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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不止祭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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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不止祭燈語

“厭葕與吳郎中相差幾歲?他是垔都本地人嗎?父從官職?”秦宴徴邊問邊心裏在替他做著盤算。

江素書不知他為何問這些,但卻無所懷疑的全都告訴他,

“他比我要大五歲,祖籍湘郡,父親是當地一個小縣丞。”

秦宴徴聽後點點頭,又問,“他是何時入都為官的?”

“他比我晚來工部半年多,一開始在我手下做司匠主事……”江素書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他想到了前年冬天的一件事。

那個冬天,因為雪太大,垔都裏道路難通,百姓商販們都出行艱難,太子那時與他會面時提醒過他,若能不鏟雪,直接想法子讓雪在原地融化就好了。

第二天上職時,他和吳旦夕說了一嘴,他覺得若真有這樣的法子,那是不是以後冬天就都省事了。

沒想到隔天,上頭就吩咐他帶人去街上冒著大雪撒鹽,果然後來的雪就沒再積起來了,他當時很高興,也不知這主意是哪個大人想的。

只是開春後不久,吳旦夕就提了上來,他才隱隱有了些懷疑,吳旦夕為人的確很聰明,又因為官職升高,有了更多在上司面前表現的機會,他們倆同階才兩個月,他就越過自己,成了工部郎中。

其實這件事真說起來,也怨不得吳旦夕身為司匠主事越級向上頭獻計,誰都想往上爬。

可是這一次,吳旦夕實在是太過分了。

江素書悶悶的接著到,

“他那時也做過這樣的事,只是當時我沒發現,後來他因為那件事升任與我平級。

又因為他之後表現的非常出色,前任郎中調走後他就被提拔為郎中,比我說話管用了一些。

只是我不明白,我這麽笨,就算儲大人說了要提拔我,我也不會對他造成威脅,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秦宴徴撥動著手持念珠,聽完了江素書話中的經過,他定定的看向江素書,

“厭葕,你可能不能理解,他的父親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小官,是無法和你的父親匹敵的,他想順利留在垔都,就必須不擇手段。”

吳旦夕乃外鄉人,在垔都遍地官員的地方無權無勢,恐怕是歷盡千辛萬苦,花了他爹不少錢財,才進到工部當個司匠主事;

而江素書卻因為有個好父親,剛及冠就能在工部不費吹灰之力,謀個從五品的職位,這對於吳旦夕來說是不公平的。

京官和地方官又怎麽能一樣?

直面天子,憑口述計策就能升任的這種優勢,和將來被調往地方,一輩子靠辛苦做政績,也不一定能被上頭看見的劣勢比較,任誰都會想方設法抓住前者。

且江素書根本不用愁,他若被外派,他爹一句話就能給他留下,而吳旦夕若是被調走,可能這輩子也就只能像他爹那樣了。

這怎麽能讓他沒有危機感?

秦宴徴又告訴他,“吳郎中既然敢做,就一定考慮過被你知道的後果,你生性善良沒有心機,他很清楚,所以這後果跟他想要得到的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厭葕,你鬥不過他,但你也有朝上司直稟之權,所以以後若是有什麽想法或是建議,不要害怕,直接去找儲侍郎說吧,別在和他討論了。”

“可是,萬一我提了意見被采納,最後卻造成嚴重後果怎麽辦?我爹會打死我的。”江素書心有戚戚的,始終膽小。

秦宴徴笑著鼓勵道,

“朝堂上的大臣們都有諫言之權,但采不采納是上邊聽後決定的,若是因為意見是你提的,在出事之後就要將責任推給你,那他那個位置趁早騰出來給別人也罷。

所以厭葕,你可以大膽一些,若實在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先來問問我。”

江素書似是找到了主心骨,“真的嗎?我不會打擾你吧?”

“厭葕來找我,無論是做什麽,我都求之不得。”秦宴徴輕聲道。

這話說的很暧昧,江素書雖是個不通人事的小木頭,但也覺出了他語氣裏的不同。

他變得有些緊張,但又害怕自己再次誤解,他定了定神將腦袋裏過去有過的奇怪想法壓下後,不與他對視,語氣平常的回到,

“嗯,謝謝。”

他這狀態,也不像是在害羞,為了避免他尷尬,秦宴徴轉過身,站回身後的地面,

“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到那邊渡口坐畫舫去迦淩湖上吧,我很久沒游過湖了。”

江素書朝他所指的渡口看了看,那裏偶有畫舫經過,現在正停著一艘在下客,莫說秦宴徴,就連他也很久沒坐過了。

上了畫舫之後,他帶頭走到船艙窗沿邊的茶桌旁坐下,看著河面倒映的橘黃燈影,一時沒在說話。

秦宴徴站在他對面,卻沒坐下,他奇怪的問到,

“厭葕不想出去賞夜景嗎?”

江素書回過頭看著他楞了一下。

是的,他過去雖和太子一起坐過很多次畫舫,卻從來沒有在外面賞過景,因為每次太子總是拉著他在畫舫內說話,他也沒什麽興致出去,甚至都成為一種習慣了。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太子應該是怕被熟人認出來吧。

如今面前的人換成了秦宴徴,他不會有那種顧慮,自己也可以在畫舫周圍轉轉了。

他起身和秦宴徴一起來到船頭,看著夜幕中迦淩河兩岸的景色。

路邊相隔不遠的垂柳,就像沿河掛上的幕簾,河岸邊的住家和鋪面燈火通明。

酒樓裏偶爾傳來的吆喝和挑貨郎沿街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夜間出游的孩童嬉笑打鬧,不時還會有一兩聲哭罵。

很詩情畫意,又很煙火氣息。

秦宴徴轉頭看向他,“厭葕剛剛坐在窗前想什麽?”

江素書想也沒想的回答,“我在想太子。”

他話說的有歧義,特別是對於秦宴徴,這很容易讓他多想。

果然,他捏緊了手持念珠,“厭葕是個思舊的人。”

“是他很值得信任,我有很多不敢跟別人說的事情,都會告訴他。”

江素書說完,才想起剛才對著秦宴徴也吐露了一籮筐,接著補充到,

“你也跟他一樣。”

“是嘛,那我與太子你覺得誰更好?”秦宴徴開玩笑似的追問。

江素書犯難了,這叫他怎麽比較,總不能真說,與他才剛結識沒幾天,情意不比和太子的深吧!

說假話對於自己來講,又太困難了。

他囁嚅著不知該怎麽回答,秦宴徴卻替他轉開了話題,

“河邊有賣燈的,厭葕想不想給太子放盞河燈?”

“啊?好!”江素書順坡下驢,松了口氣,朝船尾撐桿的船夫喊到,

“船家,麻煩靠一下邊,我要買盞河燈。”

船家做生意靈活,絕對不會因為耽誤了一點時間就得罪有錢有權的人,他將船穩穩的靠在岸邊。

江素書跟岸上的商販問了價錢,拿了兩枚銅板,扶著欄桿踮著腳想遞給商販交換河燈,可是他的身高夠不著,始終還差一截。

一股溫熱靠近了他的後背,卻沒有貼上來,秦宴徴從他背後拿走了他手中的兩枚銅板,很輕松就放在了商販手心,商販將河燈遞給他,他一邊接過來,一邊撤開快要貼上的距離。

他開口的聲音有些不穩,“給你,畫舫裏面備有紙筆。”

“好……那我去寫幾句夙語。”江素書慌忙逃開。

剛才的距離太近,那暖熱的溫度烘的人臉頰發燙,指尖的觸感也有些微妙,他從來沒經歷過這種窘迫,心跳一瞬間加速,讓他很不適應。

秦宴徴看著他進了畫舫船艙內,手忙腳亂的挪燈、沾水、磨墨,頭低的死死的,仿佛能將硯臺盯出個窟窿來。

他心裏有些高興,輕輕走到江素書身邊,看著他書寫便簽,下筆之後,沒幾個字,秦宴徴就打斷了他,

“厭葕,換一個稱呼吧,這河燈若被有心人撈去,不識字倒好,若識字,會成為你的把柄,新太子可沒有多少肚量。”

江素書看著自己落筆的字,赫然就是已故太子皇甫玳倖的名字,他趕緊將其塗抹了,又換了一張紙,寫上了王幸二字。

——與君相識此生興,天人永別恨無常;前行路漫悠長遠,願得來生再與君。

兩行簡單的話語,落款正大光明的寫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秦宴徴拿起來看了一眼,替他疊好,放進了河燈的底盤內,他單手托住河燈,另一只手撥著念珠,嘴唇顫動,默默無聲的念著一段經文。

經文念罷,他把河燈還給江素書,“去前頭放了吧。”

江素書點點頭,鄭重的托著河燈來到船頭右側上船的閘口,他蹲下/身,輕輕將河燈穩穩的拋向水面,船行的很快,河燈立馬就被落在了後面。

江素書盯了一會兒河燈消失的方向,他剛要轉頭說什麽,畫舫突然猛的一抖,秦宴徵來不及去扶他,還好,他自己抓著欄桿站穩了。

“怎麽回事?”秦宴徴朝著畫舫左側看去,一艘比他們乘坐的畫舫華麗不知多少倍的大船抵在了他們的畫舫旁邊。

那船上的主家似乎也沒料到會跟別人碰上,怒氣沖沖的跑出來罵他的船夫。

只是一打照面,他就換了副表情,眼神有些直鉤鉤的看著旁邊船上的兩個人。

秦宴徴看見了他,合掌朝他微微頷首,

“三皇子殿下,近來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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