒氣都被刺穿了，速度又快又恐怖，空氣甚至發出了颯颯的風暴裂空聲。
兩位使徒當時就反應過來，嘴唇微顫，腹腔共振，咒語改變了，這種改變的咒術，嵇林別樰不會，但她聽得分明，也看到了即將奔向自己的兩頭光輝猛獸淩空轉向，朝著東南方向的河上襲擊。
它們轉向的時候，那兩位使徒身體也過去了，身上布滿了游走的氣勁聚光，內外一線天即將出籠，但手上卻有兩顆藥丸，直接往嘴裏塞。
異能植入。
他們此前是多排斥這種藥丸，多希望徽夜當吃藥的炮灰，就有多忌憚此時的隋炘。
若是毒藥，寧服而戰，可見敵人之強。
轟！
兩頭光輝猛獸直面沖撞了瘋狂穿刺的黑暗枯枝，那枯枝其實就是鞭子，上面盛開了大量的氣勁旋渦，每一朵都有撕扯爆炸的效果，爆炸的氣流等於能量體同樣引爆了光輝猛獸。
不過……光輝猛獸的能量層次似乎比她的攻擊手段更高，能量顆粒粘合密度更強，不易粉碎，爆炸後，還有大片拖近距離，就好像宇宙中的隕石似流星墜射，你以為遠程轟炸了它，但它帶來的能量還是通過爆炸造成的位移拖拽著其他能量團形成尾翼繼續射來。
現在它就拽著光輝燦爛的尾巴，像是一頭被擊傷且越發憤怒的野獸繼續撲向隋炘。
另一邊，那兩個使徒吞藥後植入的異能也釋放了。、
這倆使徒生怕殺不死隋炘，明明兩邊大招，他們這邊贏了，那光輝猛獸的能量層級至少留存了原有的70%，足夠滅殺隋炘，他們還是覺得不夠。
他們顯然是痛苦的，臨時植入，皮膚都滲出血了，面目亦是猙獰，但異能的確掌控在手。
山林使徒雙手攤開，操控了這邊的水霧，形成了以前的迷霧人操控的那種顆粒旋渦，呼呼喝喝咆哮著包圍隋炘周邊朝她威逼，等於封鎖她的退路，而且那些顆粒在高速旋轉中還自動摩擦削尖了形體，這樣有利於增幅以及穿刺殺傷，因為摩擦也出了火星，整個霧團風暴有了電光火影的流線感，幾乎快看不見裏面隋炘的情況。
大雁陵塔使徒植入的是強化異能。
至少他的體格有了變化——上衣裂開了，肌肉鼓動，皮肉竟有了怪異的金屬臌脹感，踏足一棵樹樹冠再借力跳出後，速度引爆，身體爆射速度快了兩三倍，同時拔刀，體內氣勁隨著暴漲的力量增持劈下的效果。
光輝猛獸正面呼嘯，水霧風暴封鎖，他緊跟著最後一刀。
這倆人的作戰格調其實有點相似無涯電梯一戰。
那時隋炘非全力，還藏著手段，但那個一線天已拼盡所有，奉獻了此生最慷慨最用心的一戰——在最逼仄的廝殺場景內，他無限激鬥。
當然了，他沒死，隋炘饒了他一命，現在還被嵇林別樰關起來，等著以後用。
這兩個使徒大抵也有這種全力應戰的高等素質，相比於他們，隋炘那邊想來也……
沒這樣的素質。
她沒有。
那個索爾不在她身邊，在D教授那邊當假隋炘，她還能有其他底牌嗎？
光是能量就不足夠反擊了。
除非……
河下大片光爆發，從河下浮出，那是一個個蟲菌人，它們從河下釋放能量光線，破水而出，抵達河面上的隋炘身體。
萬光聚首，她略歪頭，得到了大半個河段之下龐大蟲菌人儲存能量之後，交叉的十指似叛變的信徒，釋放了最無羈的殺意。
她從不打無把握之戰。
所以，這相當於二十個索爾的儲存能量是她承受跟操控的極限，釋放效果呢？
什麽來自帝林的超凡先民烙印技術！
什麽植入異能！
什麽使徒！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通通轟開！
迷霧爆炸，光輝猛獸被撕裂，而原本打算補刀的高空跳斬使徒還沒靠近隋炘進入近戰模式，就看到了轟開一切後無限穿刺出來的長鞭。
嗡……拱橋裂開了橋墩，一區塊斷裂，河段邊上的大片霧凇一下被掃去了晶體。
飛空晶瑩，密布大片空間，高低都有。
兩個使徒身體被刺穿，在半空被漆黑的長鞭懸吊著……
秒殺。
極限大招，極限反殺。
千裏氏族的人齊刷刷看向一人。
林歲攤開手，一副不關自己事的姿態，但嘴角含笑。
笑意忽然僵住。
周邊融雪了，高溫突來，同時逼近隋炘那邊。
“徽夜。”
嵇林別樰看到徽夜那邊的操控時，微驚，但來不及阻止，這人就爆發了真正的異能上限——他不是低溫操控，而是上下都可以的溫度操控。
極限低溫，極限高溫。
都在他操控之中。
而此刻的他強行催動體內所有能量，雙手通紅，雙目血絲猙獰，對著隋炘那邊無限操控溫度，原本就是高能能量場，因為這極限高溫的引爆，幾乎能絕殺原本贏了這一局的隋炘。
他終究是聰明的，也比那兩個作為帝林中下屬的使徒更多了領袖的遠見——他知道自己才是那個能做絕殺的人。
所以他抓住了機會，在隋炘引爆大招反殺那兩人後，趁著那邊的能量場走高溫爆炸手段。
隋炘的確感覺到了高溫導致周邊的能量顆粒進入了二次殺傷效果。
這一次，是屬於徽夜的極限大招！
異能，從來沒有絕對的優劣跟勝負，最頂級的操控就是利用環境跟時機。
巔峰之戰！
逆局翻盤！
眾人的情緒就跟那被掃蕩的霧凇晶體一樣，本來被隋炘的大招掃蕩了，又被徽夜的極限操作給融化了。
腦子一片滾燙。
就在他們以為這種高溫會把心潮燒沸的時候……
噗！
徽夜的身體忽然劇烈顫抖，漆黑的毒氣從他體內瘋狂釋放，他的操控也像是中道崩盤的積雪。
轟隆坍塌……
高溫還未引爆到燃點，他的身體就被毒素腐蝕了，熱血從咽喉沸騰噴濺而出。
真正引爆的，是他的身體。
眾人惶恐，一句話都說不出，千裏羅峣第一時間拉了千裏夫人在身後。
倆父子臉上近乎絕望。
以前也見不得徽夜瘋批，掌握話語權，但今天是真切希望這個瘋批能殺出重圍，殺死隋炘，或者擊退她，讓他們得以退離努爾維斯，前往帝林。
但現在看來……一切就像是那崩盤的高溫操控。
本來站起來的徽夜直接跪在地上，嘴巴不斷湧出熱血，那血溫度好高，也好毒，地面積雪染血後都滋滋作響。
他茫然了，擡起腦袋，看到了高空之上的隋炘居高臨下鄙夷的眼神。
“不自量力。”
“活該死在女人手裏。”
所謂傲慢，就該是高高在上的時候說的。
所謂高高在上，就得是所有人都仰望她，且無法反抗她。
今日是昨日的延續，也是昨日冬雪，今日霜降的延續。
她的局，延續到今日。
還未完全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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