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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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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進了門,幾個女人也都跟著進來,趙連英白了她們一眼,怎麽那麽好意思啊?

平時也不見你們登門,這是要賴上?

莫茹和周明愈進了院子裏,見一院子男人女人的,都在那裏說說笑笑的。

那些人看莫茹和周明愈進來,立刻呼啦圍過來,“哎呀,勞模來了,一起趕集去啊?”

周七七一下子醒了,見這麽多人,高興地把撥浪鼓搖得咚咚響。

泥蛋兒和菊花就跑出來問好,逗小七玩兒。

莫茹發現大部分都不認識,有幾個二隊一隊的,其他都是三隊四隊的,她基本都不認識。

她進屋和張翠花打招呼。

周誠仁那些男人居然不在家。

張翠花道:“一大早聽見有人叫門,他拿著煙袋鍋子就跑了,說去找隊長商量明日上墳的事兒。”

不用說就是叫這些兒娘們兒嚇跑的。

今日二十九,趕大集,買年畫兒、扯布、小玩意兒,周誠仁除了去買煙末子,他是不稀罕趕集的。

莫茹笑了笑,趙連英幾個自覺和張翠花關系近的已經走進來,笑著打招呼。

“二嫂子,去趕集吧?”

張翠花拿梳子攏攏頭發,原來的發髻沒了都捐給鋼鐵廠,這會兒只能用個黑夾子梳起來。

這個黑發夾是邱磊幫忙倒賣的,只有一個,莫茹就拿給張翠花。這是村裏獨一份的,任紅梅都沒有,這些老婆子們別提多羨慕,都想著今日趕集也要買一個這樣的發夾回來。

張翠花道:“食堂還得蒸餑餑包豆包,準備明日包餶餷,都去趕集可不行。”她看了趙連英一眼,明知故問道:“這一大早的,你這是幹嘛呢?”

趙連英有心要說又怕她給攪黃,覺得還是單獨和莫茹說好,更何況這麽多人呢。

張翠花走到院子看了一眼,丁蘭英、張夠屋裏也擠了不少人正在嘰嘰呱呱說什麽呢。

一個恭維張夠“哎呀,今年過年看著更有精氣神兒,變俊了。”

一個恭維丁蘭英“看這三個孩子,怎麽養的,真好,你屋裏拾掇的真幹凈。”

那麽多人,張翠花一眼就鎖定一個老婆子,看到她就來氣!

張翠花喊道:“都趕緊去吃飯吧啊,吃了飯該趕集趕集,回來還得幫忙呢。”

她這喊得是自己倆兒媳婦,張夠和丁蘭英就趕緊收拾一下,本來還想讓男人幫忙弄一下孩子,結果院子裏擠滿人男人就不見了。

男人們一早就去生產隊找隊長,說把家裏編的席和一些小物件倒騰集上去賣掉換錢,也順便買隊裏過年需要的東西。

周明林和三哥則去幫忙裁紙,讓周明閱幾個幫忙寫對聯和福字呢。

這些人都是想來借票借錢的,只是到了院子裏發現有人比自己還早,很快又有更多人來,就不好張口。

人這麽多,借給誰不借給誰?

都要也不夠分的。

所以都卯著勁想讓別人走,自己留下借錢票布衣服的。

周明愈嫌這麽多人怪煩,抱著閨女領著泥蛋兒和菊花出去找個有冰的地方打出溜滑了。

莫茹就拿了盆子想去食堂打飯,結果看到有個老婆子在丁蘭英屋裏,親熱地拉著丁蘭英的手說話呢,丁蘭英則一臉抽不回來又不想那麽近乎,卻也拉不下臉翻臉的尷尬模樣。

這個老婆子莫茹也見過幾次,家住南頭,以前見了莫妮兒總是耍弄傻,不是笑話她就是想讓她幹傻事取樂。

自從她不再傻,忙著囤糧囤菜就很少見,等她當了勞模以後,碰上老婆子的次數又多起來。每次見面老婆子都笑得一團和氣,恨不得上來抓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話,莫茹都躲著她,總覺得像個老巫婆。

莫茹覺得這婆子和何仙姑有那麽點像,但是何仙姑是搞迷信活動多了有點神叨叨的,這個婆子卻是陰森森。人老本來就不好看,她又死眉耷拉眼地笑,滿嘴爛牙,還略帶鷹鉤鼻,不是巫婆勝似巫婆。

莫茹不喜歡她,所以每次見了就躲。

她正在忽悠丁蘭英呢,“泥蛋兒娘,你看大姑好幾年也沒朝你開過口,這一次實在是沒法,布票發的太少……”

“大娘,我也沒有布票,今年俺四小叔要相親,都給他做衣裳。”丁蘭英非常為難,恨不得有人趕緊救她的樣子。

“不,我不是借布票的。”

“錢我更沒有,都在孩子嫲嫲手裏呢。”丁蘭英似乎知道她要幹嘛。

“我也不借錢,我是想……你家明原個子和俺家大起個子一般高,借他的襖……”

她一說借襖,莫茹就看著丁蘭英的臉色大變,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樣,用力地往回抽手,結果老婆子就是不給她抽回去,急得丁蘭英喊道:“俺家要是有多餘的襖保管借給你,孩子爹就那麽一個襖,去煉鋼鐵磨破都沒的替換。”

老婆子笑得更加陰沈,“那我借個褂子,我看明原有兩三個褂子是吧,沒穿的那個借來穿穿。”

莫茹心道這老婆子和二嫂還有親戚呢?要不怎麽這麽不要臉,人家兩三個褂子她都知道?

這時候張翠花走過來,對丁蘭英道:“趕緊拾掇一下去打飯吃飯,今日還大忙忙的。”

她自然是認識老婆子的。

老婆子姓丁,男人也姓周,有個外號叫一口悶,喜歡喝點小酒吹吹牛,說自己不管多大的酒盅酒碗都是一口悶。

前些年土改分地,一口悶為過癮偷摸賣地打酒,整天喝得醉醺醺的,結果臘月大晚上的出門晃悠,倒在冰面上凍死了。

丁婆子娘家和丁蘭英一個村,關系不算近,但是丁婆子一直以丁蘭英大姑自居。

丁蘭英一開始也叫她大姑,因為發生一些事兒,她就隨這邊的稱呼改叫大娘不再和丁婆子親近。

……

丁蘭英剛嫁過來的時候,丁婆子就來找她,時不時地說說話,套套近乎,一口一個侄女叫著別提多親。

那時候丁蘭英剛嫁過來,也是小心翼翼的,婆婆對人不那麽貼心熱絡,不會和她說知心話,所以有這麽個老婆子熱熱乎乎地說話,她也覺得挺好。

丁婆子也能說會道,總是哄得丁蘭英舒舒服服的,和她關系不錯。

至於為什麽疏遠,還是因為借衣服。

53年冬天丁婆子的大兒子說媳婦,因為沒有像樣的衣服,就來借周明原的,說穿一天就還,等結婚再穿一天。

周明原也沒什麽衣服,就結婚時候張翠花七湊八湊的給做一個褂子一個襖兒。

為了給丁婆子借襖,丁蘭英就叫周明原在家裏呆一天不出門,把襖和褂子都借給丁婆子。

說借一天,結果晚上不還,第二天一大早丁蘭英就趕緊去要,明明是要自己的衣服,結果她還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丁婆子依然很熱情,噓寒問暖的,“你婆婆有沒有給你氣受啊?不要管她,就那麽一個人,你要是有不舒服就和大姑拉拉呱。”

丁蘭英看了看,也沒見到自己家的衣裳,開口問又不好意思,生怕人家說自己小氣,又不是不還,還追上門來要。

結果因為臉皮薄,第一次沒要到,尋思晚上大姑就還。

結果,晚上也不還。

周明原受不了了,抱怨她,“說借一天,這都幾天了,我也不能不出門吧。”

丁蘭英沒辦法,還想讓婆婆幫忙,可張翠花根本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連兒子為什麽在炕上窩著不出門是怎麽回事都不問。

張翠花不問,丁蘭英也不敢主動找她。

沒辦法,她只得自己去要,結果丁婆子還是那麽熱情,甚至還拉她吃飯,只字不提衣服的事兒。

丁蘭英硬著頭皮,支支吾吾地提了提衣服,還得緊跟一句,“大姑,我不是來要,我是來問問,什麽時候穿完,孩子爹在家裏憋著沒出門。”

明明是自己家的衣裳,弄得好像來借人家的一樣。

丁婆子笑道:“侄女,我可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一直高看你一眼呢,做人不能小氣。你大表哥去相親,一家不中,這不是覺得好不容易借了衣裳,總不能白借,一定得相中才行,就也不回家繼續去相。”

說著就嘆氣,抹眼淚,“侄女兒,你不知道你大表哥多可憐,連床被子也沒有,就穿著個襖兒在冰天雪地裏窩著,第二天再去相親啊。幸虧你借給他的襖,要不,他得凍死。侄女兒,你是個好人,救人一命勝造十座廟呢,了不起的大功德。”

這麽一忽悠,丁蘭英又沒要著。

最後周明原在炕上窩了五六天,實在憋不住就借三弟的襖穿著去要。

丁蘭英還覺得不好意思,拉著讓他別去,讓人家覺得男人去示威要撕破臉打架似的,她去幫忙要回來就行。

結果丁婆子嫌他小氣,又抱怨丁蘭英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大表哥說了親再還的。”

周明原:“大娘,你也不看看,我就這麽一個棉襖,你穿一天還中,這都多少天還不還我?你還是快拿回來吧。”

他大有你不拿回來我就賴著不走的架勢,要不就拿你家的棉被回去另作棉襖。

丁婆子這才松了口,“等著啊,去給你拿回來,真是沒見過你們這樣小氣的,說好的又變卦。”

又等半天丁婆子才把棉襖和褂子要回來。

看到衣服的時候,周明原怒了,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褂子又臟又破,肩膀胳膊肘都被磨破,沾著些臟乎乎的東西。

棉襖也臟兮兮的,甚至好像……變薄了?

知道的是去相親,不知道的還以為去抗磚了呢。

丁婆子還拉著臉,往炕上一扔,“行了,拿回去吧。”

周明原:“衣服怎麽這樣了?還能穿?”

丁婆子理直氣壯:“你媳婦兒給我的時候就這樣,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穿破的?要不就是借給別人穿破又來賴我老婆子?我們就穿幾天去相親,這麽破都給俺丟人,好幾次沒相中呢。”

周明原本身是個和氣的,從不和人家紅臉,這次都氣得直打哆嗦,“行了,以後再也沒有這種事兒。”

丁婆子就埋怨丁蘭英:“侄女兒,你看看,本來是好事,我感激你們呢。這可好,又給我們推下海。你這是害我們啊,本來都要相中的你把衣服要回去,人家又黃了。”

丁蘭英還內疚得很,不好意思,覺得丟人。

周明原拿著衣服聞著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都不忍心往身上穿。

他一直是個愛幹凈的人!

丁婆子還在說風涼話:“你要是覺得我老婆子好使喚,我給你洗洗縫縫,你要是賴上我賠一件,老婆子也沒有……”

雖然丁蘭英沒當場翻臉卻也郁悶得夠嗆,以後自然也跟丁婆子遠起來,能躲著就躲著。

丁婆子背後沒少說她壞話,講丁蘭英兩口子多小氣,自己多大度一點都不計較,照樣把丁蘭英當晚輩親戚看待呢。

結果丁婆子跟人家吹,大兒子周培落在外面一邊給人家拉磚掙錢,一邊還去相親娶了個媳婦,別提多得意。

怪不得把衣服弄得那麽臟,丁蘭英躲著狠狠哭了一場,以後再也不和丁婆子近乎。

後來她回家跟爹娘說,還被她爹狠狠罵了一頓,說她犯蠢,“你男人要是有兩件棉襖,不借給人家覺得過意不去,你男人就那麽一件棉襖,還是結婚家裏好不容易湊起來的,你拿著家裏的血汗給別人長臉?這可真夠蠢的,你要是還當閨女,我一巴掌扇上都不待心疼的!我和你娘可沒教你這些。”

她爹娘還怕張翠花對閨女有意見,找了個抓小豬崽路過的借口走了一趟,結果發現張翠花的想法也很有意思。

張翠花當時說:“兒子結婚有了媳婦,他的衣裳就歸媳婦管,穿的幹凈埋汰、整齊破敗也都是媳婦兒的營生,我當然不管。別說把男的棉襖借給人家,就是兩口子的棉被給人家也是他們自己樂意,我不管,我也沒有新的補貼。”

丁蘭英聽自己爹說了以後也臊得慌,覺得自己那陣子怎麽那麽蠢,就給丁婆子哄住說什麽就是什麽。

終於醒悟,但是她性子和氣,卻也沒和丁婆子撕破臉,就是遠著,丁婆子來找她就說沒空或者去大娘娘娘家,一來二去的也就淡了。

尤其後來加入互助組、生產隊,丁蘭英不是忙著帶孩子就是忙著上工,她和年輕媳婦們一組,丁婆子和他們隊的老婆子一組,自然碰到機會更少。

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真要是有心避開,一年到頭還真是碰不到兩回。

沒想到丁婆子又來了,還又套近乎提這樣的要求。

如果說幾年前丁婆子家條件並沒有比張翠花家差多少,那麽現在可真是天差地遠。

一個全縣工分值最高生產隊,一個最低生產隊!

說出去名聲都不一樣。

更何況張翠花兒子媳婦都是勞模,丁婆子倆兒子可都懶得很呢。

現在丁婆子小兒子說親跟周明林可沒法兒比。

周明起現在是真的沒有體面衣服,身上那件棉襖小的幾乎蓋不住肚臍眼,在煉鋼鐵的時候就穿得破破爛爛,破棉絮都露在外面。

可就算丁婆子是真有心來借棉襖,丁蘭英卻沒有心再借給她,畢竟這些年已經成長,再也不是當初唯唯諾諾的小媳婦。

現在丁蘭英已經不再指望從別人那裏找認同,當初周明原也沒怪她,以後對她照舊挺好的,再說三個孩子也夠她忙的,她還真是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所以,丁婆子註定不能如願以償。

她看丁蘭英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沒有要借衣服給自己的樣子,就開始嘆氣,“侄女兒,你這是和大姑生分了啊。”

丁蘭英笑道:“大娘,你說什麽話呢,一個村住著,哪裏有生分不生分的,現在生產隊,大家上工大忙忙,你看家裏三個孩子,我是一點時間都沒有呢。”

她看見莫茹就忙求救似地喊道:“妮兒,你們過來啦。”

莫茹走進去,笑道:“二嫂,該打飯了。”

丁婆子立刻撒開丁蘭英的手,蹭得躥過來伸出樹皮一樣的手就抓莫茹,嘴裏還嗨嗨地笑道:“哎呀,小五媳婦兒真俊,快讓大姑我好好親近親近。”

她笑得讓莫茹覺得不舒服,你算老幾啊,還給你好好看看!

莫茹敏捷地往後一退躲出去,差點把丁婆子閃個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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