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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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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展大人其人,單名一個岳,字硯清。他乃安國公的幺子,齒序第四,與展少瑛是正經的叔侄關系。換句話說,展岳也是嘉善上輩子拐著彎兒的四叔。

嘉善走的那年,展岳已經做到了五軍都督的位置。即便是後來登基的新帝,在當時對展岳也是敬畏有加。

如今,展岳雖還在金吾衛任職,但是不出五年,便會調守去五軍都督府。屆時有兵權在手,他便是真正的從龍之臣。

重生回來,嘉善自然不可能只情願換個夫婿這麽簡單。

經過上輩子的事兒,她早已看明白了。只要是莊妃母子得勢,那她勢必得不到好去,倒不如利用她對後事發展的了解通透,占據先機。

想到這兒,嘉善便淺笑著吩咐素玉說:“酷暑雖過去了,但是我瞧這天氣還是透著股子悶熱。”

“金吾衛諸人站了一日,必然辛苦。稍後你帶幾個宮人,從我們宮裏勻出些份例來,給展大人送點清熱解暑的薄荷綠豆湯去。”

素玉一楞,金吾衛可是天子近衛!

公主這是打算幹什麽!

思索一番後,素玉輕聲問:“殿下雖是好意,但此舉會不會有些太唐突了?”

嘉善柔和地笑:“不會。”

“我知道你的意思。”嘉善不以為然地一笑,她目光坦蕩,“放心。即便父皇知曉,也斷不會說什麽。”

“大可堂堂正正去做。”嘉善刻意咬重了“堂堂正正”的幾個字音。

素玉輕點頭:“是。”

果然,到了晚間傳膳的時候,便有人將此事稟報給了章和帝。

章和帝正吃著嘉善從鳳陽閣的小廚房,孝敬過來的天喜餅,聞言只是一哂。他隨口道:“裴家大郎中了個好名次,她今日在朕這兒,又得償所願。”

“展硯清他們呀,是跟著沾了光。”

回報的人聽章和帝這麽說,自然更是由著嘉善去了。

可有人卻顯然不這麽想,甚至為了此事,恨嘉善恨得咬牙切齒的,大有人在。

“這個賤/人。”莊妃聽聞了嘉善這等作為,幾乎立刻就認定了她是在收買人心。

莊妃一時憤憤,她不甘心地對身邊的嬤嬤道:“她可真是無法無天,居然連金吾衛,也敢去沾惹!”

金吾衛不僅掌直駕侍衛,還兼管刑獄。即便是現如今在皇子裏頭最為得意的趙佑成,見到了金吾衛的幾位都指揮使,也一樣要退讓三分。

莊妃越想越抑郁不平,她將手中的茶盞狠狠置在桌上,緩了一口氣後,方道:“陛下知道了,當真什麽都沒說嗎?”

此時,莊妃宮裏的小宮女們早已被遣了下去,只餘幾個貼身心腹在。但到底顧忌這是宮廷重地,唯恐隔墻有耳,竇嬤嬤還是輕聲道:“她畢竟是大公主,陛下不會說什麽的。”

“那展大人呢,有沒有什麽表示?”莊妃追問道。

竇嬤嬤搖了搖頭:“這倒也沒聽說。”

莊妃的眼裏射出一道凜冽寒光:“她是福氣好。”

“可惜,”莊妃又冷冷一笑,語氣帶著幾分落井下石之意,“投錯了胎,是個女孩兒。”

竇嬤嬤的臉上也挽起一絲淡笑來,她眼角的細紋若隱若現:“若不是女孩兒,大公主也不會得陛下如此恩寵了。”

“娘娘何必將她放在心上。”

莊妃的唇角漾起笑意。

“我有時候也會想,”莊妃抿了口茶,心氣漸漸平靜了下來,她展顏笑道,“嬤嬤覺得這嘉善公主,究竟是福氣好,還是不好。”

竇嬤嬤似笑非笑地與莊妃對視了一眼,她輕輕答:“依奴婢拙見,自然是不好了。”

竇嬤嬤的話明顯對了莊妃的意,莊妃臉上的笑意更盛,她興致盎然地問:“如何見得?”

竇嬤嬤的眉間露出幾分得意與不屑來,她輕笑一聲,悄聲說:“四殿下雖占著嫡出大義,但身有殘疾,生來便被陛下所不喜。”

“大公主縱使再得陛下喜愛,那也變不成皇子去。”竇嬤嬤抿嘴兒一笑,“如今且任她風光一會兒又如何?”

莊妃燦然道:“嬤嬤說得正是。”

“卿本佳人,奈何——”莊妃輕輕一笑,一張端麗的臉即刻搖曳生姿。

想到了那位四殿下,她滿是笑意盈盈,莊妃的薄唇一開一合,她徐徐地說,“奈何,是瞎子啊。”

竇嬤嬤的嘴角也掛著囂張的弧度,她替莊妃續上茶,主仆倆各有各的自鳴得意。

嘉善明顯不知道,莊妃曾在背地裏這樣腹誹了她。

用了晚膳後,她便帶著人在鳳陽閣的庫裏轉來轉去——嘉善每個月是有份例錢的,雖然不算多,但以往在宮裏時,也夠她用了。

她也是出宮建府以後才知道的,原來在宮外,花錢的地方有那麽多。

雖然如今還不著急嫁人,但是嘉善心裏已經有了危機感。有錢方好辦事兒,她還是得防患於未然才行。

於是,她便帶著幾位宮女,來自己的藏寶地轉了轉。

嘉善每年過生誕時,各個宮裏的娘娘、各個世家的夫人,還有她的母舅家裴家都會送許多好禮來。

但她也不可能為了錢,把別人的禮物拿去賣了……

嘉善正愁眉緊鎖的時候,帶著人去給金吾衛慰問完了的素玉,已辦完了事兒回來赴命。

“奴婢將湯水放在金吾衛的輪值室裏時,展大人正好在。”素玉回稟說。

嘉善“嗯”了聲,想了想,她還是追問道:“他有沒有說什麽?”

素玉搖頭。

她面色微窘,從懷裏忽然掏出了用紙袋子包裹著的一袋小東西。

“展大人只讓奴婢,把這個帶給您。”素玉猶豫地將東西交給嘉善。

嘉善好奇地親手接過來,她慢慢拆開了袋子外橫豎綁在一起的繩子。裏頭是幾塊約三寸長、一寸寬的東西,呈淡淡的乳白色,看著頗為可口。那面上似乎用澱粉裹了一層,聞起來還有地道的酥香味兒。

嘉善尚未見過此物,不由奇道:“這是什麽?”

鄭嬤嬤湊上前,笑說:“是關東糖。”

一聽是糖,嘉善卻只“哦”了一聲,她心裏想著:這個展硯清,是把我當小孩子哄了。

她隨手交給素玉:“我不愛吃糖,賞你們吃吧。”

素玉見嘉善神色淡淡,只好收下了,卻也不敢真的吃。

當日守夜的時候,素玉宿在外室。還未入睡時恰好聽到嘉善在裏面喚人,她匆匆披了衣服趕過去。

嘉善生就一般俊眼修眉,膚如凝脂。這時候的她,褪去了發絲上那些花枝招展的釵玉,倒顯得如清水芙蓉般秀麗了。

素玉不敢多看,只輕聲道:“請殿下吩咐。”

“晚上賞你的關東糖呢?”嘉善直白地向她攤出一只白嫩的手心,“還我。”

素玉就防著這一下,因此一直沒敢吃。她將關東糖交了過去。嘉善便道:“嗯,下去吧。”

還不忘交代一句:“不許和別人說。”

素玉連連道:“是。”

嘉善將那包著關東糖的袋子拿在手上輕輕晃了晃,她托著腮說:“我就嘗一個,嘗到了是什麽味兒,再分給她們。”

嘉善拿起一顆關東糖放進嘴裏,酥香的飴糖味兒頓時充斥了她整個味蕾。

她咬了一口,感覺尚未嘗出味兒來,那糖便沒了。

於是嘉善又嘗了一個……

直到第二日,素玉等人來給嘉善梳洗更衣的時候,發現桌上只剩下一個紙袋子,裏頭的關東糖全都不翼而飛了。

嘉善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素玉,昨夜賞你的糖好吃嗎?”

素玉硬著頭皮回:“好吃。”

嘉善便又笑道:“香不香?”

素玉:“……真香。”

嘉善方溫爾一笑。

其實上輩子,嘉善和展岳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嘉善是公主,雖嫁去了安國公家,大多數時間也仍是宿在公主府裏。

還有好幾次,嘉善去安國公府趕赴家宴的時候,展岳甚至都不在。

彼時,安國公府上的太夫人和老安國公已經去世。府上輪到了嘉善的公婆,也就是展岳的大哥大嫂當家。

展岳那時候剛升任五軍都督,他似乎是因為軍務繁忙,總之極少回來。既然安國公府眾人不主動過問,嘉善就更不可能主動提了。

只有一次,展岳曾讓嘉善感到了刻骨銘心。

那時候,父皇剛薨逝不久。嘉善與眾人跪送完帝王的靈柩出宮以後,她才在素玉幾人的攙扶下,緩緩地往公主府的方向走。

不料,幾人在東直門,碰上了時任左都督的展岳。

展岳並不是一個人,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正三品武將服的官員。官員的神色謙卑又尊敬,似乎在向展岳通稟什麽。

嘉善認得,此人是新上任的金吾衛都指揮使。

想到展岳在金吾衛經營多年,如今又手握重兵,是新帝都不得不去依賴倚重的人物。

嘉善只好強打起了精神,道一句:“展都督安。”

展岳對嘉善微微點了頭,他語氣清淡地道:“殿下要保重身體。”

嘉善微怔。

趙佑成即位以後,許多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願意來主動關心她身體是否康健的人更是極少。

嘉善輕輕頷首,算是領了他的好意。

卻聽展岳繼續道:“先帝在彌留之際,我有幸隨侍先帝左。,曾聽到先帝提起過殿下。”

他的聲音如春風般溫柔和煦,嘉善不由神情一頓。

她擡起頭,忍不住與展岳對視了一眼。

展岳身高八尺有餘,比身邊的武官還足足高了半個頭。

這樣一個人,卻長得唇紅齒白,色若春曉,眉目可入畫。若不是手上拿著一把肅殺的佩劍,他這長相,可算是真正的美玉無瑕。

那一年,嘉善已於展少瑛成婚八年,時二十四了,展少瑛大她兩歲,姿態更是不再年輕。

反倒是這位展都督,名為展少瑛的長輩,也到了三十有三的年紀,卻依舊形貌昳麗,姿容似雪,似乎身上藏著讓人一眼看不盡的歲月。

難怪她一直聽說,許多大人送給展都督美妾,卻都被他原封退回。想必他平時,看自己就夠了吧?

嘉善從他的相貌裏回過神,她苦笑著問:“是嗎,不知父皇都提過我什麽?”

展岳微微抿唇,他的目光,在嘉善的身上停留了一時片刻。

須臾後,他方開口道:“先帝說,‘嘉善至今無子。朕歸去以後,不知有誰,還能繼續護著朕的孩子了……’。”

嘉善強忍住喉嚨裏的酸澀,她垂下眼睫,一時間,心中溫熱而酸楚的情緒,覆雜難言。

展岳卻只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他的目光,像是雪山上萬年不化的雪,清冷得失了溫度。

嘉善拂去裙擺上的灰塵,哽咽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這番話無論真假,皆是出自展岳的一番好意。

“多謝大人。”嘉善惻然轉首,她啞聲說,“我會保重自身的。”

展岳終於“嗯”了聲,隨後,嘉善似乎聽他輕嘆了口氣。

嘉善的意志,幾乎要在這聲嘆氣裏潰不成軍。

她勉強與展岳告別完,終於頭也不回地從東直門出了去。

至於展都督,在她走後,是為她可惜、可嘆還是可悲。這一切,嘉善都不得而知了。

自那之後,兩人再無交集。

偶爾聽到的消息,也都是展大人紅旗飄飄,聖眷不衰,她只知道他在軍中的聲名威望變得一日比一日高。

而相比起來,嘉善卻沒有那麽幸運。她甚至沒能信守住對他的承諾。

因為此後一年,她便香消玉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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