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殤難訴

在周微名跟我說過徐美已經輪回轉世，不會再和我相見的時候，我就已經再也沒想過兩個人還會見面。偶爾在夢裏還會幻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又一次見到了徐美，該是什麽樣子呢？嗯也許我已經頭發花白，是個糟老頭子，而徐美剛值豆蔻，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但不論如何，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了任何可能，我對她的歉意，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她更的很好的前提裏，慢慢消失。原本本該有一段緣分的兩個人，最後還是會成為路人。

每當想到這個的時候，我都會忽然驚醒，然後自嘲的笑笑，最後再安然睡去。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了對於徐美的任何感情，唯一存在的也許只有歉意。但不知道為什麽，當現在徐美又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竟然忍不住渾身顫抖，心尖兒也隨著身體，抖個不停。

這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我不知道，看著面前顫抖的女人，我竟然會心亂如麻。那女人聲音發顫，緩緩擡起手來，抓住我的胳膊，搖晃著，聲音帶著哽咽：“張驍，我，我是徐美呀，你真的，真的不記得我了麽？我真沒想到，還會見到你！”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睜眼看了看，緩緩開口：“徐美？真的是你？”那女人猛地點頭，緊接著眼淚橫流。我擡起頭來，一拱手，揚聲道：“林奶奶！不論之前我們有什麽仇怨，還請您看在我爺爺的面子上，在這件事情上，對我務必坦誠！這個人，到底，到底，是不是徐美的轉世？”

林千樺低頭看看我，眼神中滿是玩味神色，但慢慢全都變成平靜沈重。她緩緩點頭，說：“好小子，你倒是會說話，我對你爺爺恨的要緊，憑什麽看你爺爺的面子？不過，奶奶我也懶得耍鬼。就憑你剛才真心實意叫我一句林奶奶，我也跟你說句實話，這個人，的確是徐美的轉世，而且，我找到她的時候，的確將她前世記憶盜取，然後裝入體內，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就是當年的徐美，沒有半分差別，就是你的亡妻，徐美！”

眾人皆是吃驚，我也眉頭緊皺，揚聲道：“林奶奶真的據實相告了麽？如果輪回轉世，前世記憶就會被封印在地府之中，然後將之毀滅，就是為了不與此人下一世發生沖突。你又如何能盜取了徐美前世記憶，然後裝進了這一世的身體裏？”

“地府也不是什麽恐怖地方，有些人怕，有些人還偏偏不怕。”林千樺冷笑一聲，說：“奶奶我神通天成，上天入地，都是輕松地很，深入地府又算得了什麽？”

我劍眉陡揚，喝道：“你深入地府，就是為了抓取徐美記憶？但徐美之前死了，記憶就該被地府損毀，為什麽還會存在？可見你這話，謊話連篇！”

林千樺雙手交疊胸口，冷笑一聲，說：“你只問我一個問題，這後面的問題，我可本是不需要回答你的。不過既然你這麽問了，我也跟你實話實說，奶奶我的確深入地府，但也不是為了去找你這亡妻的記憶，而是另有要事，結果偏偏巧的很，竟然讓我發現了你你這亡妻的記憶，如同游魂野鬼一般飄蕩在弱水河畔，奶奶我多了個心眼，就將它帶了回來，有了記憶，再找來世之身，簡直容易得很，於是順藤摸瓜，找到了徐美現世之身，然後將記憶灌入其中，再存放在我這條尾巴中的時光之道，否則，你也沒機會能看到你這亡妻了，嘿嘿，奶奶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愛信不信。”

我從這個女人身上看不到絲毫鬼怪氣息，看林千樺的樣子也不像作偽，當下忍不住問：“徐美，真的是你？”那女人嚶嚶哭泣：“張驍，我真的沒想到，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啦！嗚嗚嗚！”

聲音入耳，聽得我心中發顫，急道：“徐美，真的是你！你，你還記得麽，你在地府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徐美哭泣一陣，終於止住，看著我說：“那天我躺在你懷裏，感覺越來越冷，身子也輕飄飄的，最後吹來一陣風，將我吹將起來，我看著你還抱著我的屍體，我想叫你，但怎麽也張不開口，想要去拉著你，但那風卻一直追著我再飄。我覺得越來越累，身體也輕飄飄的，每吹一陣風，都像是要將我吹散架，我越來越難受，越飛越遠，已經快要看不清你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就像是一只大手，一把將我攢住，我的身體分明在分散，但這把大手將我牢牢抓住，然後往後一伸，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等我有些意識的時候，就到了一條河邊，那河水一動不動，丟下一根羽毛，都會立馬沈下去。我在河邊靜靜站著，很害怕，也不知道該去哪裏。然後就有一個聲音傳來，他問我想不想見你，我很害怕，但一聽到能夠見到你，就立馬點頭，他又說，我這一輩子跟你的緣分已經結束了，本來是該魂飛魄散的，但是還是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只要我在這裏一直等著，一直等著，就會有人來帶我走，然後，然後帶我去找你。”

她說到這裏，聲音又變得哽咽：“張驍，我真的怕極啦，可是，可是，一想到能夠再見到你，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要，都要牢牢把握住才好。所以，我就一直都在那河邊等著，不知道為什麽，我也不覺得餓，也不覺得冷，只是，在河邊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四周都是各種各樣的叫喊聲，很嚇人，我會覺得很害怕，於是，我就一直想你，想著想著，那些害怕的聲音也就變得不那麽可怕了。”

她說到這裏，擡起頭來看著我，露出一個笑容來，說：“那裏真的好奇怪，好黑好黑，天空中始終都是灰蒙蒙一片，周圍一直都是鬼叫不絕，四周的風也是很大，但怎麽也吹不動那一江水。我就坐在江水邊，一直等著，一直等著，可是，那個聲音，自從剛開始出現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可我還是相信，我也許真的會有機會見到你，真的，真的見到你呢，所以我就有了動力，雖然不知道過了多久，但還是堅持下來了，然後，然後就遇到了她。”她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林千樺，神色害怕，再轉回頭來，繼續說：“她帶著我走了，然後，然後一直都將我關起來，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就見到了你，真的，真是太好了！”

徐美說到這裏，情難自已，伸手抱了過來，將我緊緊摟在懷裏。陌生而熟悉的女子氣味撲面而來，在我鼻尖縈繞，我一時間如墜夢裏，霎時間呆住了。徐美剛才說的，不是其他，正是自己在樹林裏死後，化作鬼魂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不會感覺到冷或餓，自然是因為自己成了鬼魂，而她口中說的那條河，如果沒猜錯的話，就是林千樺說的地府弱水了。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但一時之間有想不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面對著的強敵是九尾天狐，但此刻我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的事情，正在暗中慢慢發酵。到底是誰，能夠將徐美魂飛魄散的靈魂抓住，然後又放在弱水旁邊，等著九尾天狐來盜取？這個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忽的眼角一跳，燕若溪正站在我旁邊，呆呆望著我，神色平靜，眼神中卻帶著不同色彩，讓人看的難過。我心頭一跳，猛地抱住徐美推到一邊去，再回頭去看燕若溪，燕若溪卻也不像平時那般大吵大鬧，反而是安靜的低下頭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徐美楞了一下，再順著我的眼神看去，要知道女人是多麽聰明的動物，只是一眼就明白了。徐美屏住眼淚，強笑道：“張驍，她，她是誰呀，是你，是你的朋友麽？”

我心頭一堵，忍不住嘆了口氣。燕若溪已經擡起頭來，看了看我，然後走了過來，笑著說：“你是徐美麽？我之前一直都聽張驍提起你，你在世的時候，對他真的很好很好，這也是讓他一直都忘不了你的原因。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場合見面，我叫燕若溪。”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跟上：“是張驍的未婚妻。”

我心頭一跳，忍不住看著面前的徐美。徐美渾身一震，往後退了一步，本來就白的臉頰上，此刻更是蒼白無血。她嘴唇顫抖，看了看我，我只能低下頭去，不知道該怎麽說。徐美顫聲道：“未，未婚妻？你是他，他的未婚妻？”

燕若溪點點頭，臉上卻是剛毅神色，說：“沒錯，我是張驍的未婚妻。張驍說了，等到這一次的事情結束，就會娶我過門，這裏的人，都聽到了。我肯定是答應的了，而且，我們也見過雙方的父母，只要這裏的事情結束，我們就會……”

“夠了！不要說了！”徐美忽的大叫一聲，緊咬嘴唇，面無人色，盯著燕若溪說：“你既然認識我，你，你知道我是他的什麽人嗎？”

“我知道，”燕若溪點點頭，說：“你是他的妻子，因為他而失去性命，並且魂飛魄散。”徐美喊道：“你既然知道，那你剛才聽到了嗎，我為了再見到他，受到了多少的苦楚，最後才能見到他，這些，這些，你又都知道嗎？”

燕若溪又是點點頭，說：“知道，我也都知道。”

“那你，那你怎麽還能這樣？”徐美眼中泛淚，說：“你既然都知道，那你怎麽還能搶了他，橫刀奪愛？你，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天下男人這麽多，你怎麽偏要跟他在一起？”

燕若溪擡起頭來看著徐美，說：“我沒有橫刀奪愛，我跟他在一起，也是很偶然很偶然的，本來，我從沒想過會喜歡他的。而且，就算最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都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面前了，我們都以為你已經轉世重生，開始了嶄新的人生。張驍對你的歉意，也正在慢慢淡去。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真心相愛，彼此喜歡，從未想過橫刀奪愛這種事情，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他。”她說著轉過頭來看著我，眼神閃動。

“我不要問他，我就要問你！”徐美猛地往前一攔，攔在我身前，後背對著我，張開雙手，攔住燕若溪，哭喊道：“那你現在知道了，你現在知道了吧，我已經活著回來了，我就是為了張驍才回來的，你，你是後來的，如果你有良心的話，就不該拆散我跟張驍，所以，求求你，你還是離開吧，你還是離開吧，只要你離開，事情都解決了。”

我心中大慟，幾乎就要跪倒在地。這樣的徐美，陌生而熟悉，讓我有一種感覺，好像徐美從未離開過我，有好想我從未認識過徐美。燕若溪咬緊紅唇，面色慘白，咬著牙說：“我不離開，徐美，如果你真的是徐美，我也不會離開，愛情一物，從來都沒有求一求就可以解決的。我愛張驍，也許你也愛著張驍，但我的愛，比你只多不少。你可以說我鉆了空子，在你死的時候與張驍相愛，你也可以說任何的我的壞話，但你想要我離開，除非殺了我。不過，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卻是個地師，你殺不了我，所以，你沒辦法讓我離開。這是我說過的話，除非我死了，不，就算我死了，都要跟張驍在一起。你既然覺得難過，那很簡單，只要現在，就讓張驍來做個決定好了。他就在這裏，讓他來說，他愛的人，是誰。”

“不要，不要！我不要！”徐美忽的大叫起來，繼而軟倒在地，哭喊道：“我求求你，你離開吧，成全我們吧，我要跟張驍在一起，我要跟張驍在一起呀！”

這哭聲雖然不是震天動地，但卻句句發自肺腑性情，聽的周圍眾人眼窩發紅，幾乎墜下淚來。我聽在耳裏，更是心神大震，眼眶發熱，揮了揮手，嘆道：“小溪，你，你別說了。”

燕若溪抿著嘴唇，澀聲道：“我不想說，但感情的東西，總不能靠著不想說，就可以一直隱藏著吧，我也不想做惡人，那你來呀啊，張驍，你來說清楚！”

我一楞，卻沒想到燕若溪會這樣說話。金文新嘿嘿一笑，雙眼望天，說：“這就對了，小溪姐，咱們也不是好惹的，愛情這種東西，可就真的得據理力爭，寸土不讓，否則還不讓別人比過去了？你早就該這個態度了。倒是你了，張驍，你難道想看著碗裏的，吃著鍋裏的？別想著兩邊都不受傷，嘿，不讓自己的愛人受到委屈，這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

我渾身一震，心頭大亂，燕若溪回頭看了看金文新，沈聲說：“我們的事，不用你管。”金文新嘿嘿一笑，不再說話。看著燕若溪的表情，我忽的明白過來，自己一直想著兩全其美的辦法，在感情裏根本不頂用。一想到這裏，我嘆了口氣，緩緩蹲下，伸手將徐美抱住，眾人都是一楞，徐美臉上露出欣喜表情，嘴裏叫道：“張驍！”說著就要伸手抱上來。

我嘆道：“徐美，能夠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當初的事情，我一直都耿耿於懷，如果不是遇到我的話，你的生活也許不會這樣，你會活得很好很好，絕對不會這麽年輕就死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這些話我一直都想當面對你說，但卻總是沒有機會。”說到這裏，我忍不住抱緊了徐美肩頭，燕若溪看的臉色一白，僵硬不動。

林千樺冷笑道：“這就對了，亡妻在旁，奶奶我再給你舉辦個婚事，舊的新的一起娶了，這才是真正好的。至於其他什麽狗屁相濡以沫的愛情，哼，嘿嘿！”

徐美臉上露出嬌羞神色，鉆入我懷裏，說：“沒關系，張驍，真的沒關系，我從來也沒怪過你，你不用，真的不用為我過意不過。”

我重重嘆了口氣，手上一松，說：“你不介意，但我還是會一直愧疚。至於其他，我卻沒辦法再欺騙自己，或者欺騙你了。徐美，我現在的心裏，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小溪。她陪我患難與共，為我挺身犯險，好幾次性命不保。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我能歡喜，能憂愁，我能夠真正體會到愛情的滋味。是我不好，在後來才明白，誰是我真正要等的人。我這一輩子，能夠愛的人，也只有燕若溪了，除了她之外，心裏容不下別人，就像她一樣，心裏除了我，也沒有別人。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我吧！”

說到這裏，我自己也忍受不住，眼淚陡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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