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犧牲

將領們見了阿阮，紛紛讓開一條路。

“阿阮姑娘……尊主他……”

有人出了聲，帶著哭腔。阿阮心都要停了，她知道，兩軍打仗，傷亡再所難免，可她從來沒有真的想過明軒會出什麽事。

“這可怎麽辦，尊主是為了救阿阮姑娘，這才……她不會……”

“閉嘴，尊主之前吩咐過了，若是尊主有事，都要聽從阿阮姑娘的安排。”

……

阿阮聽到將領們小聲議論著這些事情，完全反應不過來。她取下發上的黑色翎羽，放在手裏反覆地看，像是要把那小小的羽毛盯出個什麽來……

她只是在想，這根翎羽果然是沈重的誓言啊。明軒替她接下那一擊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了有一層灰黑色的結界在他們身周展開，但是很可惜，被擊碎了，眼下瞧著這根翎羽，似乎黯淡了許多，那個時候，是這個根翎羽保護了他們吧。

“阿阮姑娘，現在……”離她最近的將領見她半天不說話，只坐在尊主榻前把玩著一根羽毛，難免有些不愉。

阿阮沒有擡頭，只是輕輕地吸了口氣，平靜道：“不打了。”

“什麽？”

原本安靜的一眾將領立刻像是炸開了鍋，大有人是不依不饒，憤怒出聲。

“我就說怎麽能完全依賴一個外族人，你們看看，她這是要棄了魔界去給仙界討好處了！”

阿阮聞聲看過去，不驚不鬧，可她的眼神裏卻是充滿了警告，“我知道你們現在很慌。你們放心，我答應過你們尊主，他現在……總之，我會遵守承諾，替他守住魔界。仙界既然以我為借口開戰，便就是沖著我來的，我不會再讓你們魔界任何人涉險，這場仗，你們不用打了。我會解決，他們要的人是我，我去便是。這之前，我會安頓好一切。”

她說這樣的話，並不難懂，這是要犧牲她一人，作為籌碼去和仙界談判。所有人都知道，仙界雖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由頭，可多少也是沖著魔界的，其心可誅。再瞧瞧今日極王那管不服就要毀了的那股勁頭，她這麽一去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了。但事關整個魔界，尊主昏迷不醒，魔界不宜再有重創。

眾人禁了聲，沒人再多說話。因為他們還需要她，為了魔界全族的利益，無法勸她留下，因為他們多少還敬重她，也無法支持她將自己送上門給人殘害。

阿阮並不在意他們如何想，明軒確實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他們這些魔界將領就是把她關起來大卸八塊也不過分，現在這樣已經算是給了她極大的寬容。

“明軒哥哥肯定很難受，沒必要這麽多人守在這兒。”阿阮輕輕說著，指了兩個人，“馮九，寶元，你們兩個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各自清點一下手下的人，先救治傷員，統計上報。”

眾人沒有意見，立刻散了。馮九和寶元是明軒身邊跟著的一文一武兩個隨侍，阿阮和他們也算熟悉，也沒什麽遮掩的，她對馮九道：“馮九，你去萬魔殿請主事的大長老二長老來。”

馮九和寶元都是跟在明軒身邊的人，知道明軒和阿阮的情誼，對阿阮也比其他人多了一分親近和信任，馮九當下便領命去了。

剩下寶元一個，他情緒實在不高，卻也是有些疑惑，“阿阮姑娘，我……要做些什麽？”

阿阮道：“寶元，我可以相信你麽？你會永生永世不背叛明軒麽？”

寶元和馮九二人並非普通出身，兩家也是魔界大家，歷來侍奉魔界尊主的，忠貞無二，賜予永世榮華功德碑的，榮耀至高無上。阿阮這番話若是放在平常定然是要觸怒他的，可眼下情況非常，寶元只是蹙了蹙眉，覺得她這話並不是懷疑，而是擔憂，便問：“阿阮姑娘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我寶馮兩家侍奉幾代魔界尊主，可以信賴。”

阿阮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放心他。”

寶元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實在是有些精神不濟，都說是她害了尊主，他作為當時離尊主最近的護衛，是瞧著尊主自己過去為她擋下那一擊的，而阿阮緊緊抱著尊主，那一擊那麽重，多少也穿透了人打在她身上了吧？且不說這個，後來她護著尊主當了人肉墊子，摔得也不輕……尊主那麽在意阿阮姑娘，責怪的話他說不出口。

“阿阮姑娘，尊主他一時半會兒怕是也醒不了。你也受了傷，不如先回去修習一下吧，你不是也讓馮九去叫大長老二長老他們了嗎，尊主這邊就交給他們吧。”

阿阮看著明軒沒有移開眼，搖了搖頭，“寶元，是我害了明軒哥哥。他不是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他……他魂識受損了啊，怕是……怕是要……”方才那麽多人，阿阮一直都強撐著，這會兒只有寶元在，她也不怕被他看見，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

“魂識受損？”寶元大驚，魂識受損可不是小事，萬一不好好養魂，恐怕是要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極王恐怕是想控制對方魂識，可卻被明軒受了，魔乃是墮仙，和天生的仙身不同，舍去了仙身墮魔，那原本聖潔的護身仙靈也就沒有了，魂識也就更容易受損傷。

若不是聽阿阮說，寶元也沒想到竟然會這樣嚴重，一時腦子都空白了，他茫然地看了看阿阮，又看了看明軒，無措道：“阿阮姑娘，那，那怎麽辦啊？你法力強大，你救救尊主吧！老尊主不知去向何方，要是等他回來，發現我們竟然連小尊主都守不住，定會傷心，小尊主可是他唯一的兒子。”

阿阮當然會救明軒，不顧一切，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替他保魔界安寧。

“寶元，你別急，我正要與你說。”阿阮不疾不徐地說著，她覺得寶元可以信得過，“我有辦法能夠幫助明軒哥哥進入休眠養魂，但是我不知道這需要多久，也不敢擅自做決定，所以要馮九去請二位主事長老過來，由他們同意了，見證了，也要他們護著明軒哥哥。我也需要你，寶元，你和馮九都會對明軒忠心不二吧？

明軒哥哥常說就算是所有人都不信他這個尊主的能力，只有你們兩個是會永遠不棄追隨他的，我只能信你們了……我要你們今後，不管千年還是萬年，都守在他的身邊，待他醒來，再做魔君。馮九為文官，恐怕要與兩位長老多負責族中事務，而你，我希望你做個守護者，日日夜夜守著他，這職責辛苦，孤獨，無望，無期……你可能答應我？”

寶元沒想到她竟是這樣想的，不是不信他，而是因為這任務實在痛苦，她不忍，卻無人可托，她沒有辜負尊主的情誼，一面要將自己送到仙界那些人手上，一面又為魔界做了籌謀。修羅族的極王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有所耳聞，總歸是劃不到好人那一類，修羅族這個幾乎被仙界摒棄不管不顧的天族，尊主拼了命都不讓阿阮姑娘跟那些人走，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

他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了個密不透風，原本他一個武將也不懂讀人心不懂說體貼話，可寶元覺得，他此刻必須要說些什麽。他想了想，緩緩在阿阮身前半跪了下去，向她行了魔界的禮，尊主說過，若是有萬一，阿阮姑娘便是魔界的掌管者，寶元這一跪，並不失分寸。

寶元道：“阿阮姑娘，我答應你。寶元必不會辜負尊主的信任，不會辜負阿阮姑娘的信任。別說千年萬年，永生永生，我都會守著尊主。”說罷想到這樣說的好像尊主永生永世不會醒似的，又改口道：“阿阮姑娘不用擔心，不用永生永世，沒準兒過個幾年尊主就醒了，這點兒辛苦孤獨，寶元受得起。不管多少年，都會守到尊主醒來，毫無怨言。”

阿阮嗯了一聲，知道無需再多言。此時馮九並著兩位長老也趕來了，兩個主事長老都是明白人，也是老魔尊留給明軒的兩個得力的親信，即是長輩，也是忠臣，聽了阿阮的計劃，細想一番也都表示支持，為了大局考慮，他們不得不認同阿阮的犧牲，因為那是目前對魔界最有利的選擇。

魔界不是縮頭縮尾拋信棄義之輩，小尊主為了與阿阮姑娘的情義不顧性命，阿阮姑娘為了對小尊主的情義舍身守護魔界，這是對等的，於魔界向來義氣講究對等的風格很一致。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與其他外人無幹。所以不管是兩位長老還是馮九和寶元，都不會怨阿阮害了明軒，也不會勸阿阮不必自我犧牲。

事情就這樣商定了。阿阮這一身來自帝江的法力當真是沒有白得，她心想，師父給的補償會不會是早就想到了她會有大用處？

阿阮用法力封住了明軒的魂識，像是為他打造了一個非常堅硬的護盾，魂識被好好的保護起來，在明軒的識海裏孕育在一片金光之中，只待他再次醒來。

兩位長老即刻將明軒帶回萬魔殿妥善安置，寶元跟著他們走了，此後都會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明軒沈睡的身體。而馮九則暫時留在這裏，陪阿阮善後。

大帳裏空蕩蕩的，阿阮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慢慢將那根黑色翎羽放進懷裏，這沈重的承諾，以後要反過來了，她知道自己的命有多不值錢，但是她更知道極王想要什麽，她不會讓極王得逞，也不會讓天帝再有機會發動戰亂。

馮九一直沒有離開，就在她身後站著，她坐了多久，他就看著她站了多久。阿阮並不知道，所以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看到馮九很是吃驚。

阿阮問：“馮九，你怎麽還在這兒？”

馮九向來話不多，也不像寶元那樣偶爾能開個玩笑，他沈默著沒說話，只是也像寶元那般半跪著行了禮，言簡意賅道：“阿阮姑娘，你和寶元之前說的話，我，我和兩位長老都聽見了。我替尊主，替整個魔界，謝謝你。也謝謝你信我，我也會同寶元一樣，不辜負重托。”

阿阮緩過神兒來，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他們這一個兩個的這樣嚴肅，年齡又都比她年長……

“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明軒哥哥他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我就是死了都賠不起。”阿阮笑得難看，因為她，父母受害，守護她的人受害，明軒也落得這般下場。若是她死了，能換回那麽多人命，能讓他們好好的或者，那也是值了吧。

馮九起了身，沒再說話，等到阿阮快要走出帳子了，他又叫住她，“阿阮姑娘，別那麽想。”

“嗯？”阿阮回頭，她心裏想的東西太多，一時沒想到他這是說什麽。

馮九道：“尊主他定然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才會替你受了。你……一定要活著。”馮九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只是，看著那高挑瘦弱的少女背影，總覺得有種不祥之感，她想的那麽多，沒有考慮到自己，像是已經做了什麽決定，像是考不考慮都一樣……是什麽樣的考慮才會這樣無所謂？馮九想到的，只有死。

阿阮楞了下，“嗯，好。”

她其實並沒有馮九想的那麽悲觀，和極王同歸於盡是她最壞的打算，她只是跟著帝江長大，不知不覺性子有些喝帝江相像，對什麽都不是很在意，特別是對自己，總是無所謂的樣子，帝江是自負過了頭，而她也是自負，她是總信這不管怎麽樣，她都有師父，所以什麽事都不用操心。

阿阮不顧駱商和木萬年的反對，帶著馮九與天帝談判，更是假借了帝江的名義，直言自己是帝江的徒弟，又召來了罡寧劍給天帝看，天帝忌憚帝江，再加上看到罡寧劍想起了父帝，當日父帝為六界安寧殞身，仙界也曾表態不會主動挑起戰爭，父帝沒了，父帝的罡寧劍在前，看著也是沒臉，天帝丟不起這個人，何況他多少受了極王的挑撥，現在又聽阿阮說起和極王的恩怨，被馮九的三寸不爛之舌一說，越發覺得自己是被極王利用當了刀子，更是覺得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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