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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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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林語溪來找二夫人做什麽?

在場的人中,袁好問和林夫人還並不知曉林語溪已經回來,所以林夫人臉上有些變色,“角獸出現在二夫人房中?是她……是她害死了我父親!”

我搖頭道:“不見得。”隨即便高聲喊道,“二夫人!二夫人!”

不知怎的,二夫人並未應聲。我心中覺得有些不妙,正要再叫,林夫人便一把將房門推開了。女子閨房我們不好隨意踏足,所以只有季明媚跟著她進去。過了一會兒,想是二夫人已經穿好了衣物,所以季明媚出來對我們道:“進來吧。”

我和袁好問、林管事一道走進門去。剛進去便看見桌上點著一爐香,幽香撲鼻。我不慣聞香,一進去便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二夫人穿戴整齊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她原本就心傷林語斌之死,現在被角獸一嚇,臉色更是白得嚇人。

“角獸來找你做什麽?”林夫人當先開口問道,語氣有些不善。

二夫人惘然道:“大伯回來了。”

這話頓時就將袁初墨的死因真相透露了,既然袁初墨死時林語斌不可能出現在草堂,那當時出現的自然便是林語溪。這兩兄弟相貌有些相似,林夫人和袁好問自然知道,所以他們幾乎同時發問:“人在哪?”

“方才出去了。”二夫人似乎還有些迷糊,“他帶著一只木色的貓……那……那是角獸?角獸聽他的話……”

她雖然說得不甚清楚,林夫人和袁好問聽了,卻無疑更加確定了袁初墨的死與林語溪有關。這或許就是林語溪不能在人前露面的緣故,如今林夫人是林家的主母,他卻是她父親之死的真兇,他無法面對林夫人。

林夫人聽聞林語溪還在林家,頓時激動起來,“他回到了林家卻不來見我們,語斌是他害死的,我父親也是他害死的,是不是!”

她心中或許極其渴望林語斌之死與袁好問無關,所以一旦得知了父親之死與林語溪有關,便順理成章將林語斌之死也安在了林語溪身上。

二夫人喃喃地道:“語斌之死和他有關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說這話時臉色還是極其蒼白,這話像是對著林夫人說的,又像是對著自己說的。我看她臉色這麽差,不免有些擔憂。這時林夫人沒有得到反駁,情緒越發激動,也越發肯定林語溪與林語斌之死有關,當即便吵嚷著要林管事將家中翻個遍,將林語溪找出來。

事情真相未明,我也不能為林語溪說什麽。更何況袁初墨之死確實是林語溪的手筆,所以我也就閉口不言,也未曾透露曾和林語溪碰過面。

林管事一時有些迷糊,可能也不再那麽堅信林語溪是無辜的,所以心下躊躇,看著林夫人發了會兒楞。林夫人見他楞住了,頓時呵斥了他兩聲。林管事這才回過神來,忙不疊地與她一道出了二夫人的房間。

袁好問自然也跟著去了,三人開始滿宅院地尋找林語溪,卻將我和季明媚留在了二夫人的房中。原本我們也該隨他們一道出去的,就這麽留在房中其實有些失禮。不過既然林夫人並未說什麽,我又有話要問二夫人,便厚顏留了下來。

二夫人見我們沒有走,神色也奇怪起來,看著我們並不說話,似乎在等著我們開口。我與她對視了一會兒,本以為她會有些慌張,誰知二夫人的眼神卻波瀾不驚,甚至還有些安詳。這是內心安寧的人才會有的眼神,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幾乎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想。

“林先生去書肆,本是想向你打聽林語溪的下落,可是他從書肆離去後卻徑直回了書房,是你跟他說了什麽嗎?”留都留下來了,我只好開口問她。

“他問我大伯的下落,我並不知道,卻騙他說大伯在書房給他留了一封信。還說大伯交代我,若是他問起時,讓他去書房仔細找找。”二夫人淒淒一笑,伸手拂了一下垂落的長發。她如此坦誠,倒叫我有些意外。

“所以,林先生其實是你殺的,是不是?”季明媚柔聲道,聲音裏的訝異卻怎麽也藏不住,“可是,你不愛他嗎,之前對他的關切全是假裝出來的?”

“恐怕二夫人就是因為待林先生情感太熾,所以才下定決心殺了他。”二夫人沒有出聲,我便替她答道。

事到如今我自然也猜出了,林語斌確實是死在她手上的。至於時間上會和袁好問燒化紙人時相差無幾,不過是純屬巧合罷了。季明媚見我這麽說,也疑惑地看著我。

“你還記得昨晚你對我說的話嗎?你說林先生在外面養了外室,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連林夫人都沒有多說什麽。可是對於二夫人而言,這或許就是天大的事。”

“所以……你就是因此……殺了自己所愛?”季明媚愕然得幾乎說不出話,看著二夫人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

“你們知道嗎?”二夫人微微一笑,襯著她蒼白的臉色顯得整個人越發淒涼,連帶著聲音也有了幾許空洞,“當年他說會待我好,於是我竭盡所有給自己贖身,跟著他歸家。原以為這是一個歸宿,可是誰曾想呢,我耗盡所有,只是給自己賃了一間空閨。”

她說著話淚珠從眼角蹦落,不知怎的我恍惚間竟覺得這淚珠有了顏色,是與她的臉色一樣的慘白。無花果樹被人撕去一塊皮時,從樹身也會滲出乳白色的漿汁。無花果樹也是會疼的吧,樹會疼卻不會喊,只能默默滲出漿汁。

二夫人也會疼,但是她不喊——或許,喊了也無人傾聽吧。

“我初來林家時,林家上下都覺得我玷汙了林家門楣,不許我從大門進來。”二夫人語氣寧靜,只是看著有些失神,“沒關系,既然他們不許,那我便一個人從偏門走進來好了。我那時心中想著,我又不與旁人過日子,他們怎麽看我有什麽打緊。只要答應對我好的那人真的對我好,便是遂了我的心願。”

我和季明媚互看一眼,想著她從偏門中走進時,或許心中是不服的吧。所有人都瞧低她,可是她心中自有倚恃,覺得自己所托之人會與所有人都不同,替她回擊這輕視的目光。可是,她的所托之人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

“後來進了林家,大家待我都不冷不熱,他也是一樣。我又想著,家中畢竟有大婦,也怪不得他待我是這般態度吧。沒關系,我既將自己托付給了他,如今可以守著他,些許委屈也算不了什麽。”

她說著停下來看了我們一眼,臉上浮起淡淡的自嘲,“直到我聽說他在外面養了外室,這才知道,原來一切都跟旁人無關呀。是呀,一切都跟旁人無關。既不是因為大婦的緣故他才冷落我,也不是因為門楣的緣故他才容許旁人輕視我。一切只是因為他不在乎我而已。可憐我在林家二十年,今日才明白這個道理。”

或許她並不是今日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此之前,還可以找到借口安慰自己罷了。等林語斌養外室的消息傳來,她便再也安慰不了自己。這個消息或許並不致命,卻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也真是奇怪呀,”二夫人輕聲道,“你們說,既然他並不在意我,又為何要帶我回家呢?我並未纏著他呀。”

她臉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仿佛真的有些奇怪林語斌當年的舉動。季明媚見狀有些不忍,便出聲應道:“或許他當年帶你回家,是真心實意的吧。只是兩個人的事,倒不一定只跟兩個人有關。他回了林家後有些事就變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概吧。”二夫人似乎有些了然,隨即話題一轉,對我道,“你呢,是如何得知這事是我做的?”

“我不知道,只是我見過林語溪,他對我說要去查清林先生之死的真相,結果卻來找了你,所以猜測這事是你做的。”

“哦,我那大伯的確斷定事情是我做的,卻並未對我怎樣,反而溫言問我緣故。”二夫人歪頭道,“我便將剛才那番話對他說了,你猜怎的?他竟然沈默半晌,說這事確是林家對不住我,還問我往後有何打算。”

“那你呢,是如何回答他的?”季明媚問道。

“我能有什麽打算呀,”二夫人忽然笑了起來,“我與他是有過白首之約的,他既然不在了,我自然要為他守寡呀。你看,他負了我,可是我並不負他。我總是原諒他……總是原諒他。”

她說到後面幾乎已經是在自喃。我和季明媚看著她那一臉的心滿意足,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她殺林語斌,或許正是為了這個白首之約,為了……給他守寡!

我們都沈默著沒有說話,過了良久我才忍著心頭的戰栗,說道:“林語溪並未對你怎樣,剛才又故意讓你發聲,是不是想將這些事都攬在自己身上?”

“是啊。他說既然他不打算回林家,便將這些事都扛了吧。林家對不住我,他能為我做的也只有這些。”

我默默聽著二夫人的話,心想原來林語溪昨日聽了我的話,便知道害死林語斌的兇手是誰了。他這些年見多識廣,而二夫人又是除林語斌外,昨日唯一一個去過書房的人,所以有一些細節我們看不出什麽來,他或許一眼便瞧了出來。

他瞧了出來,卻沒有在我們面前表露,想來就是猜到了二夫人行兇的動機,想替她遮掩。這樣看來,他這些年固然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卻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般偏激易怒,也不會動輒遷怒他人。

林語溪不會再回林家,林夫人他們自然也找不著他。袁家和林家的這兩樁命案,大概便是這樣不了了之了。這或許也是事情最好的收場,所有人的怨恨都打在了他身上,餘下的人自然便能好好過活。

這時,二夫人忽然又道:“大伯臨走的時候還說過一句話,他說夫人一定會將所有事都怪在他身上,從而放過對自己的問責,這也很好。”

我們聞言都去看她,二夫人道,“若不是她,二十年前袁老先生怎能進入草堂竊書?所以,林袁兩家有今日的局面,其實責任大半在她。她心中其實也隱約知道,卻不願承認。所以大伯說,便讓他擔了這些罪名,至少不會讓夫人與袁家的關系斷絕了。”

這正是林夫人方才急於下結論的原因,林語溪也早就料到了她的想法。我心中想著,對林語溪倒是大起敬佩之心。

“你如此坦誠,就不怕我們將這些透露出去嗎?”季明媚問她。

“你們若是要說出去,也不會等夫人他們都出去了才留下問我這些。”二夫人出神答道,似乎對我們是否會透露這些事也並不十分在意。

“那麽林先生究竟是如何死的,能告訴我們嗎?為什麽你數個時辰之前進過書房,卻能在數個時辰之後點燃書房?”我最後問道。

“沒什麽呀,”二夫人答道,指著桌上的那爐香,香柱發出裊裊的煙,輕輕緩緩,“我給他點了一炷香,香爐上灑滿了白磷,書桌上、椅子上、地面上也全是白磷。白磷最易著火,等香柱燒到底時便引發了白磷起火,書房便著啦。白磷燃燒後會有刺鼻的蒜臭味,知道的人一聽說現場有蒜臭味,自然一下便看出來了。”

二夫人平靜地答道,“我給他點的是沈香。我生平最喜沈香,所以便用這最喜歡的香送走了我最喜歡的人。這真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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