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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技術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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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原本就有五只母雞一只公雞,現在又留下了五只小雞,小四合院就養不開。

莫茹就和張翠花商量拿到新家去養,這樣家裏沒有雞屎也更放心坷垃兒在地上爬。

張翠花就讓周老漢兒下工的時候帶著周明光去新家壘了一個雞窩。

雞窩是周明愈設計的,用木板打基層分為上下兩部分,底下寬敞用來睡覺上面有斜坡屋頂空間略小用來下蛋。

弄好了再糊上黃泥,蓋上薄一些的大石板壓風擋雨。

雞窩壘好之後,再用樹枝木棍夾了一個小籬笆院兒,讓雞在裏面活動。散養著它們有時候會在外面偷摸下蛋,雖然能省糧食,不過莫茹有足夠的蟲子餵,不稀罕省那點糧食,還是讓它們乖乖下蛋好。

另外新家的廁所也已經壘好,石頭黃泥墻,上面用木棍搭起來的棚頂,再蓋上茅草、蒲子編的簾子,摔上黃泥壓上石板,最後安上一扇木板門就成了。

茅坑是斜坡,連著後面的豬圈坑,平時會用摻雜了碎草的土掩蓋,既沒有臭味兒也不容易生蛆蟲,還能夠更好地漚肥。

莫茹從棉花地裏回來,先餵餵雞,再把綠籬完善一下,看看時間差不多就家去看孩子做飯。

這些天她領著泥蛋兒和菊花搓了一些圓溜溜的泥蛋蛋,曬幹了以後就是溜溜蛋,讓孩子們在家裏一起玩兒。

坷垃兒因為家裏雞雞搬去後面沒的追很是失落,有了泥蛋蛋就又來了興致。

菊花每次都要哈哈大笑,“泥蛋兒玩泥蛋蛋,哈哈。”

泥蛋兒倒是也不惱,玩得不亦樂乎,還領著弟弟妹妹們數數呢。

莫茹領著泥蛋兒生火做飯,再讓他們讀書識字,她則搬了小方凳坐在堂屋檐下跟寶寶吟吟低語。

她發現小寶寶很喜歡她唱歌兒,不管什麽歌兒只要那樣催眠一樣哼哼唧唧它就很開心,當然它更喜歡聽周明愈和它說話。

這時候大門外傳來怯怯的聲音,“嬸子,嬸子?”

要不是莫茹聽力好,根本聽不見。

“金枝兒?進來吧。”聽見那怯怯的小動靜,莫茹就知道是金枝兒。

金枝兒從外面進來,看她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就走過去,“嬸子,俺娘說晚上讓你去上課呢。”

前些日子為了觀察趙老漢兒的情況,她和周明愈去了好幾次,不過既然趙老漢兒沒問題她就不想再去浪費時間。畢竟也沒新老師,陳愛月現在就拿著幾張舊報紙和文件糊弄人,她都看膩歪了。

她笑道:“金枝兒,有老師來沒?”

金枝兒搖頭,“沒呢。”其實她很想讓莫茹去跟著後娘學習,這樣莫茹學的才多,自己也能跟著學。

正說話,周明愈他們下工回來,周誠志和周誠仁倆老頭兒在門口說話。

周誠志氣呼呼的,“還真把自己當技術員了,認識倆字就了不起?他種了幾畝地?讓他下來蹲點指導指導,他可倒好,下來瞎指揮。”

周誠仁道:“明天我們跟他好好說說,不用急,得罪了他也沒有好處。”

周誠志哼了一聲,“我看他不是個聽人勸的,誰家種棒子能和種麥子一樣苗大厚厚?咱們種的時候特意點種,不浪費種子,間苗鋤地還省力。”

莫茹聽見就站起來,看到周明愈從外面進來,“小五哥,那個高技術員來了?”

周明愈點點頭,“來了,去棒子地裏一頓指手畫腳,把隊長大爺給氣得不輕。”

金枝兒:“那個……叔,嬸子,那個高技術員住在我家呢。”

莫茹一聽立刻道:“謝謝金枝兒你來通知我啊,我吃了飯就去上識字班。”

金枝兒見她答應就松了口氣,又趕忙告辭。

莫茹就和周明愈商量就近接觸一下那個高技術員,她看周明愈在洗臉就拿了手巾遞給他,“是不是不好打交道的一個人?”

按說這時候讀過書,下鄉蹲點兒的幹部一般都平易近人,他們很喜歡跟農民打成一片,田間地頭上聊聊莊稼,還給農民們分煙抽。不說別人,就說鄉上的相書記,人家就很親切,下來視察的時候從來不擺架子,見了老百姓也熱情地打招呼,有什麽說什麽,在農戶家吃飯也不許吃肉,家裏吃什麽他就吃什麽。

相書記都這麽樸素,你一個技術員這是要整哪一出?

周明愈點點頭,“看著有點傲,不太瞧得起人。他今天去地裏巡視,瞎指揮一通,隊長大爺說他根本不懂種地,至少不懂種棒子,他就翻了臉。”

這個高技術員叫高餘飛,今年二十四歲,莒城縣人,中等個子黑黑瘦瘦的,性子挺傲的,不太聽得進別人說話。

按說來鄉下蹲點指導農民工作,他應該和隊長多商量,畢竟他只是理論工作,實際經驗不可能比生產隊長還豐富。可他根本不屑一顧,總是一副生產隊長沒文化,聽不懂他的話跟不上他的思維一樣。

今天上午在玉米地裏,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周隊長,你說說你這個地是怎麽種的?”

周誠志就告訴他一畝地用了多少底肥,幾斤種子,出苗率如何,打算怎麽間苗,然後補苗等等。

高餘飛立刻搖頭連說不對,“周隊長,你也是個有多年農業生產經驗的老隊長,我就不多說什麽,你說你這個種子下的就不對,太少了。要想高產,怎麽能這麽摳搜呢?到時候人家畝產三千斤五千斤,你們畝產三百,你不覺得丟人?”

在他看來,你下種子一畝地十來斤,當然就收百八十斤,你要是下上一百斤,那怎麽也得收一千斤!

周誠志聽他這樣說就不高興,“俺這裏棒子就沒有畝產超過三百的,好時候也就是畝產兩百斤,差的時候絕產,一般也就是百八十斤的。”

高餘飛就一副老迂腐沒文化的樣子看著他,“要施肥懂不懂?要多施肥!”

周誠志就火了,“那肥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風刮來的?誰不想多施肥,也得有啊。”

以前偶爾種過玉米,但是產量好的兩百斤,一般的一百多斤,絕產不至於,只是因為玉米是高肥水作物,要多施肥否則地就越種越貧,所以大家寧願種比玉米還低產的高粱,因為高粱耐貧瘠。

家家戶戶就那麽點農家肥,多施又有多少?種春地的時候必須要施,數量還不能少,這就基本用光了,所以夏種是不用底肥的,秧地瓜最合適不需要肥料。秋天種小麥又需要底肥,攢肥漚肥,大半年的這時候又用光了,再攢才輪到來年春天用。

所以,要多施肥,多少是多?

結果自然不歡而散。

聽了周愈說的,莫茹道:“這個技術員是不是腦子裏有坑?”

簡直和張根發有的一拼。

張根發去三隊四隊指揮種地的時候,為了秋糧能高產放衛星,他直接讓人一畝地下三十斤玉米種子。

周誠志罵他這是沒有錢多買種子,要是有,他能下三百斤。

周明愈道:“他是上面派下來的,咱們說話不好使,要麽把他弄走,要麽就想辦法和他搞好關系讓他不要瞎指揮,多體諒一下咱們村。”

弄走他,通過上級是不可能的,他們沒那麽容易接觸可以任免高餘飛的幹部,就算寫匿名信人家也不會聽,畢竟現在糧食種植瞎指揮是舉國性的,不是高餘飛一個人。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高餘飛吃點苦頭,不得不離開,這樣也不保險,誰知道下一個技術員什麽樣?

高餘飛的問題是一個共性,不是個性,新來的只怕還這樣,所以使手段把他弄走也不現實。

那麽就剩下一條路子,和他搞好關系。

跟技術員搞好關系很關鍵,因為他一直都在下面蹲點,各村串游,指點各生產隊種玉米、管理玉米田,到時候會寫報告匯報各村的玉米情況,再根據他的匯報來調整各村的玉米公糧任務。

要是得罪他,他給定得高高的,只怕都交上去也不夠,還會被要求來年翻倍種植。玉米種多了地不夠,地瓜就要少秧,到時候口糧不夠分,要是和麥子一樣,那老百姓根本吃不消。

雖然頓頓紅薯吃得郁悶,可總歸也填飽肚子,口糧不夠那可是要挨餓的。

莫茹點點頭,她前世是在企業工作,雖然也有各種人際關系勾心鬥角,畢竟不是高級管理層,只要有能力還是可以做的不錯。周愈則比她覆雜多了,機關內那覆雜程度,跟現在一比自然是大魔頭。

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問題癥結,想出最適合的解決辦法。

莫茹:“那我們晚上去識字班?”

周明愈道:“去,先去會會他,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解決問題。”

既然他住在陳愛月家,那晚上應該可以見到。

吃過晚飯,兩人拎著石板和滑石準備去陳愛月家,這時候張夠從西廂出來,親熱地道:“妮兒,有沒有衣服,拿過來我給洗洗。”

周明愈:咋回事?

莫茹忙道:“三嫂,不用麻煩你啊,我們去識字班了。”她趕緊拉著周明愈出去,張夠熱情起來也有點嚇人的。

兩人一路上見了樹就去摸摸,摸著知了龜就去了陳愛月家,大門敞開著,兩人招呼一聲就走進去。

在院子裏碰上趙老漢兒,他朝著兩人點點頭就進了正房,沒有什麽異樣。

莫茹和周明愈倆去南屋,站在門外見裏面掛著大隊裏的馬燈,照得亮堂堂的。

張根發、張金樂、陳愛月正面對東墻站在那裏,聽南邊一人比比劃劃,那人中等個子黑瘦黑瘦的,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想必就是高技術員。

看了一眼,莫茹心道不愧叫高餘飛,真是頭發飄飄欲飛、眉毛斜斜欲飛,而且他的眉毛和頭發都特別硬,跟刺猬一樣。

那高餘飛在那裏比劃,“到時候這裏要用水泥刷一塊再用黑色塗料塗抹,幹了就是一塊黑板。有了黑板才像教室,幹部們下來視察也才像樣子。”

張根發和陳愛月連聲說是。

莫茹和周明愈就走進去,“陳主任,我們來上課。”

“哎呀,莫茹同志來了,”陳愛月看到他們,立刻熱情地迎出來,“高技術員,這是我們村的莫茹和周明愈兩位同志,他們學習可認真呢,我教了幾次就記住很多字。”

高餘飛推了推眼鏡,擡著下巴瞄了他們一眼。

莫茹笑了笑,“高老師好。”一般人都喜歡別人稱呼他老師,顯得他倍有學問和身份,高餘飛既然這麽熱衷提建議,想必也是這樣的人。

周明愈也笑嘻嘻地叫了一聲高老師。

高餘飛背著手,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陳愛月激動道:“高技術員,你學問大可得給我們好好講講課?”

高餘飛擺擺手,“我是技術員,可沒有時間當老師,每天下地視察糧食忙得很。”

陳愛月趕緊道:“我們就晚上一節識字班,一頓飯的功夫。”連吃帶做,簡單的一頓飯一個小時左右。

高餘飛看了看就倆人,有些興趣缺缺,講什麽課啊就是教兩個字,看這倆學生估計也學不出什麽有用的來,無非是騙來做個樣子,說不定還是拿工分哄來的呢。

他平時天天都在鄉下蹲點,也知道這些村裏幹部是怎麽糊弄上面檢查的。說是識字班,臨到領導檢查用工分騙幾個學生來,要麽就是一些過來蹭煤油燈納鞋底幹活兒的婦女,能學到什麽?

要是讓他給一幫正兒八經的學生上課還差不多,給這些就會納鞋底的婦女上課,那不是浪費他的才華嗎?

陳愛月還是一個勁地勸,雖然要求村裏辦識字班,可上頭也沒那麽多老師派下來,現在正好高技術員住在這裏,正好的事兒嘛。

“等咱們公社辦起來,可能就有老師往下派,這會兒沒有老師,你看看我們村這些好學的多可惜啊,高技術員可得幫幫忙。”陳愛月一個勁地誇莫茹和周明愈學的好,一學就會,她已經教著認了好多字呢。

高餘飛尋思要不要試試他們,那邊張金樂已經開始挑釁,“一個二楞子,一個傻子,你們識什麽字?別自己名字也不認識吧。”

他說自己無所謂,他又說莫茹傻子周明愈就不能忍,回擊道:“我們跟著陳主任識字,不是很多,不過總歸比你認識的多。”

張金樂一聽周明愈居然瞧不起他,一下子就要炸毛,“比我多?哈哈,周明愈,你們生產隊的牛都讓你給吹死了吧,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張根發從兩人進來就一直盯著周明愈,這幾天他一直都在跟高餘飛套近乎,就想著怎麽從高餘飛這裏入手收拾一下周誠志和周誠仁兩家子。他跟張德發、張金煥幾個商量著,感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高餘飛給二隊和一隊多定玉米公糧任務!

到時候逼著他們必須多種棒子,看他們還敢對自己不尊重!要是他們肯歸順自己,那就給他們說說情,可以少定一些公糧任務。

期限就是秋收之前,晚了過期不候。

就是這麽拽!

他現在很氣周明愈,一個二楞子突然就伶牙俐齒起來,好幾次說得他無言以對,他感覺深受其辱,“我說明愈,你可別吹牛啊,你才上了幾天識字班?”

莫茹見狀就對一旁一臉輕蔑一副看耍猴模樣的高餘飛笑道:“高老師這不是在這裏嗎,讓老師考考唄。”

小樣兒,治不了你們倆。

只是一個技術員在這裏,你說你堂堂大隊長諂媚個什麽勁兒啊,你也不會為了村裏謀福利少交點玉米公糧,那你在這裏擺活個屁?

高餘飛立刻露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原本驕傲的頭顱都微微低下來,眼梢也帶上看熱鬧的笑,“好啊,我考考你們,看看誰學的好。”

張金樂立刻得意地叫起來:“周明愈,你可別不敢啊!”

自己可是上學讀過書的,還怕一個二楞子不成?他吆三喝四地,恨不得全村人來觀看,這樣他就能壓過周明愈一頭。

而張根發已經跟陳愛月了解得很清楚,周明愈根本沒來上幾次課,頂多教了五十來個字,她自己就沒認識多少字,她教的學生能認識幾個?

兒子張金樂讀到四年級,雖然是老大不小了才去的,總歸也算混過學校的人,他估計起碼得認識兩三百個字吧。而周明愈雖然也上過學,一年級還是混的,二年級就沒去,鉛筆據說都沒寫完一支,認識五十個字頂天了。

所以有什麽好怕的?這一次就讓他紅鯉子出醜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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