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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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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章和帝望向汝陽, 他的目光幽靜,微一頓後,章和帝啟唇道:“他,與嘉善的年紀, 並不相符。”

“硯清是要比嘉善大一些, ”對於這點, 汝陽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便輕輕道,“當年, 鄭國公也大了德寧皇姐六歲。可陛下看, 他們這些年佳偶天成,不也湊成了令人羨慕的一對。”

汝陽彎了彎唇, 繼而說:“就是父皇與母後,一樣隔著十歲之差呢。”

汝陽說的母後, 指的並不是先帝的元後, 而是章和帝與德寧的母親。她有心擡舉章和帝,自然是撿著好聽的話來說。

當然,這個例子並不恰當。皇帝後宮佳麗許多人, 豈有各個都是年紀相配的。就是章和帝自己,也有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時候。

章和帝看了看汝陽, 和顏悅色地道:“皇姐與展硯清是血親。你心疼他至今未娶, 朕能理解。”

“只是——”章和帝的神色淡了下來,他語氣加重了稍許,“他配嘉善,委實不太妥帖。”

章和帝緊皺的眉頭略微松了些, 他放軟語氣道:“朕可以為他另指他人。”

汝陽的臉色面沈似水,須一時後, 她平靜地笑了笑,輕聲道:“陛下是覺得,展硯清的出身,配不上嘉善。”

章和帝不答,只是一手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等同於默認了。

汝陽苦澀地抿住了唇,她垂下眼:“我又未嘗不知呢。”

見她這個樣子,章和帝心裏劃過輕微的不忍,但這份不忍,很快便又消弭了。展岳再好,再如何地身居高位,畢竟是庶子出身。

單這一點上來講,有如天壑。要嘉善嫁給他,實在是太委屈了。

“永定侯府的功過已灰飛煙滅,”汝陽微微嘆了口氣,她的口氣變得軟乎落寞一些,“論身世,展硯清,確實與大公主不配。”

汝陽平心靜氣地呼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可我心裏,也可憐著這孩子,看他這麽多年孤苦無依。總還抱著一線希望,想替他在陛下面前開這個口,求個恩典下來。”

章和帝從這話裏聽出了一些端倪,他半瞇起眼,追問道:“是展硯清請皇姐進的宮?”

“是啊。”汝陽溫和地笑道,“那時在觀裏,他和我說,有事求我,我也只他這一個外甥,怎忍心拒絕。這才應了他進宮來。”

汝陽搖了搖頭,仿佛在傷痛惋惜:“不想,還是沒能幫上忙。”

章和帝說:“皇姐有心了。”

“朕另將定國公之女,許他為妻。”章和帝嘴巴一張,打算隨手點個鴛鴦譜,同時也是為徹底絕了展岳和汝陽長公主之意。

汝陽旋即道:“那倒也不用。”

“陛下的好意,我替他領了。”汝陽起身謝恩,想到展岳的性子,她的嘴唇微微掀動,“只怕那孩子,無福消受。”

章和帝的眉間未展,又皺了起來。念著汝陽還是嘉善的姑姑,他主動說:“朕看好了鄭國公的長子。皇姐覺得,雲遲如何?”

“齊大非偶。雲遲,確實是個規矩的選擇。”汝陽笑一笑,她低頭品了口茶,臉上神色稀松平常,她說,“雲遲為人忠厚,嘉善嫁給他,至少不會受欺負。”

章和帝笑了笑,臉上的神色似乎變好了一些。他轉面,目光緩緩地望向了汝陽:“朕也是如此想。”

汝陽呷一口茶,並不做反駁,只說:“是。”

“若是我有女兒,想必也會,為她的出嫁,愁白了頭發。”汝陽的臉孔白皙,她雙眼下彎,眼角處泛起了一條淺淡的魚尾紋。

那皺紋好似像一道時間的長溝,一下子就把人引進了多年以前的歲月裏。

汝陽低聲說:“若她嫁得太好,我會怕高門子弟的人欺負她,若她嫁得太差,也怕低門小戶的人,委屈了她。”

她溫和地說,好像自己真有一個女兒般:“陛下所想,多半與我一樣吧。”

汝陽的雙眼明澈,眼裏連一絲水光都沒有,她的語氣裏,卻分明帶著許多的悲嘆和無奈。

汝陽寥寥幾句話,終於還是讓章和帝透過她,看到了當年永定侯府的依稀影子。

章和帝的情緒仿佛被一只手扼住了,他想到一些陳年往事,想到自己曾在孝懷太子崩逝以前,許諾過他的話——“善待傅家的後人”。

他眼睫微顫,在汝陽起身告辭時,章和帝的嘴型忽然一頓。

他道:“展硯清與嘉善,容朕考慮。”

汝陽面部依舊鎮定,只是兩只手忍不住地牢牢交握在了一起,她福了福身,嘴角彎起來:“是。”

汝陽走了以後,章和帝把那道原本準備頒下去的賜婚詔書放在手邊,仔細摸了摸。

他閉上眼考慮良久,忽然側首,望向陳功:“展硯清其人怎樣?”

陳功沈默了一會兒,思索著道:“展大人作為臣子,自是挑不出差錯來的。”

“其實……”陳功道,“奴婢聽說,展大人也是被記在安國公的嫡出名下,只是不能得封世子罷了。”

聽到這話,章和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玩笑般地說:“朕忘了,他與你都在禦前當差,看來,你二人私交不錯。”

陳功慌忙跪下,他規矩地回覆道:“奴婢惶恐。奴婢不過是覺得,傅家的家教,應當不會差到哪裏去。”

“奴婢記得,陛下當年也是認為展大人有永定侯的風采,才破格提拔他做都指揮使。”陳功道,“望陛下明鑒。”

過得一時,陳功聽到章和帝講:“起身吧。”

陳功心裏籲了口氣出來,他擦掉了額上出的細小微汗,謹慎地為章和帝添上了茶。

這時候,卻有小黃門來稟:“陛下,安國公求見。”

安國公?章和帝神色一凜:“宣。”

安國公是展岳的父親,如今已過知天命的年紀,早幾年便致仕了。他是文人出身,早些年做過通政司的通政使,後來因為安國公世子展泰當了光祿寺少卿,展岳又做了都指揮使。

為了避免安國公府樹大招風,安國公主動請辭了職位,閑暇時在家裏養鳥養花地,很少進宮來。

安國公與展岳長得並不相似,反倒是展少瑛更像他一些。因為年紀愈大,他面皮幹瘦,眼皮上的褶皺分外明顯,顯得有幾分精明。

安國公給章和帝請安,章和帝給他賜了座。

兩人閑話家常了幾句後,安國公才緩緩說道:“陛下聖明。前些時日,陛下宣臣進宮,問了瑛哥兒的生辰八字,老臣回去後,便和家慈說了。”

“家慈說,陛下這是有心擡舉瑛哥兒,沒準想為瑛哥兒賜婚呢。”

安國公講到這兒,不易察覺地瞧了眼章和帝,見章和帝面色不動,安國公只好維持住了臉上的鎮定,笑著繼續道:“家慈說,咱家幾代忠臣,陛下眼裏都看得見。”

章和帝此時,方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他道:“老夫人是個明眼人。”

“朕聽說,你家老四,從小是老夫人養大的?”章和帝擡眼看安國公,低沈地問了句。

安國公臉色有些僵,可也知道展岳這些年深得君心,便道:“是。”

他解釋說:“傅氏去得早,家慈憐他孤苦,一直抱養在身邊。”

“算在嫡出名下?”章和帝的目光緩緩地,又了問一句。

安國公只好說:“是。”

這是當年,傅時瑜進府時,與他談的條件。安國公那時色令智昏,想著傅氏進來了就是他的人,該出不了大的幺蛾子,這才連忙應下了。

可一年年過去,他方明白過來,這個條件他應得有多麽愚蠢。

章和帝道:“朕確實有為展少瑛賜婚之意。”

安國公面上一喜,他今日是實在拗不過展泰,方才進了宮來,也是要探探皇帝的口風,想知道長孫到底還有沒有可能尚主。

聽到章和帝這樣說,他已經準備謝恩了,章和帝卻道:“齊樂候的嫡次女,朕看過了,與你家瑛哥兒很配。”

安國公整個人一震,章和帝已說:“你覺得如何?”

安國公垂下眼,他額上微汗:“是。”

“門當戶對,是個再好不過的姻緣。”安國公已經後悔在今日入宮了,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擺明了是不願意將大公主許過來。

他起身見禮:“老臣為家中子孫謝恩。”

“起身吧。”章和帝道。

安國公滿心苦澀地起了身。

章和帝見此,睨他一眼,也沒有多餘的安慰。在嘉善明確說過,不想嫁給展少瑛時,展少瑛這個人選,就徹底地在章和帝心裏剔除掉了。

如果安國公府上下還抱著尚主的打算,自然是早些讓他看清楚為好,何況……還有汝陽剛提到的展岳呢。

章和帝喝了口茶,晚間的時候,又去了承乾宮一趟。

淑嫻自從跑乾清宮看過展岳一遭以後,便有些魂不守舍。莊妃覺得奇怪,招來了李陽過來問,又傳了淑嫻身邊的小宮女。

連消帶打地,終於盤問出了嘉善和展岳那夜在假山後私會的事情。

莊妃當即找來了淑嫻,她點著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這等重要的事兒,你怎藏在心裏?”

“好好的把柄都沒利用成!”莊妃氣嘆。

淑嫻見母妃滿心地要將此事捅出去,忙道:“您不要和父皇說,好不好!”

莊妃打量著她,意味深長地問:“怎麽?”

“我也十四了,母妃。”淑嫻那一向囂張跋扈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片刻的紅光,她咬著唇,“您去求求父皇,將那展指揮使,許給我當駙馬,好嗎?”

莊妃一楞。她站起身,臉色立即大變,她壓低聲道:“淑嫻,我的好孩子,他只是個庶出,身上是沒爵位的。”

“我知道!”淑嫻見莊妃這樣,不由得有些著急,她拉著莊妃的衣袖,把嘴唇咬了又咬,“我不在乎。”

“說起來,我也就是個庶出。”淑嫻道。

莊妃的眼眸裏寒光一閃,她厲聲問:“你說什麽?”

淑嫻有些怕地縮了手。

莊妃雖然執掌六宮,但一個妃位也就到了頭。皇帝懸空後位多年,哪怕她育有皇長子,哪怕前朝大臣們上了多年奏折,說“後宮不能無主”,章和帝也從不曾改其心意。

這個於朝政上一向溫和的皇帝,在這點上,卻有著出奇的執著。

除非是日後趙佑成登基,否則,在皇帝跟前,她也只是個妾。

莊妃向來痛恨別人提起此事兒,如今心愛的女兒,坦然承認自己只是個庶出,莊妃的眼目中幾乎充了血,她道:“你趁早死心。我絕不會為你出這個頭。”

“母妃!”因為和趙佑成是龍鳳胎,淑嫻也是被母親與哥哥,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她想要的必須要得到!

她擠出一絲笑來:“展大人雖然是庶出,可他是指揮使。您和哥哥,不是都想要拉攏禦前的人嗎!”

“他手掌金吾衛,若能站在哥哥身邊,那會是多大的一個籌碼。”喜歡上人以後,淑嫻也用了用腦袋,更是向李陽了解了許多有關金吾衛的事兒。

她雙眼放光道:“爵位不過是虛名。如果他日後威名顯赫,能立一個從龍之功,哥哥那時候再封他一個爵,不就好了!”

淑嫻想得簡單,但有一句話卻是說在了正點上。莊妃的母家是文官出身,在武將裏沒有根基。

展岳雖然出自安國公府,可是他這些年威名漸顯,未嘗不是也沾了當年永定侯府的光。

當年,傅家在軍中的聲望之高,莊妃仍舊歷歷在目。

莊妃遲疑了下,淑嫻忙趁熱打鐵說:“母妃可以去問問哥哥,我想,他也會同意的。”

莊妃抿了抿唇,想到兒子如今尚還不穩的地位,她真的猶豫了。

當夜,章和帝的過來時候,莊妃一邊伺候他脫下了龍袍,一邊笑問:“鐘秀宮那邊,臣妾都安排好了,已請汝陽皇姐住了進去。”

章和帝對她辦事兒還是放心地,只是問:“派過去的宮女還妥當吧?”

“是,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人,絕不會有差錯。”莊妃回道。

她小心地打量了一眼章和帝的神色,謹慎地說:“展硯清大人畢竟與汝陽皇姐是親戚。這些年,皇姐獨居觀裏,您看,要不要臣妾安排他們見一面?”

章和帝聽她說到這裏,知道她是上了心,心裏也很熨帖,便說:“朕提過,皇姐婉拒了。她要在宮裏一直待到朕過壽,總有機會見面。”

莊妃既然主動提起了展岳,章和帝便順勢地將壓在他心頭一天的事兒問了出來。

“你覺得,展硯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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