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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造紙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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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周明愈講完,莫茹道:“他們還真是無恥得很,比張根發還壞。”

聽李農江說,夏莊第三生產隊隊長以割尾巴為由,把村裏七八戶人家的雞強行收繳,說他們養雞太多浪費糧食且無心生產有投機倒把嫌疑,收繳以後說要消滅掉,然後直接圈養在生產隊的院子裏。

表面說是割尾巴消滅掉,實際是幾個幹部連吃帶往公社幹部那裏送禮。

結果昨天晚上有人饞雞肉吃,就跑去生產隊偷雞,一不小心把十來只雞都給放跑了,惹得生產隊隊長大怒帶人又抓雞又抓偷雞賊的。

而這只雞呢估計是那偷雞賊怕被人抓住就丟在了道邊的溝裏,正好被周明愈給撿著了。

莫茹笑道:“小五哥你眼神兒真好使,這都能撿到雞回來。”

周明愈親了親女兒的小腳丫,“這是你和咱閨女有口福,知道你們想吃肉呢。”

莫茹卻也有點擔心,“夏莊這個樣子,那你們去沒問題嗎?”

周明愈道:“李農江是七隊的,他們三隊比咱們三隊可能鬧騰多了。”

周家村的三隊四隊怎麽說還有一隊二隊壓著,不至於翻了天。

莫茹點點頭,幸好。

天還沒亮,莫茹讓他趕緊睡一會兒,自從初七那天他就沒怎麽睡覺。

周明愈笑道:“還行,周培基才困呢。”

那小子去的時候激動,回來的時候就蔫兒了。

後來他們在東邊和秦桂豪碰了頭,分了一些東西給秦桂豪就往家走,很快就被周明光等人給接住,告訴他們張德發和張根發要抓他呢,讓他裝作去撿石頭的。

周明愈就把大部分東西交給周培基拿回去,自己推著給媳婦兒的繼續往前走去會會張德發。

周誠志知道張德發的安排也有心給他個教訓,讓人不要和他們客氣,所以才各處都打了起來。

看來還是有威懾力的,張德發被打老實了,估計不敢在隨便抓投機倒把。

他瞅瞅女兒的小臉兒,“我不在家睡得倒很香,一點也不鬧騰。”

莫茹:“你怎麽知道她睡得不鬧騰,這才睡呢!哎呀,真是個祖宗,神仙!”

兩人躺下再睡一會兒,莫茹嘆道:“你不知道,我現在就總在想,生出來還不如揣著呢,真想給她塞回去。”

……

莫茹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摸睡左側的女兒,竟然摸了個空。

她嚇得魂兒差點飛了,“小五哥,閨女呢?”

周明愈大手輕輕地拍了拍,“不在這裏嗎?”

莫茹轉過身來摸了摸右側,還真是,她道:“她不是睡在我這邊的嗎?”

周明愈在家的時候,都是她睡裏面女兒睡中間,可昨晚上周明愈沒在家她把女兒放在自己裏面睡的,這會兒怎麽去中間了?

周明愈也沒睜眼,拍拍莫茹又輕輕地拍拍女兒,“睡覺的時候給抱過來的吧。”

兩人這幾天都沒休息好,睡得五迷三道的,這會兒也不清醒,還真記不清了。

莫茹就繼續睡了。

……

一早周明愈就起來收拾豬蹄,開水焯過,拿小鋼鋸把豬毛和臟東西刮幹凈,然後下鍋小火燉上,又把他管張翠花要的一捧生花生米也洗洗倒進去一起煮。

這時候張翠花來找他,悄悄道:“紅鯉子,有人來咱家裏換火柴,我換不換?”

昨晚上被張德發那麽一鬧騰,就跟給他打廣告一樣全村都知道周明愈投機倒把,家裏洋火用完正憋得慌的人家一早就悄悄上門說要用雞蛋換火柴。

之前很多人家火柴沒了就跟人借火,可一天天天借一天好幾次也煩人,既要看人臉色,自己心裏也壓抑,就算人家可能沒在意自己也會覺得人家是不是瞧不起自己覺得自己貪小便宜之類的。

現在聽說村裏有人投機倒把,那肯定會買火柴鹽這些東西吧。

周明愈就告訴張翠花,三個雞蛋換兩盒火柴,讓她自己操作即可,沒了火柴他再去弄。

上一次送去的雞蛋邱磊賣了個好價錢,黑市至少一毛二一個,熟人都要一毛,貴的還賣到一毛五。他走了堂嫂的後門買了好幾刀手紙,還買了一大袋子火柴。

火柴他分了秦桂豪一些,其他的讓周培基帶回來。

這可解決了周家村和秦家嶺很多人家的燃眉之急。

火柴用平價從商店裏買,雞蛋卻是黑市高價賣,兩盒火柴換三個雞蛋,雞蛋再去賣……

周明愈這是厚道的,三個雞蛋就能換兩盒火柴,秦桂豪回去是兩個雞蛋一盒火柴。

鄉下黑市主要賣火柴鹽等日用品,價格跟城裏黑市買雞蛋也差不多。有的地方一毛錢買一盒火柴呢,他用倆雞蛋換一盒,有些人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去送供銷社一個雞蛋三分錢,而他們已經用完火柴限額只能買黑市的。

周明愈只管去倒騰,回來賣、換的事兒他就不沾手,讓周培基和張翠花幾個悄悄進行,這樣大隊也抓不到他把柄。

豬蹄湯熬好了,香氣撲鼻,只可惜沒有鹽。

之前為了下奶喝不加鹽的鯽魚豆腐湯也沒顧得好不好喝,現在沒有心事對美食的追求就高起來,總覺得沒加鹽這豬蹄真是浪費啊。

要是做個紅燒豬蹄那得多香啊!

她一邊喝一邊跟難得醒著的周七七聊天,“你看,為了你這個小東西,媽媽連鹽都沒得吃,你知道沒有鹽的豬蹄多遺憾嗎?”

小東西就哦哦嗚嗚地吐泡泡,黑亮的大眼瞪著盛豬蹄的大碗。

莫茹點了點她的小臉蛋,“你又不會吃,就饞著吧。”

喝過豬蹄湯她就覺得很漲,趕緊給小東西餵奶,母女倆吃飽喝足就躺在炕上午睡養膘。

周明愈進來看了看,把窗戶的草簾子放下來,然後去找周誠志。

正好周誠志也要找他,周培金來信說舊鍋爐已經在紡織廠找到,雖然很破舊但是當煮鍋尚能一用。他們只需要付個廢品價格,然後再付運費,人家就給順路捎過來。

聞言周明愈很高興,“可算找到了,要是再找不到我尋思直接用咱們的大鍋煮也行。”

周誠志幾個也高興得很,“我讓已經讓會計去匯錢打電報,這兩天就能運過來,咱們也得趕緊搭造紙廠的棚子。”

造紙廠需要水,肯定得靠河邊,麥稭草的原料沒有化學品汙染問題不大。但畢竟是工廠,人來人往的鬧騰,所以周明愈不想挨著自己家,免得孩子更不好好睡覺。

他建議道:“我們把造紙廠建在南河對面,那裏到時候修水溝接上馬旺水庫,不會缺水,也不緊挨著村裏不影響大家睡覺。”

他說的地方就在村南馬路對面,旁邊是一條水溝,到時候還要修水渠各村通起來方便灌溉。

周誠志幾個老頭都同意,又裝裝樣子去問張根發和張金樂,自然也沒問題。

周誠志就安排周玉忠帶著幾個男勞力去南河那裏準備。

周明愈把建築圖樣畫出來,其實簡單得很,搭一圈棚子,一間當倉庫存紙,還有一間放草料,另外一間安鍋爐。

除此之外還得用石頭、土坯壘一些土臺子,到時候可以用來曬紙,天氣不好還得生火烤紙。

他把圖紙畫出來跟周玉忠幾個一講,周玉忠一聽就懂,關鍵幾個地方問明白就可以,也不用他守著。

周誠志誇道:“明愈現在這腦瓜好使得很,咱們隊可指望你啦。”

周明愈謙虛道:“大爺笑話我呢,得靠大爺帶著我們吃飽飯呢,指望我再把大家帶溝裏去。”

眾人笑起來。

因為是搭簡易棚子,周玉忠帶著人蓋得很快。周明愈又建議把二隊的一些樹砍了,直接拖過來搭棚子,反正不是蓋房子,沒有必要等它幹個一年半載的,直接用即可。

張根發還來質問,周誠志也不管,“俺們砍的是生產隊的樹,砍完就栽新樹,沒毛病,書記要是覺得不對去跟我們廠長說。”最後直接甩鍋給廠長。

男人搭棚子女人割了棉槐條子編棚子頂,不過是兩天功夫就搭起來,速度得很。

這時候鍋爐和煤炭也一起到了。

周明愈指揮著隊員們把鍋爐安在早就壘好的鍋竈上,還從一戶隊員家裏搬來一個風箱鼓風。

用麥稭草土法造紙比用竹子、樹皮等簡單得多成本也小很多,當然成品也沒有那麽多韌性,只能用來當喪葬用紙或者是手紙。

理論很簡單,把麥稭草用鍘刀鍘碎,然後摁進生石灰水裏浸泡發酵,幾天功夫就可以發酵好。

發酵好的草料用麻袋盛著泡進河裏沖洗,之後拿出來放在碾盤上碾得粉碎。再把已經碾成糊糊狀的草料放在水池裏攪拌,攪拌均勻就可以用簾子抄紙。

等紙可以拿起來的時候就把它們摞起來擠壓水分,然後一張張刷在墻上晾曬,幹了揭下來就能用。

不想花太多時間浸泡發酵,就可以用鍋爐煮,尤其天氣冷的時候。

同樣,晾曬的時間也隨季節有長短,不想等太多天就可以生火烘烤。

而要想得到顏色淡而白的紙,在漂洗草料之後就要進行曬白,大約一個月以後顏色就會變得淡白不再那麽黃。這一步大造紙廠加入漂白粉進行漂白,他們土法造紙自然不加化學品,只需要大批量加工曬白即可。

為了磨紙漿,周誠志讓人把村裏的一個碾坊挪到造紙廠裏,專門用來碾紙漿。

同時又派了壯勞力來鍘草、蒸煮、浸料、攪拌、抄紙、烘曬……

這時候要的都是力氣大的壯勞力,尤其那些有力氣但是幹精細活兒不行拿不到十公分的男人,鍘草、攪拌就需要他們,一天十工分妥妥的。

他們早備足了草料,除了煮的,還在石灰池裏浸泡上,多手準備。

石灰是和煤炭一起運過來的,價格在一分八一公斤,造紙廠也買了一噸備用。

在周明愈的帶領下,二隊的十幾個壯勞力日夜倒班不停,三天終於拿出第一批土法紙張。

因沒有曬白也沒有漂白,這批紙發黃,但不至於像黃表紙那麽黃,畢竟黃表紙是加了姜黃粉才能有那個顏色的。

周明愈看著這批紙不滿意,他覺得太粗糙,裏面竟然還有可見的草纖維,顏色發黃,透水性雖好可惜一泡就爛。

他道:“太差了。”

其他人卻很興奮。

有人笑道:“明愈你要求太高啦,俺們瞅著這個好的很,哈哈,上茅房還用紙擦屁股,從來沒想過呢。”

“就是啊,以前俺以為那紙不是書本就是燒紙,還真是沒想到我們竟然也能造出紙來,明愈你真是了不起!”

周誠志也笑得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送去給廠長瞧瞧,再烘幾刀咱們就往供銷社送去。”

有了第一爐就有第二爐,而且質量也更好一些。

周誠志摸著烘幹的草紙,再把周明愈帶過來的進行對比,得意道:“看看啊,比買來的好多了,你們都細心點,下一次加把勁爭取做得更好。”

聽說他們造紙成功,張根發帶著張金煥匆忙趕來,紛紛道喜,“哎呀,周隊長不簡單啊。”

周誠志看了他們不冷不熱地道:“是明愈厲害,人家縣裏邱經理器重他,特意教了這樣好的技術給他。”

他當然知道張根發父子打的什麽主意。

廠長你可以當,技術你別想偷,功勞也別想獨吞。

張金煥給他爹使眼色,笑道:“既然有了這樣好的紙,那咱們去供銷社吧,趕緊拿個供貨合同回來。”

周誠志看看日頭,這都傍晚了,“明天吧,請高技術員和咱們一起去。”

周誠志讓周明愈去請了高技術員,約好明日一起去公社。

現在高餘飛在鄉下蹲點,常駐陳愛月家,接觸了許多村子以後也感覺得出周家村二隊是最有意思的。他們不同流合汙,但是又不無理取鬧,就算和張根發對著幹也能有理有據,讓人抓不到毛病。

最關鍵的是二隊的玉米是長得最好的!

他雖然傲氣,可在日常接觸中對周誠志也多一些了解,發現這個老頭兒不那麽熱情更不會甜言蜜語,但是有一說一,說話算話,從來都不耍滑頭玩陰的。

他讓生產隊做點什麽,別的生產隊長哪怕不樂意嘴上也說好好好,回頭卻陰奉陽違不照辦。

而周誠志要麽就不答應,說不可行,答應了就給他辦得利利索索的不用操心。

因為莫茹和周明愈讓他決定住在周家村,又因為周誠志的表現,讓他對他們有了更大改觀和認識,尤其還讓他當造紙廠的顧問,還答應送他手紙用,所以他還是很樂意幫忙的。

第二天一早周誠志帶隊,周明愈、高餘飛、張金煥等人就一起去供銷社。

周家村先鋒大隊開辦造紙廠的事兒供銷社都知道,尤其周明愈還特意跟馮如、陳剛說過的,約定送產品來的時候他們會幫忙跟常主任打招呼。

因為周明愈走的是縣裏百貨商店的路子,有縣裏的同意購貨批示,所以進行得非常順利。

唯一有點爭執的就是定價。

常主任認為他們土法造紙應該比造紙廠出來的要便宜,所以大廠的一刀兩毛,他們的就要一毛五。

其他人都覺得沒問題,畢竟一毛五也是錢啊,一斤煤也才一分多錢,麥稈草稀爛賤……

周明愈不同意,他給周誠志等人算賬,“咱們還有十幾個勞力呢,一人一天十工分呢。”

老農們習慣性的不算勞動力價值,反正不造紙他們也得下地。

聽他這麽一說,高餘飛道:“有道理。”

周明愈又道:“咱們的土法造紙,裏面沒有加漂白劑,也沒有加其他化學品,更幹凈衛生。”

這時候有些小造紙廠出來的手紙是黑褐色的,主要是回收很多廢紙造成的。這些廢紙有報紙、書本、用過的手紙,甚至很多是從公共廁所回收的,直接泡在水池子裏用來當原料。出來以後也不需要漂白,直接打紙漿,所以各色的油墨也都在裏面呢,出來的紙顏色自然奇怪。

消毒之類的就更談不上。

這時候手紙太少,根本供不應求,有的用不錯,也沒人挑消毒還是衛生的問題。

就算那些又黑又粗又脆的黑褐色手紙,也只在城裏限量供應,鄉下都沒的。

所以周明愈覺得現在是賣方市場,只要有就有人買,根本不愁賣。

陳剛笑道:“周明愈,那你們隊想定多少價格?”

常主任不高興,從來都是供銷社定價,沒有生產隊自己定價的!

他原本想著定價低一點,送給百貨商店的時候以運輸等借口多加幾分,這樣自己也能從中盈利。

周明愈就笑道:“常主任,陳社長,我們沒文化不會算賬,我說說你們幫我們指導指導。我們是燒煤的,煤炭貴又不好買,還得買石灰,麥稈草倒是好收,可收了以後生產隊沒有燒火草還得買柴火燒,這樣柴火又要花錢。另外我們還有十五個壯勞力日夜不停倒班忙活呢,一天十個工分,還得吃喝。各位領導,請你們幫忙合計一下,得多少才能不讓我們白忙活,哪怕持平也好啊。”

張金煥聽周明愈一頓說,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想過這些問題。長此下去,那造紙廠豈不是周明愈說了算,自己可就沒有地位。

他立刻道:“常主任,還請您多多扶持咱們生產隊副業啊,這也是公社書記和社長們的意思。”

高餘飛也道:“常主任這麽一算一刀紙得兩毛二才行呢,咱們就供應本縣使用,運費節省。”

常主任道:“城裏一刀紙才賣兩毛八呢,似乎有點高。”

陳剛就給他出主意,“主任,要是放寬限額呢?兩毛八的紙他們限量供應,家家戶戶都不夠用的。那咱們這個紙當做補貼供應,要求三毛一刀也沒有問題吧。”

甚至可以三毛二。

他們還可以在張數上做文章,一刀紙說是一百張,實際都是七八十張,超過八十張那是良心數。

常主任算了算,道:“兩毛二還是太高,那就兩毛一刀,不少於七十張,每半年可以拿煤炭、石灰補貼,申請下半年的煤炭和石灰供應。”

周明愈心道:太好了!

他推推周誠志,周誠志回過神來,立刻道謝,“多謝常主任,多謝陳社長,多謝公社領導們的扶持。”

這些話都是周明愈在來的路上教過的。

周誠志很少和上級領導單獨打交道,見了面感覺自己笨嘴拙腮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還真是虧了紅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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