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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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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嘉善的婆婆沒得早, 聞老太君清心禮佛,這府裏也沒其他人敢在她跟前立規矩。

因此,用完午膳後,嘉善就光明正大地帶上了素玉劉琦幾個, 去往了裴家。

裴夫人早上就收到了她的帖子, 見嘉善下了馬車, 親親熱熱地上前迎。嘉善忙謙道:“我是晚輩,哪裏值得舅母親自出來接。”

裴夫人今日於烏黑的發上簪了一只碧玉簪,看著清秀而娟麗。她笑著牽起嘉善, 不見外地說:“許久沒來了, 你外祖父怕你認不得路,還想讓我去安國公府接你呢。”

“都是自家人, 和舅母客氣什麽。”裴夫人領著嘉善往府裏走,她笑盈盈地道。

裴家乃詩書之家, 有名的公卿貴族, 整個內府都修繕得十分典雅。玲瓏精巧的假山,是由蘇州特地運來的太湖石堆砌而成,每座假山旁都設有一泓清水, 仿了蘇州的滄浪亭而造。

院子裏額外架起了紫薇花架。這個季節,紫薇花尚未開, 只有個花苞在。可紫薇花下的秋千架, 卻隨著風起,飄飄落落,很有名士風流的味道。

裴府的院子向來有小江南之稱,想來是名副其實地。

嘉善重生以後, 還是頭回來裴府。她上輩子最後一次來裴家,是為了給貶去廣西做知府的裴元棠送行。那時候, 趙佑成執掌天下,她和舅舅等人,日子過得很不輕松。

嘉善那會兒又剛落了胎,閉門不見客許久,瞧什麽都打不起精神。

如今景致依舊,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想到早上才入宮當值的展岳,嘉善不禁彎起唇,神色自如地笑了下。

裴夫人正走在她身邊,見她腳步無端輕快了一些,不由樂道:“看來駙馬與你婚後甜蜜。否則,我們公主怎麽能笑得合不攏嘴。”

被裴夫人看穿了小心思,嘉善輕聲嗔道:“舅母取笑我。”

裴夫人眸光坦然地望著她,微笑說:“舅母不是也為你高興嗎。”

左右無外人,裴夫人默了默後,捏著嘉善的手道:“前些時日,元棠與他爹鬧過一陣。他說,想要尚主。”

嘉善目光微頓。

裴夫人平靜的語氣,已淡然接了下去:“父子倆還因此,大吵了一架。”

“元棠也來求過我,希望我能為他,在他父親和祖父面前,求個情。”裴夫人神色如常,她嘆道,“我沒有應他。自己生的兒子,我自己了解。他自小錦衣玉食長大,並不是一個會疼人的,總還得別人去遷就他。”

裴夫人道:“如今看你過得好,舅母便能放心了。那小子,也能服氣。”

裴元棠和舅舅起爭執的事情,嘉善早聽裴元棠提起過。現下舅母舊事重提,想必是覺得真正寬慰。

在裴夫人心裏,大概還是怕,她嫁給別人以後,尚不如嫁給裴元棠吧?

嘉善微笑著說:“個人有個人的造化,舅母不必介懷。”

“我確實過得很好。”想一想,嘉善又從容地補上了這一句。

裴夫人不由嘴角含笑。

說著說著,嘉善便走到了裴老太爺的院子裏。這是嘉善的外祖父,裴皇後的身生父親。老爺子歷經兩朝,年紀已經不小了。

裴老太爺原是翰林院出身,後來章和帝被立為太子,先帝親自點了老太爺做章和帝的老師。裴家出了個皇後以後,裴老太爺的地位,又再次水漲船高起來。太傅兼國丈,在這雙重身份下,只要裴家不謀反,一輩子的富貴安定無疑。

老爺子早早就賦閑在了家,現下每天養花遛鳥,日子過得極悠閑。

嘉善向老太爺問了聲安,老太爺兩須已花白,可神色瞧著還是很精神,他說:“好孩子。”

“你是做姐姐的。這些年,為元康的眼睛所累,苦了你了。”老太爺道。

嘉善笑說:“外祖父別這樣講,元康是我弟弟,照護他本是應該。何況眼下也苦盡甘來了。”

老太爺笑了笑,祖孫倆又閑話了幾句家常,嘉善方告退。

裴家與嘉善是自己人。嘉善來時便告訴了裴夫人,是有些關於元康眼睛的細節,想問問孔厲輝。所以向老太爺問候完以後,裴夫人便領著嘉善,往孔厲輝住的院子裏走。

“我也問過他,”裴夫人以為嘉善是在為元康擔心,笑道,“孔大夫說元康的眼睛,再有十日左右,就能徹底看見了。”

這倒是嘉善不曾聽說的,她忙追問道:“真的?”

“是。”裴夫人的語氣潤澤,她低笑一聲,“也許你歸寧的時候,元康就能看到他的阿姐了。”

嘉善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意動,她道:“真好。”

裴夫人:“到了。”

兩人才走進院門口,就看到一身青衣的孔厲輝,正對著院裏的一株草藥進行研究。

裴夫人忍俊不禁道:“怪道就只有孔大夫醫好了元康的眼睛。原是平日裏,都這樣認真。”

嘉善也笑了笑。

見到他們,孔厲輝的神色如常,只是點頭示意。嘉善打量著他,不禁眸色漸深。

裴夫人是個知趣兒的,幾人寒暄了片刻後,她便領著婢子先回了自己院子裏。嘉善從安國公府來,專程就是為了個孔厲輝,想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兒。一路上也沒與自己透過口風,她幹脆避開了。

舅母如此通情達理,倒讓嘉善有些不好意思。她輕輕緩了口氣,與孔厲輝去了正堂裏坐。

素玉與劉琦還跟著她。

嘉善道:“你們也在屋外守著。”

素玉楞了楞,倒是劉琦,幾日前已經受過他家大人耳提面命,便如常道:“是。公主有事兒便喊。”

嘉善點了頭,向孔厲輝道一句:“請。”

孔厲輝皺起眉,目光似有些出神,進屋後也只幹站著,不言不語。

嘉善擡眸掃了他一眼,口中道:“孔大夫請坐。你治好了我阿弟,等同於是我的恩人,無須如此拘束。”

孔厲輝沈默了一會兒,方依言坐下。

嘉善笑說:“我瞧你今日,似乎手腳都不大自在。出了什麽事兒嗎?”

孔厲輝搖頭,簡潔道:“沒有。”

“勞公主費心。”孔厲輝慢吞吞說。

嘉善道:“您沒有,我卻是有事請教。”

嘉善盯住他的眼睛,她輕聲問:“起初貿然請您進宮來,我一直沒問過,孔大夫的家傳絕學是什麽?”

“是內經眼科一類嗎?”嘉善低頭,手執起茶盞,不冷不熱地笑道,“還是,別的?”

孔厲輝滿臉肅容,他神色沈了下來。

嘉善的語氣又緩慢又輕,她嘴唇翕動了幾下:“那日你與父皇說,‘術業有專攻’。我越想越是這個道理,還請您為我解疑。”

孔厲輝下巴上的短須不動聲色地輕輕飄了飄,良久後,他緩了口氣,答非所問道:“老朽只是個游醫,只會看病治人,不懂其他。”

他這樣開口,嘉善心裏卻是倏地一緊。她盯著孔厲輝,分毫不錯地說:“我知道你不願踏入渾水中。可你進了京,看好了元康,本已無法置身事外。”

“我不難為你,只要你一句話。”嘉善抿唇,聲線輕柔而冰涼,她問,“你的家傳絕學是什麽?”

孔厲輝沈默很久,依然沒有張嘴。

嘉善卻忽然笑了起來,她的笑意不達眼底。嘉善挑了眉道:“你不願說,那便算了。”

“等元康的眼睛康覆,我會請人送你出京,保障你的安全。”嘉善越說,聲調越啞。

半晌後,她才找回到清麗的語調:“你的家人,我也會請五舅妥善安置。我阿弟得以康覆,全賴您。我不會恩將仇報。放心。”

孔厲輝面上浮起些五內雜陳的表情。嘉善見他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幹脆起了身,她道:“我走了,孔大夫多保重。”

就在她起身的瞬間,孔厲輝終於擡眸看了她一眼。

他幾不可聞地,向嘉善做了一個清晰的口型。嘉善動作一頓,目光逐漸冷成了一塊陰冷堅硬的玄冰。

他給了嘉善答案,嘉善卻沒有開口道謝,只是躬身對他以示做禮。嘉善的腳步一點點沈重下去,她面似涼如水的夜色。

被屋外頭的冷風一吹,嘉善才瞬間醒神,素玉和劉琦走上前,素玉問:“殿下沒事兒吧?”

“沒有。”嘉善強顏歡笑說,“四殿下的眼睛馬上就好了,我高興呢。”

“走,”嘉善道,“再去陪舅母和外祖父坐坐。”

幾人道是,利落地跟在了嘉善身後。

嘉善身上卻是一陣陣在發冷,她攏了下衣襟,微閉上眼。

適才,孔厲輝的口型,是個“毒”字。

元康的眼睛,真的不是天生的!

會是誰呢,莊妃嗎?

似乎也只有她,敢在阿弟那麽小的時候,處心積慮地埋下這顆種子!上一輩子,五舅請孔厲輝來給元康醫治,是誤打誤撞,還是心存了懷疑?

嘉善微微出神地想著。她的面色緊繃,脊背也僵成一條線,直到進了裴夫人的院子裏,才有了略微好轉。

嘉善在裴府,一直待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索性今日展岳是不在的,她也不急著回去。酉時一刻,裴元棠與大舅裴子敬各自下了衙。

裴元棠如今還在翰林院做侍讀侍講,翰林院雖去處清貴,可歷來是個熬資歷的地方。不過,他是上科的榜眼,聽說父皇已有將他調往吏部歷練的意思。

見嘉善也在,裴元棠還楞了下,脫口而出問:“你怎麽來了?”

裴夫人教訓他道:“如何說話呢。公主是你表妹,我請她來府上做客,還先要與你知會一聲嗎。”

裴元棠心平靜氣道:“不是。”

他望向嘉善:“那我等會兒送你回去,回安國公府是吧?”

裴夫人張開嘴,都知道裴元棠對嘉善起過異樣心思。生怕他做什麽糊塗事兒,也是怕惹嘉善和展岳之間起了夫妻嫌隙。

裴元棠的視線卻瞥過自己母親,他一眼看穿了別人的念頭,冷笑說:“如果這點兒信任都沒有,當初何必嫁他!”

裴夫人喝道:“元棠。”

見母子二人要起爭執,嘉善忙道:“無礙,就讓表哥送我吧。夜黑了,表哥一片好心,我們也是嫡親的表兄妹。”

一句“嫡親的表兄妹”,多少讓裴夫人會意,除了他們幾個知道內情的,旁的人沒人曉得裴元棠的想法。本就是堂堂正正的關系,如果遮遮掩掩,反而才像是不入流了。

裴夫人妥協道:“既然你這樣說,那便讓這小子勞累一番。”

裴元棠哼了哼。

用完晚膳後,裴元棠駕上馬車,親自將嘉善送回了國公府。

嘉善靜靜坐在馬車裏。因為神情緊繃,臉色不由也顯得非常冷淡。裴元棠還以為是自己惹著她了,待她下了馬車後,裴元棠動了動嘴唇,緩過氣道:“我要成親了。”

嘉善看向他。

裴元棠又重覆了一遍:“我說,我要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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