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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四章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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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咫尺天涯

幾人喬裝行了一路,軒曜下令暫時安營紮寨,手下人去做事,他站在高處,遙遙看著遠處的山,陷入沈思。

跨過這道山,就能進入南疆,那裏會有什麽等著自己?

他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那個銀鐲子。那是女子才戴的,在他手上卡住無法取下來,也不知是何時戴上去的。

這花紋,刻著魚戲蓮葉間,並不特別,但會跟他要找的人有關系嗎?

連蓋匆匆趕來,見安王遙遙望著遠處的山,微微停頓一下,才上前道“見過殿下。”

軒曜回身,淡淡一笑,“連大人來得很快,這麽著急,可有要事?”

連蓋雖是皇帝的人,可三年前,兩人一路生死扶持回到京城,早已建立信任。可以說,連蓋在暗地裏,已經站在軒曜這邊。

皇帝命他跟軒曜一起來南疆,多多少少有監視的意思。“殿下容稟,京城傳來消息,說是陳國公家的小公子出城打獵,至今未歸,國公府十分著急,已經派了許多人出去尋找。”

軒曜聽到消息,會心一笑。皇後娘家勢力龐大,與朝中多位官員關系覆雜,牽扯不清。

若非如此,也不會被皇帝忌憚。當年立太子,也是拖延很久。

如今,一個兒子丟失,自然是大動幹戈。

表面看,是為了尋找失蹤的兒子,可軒曜知道,這分明是沖自己來的。“連大人辛苦,想來這幫人已經在邊崖縣等著我,只可惜,我們不會從那裏過。”

落霞山的這條小道,還是連蓋無意間發現的,從此處出入南疆,雖然不如官道寬敞,可小道所用時間,卻短上很多。

陳國公明裏暗裏派出的人手,想來早已布置好,就等著他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只是軒曜至今也不懂,為何皇後對他如此窮追猛打。在京城,雖然只是暗地裏動手腳,可也足夠軒曜日日難安

他思來想去,只能將這個答案歸結於他死亡的母親。

回到京城三年,他不是沒有探查過母親的來歷,但當年母親生下他,又因為巫蠱之事血崩而亡,所有相關人等全部被處置幹凈,一個不留。

過去二十年,他幾乎無從查起。

皇家檔案裏對母親,不過簡單的記了一筆。無父無母,孤身一人,除此之外,甚至連姓名都沒有記載,只有一個姓氏賀蘭。

這個姓氏雖然少見,但也沒有什麽實際作用,他順著這個姓氏查了三年,找不到任何跟他母親有關的信息。

又有人在暗中盯著,三年過去,他幾乎一無所獲。

“連大人,你可還記得三年前在哪裏找到我的?”

連蓋微微出神,謹慎道“在落霞山的一處歇腳亭,當時殿下一身是血,好在您福大命大,只是傷勢並不嚴重。”

軒曜聽到這話,側臉看他一下,又轉過身去,那眼神意味深長,分明沒有全信他的話。

三年前,他就問過這個問題,三年後他又問起同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一字不差。

軒曜想要的答案,他至今不肯吐露。軒曜心中長嘆,看來要找出自己為何會出現在草亭處,又為何在自己胸口刻上那個字,不是件容易的事。

“連大人,明人不說暗話,父皇將你派來,有何用意你我心知肚明。可往難聽了說,你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不能完成父皇的命令,將東西帶回去,恐怕你我二人都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連蓋聞言立刻點頭,“殿下所言甚是,微臣一定全力以赴,幫助殿下找到神樹。”

軒曜微微頷首,不再多言,繼續望著遠處的山,腦子裏浮現了落霞山這三個字。

也是奇怪,明明已經三年之久,南疆的事樁樁件件他忘了很多,卻唯獨沒有忘掉這個,為什麽非要記得這個名字,那裏有什麽特別的?

思慮稍許,他決定親自去看看,從此處到落霞山,騎馬不會超過一刻鐘的功夫。

用過晚膳,天色尚早,他便獨自一人騎上馬,奔馳向落霞山。

此時天近黃昏,滿山的杜鵑快要過花期,山上零零散散下來幾個游客,準備回家去。

他順著腦子裏的記憶往身上走,走著走著,便到了當時的那處草亭。

“別走,求求你不要走!”

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耳旁呼喚,慕然回頭,卻發現天色已暗,周圍蟲鳴之聲不絕,卻沒有任何人在。

軒曜微微鎮定,擡步走到草亭處,這裏好像跟從前有些不同,被人修葺過。

但他能肯定,自己就是在這裏發生過什麽,那一天,好像下了很大的雨。

他看到那人跑遠了,但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走,自己又為什麽沒有追上去。軒曜只是覺得很難過,心口一陣刺痛。

“你要忘記,不要再記得這些日子,不要再記得跟我有關的一切,什麽都不要記得…。”

腦海忽然閃現這句話,軒曜一個激靈,再次起身環視周圍,還是空無一人。

他心緒不寧,越是靠近這裏,越覺得事情比他想的覆雜。他到底經歷過什麽?

為何什麽都想不起來?越是想,越是痛?

軒曜長嘆,看看這已十分暗沈的天空,怕再過一會兒,整個落霞山都會黑下來。

見今日是找不到答案,軒曜擡腳下山。

不著急,既然來了,他就一定會找到自己遺失的記憶。那個讓他日夜思念,輾轉難眠的影子,究竟意味著什麽!

可這山路才走一半,軒曜就感覺不對。

林子裏的鳥仿佛被什麽東西驚到,忽然起飛,鬧騰騰的散去。他的立刻意識到有危險,剛要戒備,卻為時已晚。

一道利箭穿過枝葉,飛射向他的心臟,軒曜側身躲過,接著便是一陣猛烈的箭雨。

軒曜連連躲避,直到箭雨停歇,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手筆這麽大,除了皇後,他想不到其他人。刺客肯定不止一個,是他小看皇後了。

自以為避過邊崖縣,就能躲過一劫,誰知他們居然在此地等候。

軒曜隱蔽在樹後,聽到有人高聲大喝,“安王殿下何必縮頭縮腦,你若是個男人,便出來與我一戰。”

軒曜不說話,那人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只知道人一定在此處,沒有多遠。

眸光一閃,那人有心激怒軒曜,便用一種十分下流惡毒的口吻,高聲喊道“傳聞安王殿下生得貌美如花,便是京城第一美人,鳳依蘭與你站在一處,也是黯然失色。唯有青樓裏的花娘,名動天下的花魁柳瀟瀟,能與殿下媲美。”

“殿下,你這般膽小如鼠,可見傳聞是真的,您恐怕是個穿男裝的娘們兒!”

說完,眾人哈哈大笑,軒曜依然面色平靜。

他的沈著讓那人惱怒不已,他們可不想無功而返,上頭給的命令,誰能把安王的頭帶回去,能得賞金萬兩。

這麽大一筆錢財,足夠他富足的過完下半生。想了想,他對手下使個眼色,暗示他們往前試探。

正要擡腳,卻聽到左邊石頭後傳來一聲響動,刺客交換一個眼神,立馬分開行動。

一人繼續高聲喊叫,轉移軒曜的註意力,其他人慢慢靠近左邊,要殺他個措手不及。

那些人慢慢靠近,數到第三聲,猛然跳過去,擡手就是一刀,卻只砍到一片衣角,哪裏有安王的影子?

幾人一楞,這是障眼法!

剛反應過來,便聽到身後一陣慘叫。他們一共來了十五人,此時竟一瞬間,倒下八個。

剩下的七人,驚恐看著眼前持劍而立,姿態瀟灑挺拔的安王,心中十分驚訝,不是說安王只有一些三腳貓功夫嗎?

可此刻,安王輕易輕易結果他們的人,哪裏是花拳繡腿的樣子。

軒曜單手持劍,一手背在身後,神情平靜如水,仿佛手中的劍,殺的不是人,劍鋒上滴的不是血。

“本王不想殺人,識相的自己離開。”

幾人交換眼神,顯然並沒有退卻的意思,軒曜神情淡漠,在對方施放暗器的時候,回首一個劍氣,便了解了對方。

一下子又死了兩個!

他詭異霸氣的功夫,讓剩下的人惶恐,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不對,你不是安王,安王不可能有這麽好的身手!”有人忍不住質疑,自己會不會弄錯對象。

然,面前這人生得玉樹臨風,貌賽潘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不會是暗衛。

“很遺憾,你的消息並不準確。本王再問一次,走,還是死!”

幾人想了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莫要逞強,來日再做打算。

頃刻間,頭也不回,轉身便跑。可跑出不超過十米,便被一道身影,一劍結果。

軒曜微微蹙眉,收起手裏的劍。質問來人“為何非要殺人?”

連蓋從暗處走出來,不讚同道“殿下此時當真不該婦人之仁我們走小道的事十分機密,除了您帶來的人,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這裏面定有細作,這些人回去,他日還會再來奪你性命,殿下只會縱虎歸山。”

軒曜不反駁,只是淡淡道,“我常年在山上修行,不喜歡殺人。”

不喜歡,卻不代表不會。

連蓋接過這話,十分鄭重回應,“殿下若不想雙手染血殺人,那便讓有微臣來。微臣得到命令是,一定要護送您把東西帶回去。凡是妨礙這個命令的人,微臣一概殺掉。”

軒曜靜靜看他一會兒,忽然問他。“那如果,是我阻止你把東西帶回去,你是否也會像對付這些人一樣,殺掉我?”

連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著頭恭敬回應,“殿下多慮,您與皇帝乃是父子,父子同心,又怎會不顧陛下的安危?”

“是嗎?”軒曜看似平靜,語氣中卻有幾分譏誚。

兩人不再說話,下山牽了馬踏步而去,既然被人出賣,看來是不能再與那些人有接觸,於是誰也不通知一起消失在南疆的馬道上,直直趕往梵凈山。

+++++

花還是沒有開,花苞也沒有長大,荼宛有些喪氣。蹲在地上,看著面前拇指大小的花苞,沈默良久。

她已經盡力了,但為何今年的杜鵑,始終不肯開?

究竟是水土不服,還是他錯誤?為何她總也種不出,好看的杜鵑花。

從前那些花已經敗了,春去秋來三個寒暑,今年的花,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方式,種植的一個品種。

給這些花澆完水,荼宛起身回屋。往裏面直走,到盡頭處。

那裏的櫃子移開,裏面竟然是一處石洞。

洞裏整潔幹凈,顯然她經常在此活動。

點燃洞裏的火把,荼宛擡手在石壁上,又畫下一筆。她稍稍退開幾步,看著這滿滿的正字,數起來。

其實不用數,她也知道。二百二十三個正字,一千一百一十五天,從軒曜離開的第一天起,便記在荼宛心裏。

這是阿黛都不知道的秘密,唯有這種方式,荼宛才會覺得,這苦難終會有盡頭。

熬過去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她面上很平靜,無論誰看到她,無論誰在她面前提起軒曜,她都不會有情緒波動。

可沒人的時候,荼宛就會對這滿墻的字,癡癡的看。

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這面墻,是她所有的思念。她不可以寫軒曜的名字,不可以畫他的畫像,因為她很害怕,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後悔,忍不住想要逃出去,去找那個人。

若是他過得不好,自己該怎麽辦?若是他過得好,娶妻生子,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荼宛可以不後悔,為軒曜失去所有。但自從淪為阿黛的供血者,她發現自己漸漸變了。

不知何時開始,身體裏有個魔,開始滋長。

這魔令她無法控制自己,若是見到軒曜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她極有可能氣得發瘋殺人。

“三年了,時間過的好快。我種了三年的杜鵑花,唯有今年長的花苞最多,可偏偏,今年的花就是不開,你說,這是為什麽?”

荼宛擡手觸摸墻壁,笑的很傻。“你要是在,肯定會跟我說,是我用的方法不對。”

仿佛看到軒曜在眼前,對自己訓話,像個老學究,古板木訥,卻又正經得很。

“真是浪費了你的臉,生得那麽好看,偏偏是個老和尚的性子。”

說著說著,荼宛的臉有些濕潤,她摸了摸,發現自己哭了。

她很詫異,這是怎麽回事?又不是第一天對著滿墻的字,自言自語。怎麽會忽然落淚難過?

荼宛不禁擡頭,看看那些新舊交疊的正字,悵然若失。

騙天騙地騙所有人,還以為連自己都騙過去,原來騙不了。嘴上說不是,腦子要求別想念,可眼睛卻哭起來。

它才是最誠實的。

她頓了頓,苦笑擦掉眼淚。

“你要是生了孩子,他會像你還是像你的妻子?你一定娶了鳳依蘭,過的很幸福吧!”

荼宛能夠想象,任何一個女人,知道有男人為自己千裏迢迢,冒死尋找神藥,只會讓自己活命,有幾個能不動心的?

莫說待字閨中,便是有婚約了,恐怕也要心動。更何況,鳳依蘭如今已沒有婚約。

“聽說,你表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漂亮好啊,你們生的孩子,一定很好看。只是,希望孩子像你多一點。”

因為這樣,若有一天,荼宛還能出去,見到這些孩子,不會因為孩子太像母親,而心生嫉妒。

也不會動手殺人,讓軒曜憎恨。

在這裏三年,心中的魔越來越強大。她的怨恨,時常令荼宛害怕。

偶然的,夜裏夢到軒曜,思念便會噴湧而出,讓荼宛痛苦得想要逃出去殺人。

荼宛要很努力,才抑制這股惡念,不讓自己被怨恨迷了眼。

只是,她不知自己還能忍多久!

荼宛清晰感覺到,那個影子,漸漸有人形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否淪入魔道。

深吸一口氣,荼宛笑笑,心裏其實早已決定,若是無法控制,她就求阿黛給她個痛快。

她不想入魔,阿爹說,一旦瘋魔,必是要入地獄的。軒曜那麽好,自然不會去地獄。

今生無緣,她盼著來生。來生若能再相遇,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想入魔。

荼宛起身走出石洞,屋外的陽光漸漸被遮擋。這幾年,南疆風調雨順,再不是三年前那樣大旱。

阿黛的存在,讓苗人相信,這都是神巫的力量。她越發受人敬仰,志得意滿。

荼宛每次見阿黛的時候,都要見她得意的樣子。

荼宛其實並不在乎,也不羨慕她所擁有的一切。那些阿黛喜歡的地位名利,荼宛都不看在眼裏。

所以阿黛每次來炫耀,就像對牛彈琴。但奇怪的是,她總是喜歡到自己面前來表演一番。日子久了,荼宛終於明白,阿黛大約也只是一個,寂寞孤獨的蠢丫頭。

獲得成功,連個可以分享的人都沒有。只能找荼宛這個失敗者,短暫分享喜悅的心情。

心情好的時候,荼宛會配合阿黛演戲,表現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看著阿黛心滿意足離去。

心情不好的時候,荼宛就狠狠刺激阿黛一頓,看著她氣得跳腳,恨恨咬牙,卻拿自己無可奈何。

可今日,她卻沒來。

荼宛感到奇怪,忍不住掐指一算,今日也該是來看自己,就算不是要來取血,每年的今天,是阿黛母親的忌日。她會抱著酒壇,到自己這裏來,喝的伶仃大醉,向荼宛哭訴。

荼宛後來才懂,阿黛看似什麽都有了,卻依舊有遺憾。荼宛更明白,阿黛只是需要一個聆聽者,不需要她去踩阿黛的痛處。

看天要下雨,荼宛想起自己的籃子似乎落在入口。她擡腳跑出去尋找東西,可走著走著,隨身小籃子沒有找到,卻在草叢裏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荼宛楞住,此乃無界林,除了阿黛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得來。

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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