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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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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根發被大雨拍在地裏,就跟麻木了一樣,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一顆心就跟那大雨點子砸在地裏一樣,細碎。

這其實是一場及時雨!

只要勤快點把麥子都收割歸倉,這時候一場雨降臨,把麥地和其他需要雨水的糧食澆一遍,麥地裏的麥茬可以加速腐爛,晾一天就可以耕地,而地瓜、棉花等地正好需要雨水。

豐收雨,就和年前的瑞雪,年後的春雨一樣及時,預示著秋天的大豐收。

張根發氣得兩眼發昏,自從那天晚上被周明愈一瓦缸蚊子蒼蠅羞辱了以後,他就著急上火,忙著除四害邀功,忙著造衛星邀功,結果一次次無功而返。

眼瞅著要成功了,不是起火就是下雨。

難道是天要亡我嗎?

他悲憤地大喊!

最後張根發一個踉蹌,一頭紮在泥地裏,張金煥幾個人慌忙將他擡回家去,那滿地的麥子自然也沒人去管。

而三隊那些懶漢們都覺得自己家工分不少,誰還去管大雨裏的麥子?

很多人直接放棄了,等著畝產上萬斤的救濟糧來呢。

自然早就一哄而散回家躲雨去。

……

下雨前一隊二隊早有準備,看著天陰上來趕緊各就各位,草垛苫起來,已經曬幹的糧食趕緊裝起來,沒幹的就鏟在篾席上擡到隊屋裏去先晾著,免得捂了。

上午的時候沒有一絲風,一到晌午那黑雲就跟早就埋伏在頭頂上一樣,憑空鉆出來,跟著哢嚓一個旱地驚雷,接著劈裏啪啦豆大的雨點就砸下來。

雨砸下來的時候,也起風了,真個雨狂風驟,暴雨如註。

看著屋檐下嘩啦啦的雨瀑二隊的人高興,一隊的人慶幸,感謝二隊幫忙,否則他們那幾畝地就要爛在地裏。

突然有人驚呼道:“哎呀,三隊四隊還有小兩百畝沒收回來呢。”

有人幸災樂禍道:“活該,收不回來是人家綁著他們手了嗎?還不是自己懶的?”

“就是,咱們去幫他們救火說啥來著?不用咱們管,那是他們自己生產隊的事兒。”

“就算是這樣說,可那麽多糧食啊,著實讓人心疼。”

……

對比那兩隊,這兩隊的人則總結經驗教訓。

“咱們能收回來,多虧了隊長指揮,周二叔帶頭啊。”

“還有明愈的大麥釤也帶了好頭,給咱們鼓足了勁兒。”

大家都說是。

不只是他一個人頂五六個人幹活,還有他提出來的認領地塊以及他們兄弟帶頭幹活刺激帶動其他隊員,大家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不再偷懶耍滑,二隊又帶動一隊,才會有這樣的可喜成果。

一陣暴雨下了個把小時,來得急去得快,走了以後又是一個大晴天。

萬裏無雲!

日頭毒辣得方才下雨就像錯覺一樣。

大家又趕緊張羅著把麥子拿出去曬,因為雨下得急,水全都流走那場面沒有泡壞,只要地面曬幹就可以接著用,不需要重新壓場。

“周二叔壓場,那可是頂好用的,龍王爺也奈何不了。”大家都紛紛豎起大拇指誇周老漢兒。

周老漢兒道:“先別急下場,別把表層踩黏糊了,曬曬再去。”

周誠志又緊著安排別的,下雨天地裏暫時進不去人,就讓幾個手巧的集中在生產隊屋前修理農具。要夏耕,那些犁鏵、耘鋤、播種耬等都要提前修好,免得幹活的時候容易壞。雖然麥子收割完也打完場,但是還得撿麥草,割草漚肥等等,這都是一些輕快活兒,安排那些弱勞力去幹。

收完麥子周明愈就自由一些,第二天一早他又開始忙活蓋房子的事兒,讓三哥和周明國幾個堂兄弟幫忙去殺樹。

周誠志家裏有棵成材的願意給他使,大爺周誠義家也有兩棵。周老漢兒的意思借一棵就行,但是周明愈想著過些天大煉鋼鐵都要被砍掉的,不如他都砍了。

所以他就讓哥哥們幫著把周誠志和周誠義家幾棵成材的都砍了。

周誠志老婆子何桂蘭有點不樂意,吃晌飯時候和老頭子嘟囔:“你還說二楞子好了,你看他來砍樹,也不問問就把兩棵都砍了,不是說就砍一棵嗎?”

周誠志:“我說給他使,他使幾棵當然就砍幾棵。”

“他怎麽不去砍他三大大四大大家的。”何桂蘭氣鼓鼓的,“那是他們親叔,你又不是親的。”

“你快中了吧,真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周誠志道:“親不親,根上分,是一個根就都親。要是沒有他們,我還能當這個隊長?你撈得著什麽也分個輕快活兒?”

周誠志雖然能幹不占便宜,不過給老婆子和媳婦兒分派個輕快活兒還是可以的。

何桂蘭撇撇嘴,“我又沒說不給他使,我還不知道輕重?我就是這麽說說你還當真了。我為老二家鳴不平,你說他當初對他們家老三老四多好,現在蓋房子使木頭,那兩家誰也不出。老三不出就算了,他有怨氣,那老四呢?又不是一個娘,當初六七歲被他娘丟下,還不是靠著大房二房養大的?叫我看就他們老四最有心眼,滑頭著呢。”

周誠志道:“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你別嚼舌頭。”

周明愈自然也想去四房周誠禮家砍棵樹,四達達家一共好幾棵樹,其中三棵白楊樹已經成材,另外還有一棵槐樹。他尋思砍兩棵,既不會讓四達達不樂意,以後也能讓他家少損失一點。

他就讓周明國幫他處理隊長家的樹,他和三哥去四房砍,結果四娘娘趙連英給他攔住。

趙連英一臉的為難,“紅鯉子,你看你要是蓋房子,娘娘砸鍋賣鐵也得幫襯你,只是你看你明升哥和你明東弟弟也得結婚……不是娘娘和達達不幫……”

周明愈理解她的心思,畢竟四房有倆兒子還沒結婚,他笑道:“娘娘你說哪裏話,我懂。不過反正明升哥也得結婚,不蓋房子還得打家什兒呢。要不我幫你把樹殺了,你叫俺三達達早點給打家什兒。”

趙連英卻想岔了,以為周明愈想死纏爛打呢,就有些不樂意。

周明光見狀就道:“小五,等娘娘想殺樹了咱們再來幫忙,現在還是算了。”

周明愈笑了笑,對趙連英道:“娘娘你早點把樹殺了早打家什兒啊。”他雖然好心,但是也不能強求,更不會暴露什麽。

趙連英生怕他們胡攪蠻纏非要逼著自己殺樹,趕緊擺擺手,“知道了,以後要殺樹就叫你們幫忙。”

離開了周誠禮家,周明光道:“叫我說來四達達家還不如去三達達家呢。”

周明愈道:“我有點害怕咱三達達,他整天呱嗒著臉。”

周明光笑道:“他其實是和咱爺呱嗒呢,和咱們沒關系,不用怕他。”

兄弟倆就回去把樹一起拖到後面宅基地那裏,周明光和周明國還得上工幹活兒,就讓周明愈自己忙活,他們先走了。

……

他們砍樹的時候,莫茹就借著出去采雲青菜葉的時候去麥地裏瞅瞅。她也沒想到三隊四隊的人竟然會真的放棄那些麥子,任由它們爛在地裏。那些人居然一個個沒有露出痛惜的模樣,反而好像跟自己無關一樣。

自留地倒了一棵苗都大驚小怪的,集體好幾百畝麥子燒毀、爛掉,他們居然能無動於衷。

她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挽救一些糧食回來,多收回來一粒就多一份希望啊。麥粒掉在地裏不可怕,她可以收起來,連著桿子她反而無能為力。

到了那裏她發現麥子全都倒伏在地裏,被狂風暴雨肆虐之後,沈甸甸的麥穗已經折在泥裏。她還是不死心,用鐮刀扒拉了一下,發現地上麥粒不是很多,覺得有些不對勁,再仔細一看,咦?

很多麥子的麥穗沒了,似乎是被人用鐮刀割去。

看來是有人和她一樣來挖隊裏的墻角,不管誰割的,能把糧食收回去總比它們爛在地裏好。

她自然也不會聲張。

因為麥稈沒割被風雨拍得東倒西歪纏在一起,她肚子大行動不便,進去溜達也不合適,為了安全著想她也只能放棄去多收一點麥粒的想法。

她回到家,周明愈他們已經把樹砍了,樹幹拖到後面小屋那裏去堆著風幹,周明愈正修理樹枝,堆起來留著燒火。

天熱他一直都赤著上身幹活兒,晶瑩的汗水仿佛給他塗了一層薄薄的油,有一種健康青春的美感。莫茹站在那裏扶著木頭偷看他,她喜歡專註工作的周愈,不管是做設計圖還是幹農活,哪怕是他玩游戲的時候,也是表情專註生動目光明亮的。

她想她是很愛他的,當初說離婚,真的有一種心碎的感覺。

幸好,他沒有答應。

周明愈停下裏擦汗的時候,餘光瞥見她,笑道:“我現在有這麽帥嗎?都看傻啦。”

莫茹:“哪裏啊,我看那邊有只呆鵝,多看了一眼。”他和前世模樣沒多少變化,不過她認識他的時候都二十多歲,沒見過他17歲的樣子,想必也是這樣青春陽光的吧,沒有後來那麽老成持重。

周明愈拉著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擦了一把汗,最後在她掌心親了一下,讓她坐在一邊的樹墩上休息,他則繼續修理樹枝。

莫茹就坐在那裏,把自己觀察來的事情告訴他。

周明愈一臉讚賞,“這人也是感覺敏銳的,就算大災荒也能活下去。”

莫茹好奇道:“誰這麽能幹?這麽兩天居然幹了那麽多事。”估計還是晚上去偷的呢,這麽一想三隊四隊是臥虎藏龍啊,這速度一點都比她家慢。

周明愈低聲道:“估計是前面那家。”

村裏要說奇巧手藝、心眼兒多,除了周培基那一家子沒別人。

莫茹豎大拇指,“真能幹!”在四隊那種不求上進的隊裏真是白瞎了,估計也不想出力養一群懶漢。

這時候周誠志和周老漢兒倆人也從後面過來,他們倆也是去看那一片麥子的,總歸是老農民見不得浪費糧食,想去看看能不能搶救。他們也發現麥稍被掠掉的事情,雖然覺得挖墻腳不對,可想到這麥穗要是不被割掉就要爛掉。

以他們的經驗自然也能猜到是誰家,只是也不會去多嘴罷了。

倆人過來看看周明愈準備的那些木頭、石頭,周誠志驚訝道:“明愈,你這孩子挺能幹啊,什麽時候撿了那麽多石頭?”

現在蓋個茅房綽綽有餘。

石頭其實多半是莫茹撿的,她每天出去溜達,見到石頭就撿回來,堆在這裏也有一大堆。現在周家明確要蓋屋子材料放在這裏,別人自然不好再來拿,石頭也不會被拿走蓋豬圈墻去。

周明愈笑道:“隊長大爺,這是從地下扒出來的。”他指了指地基那裏,自然沒有那麽多的,但是可以掩人耳目。

倆老漢兒少不得還給指點一下,讓他只管準備材料,至於怎麽蓋等夏種忙完,周誠志帶人給他忙活。

周明愈卻見他爺臉色有點不大好,就問:“爺,咋回事?”

周老漢兒背著手,捏著煙袋鍋子,“也沒啥,你挑這地方不孬,就蓋這裏。”

周明愈卻聽出他話裏有情緒,就看周誠志。

周誠志道:“還不是那個大耳賊搞事兒,之前我讓會計去鎮上給你申請宅基地,結果他正好也去鎮上匯報工作,給攔了一下子。”

張根發和鎮上幾個幹部的關系還是不錯的,畢竟他是靠著運動起來的,又會揣摩上面心思,打土豪、土改的時候出盡風頭,所以雖然不怎麽識字,卻還是很受器重。

要不是他識字不多,估計早就可以當大隊書記。不過他那時候鉆空子入了黨,現在比大隊書記風光,村裏的書記是個老頭子,基本不管事,都是張根發蹦跶。

周明愈冷笑道:“這麽說幸虧張金樂那些人一把火把試驗田給燒了。”要不他還不知道整什麽幺蛾子呢,到時候再得了縣裏的歡心,那可更了不得。

周誠志道:“這個你不用管,有我呢。這塊地本來就是你們的,就在這裏蓋。材料好說,不用工分頂可以分。我把好的麥稭草都分給你,等秋天收了秫秫,再把最好的秫稭都分給你,其他人家再湊湊,這就夠蓋三間的了。”

其實隊裏也沒有多少存貨,再說存貨也不如現分的好,畢竟今年大豐收,長勢比去年好很多,更合用。

聽他這麽說周明愈也放了心,那他就繼續忙活,看誰敢來給他搗亂。

倆老頭兒走了,莫茹就走過來。

“周愈,你說那大耳賊是不是有毛病,他不是想要那些蚊子蒼蠅嗎?怎麽還敢攔咱們蓋房子?”

周明愈道:“後來他不是要造衛星嘛,現在糧食高產是頭等大事功勞最大,除四害已經尾聲,掀不起浪花兒了。再過些日子都大煉鋼鐵,除四害更算不上多大的業績。他就不當回事了唄。”

莫茹點點頭,“他還挺奸。”

“心術不正,奸猾到最後也是自作孽。”周明愈本來是個比較平和的人,畢竟在機關單位歷練過那麽多年,不會隨便和人交惡。可張根發這個人,他是真瞧不上,看都懶得看。

傍晚時分倆人停了手裏的活兒一起回去做飯。

她從空間裏拿了一小盆烤麥粒出來,淘洗一下,又讓周明愈用搟面杖給搟破,做一個蒸麥飯,再做一個菜湯,弄幾碗鹹菜。

現在她坐著不方便,都是讓泥蛋兒幫忙燒火,菊花盯著孩子。因為她每天都有螞蚱和知了龜跟孩子們分享,幾個孩子都很喜歡她,也聽她的話。

兩人正忙活著,張翠花從外面飛快地回來,對周明愈道:“紅鯉子,趕緊拿麻袋、箢子,隊裏分麥子。”

周明愈驚訝道:“還沒交公糧,怎麽這會兒就分麥子了?”以往都是要曬幹以後先去交公購糧。

張翠花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留夠了公家的和集體的,剩下就是分給隊員的,晚了萬一分不下來呢。”

周明愈立刻明白,三隊四隊的麥子不是燒了就是被雨澆爛了,今年不但分不了糧食,公購糧更沒著落,上頭回過神來只怕還是會問責的。

到時候張根發個混賬難免就要一隊二隊給均攤,要是這樣,那所有糧食都交上去,一粒也不用分給老百姓。

麥子的公糧任務可是不輕的,這是細糧,和大米一樣是城裏人的主要口糧。

這當然是周誠志和周老漢兒倆人商量的結果。

周老漢兒:“三隊四隊的糧食,怕是絕產了。”

周誠志道;“那口糧、公購糧怎麽辦?”三隊四隊麥子種的多,加起來有將近五百畝,燒了將近兩百畝,現在被雨拍了又得小兩百畝,收回去的滿打滿算也就一百多畝。當然,地裏被雨拍的還沒全完蛋,趕緊收也能收回來一少半,單看那倆隊的人肯不肯幹。

周老漢兒吧嗒著自己的煙袋鍋子,“咱們可多收了三五鬥。”

周誠志眉頭緊擰,這麽大的雨,說不定還下呢,這麽些糧食曬不幹可別爛了……

不安全啊。

周誠志一咬牙,“分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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