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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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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皖城的百姓有救了……”徐厚卿的語氣聽起來既興奮又憂愁。

方許寧不解道:“如今即將得救,徐城正著怎的瞧著有些憂慮?”

回應方許寧的是徐厚卿長長的嘆息。

現下得到好消息,他也該去準備一番,到時候朝歌城來人,好藥解決糧食問題,有得忙。

於是,在方許寧不解的目光下,他喜憂參半的走出廂房。

“他這是怎麽回事?”方許寧小聲嘟囔。

“他向上隱瞞疫病實況,又將過路的商人扣押在城內,還被殿下當場抓包,他的官路算是走到頭了。”沈牧池還未走,他聽到她的疑問,主動解疑。

他本可以不用走到這一步的,沒有人攔著不讓他向上稟報,甚至所有人,這一城的百姓都希望她能將這件事反應給皇帝,是徐厚卿他自己咎由自取,一步一步將棋局走至死局的。

往後只怕是流放邊關的下場。

徐厚卿先前封城雖不厚道,將過路商人強留在皖城,卻也是為了城外百姓著想,不讓疫病被帶往城外。

但其實這種想法愚昧至極,他自認為只要將疫病封在城內,就不會有人知道,疫病也會隨之消失在皖城內部。

用一整座城百姓的性命,換一個未可知的美好念想,是極可笑的。

這些沾染過疫病的器具或許會隨著百姓生命的消亡而隱入塵土之下,可疫病並不會隨之消散,後面只要有人再進入這座“鬼城”,陷入沈睡的疫病便會卷土重來。

頃刻間,傳染整片大地,席卷整個王朝,屆時又當如何?

沈牧池察覺到方許寧情緒的低落,他將信疊好,不動聲色的靠近她,輕輕牽起那只冰涼的手,包裹在掌心,仔細暖著。

“他既能當上皖城的城正,那麽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只是經驗略少,到時候雖被貶邊緣荒涼之地,可也不全然會一直留在那處。”沈牧池勸慰道。

經過這麽些天的相處,他能看出徐厚卿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只是經驗不足,對百姓的所思所想有所欠缺,只要放在窮鄉僻壤加以歷練,假以時日,定會憑著才學與經驗重新回到皖城,亦或是調往朝歌城。

“但願如此……”方許寧喃喃道。

-

今日在府衙門口之人將消息散播出去,有了希望,皖城百姓自然不再一味反抗府衙做事,甚至主動配合,以至於第二日再未有人染上疫病。

沈牧池接手搭棚施粥這一任務,他在當天晌午的時候便帶上侯府家丁,在城門口附近建好粥棚,並放出消息。第二日一早便有百姓排在粥棚處,等待施粥。

如今城中一切都在往方許寧預想的方向靠近,只剩城外一早便染上疫病的患者不知該如何處理。

聽徐厚卿說,就昨日一天,又有八個被拉出去焚燒,較之前一日,多了三個,若是按照這樣的速度,恐怕裏面的人等不到太醫過來。

這些時日,方許寧同樣註意著容鈴的變化。或許是因為單獨有一間廂房,每日又都有幹凈的水和膳食,除了日漸虛弱與高熱頻發,並未出現皮膚潰爛的情況。

可城外病人的情況卻不容樂觀,看著每日被拖出去的死人,他們逐漸麻木,就算有人告知他們,皇城派來的太醫不日抵達,他們看著自己爛掉的肌膚與腫脹到破掉的膿皰,也不曉得等不等得到,愈發沒了希望。

思來想去,方許寧還是決定前往城外,親自照料患者。

雖說不能治愈他們身上的病痛,可作為宗室女,還是有一些百姓會信任她,認為她能驅散自己身上的病痛。

在百姓心中,皇帝是真龍天子,是與神明並肩的存在,而公主作為皇帝的女兒,就是龍之九子的存在,見了公主在身邊,何愁病痛纏身?

於是這日方許寧來到城外的破廟處,她只身前來,隨行只有一匹小馬。

考慮到她身為女子,行動不便,徐厚卿從馬圈中牽來一匹剛成年的馬駒,叫她作代步。

站在外面瞧著,便覺著這地方寒酸得緊,她想了一萬種走進去後看到的場面,可方許寧還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慘烈。

她找不到用什麽詞形容自己看到的,在寺廟的正殿處,兩個人並在一起,隔著一條僅一人能通過的過道,再是兩個人並排躺在一起。

就這樣密密麻麻占滿整個大殿,這些百姓身下只有一張勉強能夠躺下的布,本就染了病,又這樣躺在地上,寒氣入體,如何能好?

這處寺廟雖然是廢棄的破廟,可面積卻不小,就連半敞著的大殿都擠滿了人,可想而知在看不到的地方環境是何等惡劣擁擠。

方許寧擰著眉,心中隱隱作痛,不忍看著猶如煉獄一般的場景,只得循著徐厚卿描述的路徑走到裏邊去尋醫師。

沿路走過的地方,所至皆是病痛的呻·吟,那些聲音就像催命的符咒一點一點擠進她的腦海裏,摧殘著她的身心,像腐爛的濃水腐蝕著她的血肉。

“殿下,這邊。”

這道蒼老卻精神的聲音傳入方許寧的腦海,將她拖出泥潭,方許寧猛然深吸一口氣,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是一位醫者打扮的老人,方許寧趕忙過去,跟他到了屋裏。

屋裏盡是草藥的苦香味,門甫一關上,便將外面那種難以形容的腥臭味隔絕起來,方許寧這時才算松下一口氣。

“一早接到消息,說殿下要來,本想在門口好生迎接,可現下實在抽不出身,若有紕漏之處,還請殿下諒解。”醫師戰戰兢兢,一番話講得情真意切。

方許寧明白如今情況緊急,自然不會怪罪,她將此行目的告知於醫者,並希望他莫要顧及身份的事。

可話雖如此,就算給他一網格膽子他也不能將過重的活計交給方許寧,便讓她先試著替給那些身上膿皰破了的人上藥。

這項活計相對簡單,對於方許寧這種沒有接觸過照顧病患的人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方許寧跟在醫師後面,看了兩遍便學會了,醫師看她操作幾次,確定是紮紮實實掌握了才離去做自己的事情。

病重的百姓太多,方許寧僅是上藥便忙得頭昏腦漲,等她再放松下來時,空中已經掛上了一輪彎月。

“竟然已經這樣晚來了……”方許寧喃喃。

從前父皇總說,奏折過多,常常忘了時辰。現下自己忙碌起來,才知只要將全部心神放在一件事上,便會不知晝夜。

“殿下殿下!”是醫師急切的聲音。

方許寧循著聲音看向他,道:“又要擡人出去麽?人手夠麽?可要相助……”

這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倒是將醫師砸懵了。

“沒有沒有,沒有事情發生,今日較之前一日已大有好轉,許多百姓重新燃起希望,不再消沈。”

這下輪到方許寧不懂了,她疑惑問道:“既然無事發生,您何故這樣匆忙?”

見人誤會,醫師解釋:“忙過頭了,竟然忘了殿下還在這處,過來送殿下回城。”

“不必相送,回城的路今早來時我記住了,醫師就留在此處照顧病人罷。”孰輕孰重方許寧還是分得清的,眼下當以這些染病的百姓為重。

醫師有些為難,方許寧來之前徐城正特意囑托過,萬事以殿下的安全為重。

千叮嚀,萬囑咐,卻沒告訴他若是殿下不樂意該怎麽做。

“我送殿下回去便好。”

這時一道聲音解決了醫師的難題。他定睛看過去,是一個相貌極其俊朗的男子,容貌氣度皆是上乘。

方許寧同樣註意到來人,有些詫異。

“怎麽每到這種時候就會遇到你?”

每當方許寧遇險,或是需要人相助時,沈牧池便會非常巧合的出現在她的面前。若是有人說沈牧池暗自跟著她出入各種場合,方許寧指定會深信不疑。

面對方許寧的詫異,沈牧池回以一笑,道:“我還以為昨日與殿下說開了殿下會明白我的心意。”

提到昨日,方許寧面上一熱。

她昨日坐在沈牧池的腿上,隔著衣料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他的呼吸那樣熾熱,眼睛也極漂亮,看向自己時,像是天地間只有自己被裝了進去……

“怎麽會!”方許寧一激靈,“我沒有!”

看他感應如此之大,沈牧池揚了揚嘴角。

“嗯,殿下還不曉得。”

分明是順著她的話講,可方許寧還是覺著面上發燙——

他說得不像是由心話。

見她一直未開口,沈牧池定定地盯著她:“天色已晚,我接殿下回去。”

原本方許寧並不害怕一個人走,只是在沈牧池說要接她時,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樣勇敢,她也不是一定要故作堅強。

一路走來,沈牧池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只要一回頭,見到他,便覺得無比心安。

在不知不覺中,方許寧已逐漸習慣沈牧池陪伴左右,甚至於已開始依賴他,並渴望他能一直跟在身邊。

“小心。”沈牧池一手扶著馬鞍,一手撐起方許寧的小臂,她好借力上馬。

自從容鈴染病,方許寧上下馬都再未有過人攙扶,自己已經輕駕熟路,即便不用人扶也能順利上馬。

何況沈牧池作為一個諸侯世子,本該同朝歌城中那些高門貴子一樣,做不來這等伺候人的活計,即便她是公主。

方許寧瞧了眼沈牧池的側臉,企圖從上面找到一絲不耐與厭煩,可那張英俊的面龐上的的確確找不到一點不甘願的神色。

突然腳踝被捉住,方許寧本能地一僵,回過神來就掙脫桎梏,可那雙手使了些勁兒扣緊腳踝。

“只是確認殿下是否坐好。”沈牧池借著微弱的月光,仔細檢查腳蹬是否調至合適位置。

方許寧眨眨眼。

她似乎,並沒有那樣討厭沈牧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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