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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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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明光去大爺家編草鞋回來洗漱睡覺,看張夠側躺在炕上肩膀一聳一聳的,枕頭都濕了大半,顯然在糗氣呢。他伸手去掰她肩膀,“這是跟誰糗氣呢?”

張夠晃了晃擺脫他的手,沒吭聲,抽泣聲卻大了一點。

周明光道:“不是明天回娘家嗎,把眼哭腫了可不好看。”

張夠嘟囔,“回去好讓人看看你們家人怎麽欺負我,不就欺負我娘家沒有兄弟撐腰?”

周明光笑了,“誰欺負你沒兄弟了?這樣說可真冤枉死了。”

張夠騰地坐起來,指著正屋,“你去問問啊,你娘欺負我就算了,連小五媳婦兒也敢欺負我。”她雖然委屈生氣也不敢放肆地大聲喊,只能壓著嗓子嘀咕。

畢竟一個院子,大夏天的都開著窗戶呢,打個呼嚕都能聽見,更別說吵吵,她哪裏敢啊。

周明光收了笑容,緩緩道:“要是我做的不好你只管說,你說娘欺負人我可不信,她不讓你吃飯還是只讓你幹活?”

張夠一楞,這倒沒有,上工大家一樣,吃飯也一樣,她也不得不承認家務活現在她做的更少。

以前丁蘭英做飯,她餵豬餵雞,現在莫茹做飯周明愈餵豬挑水掃院子,她回來就管管孩子……

周明光就知道是她小心眼,“行啦,要是哪天娘只給別人吃飯不給你吃,你再跟我講。”

張夠不服氣,“明天回娘家,她就給我兩個餑餑,什麽意思?二嫂還三個呢。”

周明光皺眉,“她是誰啊?”

張夠咬了咬唇,“咱娘就給我倆餑餑,以前都是三個。”

“這個事兒吧……”周明光想了想,“你去問二嫂吧。”

為什麽啊?

周明光是男人不懂家裏事兒也不管女人們走親戚,都是張翠花一個人分派。女人的事兒,張翠花從來也不和男人嘀咕,所以家裏男人根本不知道三個媳婦有什麽矛盾,張夠也就自己嘟囔委屈不敢滿大街吆喝,男人們還真是不知道。

為什麽給她倆餑餑這事兒,她只能問丁蘭英。

第二天別人都上工,家裏就妯娌倆準備回娘家,丁蘭英被張夠纏的不行,只能委婉地告訴她。

“你娘家鍋不行了,你想讓咱娘把家裏的鍋讓你背去?你覺得這樣合適?你背了去,那俺娘家,妮兒娘家鍋也壞了,都背?再說了,你大姐有沒有往家背,怎麽就找你呢?”

張夠抹著淚,“俺娘多苦啊,一輩子沒過一天好日子,吃糠咽菜的,到現在……”

丁蘭英:……誰家不是苦大的啊,俺家也沒吃香的喝辣的啊,可嫁人的時候娘說的是“去了好好過日子,有委屈回來說,只要不打罵給吃飯就別在婆家鬧騰……”

她覺得每次回娘家婆婆對她也不摳的,大餑餑比別人家又大又沈,有面子也實惠。反正她每次回家,比姐妹拿回去的都實在,嫂子和弟媳也說不出啥。

她從小看著娘和奶奶相處,聽的最多的就是,既然進了一個家門,鍋勺子和鍋沿沒有不磕碰的,但是不能磕破傷大和氣。

還有一句是她奶奶講的,“小時候在家裏爹娘兄弟姐妹的是一家人,嫁人了有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一家人。你再回娘家就是親戚,嫂子弟媳不會把你當一家人,你自己更不能還把自己當一家人……”

顯然張夠的娘教育女兒有點不一樣,不是哭沒有兒子人家欺負瞧不起就是哭窮讓女兒幫襯,總想一輩子把女兒攢在手裏。

“行啦,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走吧,要是晚了還得住一宿。”住一宿也不合適,耽誤第二天上工不說,一群孩子在娘家多吃兩頓飯,招人煩。

丁蘭英每次走親戚都是早早去當天回,帶著孩子去吃頓晌飯也不至於惹人煩,要住也是冬天農閑的時候。

她看張夠收拾箢子,把一些菜、還有三個大餑餑都裝進去,丁蘭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什麽。

按理說走親戚都是有來有往的,我帶了禮物去,你也要回禮。你不回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把東西都留下,起碼要回來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比如給你三個大餑餑,你要回來一個壓箢子。

可張夠不管帶什麽一丁點都不回來,空著箢子難看又讓人說嘴。

就因為這個,張翠花才不高興的。

張夠道:“二嫂,還帶什麽孩子,讓泥蛋兒在家裏看著好了。”

把孩子帶回去,還得吃娘家飯!

丁蘭英還是帶著孩子先走了。

張夠原想泥蛋兒在家裏可以幫她看攔子兒,誰知道丁蘭英不肯,她帶著閨女又不甘心,就拿條繩子把攔子兒拴在窗欞上管自己走了。反正以前上工都是這樣幹的,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的。

……

莫茹和周明愈回來做晌飯的時候,老遠就聽見攔子兒嗷嗷哭,片刻又沒動靜,嚇得莫茹讓周明愈趕緊先回去看看。

回到家就發現攔子兒被麻繩纏著脖子,憋得小臉發紫,再晚一會兒估計就沒命了。

莫茹:“她這是幹嘛啊?”

周明愈臉色也不好看,攔子兒不但勒得脖子快不行了,還光著屁股就穿一個破兜兜,又拉又尿的糊弄一身。

他去院子裏倒了一盆曬得熱乎乎的水,把攔子兒拎進去沖洗幹凈。攔子兒畢竟是孩子,之前哭得要背過氣去,這會兒玩水玩得又開心起來。

等張翠花回來看攔子兒在家楞了一下,對周明光道:“你媳婦兒把孩子扔家裏,讓誰看啊?”

老二媳婦三個孩子都帶走了,她一個帶不了?

周明光知道咋回事,卻也只能圓場:“娘,攔子兒她娘有點不舒服,又不想改日子,怕帶不動攔子兒就沒帶。”

張翠花把孩子抱過去,“不帶也說聲啊,就這麽丟家裏,要是出了事兒怎麽辦?”她逗孩子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脖子上的勒痕,不禁擰著眉問:“這是咋回事?”

周明光想起媳婦兒昨晚抱怨,說今天不帶孩子回娘家,他問你不帶孩子怎麽辦,小五媳婦也不能在家裏專門看孩子,人家還得去拿蟲子呢。張夠說用繩子拴著腰綁窗框上就行,以前也是這樣的。

以前有泥蛋兒看著,今兒泥蛋兒不在家,孩子就出事兒了。看這勒痕可有點嚇人,這要是沒人回來孩子估計能勒死。

周明光感覺一陣後怕,心裏也有些生氣,卻也不好說啥,還得替張夠遮掩,“這孩子真是調皮,不讓她亂扯亂抓的,總是不聽。”

大家也知道咋回事,可張夠不在跟前,說多也沒用。

周明光少不得還得感謝小五夫妻倆。

莫茹道:“三哥你放心,下午我們帶著攔子兒看著她,不會有事的。”

下午莫茹帶著攔子兒去新家那裏,把自己的石板和滑石放下給攔子兒劃拉著玩兒,還拿狗尾巴草跟周明愈學著編了好幾個小兔子小狗的給她。有玩具哄著,攔子兒玩得不亦樂乎,不需要一直讓大人陪著。

傍晚的時候丁蘭英就帶著孩子回來,她回娘家都是吃一頓晌飯,說說話下午就回來,能趕上家裏吃晚飯。雖然她就帶了兩個大餑餑回去,但因為有三尺布,她娘也很高興,依然回了一個沒讓女兒空著箢子回家。

家裏早就擺好飯等著倆媳婦回家一起吃呢,結果遠的丁蘭英都回來,近的張夠反而沒影兒,這不正常。

去年太陽老高的時候張夠就回來了。

周明光感覺有點不對勁,“娘,可能在路上呢,我去迎迎。”

張翠花:“她那麽大個人還不知道回來?自己不想回來去接有什麽用,不等了,吃飯。”

這時候也沒有土匪劫路的,太平得很,走夜路都不怕更別說天還大亮呢。

周明光只好按捺著,他尋思可能媳婦覺得受委屈鬧點小脾氣不肯回來,想拿梗讓他去接一下找補面子呢。

結果晚飯過了好半天,外面已經黑咕隆咚的,估摸著得八點半多,張夠喜滋滋地回來,一進門就喊:“娘、孩子他爹,我回來了。”

她喜氣洋洋地進了門,見張翠花在堂屋裏搓麻繩,莫茹和周明愈沒在家,自己男人和周老漢兒在編草鞋,丁蘭英在東廂看孩子……

周明光看了她一眼,給她使眼色。

張夠得意地撇撇嘴,昂首挺胸地進了堂屋,把箢子裏的一個大餑餑拿出來,“砰”放在鍋蓋上,大聲道:“娘,這是俺娘還回來的大餑餑。”

別總說她家多財迷,閨女拿東西回去全都留下一點不給壓箢子。

看她那揚眉吐氣的樣兒,張翠花尋思莫不是她娘家老來得子生了個帶把兒的?

要麽就是發了財,家裏有吃不完的細面,否則絕對不可能把大白面餑餑還回來。

所以,她娘家這是有了什麽喜事兒,讓張夠一下子跟翻身貧農打土豪似的揚眉吐氣?

……

張翠花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張夠頓時不樂意,媳婦兒回娘家,做婆婆的也不問問親家身體好不好,上工如何?以往她們回來都是要主動跟公婆講的,只是她今兒有點得意忘形給忘了,還想著張翠花應該主動先給她爹娘問好呢。

站了一會兒張翠花擡眼瞅她,“別擋著亮兒。”往那裏一杵,把燈光給遮了一半,滿屋子人都借那盞油燈的光幹活兒呢。

張夠原本的狂熱和興奮突然好似被人潑了一瓢冷水似的,她不想認輸兀自掙紮,“爺、娘,你們不知道現在俺們沿河鄉可了不得了,成立了一個大人民公社,叫衛星二號人民公社。俺們村那個大隊也開辦了好幾個食堂,好家夥,那白面餑餑隨便吃。我去了以後,俺娘領著我去食堂,隨便點菜點大餑餑,我足足吃了兩大個,起碼得有一斤多呢,還吃了一盆……”

說著說著,她感覺有點不對勁,那些人根本沒聽她說話,她感覺受到了排擠和無視,眼淚就開始打轉。

她雖然原本也挺潑辣強梁的,可自從因為把婆家給買的布分了沒穿新衣服進門丟人以後就覺得矮人半截,總覺得張翠花處處看她不順眼,她也就越發心虛害怕。

有婆婆在上頭壓著,一開始沒潑辣起來以後自然也沒機會。

其他人也終於明白,怪不得她這麽晚回來,怪不得一回來就跟鬼子進村一樣舞舞旋旋。只是她娘家鄉裏成立人民公社,她有什麽好得意的?一副她們家光榮無比要來婆家炫耀的架勢。

張翠花看、不、上!

周明光見她終於打住話頭,就道:“攔子兒今日嚇著了,睡不實誠,你快去哄哄吧。”

把孩子勒成那樣,擱別的婆婆那裏,回來就得抽一頓燒火棍兒,張翠花不過是不想搭理她,已經夠給面子的。

張夠卻沒領會到,她憤憤不平地回了屋裏,看看孩子,見女兒睡得小臉皺皺著,臉上還有淚頓時不樂意。

“哼,真是離了我一霎霎都不行,連個孩子也給看不好。”

一個院子本來就不隔音,她又因為怨氣和膨脹沒有像以前那樣壓著,這話兒自然是清楚地傳到堂屋諸人耳中去。

不說他們,東廂的丁蘭英都替她著急,老三家的回一趟娘家就長兩天本事。張夠每回一次娘家,回來就要拉幾天臉,挑三揀四,埋怨這個不滿那個的,其實就是她娘挑唆的。從張夠的言語中也能看出來,她娘見了閨女就各種抱怨、挑唆,要是小夫妻鬧意見老人都得負一半責任。

張翠花火了大的,直接罵周明光:“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紮我的眼眶子?看不上這個家都給我滾蛋!我醜話說了頭裏,這個家缺了誰也照樣過日子,都別覺得自己有多少本事無敵敵的。誰想滾誰就滾,沒有拿繩子拴著求著的理兒。”

張翠花一發火,周老漢兒就立刻表態,對周明光道:“行了,別在這裏氣人了。”

周明光雖然委屈,但是媳婦兒惹事他承擔大部分火力,這也是慣例。雖然他娘厲害,也從不當面罵媳婦兒,都是罵他解氣。

周明光就趕緊回自己屋,見張夠哭得滿臉是淚兒嘴裏嘟嘟囔囔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他指著攔子兒的脖子給她看,“你看你幹的好事,你不帶孩子也和家裏說一聲,沒個看著的人,把孩子給勒成這樣。”

張夠恨聲道:“怎麽是我勒的?誰知道是不是她故意下絆子把孩子勒成這樣?你說一個傻子她怎麽那麽有心眼?”

周明光看她還怪莫妮兒,“快別出洋相了,幸虧小五和他媳婦兒回來得早,要不你今日回來就等著……”他心一抽抽,也沒說出來。

張夠撇嘴,自己嘟囔:“一個小嫚兒,又能怎麽著。”

不過她聽張翠花發火到底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就算她想分家埋怨婆婆偏心小五兩口子也不敢當面去說,更沒有勇氣撕破臉在家裏大吵大鬧。估計不等她鬧,張翠花就能讓周明光給她捆了直接送回娘家去。

她娘家沒有個兄弟撐腰,要是被送回去,那就死路一條,她只能依靠自己男人。

她對自己男人還是很滿意的,長得雖然沒有紅鯉子那麽俊可也不醜,力氣也大還疼媳婦。反正比大姐夫好多了,大姐姐多可憐啊,男人無能還打老婆。

她生氣快,好得也快,拉著周明光嘀咕。

周明光卻還郁悶呢,拿了草鞋就在炕上編不肯回應。

張夠憋得慌,就趁著上茅房的時候溜去東廂找丁蘭英,神神秘秘的,“二嫂,丁家莊現在是什麽情況?”

丁蘭英原以為婆婆發火兒,張夠像以往那般躲在房間糗氣呢,沒想到還神清氣爽地要來拉呱。她手裏拿著一把破蒲扇給孩子扇風,“和咱們差不多,咋的啦?”

張夠就眉飛色舞地說給丁蘭英聽,他們大隊食堂多好多好,家裏來了親戚都領著去食堂隨便吃,過路的都去吃飯呢。

“二嫂,你不知道,他們那菜裏還有油呢,有油吱啦,真香啊。你說我們在家可不舍得吃,怎麽一開食堂就有好吃的,還是食堂好啊。”

在她看來,娘家窮得叮當響,正是因為有食堂才有這些好吃的。他們二隊居然不肯辦,公婆還攔著大隊裏辦,真是老糊塗,拖後腿!

丁蘭英聽她說的也很好奇,不過到底是從小苦日子過慣的,幹多少活吃多少糧食。她爹常說“吃飯要算計著囤裏的糧食,十簸萁吃八簸萁,兩簸萁還得留著應急過節令……”

二隊收多少糧食她也知道,要是像張夠說的那樣敞開肚皮吃,有十簸萁吃一百簸萁,那九十哪裏來?

她感覺不靠譜。

可張夠打了雞血一樣,一個勁地給她洗腦,說食堂多好多好。

聽多了丁蘭英心道:幸虧婆婆當家做主,這要是讓張夠當家,估計一家子都得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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