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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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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十七章

回楓南市的日期在即,孤兒院支援的日子即將過去。這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裏,梁淮則和霍音之間的氣氛也由曾經的劍拔弩張變得和諧了許多。之前,霍音以為他應該是住了幾天就會走的,卻沒想因為梁慕堯離不開她的關系,他又是硬生生地陪她待完了整個支援期。

離開孤兒院的前一天,院長為霍音一行人舉辦了隆重的告別儀式,說是隆重,只不過也是由小孩子獻獻花的事情。同行的小護士是個特別重情義的人,被孩子們這樣送別,楞是哭成了累人。

大約是被氣氛所感染,霍音也被鬧得流了好多的眼淚。霍音一直很享受被人依賴的感覺,可惜父母與霍辭永遠都對她敬而遠之。後來遇上了梁慕堯,被他依賴著,霍音也覺得自己好像也得到了支撐。

甚至於到了現在,霍音連自己以後是不是能夠全身而退地遠離梁慕堯,也變得那麽不自信了。或者說,比起梁慕堯,她更舍不得梁淮則。

大概是因為,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給予過她最炙熱溫暖的人吧。

那天他背著她,從山上到山下,她雖是睡著了,但他身上的餘溫,霍音卻一直視若珍寶地回味著。

**

同行的小護士跟著大隊伍上了車,霍音則是為了照顧梁慕堯,選擇與梁淮則同行。

走到孤兒院門口的時候,梁淮則的車已經停在了哪裏。透過斑駁生銹的鐵柵欄,霍音還能回想出那天梁淮則帶著梁慕堯站在門口等她的模樣。霍音還記得,認出他樣貌的時候,她忽然全世界的禮花都綻放了,耀眼的光線足矣讓她興奮到暈眩。

想到這裏,霍音嘴角淺淺地上揚,如同品茗清茶,雖是淡,卻也是回味無窮的。

車窗降下,梁淮則英俊的側臉緩緩顯露。與此同時,梁慕堯也殷勤地趴在了車窗上,撐著腦袋朝霍音笑。

破舊的鐵柵欄門被上了鎖,霍音也不著急,只是安靜地站在門前等開門的人來。沒過多久,倒真是有一位老大爺從門邊上的一幢破房子裏跑了出來。

大約是怕霍音等急了,他一邊披衣服,一邊拿著一大串鑰匙,向她搖旗吶喊:“小姑娘別急,我這就來開門了。”

霍音朝他甜甜的笑:“不急的,您慢慢來好了。”

老大爺大概是剛睡醒,迷迷糊糊地換了好幾把鑰匙,才把門鎖打開。邊開鎖,還邊問霍音:“小姑娘這麽早,是要往哪裏去啊?”

“我是來孤兒院裏支援的醫生,現在要回去了。”霍音大方地說道。

老人的觀念裏,醫生總是崇高而溫良的代名詞:“小姑娘年紀輕輕就當了醫生,真是了不得啊。”

霍音剛想說什麽,卻見老人家開鎖的身形猛地一頓,連腳步都開始虛浮起來。她立刻扶住他:“老人家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剛起來,腦袋有點暈。”

老人拍了拍霍音扶住他的那只手,示意自己沒有大礙,但枯槁而煞白的嘴唇,還是讓霍音放心不下來。或許,是因為醫生那股救死扶傷的使命感吧。

柵欄門已經打開,老大爺推開大門,目送霍音走出去:“小姑娘一路順風啊。”

霍音猶豫地邁開了幾步,走到了梁淮則的車前,剛一碰門把手,梁慕堯就熱情地探出頭,甜甜得喊她:“阿姨……”父子倆的笑容頻率也總是在一個層面上,梁慕堯笑,梁淮則也總會笑。

他薄唇上揚,難得溫柔地對她說:“上車吧,該回家了。”

“家”這個詞,讓霍音有一瞬間的動容,差一點就熱淚盈眶了。

砰——

一陣悶響從霍音的背後傳來,霍音和梁淮則同時下意識地往後看。

之前給霍音開門的老大爺已經意識模糊地倒在了地上,幹癟的身子無端地抽搐著。老大爺臉色發白,嘴角向一處歪斜,開始噴射狀地嘔吐。嘔吐物流淌在水泥地面上,發出難聞的腥臭,渾濁而骯臟。

霍音見情勢不對,立刻跑到了老大爺身邊,打算把他扶起來。

“霍音,別動他!”梁淮則喝令。

梁淮則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了車,站在了霍音的身後。他搶先一步蹲下身,也不顧地上的臟汙,趴在老人的胸前聆聽他的心跳頻率。之後,又熟練地擡手翻開老人的眼皮,說道。

“左側瞳孔放大,右側瞳孔縮小,典型的腦出血的癥狀。病人嘴角向一側歪斜,出現單側肢體偏癱伴有失語,伴隨噴射狀的嘔吐,應該是突發性腦溢血。”

梁淮則順勢讓老人側臥在病發時的位置,並將他的一只手墊在耳朵背後,再把老人的腿擺成直角作為支撐。最後,使頭部上仰。這一系列的動作,能夠防止病人的嘔吐物堵塞呼吸道,引起窒息。

在做完這些後,他刻不容緩地吩咐道。

“霍音,馬上打急救電話。”

“是。”

霍音打完電話,正打算詢問梁淮則下一步該怎麽做的時候。卻看見他猛地解下了脖頸裏的圍巾,遞給霍音。

“接冷水,沾濕了給我。”他惜字如金。

因為知道他知道,沒耽誤一分鐘,病人就可能沒命。

碩大的logo印在羊絨質地的圍巾上,動輒上萬的著名奢侈品品牌。霍音楞了楞,卻還是二話沒說地立刻接了冷水給他遞過去。

梁淮則收到後,將圍巾整齊地裹在老人的頭頂,輔以左手按壓,一直等到救護車的到來。頭部物理降溫,能夠降低人腦細胞壞死的速度,能夠降低腦出血對於人腦的傷害。

作為一名成功的腦外科醫生,梁淮則深谙這一點。

救護車到來之後,梁淮則幫助醫生一起把老人扶上擔架,又向隨車醫生叮囑了很多細節才走開。

梁淮則回過頭的時候,霍音還站在原地。

身後,醫生護士人來人往作為背景,救護車燈刺目地規律而閃動著。梁淮則朝她會心地笑,她也就回他笑。霍音也不知道為什麽,望著他真心的笑容,就忽然感動地熱淚盈眶。

他快要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年輕的隨車醫生忽然好奇地叫住了他。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老人的家屬嗎?”

“不是。”

“原來先生是見義勇為啊。”

“也不算是。”梁淮則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霍音,心領神會地笑:“只是責任感罷了。”

年輕醫生一臉驚訝:“為什麽會是責任感,難道先生也是一名醫生嗎?”

梁淮則薄唇微抿,淡笑,卻不說話。

響起剛才梁淮則叮囑他的那些話,年輕醫生像是忽然理出了頭緒,問道:“冒昧地問一句,先生您叫什麽名字?”

“梁淮則。”

拋下這句話,梁淮則就走開了。

年輕的醫生還站在那裏,回味著梁淮則這三個字。得聞梁淮則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大三醫學生。曾經轟動一時的腦外科權威,以不到二十七歲的年紀,站在了醫學的最頂峰。他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和梁淮則一起探討腦外科醫學,不過等他真正成為一個醫生的時候,梁淮則已經無端隱退,棄醫從商了。

他剛想再問梁淮則一些問題,然而,擡起頭之後,梁淮則早已不見蹤影了。連帶隨同他一起救人的那個女人也一同不見了。

**

梁淮則的手上還殘留著老人的嘔吐物,他也不嫌惡,只是走到車旁,從車裏抽了一把面紙,隨手擦去。

修長的指節伸的筆直,從手背到手心,以及手指的夾縫中,一處不落。然而,從始至終,他也只是在重覆擦拭這個動作,沒有露出一點嫌惡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等他們倆等得太久,梁慕堯已經安分地在車裏睡著了。

困惑已久的問題,縈繞在霍音的心上。她繞過車身,走到梁淮則的身旁,以不會吵醒梁慕堯的聲音,問他:“梁淮則,明明你一直都還有醫生的仁德仁心。為什麽……不繼續救人了呢?”

用過的紙巾掉落在地上,沾著嘔吐物,看起來有些骯臟。

他漫不經心地說:“霍音,不要問這個問題了。沒有意義。”

那天在清覺寺的山上,她很清楚明白的知道,梁淮則會棄醫從商的原因。也因此,她的語氣有些激烈:“你不應該因為她的死,而心灰意冷的。我想,即使她死了,她都應該是希望你能堅持自己的信仰的。”

情緒上湧,霍音莫名地吐出了一句話,像是從未經過大腦思考,直接從心底吐出的:“如果白微嬈還或者,她一定不希望你因為她迷失了自己的。她一定會希望你能繼續救人,繼續……做她的梁醫生,做她的梁淮則的。”

“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他無妄地朝她笑。眼神裏,有霍音看不懂的期待:“如果你真的覺得是這樣,那我拼死也會為你達成。”

他說出這一句話的瞬間,霍音驀然覺得,他應該……又把她當成了白微嬈。

霍音故意躲避梁淮則的目光,每每被誤認為是白微嬈的時候,她總下意識地想要躲閃。那種被定格在腦海裏的思維,時刻提醒著她,被誤認為白微嬈是一件極具侮辱性的事情。雖然,連她都不懂,這種情緒是有何而來的。

她繞到副駕駛座,正準備打開車門的時候,身後卻有一雙手,驀地環抱住了她。

梁淮則溫熱的氣息,在她的頸項裏吐納,暧昧到難以形容。如果不是因為隔著一扇門還有一個梁慕堯,霍音一定會狠狠地打醒梁淮則。可是,因為會吵醒梁慕堯,她會舍不得。

又或者,是因為打心眼裏的……無法抗拒梁淮則的觸碰。

“霍音,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她聲音氤氳,點頭說:“好。”

他伏在她的耳後,氣息低沈:“從前,我跟小嬈打過一個賭。她信佛,所以我們說好,等我救滿999個人,九九歸一了,她就願意嫁給我。在救滿999個人的過程中,她懷了慕堯。明明我們都有孩子了,她卻還是固執地不願意嫁給我。

後來,朋友的妻子患了重病,我和她一起回國。等終於湊滿999,慕堯也順利出生的時候,她卻突如其來的離開了我們。所以,她大概現在都不認為她應該是我的妻子。但是我沒有告訴她,早在加拿大的時候,她年滿十八周歲的時候,我一個人就偷偷的領了證。”

梁淮則聲線微頓,蓋棺定論:“她早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所以呢,梁淮則你想說什麽?”霍音問她。

“所以我想告訴她,我們歷經了法律的鑒證,以及佛祖的劫難。我要讓她知道,只要她還活著,她就是我梁淮則的妻子——永遠的妻子。”

霍音語氣帶著些細微的諷刺:“那你有問過她,到底願不願意做你的妻子嗎?”

梁淮則沈默,沒有回答。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扳過霍音的身子,迫使她面對他。

他看著她,一字一頓:“所以,霍音我們嘗試著在一起吧。”

“我會尊重你所有的選擇,我不會再像對待小嬈一樣的勉強你,可以嗎?”他眼神中的哀求,化作尖利的刀片刺進霍音的心底。他眼中的悲哀多濃重一分,她就多血肉淋漓一分。

霍音思維紊亂,心底有一股力量在催生著她拒絕。但本能的意識,還是沖破了所有的阻礙。

含著淚,朝他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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