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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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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辛馥臻明顯斟酌了一下,這才答道,她平時不大出門,但是因為父親信佛的緣故,所以也跟著吃齋念佛,遠近的寺廟都曾去上過香。那日錢伯趕車送她和餘媽去雲門寺禮佛,在回來的半路上,錢伯卻看到一個和尚在光著腳走路,臉上表情苦楚。

因為家主的緣故,辛家上下都對和尚禮遇有加,所以錢伯見這和尚光腳走路,便停下車來問他要去哪裏,若是順路的話可以送他一程。和尚停下步來,先是謝過了他,然後說他要去須彌山寺。

辛馥臻在馬車裏聽了頓覺奇怪,這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廟她都去過,可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間寺廟,便從車廂裏探出頭來說道,她從未聽說過須彌山寺,莫非是最近剛落成的?那和尚卻搖頭道,須彌山寺建寺迄今已有數百年,只是向來不廣為人知罷了。

錢伯和餘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若真有這樣一間寺廟,辛馥臻年紀小不知道倒還罷了,可是錢伯和餘媽也都聞所未聞,這未免於理不通,所以他們都不大相信這話。

那和尚見他們表情便知他們心有懷疑,也不爭辯,只是朝他們合十行禮後,便自顧走開。辛馥臻三人見他既不爭辯也不懇求,心中反倒有些不確切起來,都說不會真有這樣一間寺廟是他們不知道的吧?

辛馥臻看著和尚遠走的背影,見他腳上血跡斑斑,心中頓時有些不忍,便叫錢伯趕上前去,無論有沒有這樣一間寺廟,他要去哪送他去便是了。錢伯應了一聲,果然驅車上前叫和尚上了車,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辛馥臻和餘媽見他上了車,便放下簾子回到車廂內,聽著車軲轆轉動的聲音,一時有些犯困,便在車上瞇起了眼。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們睜開眼時,便聽到錢伯說了一聲到了。辛馥臻聽說須彌山寺到了,心中頗感驚奇,便撩開簾子朝外望了一眼。

車廂外,一座雕欄畫棟的寺院飛躍入眼,四周叢林密布綠蔭森森,果然是個肅穆莊嚴的佛家寶地。餘媽也嘖嘖道,原來鎮上竟真有這樣一座寺廟,自己活了這麽些年,竟全然不知。

既然到了寺外,自然要進去上個香。辛馥臻便將這個意思和那和尚說了,那和尚猶豫了一下,說道須彌山寺向來不接待香客,所以才不為人知。不過勞煩他們送他回來,便請小姐入內,至於錢伯和餘媽,卻恕他不能招待了。

錢伯和餘媽聽了也都理解,便在馬車上等候,讓辛馥臻跟著和尚進去了。這之後,便發生了後面的事。

至此,我才將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聽全了,不過隨即就有疑問:“既然那座寺廟可以驅車前往,說明道路通暢,並非狹窄難行之處。既然道路通暢,總會有人誤打誤撞去過,又怎會數百年來沒有人知道,這說不通。”

“那個地方之前確實曾有過一間寺廟,所以有路直達,不過數十年前便被大火焚毀了,只留下一個廢墟。”季有節道,“因為沒有重建,所以這寺就漸漸被人遺忘了。”

我“哦”了一聲,又問道:“那這間被焚毀的寺廟,就叫須彌山寺嗎?”

“不是。”季有節搖頭道,“這寺廟就叫梅花寺。”

“若是有人在梅花寺廢墟上新建一座須彌山寺,然後再將它焚毀,可以解釋這件古怪事嗎?”

“不能。我剛去過梅花寺遺址,廢墟上荒草萋萋,明顯就是被遺棄了數十年,不可能是新近造成的廢墟。”

“所以這事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人憑空‘搬來’了一座須彌山寺,然後又憑空將它‘搬走’,或者說將它裝入了芥子裏,連同辛如一一道?”

季有節點頭,我轉向辛馥臻道:“‘須彌山藏於芥子’這句話,辛小姐可曾聽令尊提起過?”

辛馥臻惘然搖頭。

“令尊不是梅花鎮人氏,是從別處遷徙至此落戶的。辛小姐對他來梅花鎮之前的事,有什麽了解嗎?”

辛馥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道:“直到你們說起此事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家是世居於此的,所以對他的前塵往事,我一無所知。”

一般而言,父母輩即使不會刻意說起自己的過往,但是日常談說中總會流露出些許來,特別是辛如一這樣從別處遷來落戶的,怎會絲毫不透露一絲口風呢。此事若非是辛馥臻撒謊,那便是辛如一的前半生有什麽問題,其中有不可對外人語之處。

不過辛馥臻這麽說了,我們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既然從她口中探不出虛實,我便起身告辭了,與季有節一道走出了辛家。季有節一出辛家便問我:“你接下來準備如何探查?”

此事本是他的分內之事,如今我答應幫他,他卻賴上我了,我不禁有些又好氣又好笑,反問道:“我沒來之前,你都是如何探查的呢?”

“你既然來了,此事自然就以你為主。”季有節卻正色道,表情還頗有些嚴肅,“你不要以為這是我在推脫責任,以此事與你的關聯,確實是應該以你為主的。”

他屢次三番說起這事和我有關系,卻又不肯說是什麽關系。我心中雖然疑惑,也無計可施,便道:“好吧。這位辛家小姐其貌不揚,或許平時有些孤僻。須彌山寺中的那個和尚年紀並不太大,你說這事會不會涉及男女之間的情事?你註意到了嗎,那個和尚曾多次提及還俗的事。”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此事若真與男女之事有關,那麽或許須彌山寺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辛馥臻串通錢伯和餘媽編造了這套說辭。不過若真是如此,辛馥臻為何要讓辛如一消失呢?以辛家小姐的相貌,要覓得如意郎君頗為不易,既然如此,難道辛如一還會反對此事不成?”

“你忘了辛如一虔誠信佛的事了嗎?或許他覺得讓那和尚還俗,是對佛門的不敬,所以反對。”

“即使這樣,難道辛馥臻還會串通這麽多人,害了自己的父親不成?”

這事太駭人聽聞,我不好應答,就沒有出聲。季有節見狀也就噤聲不語,過了一會兒又道:“那現在呢?”

“辛家還有一個經歷過此事的餘媽,她方才不在辛家,我想在這裏等等她,看看她有什麽說辭。”我答道。

季有節聞言頷首,拉著我在辛家附近找了家小店坐著喝茶,觀察著辛家的方向。過了好半晌,一個五十許的婦人挎著菜籃從店外走過,季有節見了便喊了一聲餘媽,請她入店來坐一坐。

餘媽見是季有節,便提著菜籃從店外走入。季有節請她坐下,給她叫了一碗茶潤喉,餘媽謝過了他。我坐在對面觀察了一下她,只覺得她神色沈穩,見有陌生人在座也並不拘謹,而是不卑不亢地朝我點頭致意。

我也向她點了點頭,主動問起了須彌山寺的事。餘媽並不急於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季有節。季有節笑道:“這位小先生來幫我查探你家主人的事,倘若你之前所說有什麽未盡之處,可以跟他說。”

“該說的都已經跟鎮長說過了。小先生若有什麽要問,只管問我便是。”餘媽答道。

“你真的看見那座須彌山寺了嗎?”我道。

“看見了。”餘媽答得毫不遲疑,“我和錢伯、小姐親眼所見,絕不會假。”

“餘媽是什麽時候到辛家的?”我忽然問她。

“我沒有到辛家,是老爺到我家。”餘媽看了季有節一眼,“老爺不是梅花鎮人,是從外地到這來的,娶了我家小姐留在了這裏。”

原來辛如一是因為入贅才留在了梅花鎮,可是入贅之人所生子女應該跟母親姓才對,怎麽辛馥臻卻跟父姓呢?餘媽大概也知道我心中想什麽,開口道:“小先生可能不知,老爺並不是入贅我家。”

“哦?”我疑惑地看著她,既然辛如一是入住到女家去的,怎麽又不是入贅呢?

餘媽告訴我,辛馥臻的母親姓秦,秦家本是鎮上的大戶人家,但是秦老太爺外出經商失敗,秦家一夜沒落。秦老太爺心灰意冷之下,就在回家的路上尋了處僻靜的地方,想就此了結了自己,卻正巧被經過的辛如一救下。

秦老太爺雖然被救下,卻還是死志不減,自言如今除了一個女兒之外,一無所有,還不如就此了結。辛如一勸他,既然還有個女兒,若是他尋了短見,叫女兒孤零零的一個人怎麽辦,秦老太爺聽得卻是苦笑一聲。

原來秦家小姐生下來時便是天生畸形,相貌與尋常人頗為不同,始終做不成親事。若是秦家還富足,自然可以供她一世衣食不愁,可是如今秦家破敗,往後她估計便是衣食無著的下場。秦老太爺要尋短見,一大半倒是因為無法再照拂女兒的緣故。

辛如一聽了這話,躊躇了一下,問他是否願意出售家中宅院,如若願意他可以出資將之買下,秦家父女也可以仍舊住在宅中。秦老太爺一聽世上竟有如此好事,還在將信將疑間,辛如一便拉著他一道回到鎮上,果真出資將秦家大宅買了下來,並且真的允許秦家父女留在家中。

秦老太爺自然感激涕零,不過因為家道中落的緣故,還是郁郁寡歡,沒多久就一病不起了,臨死前放心不下秦小姐。辛如一便在他床前向他保證會照料好她,見他仍舊不肯閉目,便主動提出要娶秦小姐。

秦老太爺本來就有這個意思,只是礙於秦小姐的長相不敢開口,此時見他主動開口,自然大喜過望,竟然強撐著等二人成了親才安然離去。此後辛如一將秦府改為辛府,果真信守諾言好生照料秦小姐,直到她在生辛馥臻時難產,不幸離世。

可以說,辛如一對整個秦家都是有大恩的,若不是他,秦家早已家破人亡。餘媽十餘歲入秦家,在秦家待了十餘年,又在辛家待了二十年,這些事都是她看在眼裏的,心中也對辛如一感恩戴德。

我默默聽完餘媽的話,心中暗道,辛如一與秦老太爺萍水相逢,便如此仗義相助,看著倒不像是個壞人。我這麽想著,開口問她道:“辛家主人在來梅花鎮之前是做什麽的,又是哪裏人,你知道嗎?”

“我家老爺自從來到梅花鎮,修橋補路,樂善好施,誰不豎起大拇指誇一句。”餘媽道,“可就是這點讓人有點迷糊,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之前又是做什麽的。老太爺曾問過他,你猜他怎麽說?”

我和季有節都用眼神催促著她,她這才道:“他說,他從來處來,要到去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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