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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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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展泰大了展岳十多歲, 他已被封為世子,平時一向自持身份,很少會與展岳爭執什麽。當然,展岳也極少會和他起沖突。

這整個國公府裏的人, 除了老太君還能得展岳幾分尊重以外, 展岳眼裏幾乎看不到別的多餘的人。

是, 他對他們連記恨都沒有,是直接看不到。

可今日,展岳忽然亮出了他的森森獠牙。展泰微一錯愕, 那張老成持重的臉皮上驀地泛起些尷尬的顏色。

展泰道:“我是擔心爹。”

“世子是好兒子, ”展岳的表情波瀾不驚,他從善如流地說, “我頗覺慚愧。”

“逆子!”安國公的氣猶沒有散盡,他將聖旨放到一邊, 指著展岳一頓叫囂。

安國公:“嫡庶不分, 尊卑不分!公主嫁進來了,你讓你大嫂如何稱呼她,如何與她見禮?是你嫂子尊貴, 還是公主尊貴!”

展岳笑一笑,肯定地答:“那自然是公主。”

安國公的怒氣霎時湧上頭, 對著展岳好一陣罵罵咧咧。

展岳低頭抿了口茶, 他雙目平靜淡然,只當作耳邊是有只鴨子在嘎嘎叫。直到安國公嘎嘎完了,展岳才輕擡了下巴,示意劉琦將兩道聖旨收好。

劉琦上前一步, 沒看展泰幾人,他徑直從安國公跟前抄走了聖旨。

展岳的瞳眸漆黑, 他挑著眉頭說:“國公爺若是教訓完了,可能容我告退?”

“我還要去向祖母報一聲喜。”展岳站起身,一身金吾衛官服未換,加上他那八尺多高的個頭,即便只是安靜站著,也能給展泰和展少瑛帶來不小的壓迫。

安國公抿唇不答話,既然等不到他的回音,展岳幹脆就不等了,他站直身子,幹脆地擡腳離去。

他剛一走,卻聽得一聲撲通,原是展少瑛終於支撐不住,一個身斜,直接歪坐在了太師椅上。

見祖父、爹娘的目光都掃向了自己,展少瑛不禁揉了揉發紅的雙眼,他嘴角麻木地牽起,幹笑說:“我沒事。”

張氏見到兒子這樣,心裏真是千百般的覆雜,只覺得比展岳直接拿刀來剜她的心還不好受!

打蛇打七寸,他展硯清不愧深谙此道。

張氏的嘴唇發顫,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等張氏和展泰一起回到了院子裏時,張氏的所有情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她單手捂著臉,精致的妝容有些花了。

張氏的身子緊繃著,她推拒了迎春奉上來的茶,擡眼望向展泰道:“老爺,這、這可怎麽辦!”

一想到陳功對展岳的態度,張氏就忍不住說:“要是他真尚了主,這府裏日後,哪還有瑛哥兒的一席半地!”

雖然展岳是庶出,但是他的孩子一旦擁有了大公主的血脈,展少瑛必然是比不得那孩子的!皇帝又豈會任由一個有皇室根骨的孩子,無功無爵。

這國公府的爵位,真還能落到展少瑛頭上去嗎?

皇帝賜婚,可這賜得又是什麽好婚事?根本就成心地讓安國公府的後輩們兄弟鬩墻!

張氏心裏不僅泡了苦水,還藏了氣焰,只是礙於皇室天威,不敢直說罷了。

展泰與她成親二十年,對於張氏,這點了解還是有的。

展泰眉頭緊皺,他面上雖亦有哀愁,可畢竟是為官多年,與章和帝也曾君臣相宜過。他半嘆不嘆地說:“陛下不是昏庸之人,想必不會做出這等嫡庶不分的事情。”

“朝廷早就許了我世子之位。我猜,陛下之所以讓他去五軍都督府任職,便是有不準備讓他襲爵的打算。”展泰道,“瑛哥兒現下在小輩裏,也算受重視的,你別自亂了陣腳。”

如果不是今天收到了展岳尚主的旨意,張氏或許會當真覺得展少瑛受重視。可現如今,到底是誰受重視?

張氏忍不住拿展少瑛與展岳作比,她苦笑說:“他已經是正三品都指揮使了,再來一個五軍斷事官,哪怕是國公爺,也比不得他君恩深重。”

展泰聽她這樣講,不由地就有幾分不悅。又有幾個男人喜歡聽妻子誇別的人?雖然張氏沒有誇展岳的意思,但是這份說辭,卻比正面誇更甚。

展泰面色微冷,那雙酷似安國公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他鼻息裏多了股不耐的堵塞感,他道:“且走著瞧。”

察覺出展泰的情緒不似剛才和善,張氏抿了抿唇,她揪緊手帕,沒再多說話了。

這頭的展岳,在出了正堂以後,並沒有徑直地往聞老太君的院子裏去。而是先回自己院子,他脫下官服,換了身常服後,方才去找了聞老太君。

他可以不在乎安國公怎麽想,可以隨意地打擊展泰和張氏,甚至可以摒棄國公府上的所有人,但唯獨不能不親口和老太君交代一聲。

那是在他母親去了以後,細心撫養了他二十年的祖母。

展岳的腳步微沈,他整張臉上喜怒不形於色,只是低下了頭,看向自己墨金的雲靴。

盛媽媽正守在聞老太君屋子門口,仿佛是在等誰,見到展岳到了,她笑一聲,輕說:“四爺來了。”

“老太君還未歇息。”盛媽媽道。

展岳眉眼微擡,他說:“是在等我嗎?”

盛媽媽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頭。

展岳嘴角牽起一點微末的笑意,不知是在苦還是真的開心,他若無其事地頷一下首。

盛媽媽於是抄起簾子,請他進去,盛媽媽自己卻留在了門外。劉琦見此,也眼觀鼻、鼻觀口地守在了屋外,像一尊雕像般盡忠盡職地一動不動。

聞老太君的屋子裏沒有多餘伺候的人,她單獨坐在上首,手上佛珠轉個不停,房裏仍舊燃著熟悉的裊裊檀香味兒。

聽到有腳步聲,聞老太君微擡起眼皮,她看向展岳,沈聲道:“來了?”

“是。”展岳說。

屋子裏燈線黯淡,他的半張臉隱在光火下,只露出一點昏暗的側影,依然顯得面如冠玉。

展岳的聲線清冷,他道:“孫兒曾允諾祖母,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會親口告訴您我為何不願娶馮氏。如今,孫兒來了。”

聞老太君半瞇起眼,她身子骨雖然還算硬朗,可是眼目早不如以前清楚了,一時瞇細了眼才看清展岳的身影。

她道:“我已聽說了。”

“要尚主了,”聞老太君看向他,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可高興?”

展岳回:“高興。”

聞老太君不意外他的回答,她接著問:“因為什麽高興?”

“因為——”展岳頓了頓。

他長眉輕揚,一張臉輪廓分明。他望向聞老太君,一字字說:“我喜歡大公主。”

“嗯。”聞老太君緩慢地頷首說,“為了這個高興,沒錯。”

展岳嘴唇一動,他雙目貌似漫不經心,可那對瞳孔裏,仿佛還有著幾分和幹凈外表不符的幽沈。

聞老太君說:“尚主是大事兒。若是有一個不妥,陛下也會對國公府有微詞。我已讓你盛媽媽傳了話給大房的人,你的婚事我會親自操持,不讓你大嫂插手。”

展岳的鼻梁高挺,眼若明星。聽到聞老太君的話後,展岳不禁長睫輕眨,他的臉龐白皙而光潔。

“多謝祖母。”展岳低聲道。

聞老太君靜靜地看向他,目光時而覆雜,時而又慈愛憐憫。她轉了轉手中佛珠,微閉上眼說:“展家對不起你母親。”

展岳的牙關死死繃緊了,他臉色半僵,片刻後,才慢慢恢覆正常。

聞老太君威嚴而沈靜的聲音已再次響起來,她聲調遲緩:“祖母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展岳直直地跪了下來,他眼皮一顫:“您說。”

“只要我活著一天,只要你爹活著一天。”聞老太君睜開了眼,她的視線不像一個古稀老人般迷惘,而是充滿了銳利。

她凝視著展岳,輕道:“我不允許這國公府,家宅不寧。”

展岳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他雙膝冰涼,狹長的眸子裏沒有顏色。過得短暫的時候,展岳以額頭輕輕碰上了自己分明的指節。

他道:“聽祖母的。”

聞老太君說:“起來吧。”

她伸出一手扶他:“快入冬了,地上涼。”

展岳被聞老太君扶起,他反過來,慢慢攙著祖母的手。只覺那雙手上的皮肉已經老態盡顯,十分松弛了。

可那灼人的溫度,還厚實溫暖地如當年一樣。

展岳雙眼微澀。

出了老太君的正院以後,展岳又格外彎了一腳去看展阿鯉。

只一個下午,展岳要尚主的消息便傳遍了國公府,展阿鯉也已經知道了。見到展岳,他面上的喜色不是假的,手舞足蹈地說:“四叔,我要有一個公主嬸嬸了嗎?”

“是。”展岳被他的高興所傳染,臉上也終於出現了早該有的喜色。

展阿鯉沾沾自喜道:“太好了,恭喜四叔!”

這是展岳今天聽到的第一句恭喜。可能闔府上,也只有展阿鯉的恭喜,是實心實意,摻不得半點雜質。

展岳彎唇道:“還得謝阿鯉才對。”

展阿鯉不明所以,卻也樂意聽四叔這樣說,他抓著展岳的手道:“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多個小弟弟呢?”

展阿鯉是現在國公府上最小的小輩,常常被當作蘿蔔頭對待,所以很期待有個比他更小的家夥出生。

聽到四叔可能要成婚了,展阿鯉首先關心的就是這件事,他雙目晶晶地望向展岳。

展岳的目光卻有些飄遠,想到嘉善說“短時間無法為他生一時半女”,他的面色如平靜的湖面。至於那湖面下,是波濤洶湧,還是冰寒炸裂,卻無法探知了。

他捏了捏展阿鯉的臉,語調又低又輕:“我努力。”

展阿鯉伸出一只手去,笑嘻嘻地和他拉了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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