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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知已是陰陽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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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知已是陰陽隔

冬青苑的小佛堂裏,江素書一進來就跑到母親江夫人的面前,打斷了正在念佛的母親,依偎進她懷裏撒嬌:

“娘,厭葕要升任了,今天儲侍郎親口跟我承諾,過了常科,要給我提一提,你高不高興?”

一身樸素裝束的江夫人高興的捏捏江素書的臉蛋,

“喲!厭葕要升官啦,那太好了,你有沒有謝謝侍郎大人?”

“嗯,謝過了。”江素書乖巧的點點頭。

江夫人笑著囑咐,“厭葕真乖,那以後辦事可要更加盡心了。”

“我會的,娘放心。”江素書像個找到了安慰的小孩子一樣,開心的笑起來,末了,他又講起剛才聽到的事情,

“娘,我剛剛偷聽到父親和大哥說話了,大哥是不是要娶公主做嫂嫂了?”

江夫人輕輕推開他,扶著他的手臂站起身,邊朝佛堂外走,邊嘆道,

“唉…是啊,陛下是跟你爹透了口風,說文嫃公主看上了你大哥,非嫁他不可,唉……天家女入門,也不知好不好伺候啊!”

本朝不限制駙馬入仕,大哥的仕途不會有什麽影響,可娘作為婆母,面對一個身份是公主的兒媳,處處得小心翼翼。

“娘放心,她若是欺負你,我就在前面替你擋著!”江素書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安慰她。

其實他真正擔心的是他自己,去年八月的時候,娘就說要給大哥說親,可父親非說大哥才弱冠,要再等等,這一等就等到公主找上門,連最基本的選擇權都沒了。

晚上用餐時,桌上大人們又就著這事兒聊了幾句,內容是要在今年內就得將公主娶進來,皇帝只有一個公主,寵的厲害,到時候一定會賜公主府,或是駙馬府,大哥可能就會和他們分開來住。

江素書一直沒插話,聽到這些之後,倒是寬心了些,飯後,他就出了府,跑到附近的迦淩河邊。

這條河緊挨著宮門禦前街,到了晚上會宵禁,沒什麽人走動,天冷時葉落雀遷,很蕭索,但下游的迦淩湖倒是無論冬夏,一年四季都有一片美景。

兩年前他剛去工部的時候,因為什麽都不懂被責罵了一回,所以不敢回家,躲在這河邊哭鼻子時,恰巧在這裏救過一個叫王幸的落水公子。

他與王幸很投契,王幸為了感謝他,和他約好了每個月的初九夜裏在這兒偷偷會面,也經常請他坐畫舫夜游迦淩湖。

可是自從去年冬月之後,王幸就沒再出現過,江素書賭氣的想著,若是今天到了戌時王幸還不出現,那他以後也不來了!

但這樣的決定他已經做了好幾次了。

三月倒春,很有些冷,更何況還是在河邊,江素書雖然穿的多,還是凍的有些哆嗦。

他在將將開始抽花芽的柳樹下來回踱著步子,雙手捧著嘴巴喝氣搓搓手,時不時的捂捂耳朵。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他終於凍的受不了的打了個噴嚏。

“真是的,怎麽這麽冷,早知道就帶個手爐來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走近,步伐很輕,他高興的轉回身,還未看清人就喊了一聲,“王幸!”

可來人並不是他等的王幸,而是早晨在護國寺,讓他避之不及的秦宴徴。

“空…空誨大師。”江素書失望的看著來人。

“厭葕在此等人?”秦宴徴表情淡淡的輕聲問。

“嗯。”江素書不敢再看他,還不著痕跡的往河邊的護欄石墩靠了靠,好像這樣就能找到些安全感。

“那厭葕介意貧僧也在此待片刻嗎?”秦宴徴很有禮貌的征詢著他的意見。

這是在河邊,又不是他江素書的私人地界,待不待還不是他自己說了算。

但如果秦宴徴要待在這裏,那他就得找借口離開,離他遠一點。

“空誨大師請隨意,我今日等的人恐怕不會來了,天太冷,我要先回去了,告辭。”江素書又準備逃。

秦宴徴看出了他的意圖,“厭葕,你是在躲貧僧嗎?”

江素書心虛的瞪大了眼睛給自己撐了撐膽量,“我沒有!”

秦宴徴笑了笑,這樣溫和的面容,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平易近人,可是江素書就是感覺他這層皮相之下藏著那副高不可攀表情,和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剛才聽你喚了一聲王幸,你和他熟識?”

聽秦宴徴的口氣好像是認識王幸,江素書心中騰起了一點希望,但又不知該不該向他打聽。

秦宴徴像是會讀心術一樣,對他心裏的疑惑解答到,

“貧僧與王幸是最要好的朋友。”

聽他這麽說,江素書單純的沒有絲毫懷疑,鼓起勇氣大著膽子向他追問,

“真的嗎?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秦宴徴看著他,眼神中慢慢積蓄了一股傷感,他道,

“厭葕與他交往,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

“他有什麽身份?”

此刻,江素書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愚笨,偏偏秦宴徴也不一次性將話說明白。

難道這個每月都要偷偷與他會面的王幸,一直用的是假身份?

可是他江素書身無長物,人家根本無利可圖,甚至每次都要花錢請他游玩,人家隱瞞身份圖什麽?

“厭葕,……王幸是太子!”秦宴徴紅了眼眶。

!!!

江素書被這句話定在了原地,他有些不信,但是一切都有跡可循。

王幸,取玳倖二字拆開的首尾,江素書對他所說的姓名,從來沒有懷疑過。

難怪他自去年冬之後就失約了,原來他早就歿了。

江素書覺得胸口好難受,明明他們的約定還在,他們有什麽事都會互相傾訴,好的壞的。

就連王幸跟家裏的兄弟在家族裏競爭,和自己在某天晨起又尿褲了這樣的私事彼此都知道。

可就是這樣唯一一個能理解他,明白他的苦惱的人,就這麽說沒就沒了。

江素書突然惡心了起來,他猛的轉過身,扒著護欄開始作嘔。

“厭葕!”秦宴徴顧不得禮數,上前替他捂住胸口,撫著背後。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太子,他人那麽好,為什麽就死了?”

一顆顆眼淚從眼眶裏滴下來,落入底下的河水中,從小到大,哪怕是自己的寵物貓死了他都要難過很久。

這痛失知心好友的感覺太難受了,江素書扒在護欄上看著被淚水點破的倒影,一遍遍的,不知在問誰,

“他怎麽就死了?我還在等他,我每個月的初九都會來,他怎麽就死了?”

“厭葕,好些沒有?快起來,我送你回尚書府。”秦宴徴不由分說,硬抓著他的手臂,將他扶起來架住。

江素書恍恍惚惚的被送回府裏,躺下後,不一會兒就發起了高燒,江夫人心急如焚的喚人去請大夫。

往常江素書也偶爾跑出去,但她知道小兒子乖順,從來沒有像他大哥那樣在外帶著一身酒氣回家過。

這被人架著送回來是頭一次,若不是碰到了護國寺的監院,還不知他在外面要如何。

她感激涕零的對著秦宴徴雙手合實,拜了又拜。

天色太晚,護國寺有門禁,秦宴徴不能多逗留,但他也不放心,便對江夫人說道,

“江夫人,天色已晚,明日貧僧再來探望江公子。”

“啊?啊,好,大師慢走。”

江夫人只道是秦宴徴好意,便沒有在意他為何都已經幫忙把人弄回來了,明日還要再多餘跑一趟。

隆和堂的大夫來看過之後,給開了幾劑藥,喝下去之後,第二天早晨江素書的燒就退了。

他醒來後,睜眼看著床幃,又想起自己的好友沒了,難過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江夫人一夜未眠的守著他,見他醒來就開始哭,趕緊給他擦眼淚,

“厭葕怎麽哭了,是身子還難受嗎?”

江素書鼻音濃重,喉嚨哽咽著,“娘……我的好友沒了。”

“啊?好友?是哪家大人的公子啊?你爹和你大哥昨晚來看你,也沒說啊。”

江夫人疑惑,她覺得小兒子這麽乖巧,結交的一定是官家子弟,不會在外面和沒有底細的陌生人做朋友。

可江素書突然開口道,

“娘親,他瞞著我……他不告訴我身份,我連他死了都不知道,我傻傻的等了他好幾回,昨日才從秦宴徴那裏知道,他是太子,他是太子啊!舉行喪禮的那幾天,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為他流,娘親,我心裏好難受……嗚…”

“啊?這……”

江夫人震驚,可事情已經過去了好久,看著小兒子現在這麽難過,她心底也跟著難受,

“厭葕別哭,他既是你的好友,那他必然不想你為他這麽傷心,你好好的,你哭了娘也要心疼啊!”

“娘……”江素書也不想母親為他難過,可他就是止不住的想哭。

他默默的流了好一會兒眼淚,才自己爬起來坐著。

總算待他哭罷了,江夫人著人替他打水洗漱,丫鬟們快速備好,嬤嬤進來對他們稟報,

“夫人,空誨大師來了。”

“噢,快請他來冬青苑。”江夫人理了理一夜未脫下的衣袍,擦了擦面,準備去招待秦宴徴,正在洗漱的江素書阻止道,

“娘親,昨日是秦宴徴送我回來的,我自己去跟他道謝。”

“那不成,你高燒剛退,不能見風。”江夫人不讚成到。

江素書將面帕放好,“娘親,我還有事想跟秦宴徴說,你放心,我今日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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