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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壞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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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應棠和周明愈想跑出去看看, 沈淑君道:“不用啦,咱們也沒說什麽怕人的, 自然不怕隔墻有耳, 隨便他們吧。”

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每天都有人在房後屋前偷聽監視, 現在女兒女婿回來撐腰, 還是勞模, 那些人自然不放心,少不得每天聽聽墻角。

反正說要緊事兒的時候就小點聲,後面的人根本聽不見什麽, 今夜說的也不是什麽秘密事兒, 更不怕偷聽。

果然,莫應棠和周明愈去後面看看, 沒看到任何人影。

第二日一早,莫茹和周明愈又去書記和大隊長家走一趟, 這一次不是找茬的,大家都和和氣氣的,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齷蹉一樣。

“勞模同志,這幾天住的可習慣啊?”崔發忠一改那日的陰沈, 這一次笑得非常和氣, 崔發平更如此。

見他們這般會演戲,莫茹和周明愈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既然不能立刻分出勝負, 更不能魚死網破, 大家還是要在一個大隊好好過日子,當然要握手言和。

哪怕只是表面的和平。

“住得很好,賓至如歸,多謝幾位這幾天的照顧。”莫茹也恢覆了她往日的親和力,只是眉梢眼角總是帶著些許的譏諷,“大隊每天派人在我家房前屋後巡夜,真是照顧周到,安全得很,有你們這樣費心思地照顧,我們走後也放心的。”

派人監視的事兒,當然要點一下,別以為自家人不知道。

崔發忠面色如常,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笑道:“身為幹部,自然要為社員們安全著想。每天安排巡夜的,這也是傳統。”

周明愈微微挑眉,笑了笑,“我岳父家偏僻一些,還請書記和隊長多多照顧啊,讓巡夜的晚上多辛苦一下,走到盡頭。”

崔發平臉上有些尷尬。

又說了幾句大家心知肚明的話,莫茹就要求開介紹信、蓋章、預支小弟一個月的口糧。

崔發平巴不得他們趕緊走,別說是莫應熠的,就算三個弟弟都去也不要緊,所以辦得順順利利一點波折都沒有。

這讓莫樹傑夫妻好一個感慨萬千。

至於莫應熠,讓他自己去好幾裏外去上學不樂意,去姐姐家倒是很開心。

臨走之前莫茹又悄悄給沈淑君五塊錢,沈淑君也沒拒絕,“這個算借的,以後讓弟弟們還。”

莫茹嗔道:“娘,你這樣說我可不高興的,難道弟弟是自家人,我就不是?”

沈淑君輕輕地捶她,“瞎說,你要是給一毛兩毛,我就當你孝敬的,你給這樣一大筆錢,我有點害怕呢。”

莫茹小聲道:“所以娘你收著別讓人知道,免得嚇著他們。”

吃過晌飯,周明愈用柳條兜背著莫應熠的口糧和沈淑君給的棉花、布,莫茹背著閨女,莫應熠背著一個補丁摞補丁的布包,幾人告辭回周家村。

路上所過之處,都是在地裏忙活的農民和牲口。

有的大隊開始春耕,有的大隊還在折騰挖淤泥、挖溝。

大部分農民們一個個衣衫襤褸有氣無力,那牲口更是瘦骨嶙峋,吭哧吭哧地拉著犁,走得晃晃悠悠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莫應熠這是第一次出家門呢,看什麽都新鮮。

快到周家村的時候,莫應熠支支吾吾道:“姐夫,姐,你說我要是去住著,會不會……讓人家說嘴啊。”

周明愈笑道:“姐夫讓你來的,誰說嘴啊?”

莫應熠:“我是打比方啊,我跟著姐姐去住,那別人會不會攀比啊,會不會讓她們對姐姐不滿?”

周明愈笑起來,這孩子還真是人小鬼大,貧窮和被欺淩讓他十分敏感。

他道:“你放心好了,你帶著口糧來的還幫忙看孩子,大娘大爺不會說什麽的。”

莫應熠道:“不給我姐姐添麻煩就好。”

走之前爹娘拉著他這一頓叮囑,讓他不要懶、不要饞、不要和人計較……反正就是一定要以姐姐為重,不要給姐姐姐夫惹事。如果姐夫的嫂子們攀比說閑話,就當沒聽見,如果實在有矛盾,就讓他主動回家。

莫應熠都記著呢。

回到家,發現家人都不在,泥蛋兒在看孩子。

問了下,大人們都去春耕、漚肥,所以不在家。

莫茹就把莫應熠介紹給孩子們。

菊花大聲道:“歡迎哥哥。”

泥蛋兒笑道:“不是哥哥,要叫舅舅,是娘娘的弟弟。”

他領著孩子們跟小舅舅問好。

看著這一群孩子叫自己舅舅,莫應熠也覺得很神奇,笑嘻嘻地從兜裏摸出一塊糖來,“這是見面禮,不過我就一塊,咱們砸破一起吃。”

這是二哥沒舍得吃留給他的。

幾個孩子歡呼起來,“吃糖吃糖!”

雖然他們比別的孩子多吃不少糖,可小孩子沒有不稀罕糖的,哪怕只有一小塊也興奮得很。

小孩子一起吃塊糖的功夫,就火速建立起友誼,把小舅舅當成孩子王。

尤其周七七,興奮得揮舞著小手,恨不得下來和他們一樣又蹦又跳。

莫茹領著他們去自己家,到家先給閨女餵奶,又解決衛生問題便把把閨女交給莫應熠,“小熠,你領著弟弟妹妹們在家看書寫字,姐姐和姐夫去隊裏打招呼。”

莫應熠笑道:“你們放心吧,交給我沒問題的。”

莫茹和周明愈就先去生產隊找了張翠花,她和婦女們正在準備席地瓜。用磚石壘一個大池子,裏面填滿熟過的料,主要是沙土和牲口糞混合物,然後把挑選好的大地瓜埋進去。

之後要定期澆水、通風,等著地瓜母子發芽,待過了春分那苗能有半尺多一尺左右,到清明就可以拔下來秧地瓜。

看到莫茹回來,很多人跟她打招呼,“妮兒,娘家還好吧。”

莫茹笑著說好。

因為莫茹自從出嫁以後沒有回過娘家,這是第一次,一共住了四晚上並不算長,所以別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以張翠花對莫茹的神秘心理,更不會計較,大仙心情愉快比什麽都重要。

她對莫茹道:“今日不用上工,家去拾掇一下吧。”

其實家裏也沒什麽收拾的,不過是讓莫茹多歇一天。

莫茹想和她說說弟弟的事兒,畢竟還沒有正式分家,自己帶弟弟來住,自然要公婆同意才行。

周明愈還怕她不好開口,想替她說,莫茹不同意,要自己說才有誠意。

她看張翠花走到一邊去拿地瓜,就過去幫忙,順便說一下。

張翠花聽說她弟弟來住,並沒有說什麽,畢竟莫家的情況兒子已經提前說過的,她和老頭子晚上還聊了半宿呢,對莫家同情得很。

她道:“既然口糧拿來就去和隊長、食堂知會一聲。”

住的地方她也不用操心。

莫茹沒想到張翠花這麽好說話,很是感激,原本覺得要費點口舌呢。

她笑道:“謝謝娘。”

張翠花反而被她弄得有些不得勁,一家子鄉下莊戶人,動不動就說謝謝,多不好意思啊。

“沒事啦,你快家去收拾一下。”

莫茹就把弟弟的口糧拿到食堂去,跟何桂蘭說一聲,按量給莫應熠打飯。

何桂蘭也知道,並不多問,就讓莫茹把糧食過秤放下。

隊長那裏有周明愈說,不用莫茹操心。

晚上要做飯的時候,何桂蘭告訴張翠花,莫應熠的口糧只有一些地瓜幹和生地瓜,他們莫家莊的口糧標準跟二隊不好比,日常吃起來只怕根本不夠。

她道:“要不就把這個口糧按標準折算成咱們的定量?”

二隊除了公家規定的定額,還有稀飯補貼呢,莫應熠是沒的。

張翠花道:“折算一下可以,補貼就不用。”

何桂蘭尋思那就給莫茹多勺子黏粥,這樣可以勻給弟弟喝。

她把那兜子地瓜幹和地瓜拿出來看看,這麽點也不值當放到倉庫裏,想一頓做了吃掉。

結果拿出來一看,那些地瓜幹發黴、長斑、沙子,地瓜也都有爛疤,真是給二隊牲口吃都嫌不夠幹凈。

她嘆了口氣對張翠花道:“他們生產隊也忒欺負人,就給社員吃這樣的口糧?”

張翠花看了一眼,道:“你忘了咱們秋收的時候,都抓緊時間擦地瓜片曬地瓜幹,又是下雨又是下霜的,幹不透就發黴。不說遠裏,那倆隊把一大些地瓜幹直接扔到溝裏曬,能曬出什麽來?這莫家溝估計也這樣呢。”

不止如此呢,去年莊稼沒收回來,但是公購糧的任務卻比往年重,很多生產隊都是勒緊褲腰帶硬交呢。

更何況“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一家的男人都不好辦,更別說一個生產隊,更難辦。

何桂蘭就道:“這些就去餵牲口吧,反正咱們也不差那幾斤糧食。”

張翠花就道:“也行,也不能占食堂的便宜,從妮兒的工分裏扣。”

何桂蘭笑道:“不用算的那麽精細,大差不差的就行啦。”

張翠花卻不肯,“咱們自己家湊合一下就行,隊裏的不中,要不到時候人家有意見,你我可擔不起。賬是要記好的,這食堂也不是你我的。”

何桂蘭見她那麽仔細,只好照辦,等會計回來就跟會計報告一下,記好賬,算好等量的口糧等等,只是沒和會計說地瓜幹發黴的事兒,就直接洗洗曬曬,拿去給牲口吃。

晚飯前,莫茹和周明愈帶著莫應熠一群孩子回南屋吃飯,給大家互相介紹一下。

莫應熠來的時候就得爹娘叮囑,這會兒自然嘴甜得抹蜂蜜一樣,不但把張翠花和周老漢兒哄得樂滋滋的,幾個哥哥嫂子也都樂呵呵的。

原本莫茹擔心張夠和丁蘭英會有意見,不過還好,兩人都很熱情。

尤其張夠,拉著莫應熠的手左看右看,這裏摸摸那裏捏捏的,真恨不得自己有這麽一個漂亮嘴甜的兒子。

她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吃飯的時候,張夠問莫應熠:“吃不吃得慣俺們食堂的飯?”

莫應熠道:“嫂子,你們食堂的飯比我們食堂的飯好吃多了,我們食堂那不叫飯,比豬食還難吃呢,那壞地瓜都不待削掉的,全放進去。”

他吐吐舌頭,大口地喝碗裏的黏粥,“真甜。”

張夠立刻一把端起攔子兒的碗,要將裏面的黏粥倒給莫應熠,“來多喝點。”

莫應熠嚇了一跳,“這可不行,那是妹妹的口糧。”

張夠道:“沒事,她吃不完。”

攔子兒正在啃地瓜,聽見她這樣說,兩口塞進去,伸手“嗚嗚”地要自己的黏粥碗。

張翠花瞪了她一眼,“別弄景兒。”

張夠悻悻地把碗塞還給攔子兒,“吃你的吧,就長些吃的心眼子。”

莫應熠趕緊安慰攔子兒:“攔子兒你快吃吧,舅舅不要你的。”

攔子兒這才呼嚕呼嚕地趕緊把自己的喝掉。

張翠花皺眉,咳嗽了一聲,攔子兒現在吃飯逐漸有小毛病,吧唧嘴、嗦拉筷子之類的,張夠也不說給改改。

張夠“啪”拍了閨女一巴掌,“好好吃飯,呼嚕什麽。”

攔子兒癟癟嘴,嘟囔:“娘也呼嚕。”

張夠眼睛一瞪:“胡說,我什麽時候呼嚕了”

說著就端起碗來喝自己的黏粥,“呼嚕”一大口。

飯桌上瞬間安靜了一下。

“撲哧”

莫茹笑起來,隨即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哈哈哈……”

張夠:“……”

張翠花道:“趕緊吃飯吧啊,晚上隊屋去開會。”

飯後莫應熠帶著孩子們在這裏玩兒,莫茹跟著男人們去開會。

她現在是勞模,生產隊開會她基本都要去旁聽的。

今晚上會議的主題是安排新一年的活兒,評定新一年的工分。

評工分好說,隊裏幾個權威人士經驗豐富,對隊員們的工作能力了如指掌,比去年略有調整就好。

除了幾個老人會調低,另外也有調高的,尤其長了一歲的半大小子力氣也大起來。

定完工分又開始商量春耕以及預防春旱的事兒,先春耕然後還得挑水澆麥子。

說完大體的活兒,周誠志道:“今年八龍治水,怕是要幹。咱們大隊溝河不多,就這點河水就怕不夠用的。”

老話說“七八龍治水,春秋月有蟲蝗,遍傷人民,五谷長價,百姓饑荒。”說的就是春天蟲子多咬莊稼幼苗,夏秋蝗蟲多啃莊稼枝葉,都不是好事。

這是他多年來的經驗,當地就算沒有十年九旱那麽誇張,但是三年一旱是肯定的。

不是春旱種不了春地麥子減產,就是夏天旱,莊稼幹死,也有可能秋天旱,種不上麥子,冬天也有可能幾乎不下雪幹得要命。

甚至有些年頭是大半年不下雨,幹得河床就和魚鱗一樣。

所以根據自己的經驗和直覺,他覺得今年要幹,尤其又和八龍治水撞上,那自然深信不疑的。

有人道:“隊長,不是修了馬旺水庫嗎?到時候得放水吧。”

“就是啊,大家一起修的就得一起用。”

周誠志道:“就算放水也就用一次,你還能常年用?哪裏有咱們自己存著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來的舒服?”

周明愈道:“隊長說的對,咱們要是有井,就趁著放水的時候蓄滿,要是沒有,就只能用一次。”

有人就說村裏溝河也挺多的,不用挖新的,畢竟修水渠、挖溝、挖井是最累的,而且還得春耕春種呢。

周誠仁吧嗒兩下煙袋,吐了幾個煙圈,慢悠悠地道:“咱們村裏的溝都不深,存水不多,真要旱起來不下雨,春天秋天都挺要命的。我瞅著還是得挖,起碼把以前那些淺溝挖深。最好把沒有井的那些地頭也挖幾個大井,抗旱也方便。”

周誠志又讓幾個老頭子發言,說說意見。

周玉忠道:“西河崖那裏地勢高,淤得又厲害,這會兒也沒多少水,不如把泥挖出來當肥,就在那裏挖上兩三個平塘。”

平塘就是四方形的深井,長寬超過五六米,深五六米,這樣一個大井,有時候能打出泉眼來,蓄水最好不過。

周誠義等人也覺得可以。

周誠信道:“咱們也不是非得一年挖多少,空裏就去挖,一年挖三四個就夠用的。”

周明愈還幫他們分析了一下,最好先挖南路下面的小河溝子,把那條水溝子拓寬加深,爭取挖成一條大深溝。然後再修水渠和別村的水渠接上,這樣南邊馬旺水庫放水,就能順著水渠引過來。

所以第一要務不是去西河崖挖井,而是在南溝那裏挖。

等那個挖好了,就可以把水一路往北引到村子周圍的河裏,再根據自己的需要,在四周的田地裏挖井或者在田地見挖溝蓄水。

莫茹卻有點好奇,難道“八龍治水”就一定會幹旱嗎?所謂幾龍治水,不過是年後正月第一個辰日落在初幾就是幾龍。老農們的說法就是龍越多就越旱,因為俗話說“龍多不下雨”,就和人多不幹活一樣的道理。

按照他們的經驗超過五龍就覺得有點懸,今年居然是八龍治水,那可了不得,全村人都認為是必然要幹旱的。

周明愈小聲道:“當地十年九旱的,挖井蓄水很有必要。”

管他今年幹不幹,井是必須的。

莫茹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其實從53年開始,政府組織農民們興修水利、修水庫、挖河渠,修了不少。只不過都是全縣或者全鄉為單位行動,挖的河渠也都是大河渠。類似五龍河、蛟龍河等等直接和大河連接起來,幹旱年頭可以引水灌溉,水災年頭可以洩洪。

但是,這些離著周家村很遠,不能隨時得利,要想自己村不幹還得自力更生。

莫茹舉手:“隊長,我有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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