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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共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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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話的是周誠志,他依然躺在那張破木板床上,一副重傷不下火線的敬業架勢。

“周誠志,你這是什麽意思?”張根發氣得頭發都要禿光了,腦門在火光裏一閃一閃的。

這個老犟驢居然讓二隊大晚上秧地瓜,簡直是豈有此理!他今天就要開會讓四個生產隊都種玉米呢,這是上頭的規定,這一次他一定要搶在頭裏。

上頭說種四百畝他就要種八百畝,一定要比別人更多更好,到時候秋天才能多交玉米公糧,評先進。

結果二隊又給他整幺蛾子出來,這簡直是惡意阻攔他帶領全村百姓“多快好省的建設社會主義!”他如今已經將這句話深深地印在腦子裏,掛在嘴邊,覺得特別有文化。

“張根發,地瓜都秧進去,你給拔出來,俺們得問問你什麽意思?”周誠志吹胡子瞪眼地看著他。

那邊周誠仁看他又要和張根發吵吵起來,趕緊上前隔開兩人,給周誠志擺擺手。

周誠志讀懂他的意思:既然咱們裝病那就裝到底,不要和他硬碰硬,看他到底整什麽幺蛾子就是。

周誠仁道:“大隊長咱們可不是和你對著幹,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呢。好不容易下了一場雨,地裏濕乎乎的,要是不趕緊秧地瓜,回頭又幹起來那不得挑水?挑水多累?五天幹不了一天的。你看隊長,去送公糧那天扭了腰,又一腳踏空掉溝裏扭得更厲害。跌打老邱來看過腰都錯環了,就這麽著還帶著我們來秧地瓜,你說你也忍心來跟他吵吵,叫人聽聽這不是欺負人嘛。”

張根發伸了伸脖子,明明是周誠志欺負人,怎麽還成自己欺負人了?

周誠志為了配合,就扶著腰,一個勁地哼哼,“哎呀,老邱這膏藥怎麽不帶勁了,是不是不舍的給我糊?”

張根發在三隊的時候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幹部,來了二隊就變成小學徒,說話一點不好使。

他知道不拿上級的文件下來是沒有辦法震懾這些犟驢的,哼了一聲,“天一亮就去鎮上開會,誰也不能落下。上級要傳達種棒子的文件精神,地裏都先停下,誰也不許種!”

周誠志道:“你就別唱戲了,上頭讓種棒子咱就種,誰還說不種了?我這樣怎麽開會,去丟人?”

日你娘的猴兒,都種棒子是想餓死俺們?

說全種的是個蠢蛋?上頭領導不可能這樣,肯定是張根發這個蠢貨自己的主意。

張根發看向周誠仁:“要不老哥去替隊長開會。”

周誠仁連連擺手,“不中用,我耳背不識字,話也不會說聽也聽不明白。”

張根發高聲道:“那也得有個人去開會。”他知道沒法把周誠志弄去,只得退而求其次。

周誠志就看了一圈,視線在周明愈身上停了停,雖然這孩子現在挺穩重,可年紀還是小才十七歲又沒讀兩年書,去鎮上開會不合適。

他道:“明國,天亮你跟著大隊長去開會。”

周明國高興地答應了。

張根發喊道:“都別瞎忙活,趕緊家去睡覺明日再來幹活。趕緊把地都先耕好了,到時候一起種。”

二隊收麥子快,耕地也抓緊,就這樣也才耕了七十畝,一隊就更少,三隊四隊還沒開始呢。

所以他也不怕沒地種玉米。

等張根發走了以後,周誠志不但不讓停,反而讓加快速度秧地瓜。還叮囑飼養員這幾天一定要好好餵牲口,餵點豆餅,天一亮就繼續耕地。

一隊隊長周明貴看著二隊大晚上秧地瓜也動了念頭,可惜沒號召起人來,都說太累明天秧地瓜是一樣的。

結果二隊的人秧地瓜大半夜才回去,今天一早幾個扶犁的好把式下地耕地、起壟,其他人繼續來秧地瓜,飯都在地裏吃,看這樣子倒像是割麥子要下大雷暴雨似的呢。

周明貴有點羨慕。

雖然張根發不許秧地瓜,可周誠志才不聽他的,生產安排都歸隊長說了算,你大隊長就好好去開會吧。除非上面正式文件下來,鎮上技術幹部下來指揮,否則他不會聽的。

趁著文件還沒下來,當然是盡快秧地瓜,能秧多少就秧多少!

見他們這樣拼,周明貴走的時候也讓兄弟帶著全隊秧地瓜,跟二隊看齊。

三隊四隊那些人才把麥子都收回去打完場,麥子攤在場裏曬著等著張根發從鄉裏回來再決定。

地當然是還沒耕的,所以根本談不上秧地瓜。

他們隊長不在家裏,雖然一個個也去上工,不過磨洋工的占大多數。說耕地,那牲口的飼料被飼養員餵一半偷一半,牲口瘦骨嶙峋的沒有力氣,耕地都格外慢。

牲口慢,人就更有借口偷懶,一個個慢悠悠的也不著急。幹不了一個小時就地歇歇,五天不頂二隊一天的。

其實現在他們比春天那會兒過得好,因為收麥子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沒少往家偷拿。

場裏還剩下那些斷然不能再偷了,因為張根發看過的,誰要是偷就拉他批鬥!

因為上面還沒有說免掉公糧,更沒有說救濟糧,他得去爭取,要是他們不聽話,他就不管了。

所以,現在沒人敢再去偷麥子。這會兒三四隊都盼著來救濟糧,好用工分領呢。

他們休息的時候就開始編排二隊那些犟驢,張金樂喊道:“上頭都說了要種棒子,他們大晚上不睡覺去秧地瓜,都讓大隊長給薅了,白秧了。”

“誰不聽大隊長的話,沒有好果子吃!”趙喜東跟著喊。

其他小年輕都跟著吆喝,一時間三隊地裏熱熱鬧鬧的,二隊的人聽了就當他們犯神經,只管自己秧地瓜就是。

一連幾天,二隊一隊忙著一邊耕地一邊秧地瓜。二隊已經將耕好起完壟的地全都秧完地瓜,保證了秋天隊員們的口糧,周誠志松了口氣,他讓男勞力們輪流耕地、做輕活兒休息,女兒們則繼續去忙夏管。

鎮上的會也開完了,紅頭文件正式下來,要求當地生產隊加大玉米種植面積,並將玉米納入公糧體系,與小麥並列兩大公糧。夏收小麥,秋收玉米,每個生產隊按照人頭、地畝以及收成等情況來合理評定公糧數目。

只是鎮上還沒來技術員,而張根發聽了也說不明白,文件來了周誠志就當看不懂,反正他也認識不了多少字。

就這樣,二隊和一隊繼續裝聾作啞,耕地秧地瓜。

……

對於周誠志拎得清重點一直保持冷靜,周明愈和莫茹非常佩服,根本不需要他們提醒什麽。估計張根發在村裏造假,反而讓一隊和二隊的人們更容易清醒。

莫茹每天早上去棉花地裏拿蟲子,也沒落下幾家的菜園,給管理得郁郁蔥蔥,碩果累累。

這會兒那吊方瓜長勢喜人,一個個墨綠色的大頭彎瓜讓莫茹眉開眼笑。這東西長得快吃不完,她每天摘了存起來。四達達家不舍的給她雞蛋就給她這種吃不完的吊方瓜,她也不嫌棄一並存起來。

秧完地瓜周明愈又輕松,繼續回來收拾他的小屋。莫茹早上拿蟲子,白天就給他幫忙——尤其周培基不在的時候。

現在宅基地的基礎工作已經處理完畢。

此地地勢本就比別處高,他們又墊土夯實,現在還把莫茹收來的那些大塊平整的石頭當地磚鋪上,所以房基高,到時候需要三四層臺階,如此就不用擔心汛期雨水倒灌問題。

很多人家的老屋子年歲太久,地勢下沈,加上庭園地面越來越高,下大雨的時候很容易倒灌進屋子裏,那就麻煩得很。

周明愈自然不允許新房有這樣的隱患,可以沒有磚瓦,但是基礎設施都要弄好。

周明愈把西間地面上留了火道,有石頭幫忙,火道安全又好用,導熱快,再用黃泥把那些縫隙抹好,就跟盤炕一樣。

堂屋和東間沒有地面火道,因為東間要挖地窖的。

他還得跟張翠花要錢買一車脊瓦回來,大面積覆蓋瓦片不現實,但是脊瓦還是要的,如果沒有脊瓦,到時候屋頂全是麥草很容易爛掉漏雨。他算著差不多需要70-80片脊瓦,一片要4分左右,買個一百片順便把家裏也修修,那就要4塊錢,需要130多個雞蛋。

他盤算著晌飯後跟張翠花申請一下。

兩人回家做晌飯的時候,外面吹吹打打的,像是有人結婚。

泥蛋兒從外面跑回來匯報,“娘娘,好多大官都來了,說開大會呢。”

莫茹一聽就知道是種玉米的事兒。

吃過晌飯大隊又四處吹哨子,要求家家戶戶都去開會,聽鄉幹部指示。

莫茹就拉著周明愈去看看。

會場還是一隊的場,前面一溜桌子,坐著幾個幹部。

當中那個穿著白短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是相書記,瘦瘦的,一雙眼囧囧有神。左邊是宋鄉長,粗眉小眼,掃視間自有一股氣勢。

然後就是周家莊的大隊書記李柏青、鄉裏書記員、技術員等。

李柏青雖然是大隊書記,但他不是周家莊人,而是上頭調來當書記的,根本管不住張根發。加上去年的整風運動他身體有些不好,現在常年休息,所以周家莊基本上是張根發這個大隊長還代理大隊書記的工作。

張根發雖然坐在末尾,卻一副意氣風發揚眉吐氣的架勢,那腦門亮的跟要燒起來一樣。

“各位隊長、社員們,大家熱烈歡迎偉大的領袖毛主席的堅定光榮的革命戰士相書記、宋鄉長來我大隊指導工作,大家熱烈歡迎!”

劈裏啪啦的掌聲,伴隨著三隊四隊等人已經演練過的狂熱的歡呼聲。

相書記話不多,說了幾句鼓舞的話就讓給宋鄉長。

宋子傑便說了一通共產主義的大道理,什麽共產、共勞、共食之類的概念,把下面那些沒讀過書的農民們弄得雲裏霧裏的。

周誠志今天不躺在木床上了,而是改為拄著雙棍兒,“癱”在椅子上。

他敲敲周明國。

周明國卻一緊張把之前說好要問的問題給忘了,主要是上一次開會的時候,他被宋鄉長點過名有點膽怯。

那天因為周誠志沒去開會,宋鄉長特意問了他好幾個關於二隊的問題,他也不知道回答得對不對,總覺得宋鄉長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他回來跟周誠志說肯定是張根發告黑狀,周誠志幾個老頭兒卻說不怕,那貨什麽時候不告狀?

周明國一緊張腦門出汗,更說不出啥來。

他旁邊的周明愈見了,就問道:“鄉長同志,我們這裏土地貧瘠,玉米產量不高,可不能全種玉米。”

宋鄉長探著頭看看下面,這聲音清朗口齒清楚,說話也不粗俗,比其他人好多了。

他笑道:“土地貧瘠不怕,要多施肥嘛。人家那些畝產上萬斤的,基肥一畝地使你們五倍的,以後還灌淤泥,下豆餅、豆渣、骨粉,各種肥料一起下去,那畝產可不就高了嘛,是吧,小同志!哈哈哈,不知者不怪嘛。”

周明愈:你會種地嗎?

下面老頭兒一聽忍不住了,炸了鍋一樣開始嘀咕,俺們還不知道多施肥?就這麽些人,一年積肥有數,能多到哪裏去?還使五倍的?你有那麽多?變戲法?還使豆餅豆渣,這都是俺們牲口的精飼料,只有幹農活才吃。骨粉是什麽?

“肅靜,肅靜!”張根發見他們嘰嘰喳喳讓宋鄉長尷尬,給自己丟面子,趕緊維持秩序。

宋鄉長擺擺手,表示自己大度不介意,“當然,種多少這個是要考察過滴,有技術員蹲點考察,一定會切合你們情況滴。”

莫茹就扯扯周明愈,看看那個技術員。

周明愈會意,以後他們要想辦法拉攏一下那個技術員,他雖然不是幹部,但是他掌握數據。

接下來宋鄉長講的事讓場上的人們一下子炸了鍋。

因為他說,“咱們要共產共食,以後自留地要集體種,豬也要集體養,飯要集體吃,這樣咱們才能多快好省……”

“什麽?收回自留地?”

“沒有自留地俺們吃什麽?”

尤其是三隊四隊那些人,直接炸了鍋,他們隊裏勞動不積極,各家各戶就靠著那不到一畝地的自留地過日子呢。

要是收回去,他們今年就要挨餓!

“不讓養豬?不養豬哪裏有糞,不是說要多施肥嗎?沒有糞哪裏來的肥?”

莫茹小聲道:“不是說鼓勵多養豬的嗎?”她記得周明愈說那時候鼓勵養豬,但是要求賣給集體生豬收購點,不允許自己殺豬的,怎麽還不讓養了呢?

周明愈道:“大政策是讓養的,地方幹部自己瞎理解唄。”這個宋鄉長很顯然對共產非常狂熱,想要一步跨入共產主義。

不過接下來大食堂,家家戶戶也沒有餘糧,拿什麽養豬?只為野菜和青草豬有不長肉,一年餵不到八十斤,不足130斤收購點根本不收,那自然也就沒人再養。

從莫茹和周明愈這倆未來人的視角看,現在這些人每走一步都是在往坑裏跳,但是他們一個個非常狂熱不容許有異議,不容許反對意見,誰要是反對就是走資派、地富反壞,就要被批鬥。

所以,沒有人能力挽狂瀾。

她根本沒有想過要改變這個時代,真的沒有那樣的宏願、也不敢有。因為這是一個不以知識和能力為標準的時代,大勢所趨,知識分子和強出頭最不安全,更何況她和周明愈都不擅長鉆營搞運動。

她就求一家人在這樣的時代也能平安、溫飽,不會餓死,不會被鬥。

“鄉長同志,那自留地現在還有糧食,得等收了糧食才把地交給集體吧。”周明愈替那些吵吵嚷嚷卻說不明白的農民問了一句。

宋鄉長探著頭又看了他一眼,道:“這位小同志,你還沒有理解文件的精神,既然要共產,包括土地和勞動果實,糧食自然也要共產。”

我擦!莫茹驚呆了,這是要提前吃大鍋飯?大辦農村食堂?

她的冷汗唰的出來了,她現在囤的糧食還不夠,原打算著秋糧下來繼續囤呢。

周明愈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今天傳達文件精神,要實行還是看隊長的意思。怎麽也得需要倆月呢。”

那時候高粱黃豆基本收完。

聽說糧食也要共產,大家都慌了,嗚嗚啦啦的說什麽的都有。

“肅靜!”張根發大聲喊著,“都吵吵什麽呢,你們這是要幹什麽?跟領導示威嗎?”

他一招手,治保主任張德發就領著好幾個鄉裏的民兵沖過來,把土槍哢哢一掰,嚇得場裏的百姓們頓時噤若寒蟬。

張根發這個混蛋幹別的不行,玩暴力批鬥那可是非常在行的。

他大有今天你們誰要是敢站出來反對宋鄉長,老子就拿槍崩了你們的架勢。

他得意地掃了掃周誠志和周誠仁那一堆,回頭跟宋鄉長笑著邀功。

相書記臉一沈,“張大隊長,好威風啊,都是貧下中農都是擁護黨的百姓,你這是幹什麽?”

……

……

宋鄉長臉色一變立刻給張根發使眼色,張根發連連點頭,“是,是,”他一擺手讓張德發等人退下。

相書記對宋鄉長道:“咱們任務艱巨,這邊宣傳完畢就要去將軍廟,走吧。”

前幾天他們召集大隊長和隊長在鄉裏開會,但是夏耕夏種的大忙時節,生產隊長們開會不積極。所以相書記決定親自下鄉帶隊給各村宣傳,傳達上頭的指示,務必把轄區的大隊都走一遍,摸摸底。

幹部們一走,民兵們也跟著走了。

張根發就被一群老百姓圍住,吐槽他,“你是啥意思?俺們是地主份子?你還要崩了俺們?”

張根發忙揮手道:“大家不要誤會,不要誤會,就是為了讓大家安靜一下嘛,不是真滴。”他得在書記鄉長面前硬氣一下,讓他們相信自己是可以幹好工作的,不需要懷疑自己的能力。

“那自留地收上去,糧食也上繳,是不是真的?”

張根發:“那自然是真的,這是上頭的命令,又不是我瞎編糊弄你們的。我說你們不聽,現在書記和鄉長親自來說,你們相信了吧。都趕緊去準備,等種子下來趕緊種棒子。”

各生產隊沒有玉米種子,都要上頭下發,當然是要生產隊出錢買的。

張根發走到周誠志跟前,笑道:“周隊長,這下該好好種棒子了吧。”

周誠志沒理他,反而大手一揮,“都趕緊去給我耕地、打壟,起多少壟秧多少地瓜!”

說完拄著棍兒飛快地走了。一隊跟二隊看齊,聽周誠志那麽說,也飛快地集合秧地瓜去。

……

張根發氣得轉一圈不知道幹什麽好了,一跺腳,“我讓你們犟驢,以後有的是機會拾掇你們!”

聽說自留地收回,糧食還要共產,不只是周誠志急,家家戶戶都著急。

尤其沒說清楚共產是怎麽共,食堂怎麽吃,難道全村一起?

那三隊四隊那些懶蛋,豈不是要把他們一隊二隊都啃光了?

一到家,張翠花立刻就開家庭會議。

她對周明愈道:“紅鯉子,你和妮兒不要上工先去準備蓋房子。”

正合小夫妻倆心意呢。

她又對周明光道:“得空就去幫忙,早點把房子蓋起來。”

周明光答應了就去上工。

張夠雖然有意見可看婆婆表情嚴肅得跟要打雷似的,一句話不敢說麻溜兒上工去。

丁蘭英還表示娘家有秫稭和土坯,她下了工家去一趟送個信,讓兄弟給送來。

張翠花這一次沒拒絕,只說以後有了再還他們,她也沒讓丁蘭英等下工家去,而是現在就回去,趁著天亮快去快回。

丁蘭英是後頭丁家莊,有七八裏路。

等人一走,張翠花就讓泥蛋兒和菊花看著孩子,她對周明愈道:“一定要挖個地窖。”她又巴拉巴拉叮囑了一番,把當年日本鬼子進村大家藏糧食的一些道道兒告訴他。

她絕對不會把家裏“忙吃稠,閑吃稀”攢下來的口糧和三隊四隊一起吃的。

周明愈表示已經規劃,又說買脊瓦的事兒。

張翠花盤算一下家裏的錢,拿了四塊錢交給周明愈,又把攢的一百多個雞蛋拿出來,“給供銷社送過去,錢你留著去買脊瓦。”

周明愈把錢接過去交給莫茹,又把雞蛋小心放在一邊。

張翠花看了他倆一眼也沒說啥,默許了他有錢交給媳婦的舉動,“你知道去哪裏買瓦?”兒子以前什麽也不管,現在又是蓋屋子又是幹嘛的,能幹得了不得。

村裏以前有陳家的磚窯場燒,不過後來被張根發帶人搗毀不覆存在,另外就是高戈莊那裏有個磚窯廠,離著可有二十多裏路呢。

磚窯廠是地方作坊,買賣不需要票和購貨券,但想要買磚瓦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一是供不應求,需求量大但是生產數量有限,不是有錢就能買的。所以說這時候票比錢還值錢,這是一個限制你有沒有消費資格的門檻。

二是就算生產出來的磚瓦,要買也得走關系拿條子。

窯廠廠長的條子,或者是當地政府的條子,反正比票還難弄。

票還能大家湊湊,這個你要是沒有關系,你根本弄不到。

周明愈道:“我問問隊長大爺。”

兩人回到宅基地那裏,周培基沒在,估計也家去開會了。

周明愈讓莫茹歇會兒,他去找周誠志問問磚窯廠的事兒,結果他們村都沒有關系,只有讓張根發給開個介紹信說明情況。

張根發?

還是算了吧,有了那兩水筲蚊子的事兒,自己要是托他幫忙買脊瓦,那貨不得顛仙到天上去?

呵呵,怎麽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絕無可能!

沒有脊瓦就先把房子蓋起來,瓦以後再買。

其實他想過自己燒,只是當地沒有煤炭也沒有木炭,就算想買也買不到,燃料制約生產,只能想辦法找關系。

周明愈回來就和莫茹一起挖地窖,西間鋪了地暖,東間就挖地窖。一般人不敢挖在院子裏,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小偷來偷東西。一般都是挖在睡覺的屋裏,守得住。

他們挖在東間炕底下,可以深一點,四四方方的。

至於安全問題,有周明愈規劃自然不用擔心,他還設計出地窖的位置,地窖口、通風口等,然後開始挖。

他力氣大挖地速度快,有莫茹給幫忙收土,遇到大塊石頭也直接收走,速度更快兩倍。

挖出來的土可以用來和泥、摔土坯,到時候壘墻用。

按照他的設計和當地人的房子有所不同,不需要靠墻來支撐屋頂,而是純粹靠木架結構。對墻壁的牢固度沒有太大的依賴,沒有磚石也不怕,加上他有半數高的石頭做墻基,上面完全可以用別人壘山墻、盤土炕的大土坯。大土坯體積大用量就少,但是不承重,所以別人不敢用來壘墻。

他自然不怕。

太陽落山的時候兩人把地窖挖好,周明愈直接修出土石階,比下梯子安全。

莫茹在前面往上走,周明愈在後面扶著她的腿。

上去的時候,隨著莫茹一邁腿,“嗤啦”一聲褲襠扯破了。

周明愈看得分明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媳婦兒對不起,你讓我笑一會兒。”

莫茹:--!

周明愈忍著笑,雙手撐著地面一下子躍上來,看莫茹正轉圈找哪裏破了,跟追著尾巴轉圈的小狗一樣,又笑得坐在地上。

“餵,你夠了!”莫茹朝他做鬼臉,這褲子原本就很破,補丁摞補丁,她總擔心哪天在外面破了出醜。

幸虧是晚上!

周明愈忙爬起來把自己的褂子給她披上,他則光著膀子,“看不見的,咱們回家縫新的。”她這幾天忙的根本沒時間做衣服。

兩人收拾一下回家,路上莫茹突然驚喜道:“小五哥,我知道怎麽買脊瓦了!”

周明愈好奇道:“怎麽買?”

莫茹:“哈哈哈,不告訴你。”她揚著下巴,捧著肚子走在前面。

周明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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