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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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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桃源

狼人是什麽?

狼人是每月一次瘋狂與痛苦的輪回,是滿月下的恐懼與等待月圓夜的焦慮,是親人絕望而無力的哀哭,是秘密洩露後其他人畏懼又輕鄙的眼神……

“我從四歲被惡意報覆父親的狼人咬傷,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十年。三百多個月圓之夜,幼時還能被鎖在家裏,可是狼人兇殘的力量也在隨著我的長大而增長,我們一次次搬家,我沒有朋友,甚至還以為自己永遠無法去到霍格沃茨。”

他想,他會永遠感謝鄧布利多教授,願意給他一個像其他孩子一樣進入霍格沃茨的機會。

“後來,我順利入學了,還被分到了最喜歡的學院,第一次有了三個最親密的朋友,我們一起學習,一起冒險,一起惡作劇,日子快活極了……可是我始終都提心吊膽,我害怕他們發現我的秘密,一個狼人,不會有人願意和他做朋友的,我甚至會被退學,但是……”

但是沒有,如果說鄧布利多教授給了他一個機會,他的朋友們……他們的友誼就是他從這個機會裏收獲的最寶貴的東西。

“我的朋友們,他們腦袋很靈,相當靈,比我要聰明很多,他們——我不確定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們管我這個糟糕的秘密叫做‘毛茸茸的小問題’……”說到這裏,萊姆斯笑了一下,可是梅卻莫名覺得那抹笑容裏有極為濃重的悲哀。

“不光是嘴上說說,他們甚至從一年級就開始練習阿尼馬格斯,為了在月圓之夜陪著我。不像朱莉那樣生來掌握,後天練成阿尼馬格斯是件極其艱難的事情,可他們成功了,在五年級的時候,於是每個月圓之夜,我多了陪在身邊的三個朋友……”

牡鹿、黑狗和老鼠,尖頭叉子、大腳板和蟲尾巴。

“後來我們順利畢業,還一起加入了鄧布利多教授建立的反抗食死徒的組織。”

梅隱約明白食死徒代表什麽,大概就像獵狼人之於狼群和狼行者一樣,可惜對於她們而言,獵狼人消滅了不列顛群島上的最後一只狼,她們在這場戰爭中失敗了,於是她迫切地追問道:“那結果呢?你們贏了嗎?”

萊姆斯沈默了一會兒,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半晌才艱難地說道:“也許贏了,在我們畢業三年後,伏地魔消失,食死徒也大多被抓進了阿茲卡班。”

可是戰爭奪去了太多他想要珍惜的東西,朋友們的生命,他們的友誼,還有,信任……

“戰爭告一段落,卻還是有很多問題沒能解決。我依然是個被人恐懼和鄙夷的狼人,但生活總要繼續……”

他依然隱瞞了一些事,梅看得出來,譬如他最珍惜的朋友們,譬如他為什麽會從英國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可她已經不忍心再問,她甚至懷疑男巫下一秒就流下淚來,可他沒有。

“你之前問過我為什麽會願意留下,因為來到這裏之前,我剛剛在上一份工作裏暴露身份,被趕了出來……我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有時候是我主動離開,有時候就像這次一樣狼狽……如果能待在這裏教你們一些東西,或許比那些不知道能做多久的工作有意義得多。”

只是,在知曉狼人是一種多麽可怕的生物以後,你們還會願意讓我留下嗎?

萊姆斯沒有意識到,他竟然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

可不等令人窒息的沈默在山洞裏蔓延開,梅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像宣誓一般高聲說道:“我們不怕狼人!你可以留在這裏,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就算你和我們不一樣,狼群已經接納了你,你就是我們的同伴!”

她越說越激動,消瘦的臉頰飛起兩朵紅雲:“留在這裏,你不需要忍受任何壞人的惡意,你能幫上我們很多忙,你教我們做飯,教我們說話認字,給我們講故事,還能教朱莉魔法,你是個很好很好的老師!”

像是要印證她的話一樣,朱莉從外面跑了進來,像枚炮彈一樣沖到萊姆斯身邊,抱住了他的腿。她聽到了一些對話,卻還不能完全明白那些言語的含義,她只是敏銳地感覺到了離別的危險,並從梅的情緒中讀出了挽留的意思。

雖然萊米——朱莉總是這麽叫萊姆斯,雖然他不願意變成狼陪她玩,還老讓她吃那些味道詭異的綠葉子,最近還總是揪著她讓她學習,可是,可是,她還是不想讓他走……但是要怎麽做呢?

朱莉幾乎要把眼淚憋出來了,她求助性地看向梅,但梅這次沒能與她心意相通,忽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只要這樣,他絕對不能丟下她們了——

與此同時,萊姆斯的心臟被一股溫柔的暖流包裹,他從未想到會兩個萍水相逢的女孩身上感受到這樣的暖意,既然她們並不介意他的身份,他也還想繼續教她們一些東西,最好把他懂得的知識,不管她們能不能用到,全都傾囊相授。

但不等他開口,抱著他雙腿的朱莉忽然無比響亮地叫了一聲:“媽媽!你不能拋棄我們!”

梅驚呆了,萊姆斯也驚呆了,人生三十年第一次被人叫“媽媽”,如果被叉子和……如果被他們知道,大概會笑掉大牙吧……不行,朱莉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看來他得再嚴格一點……

萊姆斯沒有離開,這場危機裏唯一遭殃的只有朱莉,在萊姆斯開始思考如何制定授課方案的時候,梅揪著朱莉的耳朵教育了她好一通,好不容易讓固執的狼崽改了稱呼——當然,也許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萊姆斯已經宣布他暫時不會離開了。

不過這也讓他們對彼此間的關系正式做了一個定義,從這時開始,萊姆斯得到了“老師”的稱呼——雖然他的學生們更習慣直接叫他“萊米”。

山中無歲月,冬去春來,山上的雪緩緩消融,凍結的溪水開始潺潺流動,山谷與坡地冒出毛茸茸的新芽,冬眠的野獸爬蟲恢覆了活動,狼群也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準備。

為了讓孩子們能生活得更舒適,山洞被進行了更合理的修繕。除此之外,萊姆斯並沒有對她們的天性多加幹涉,如果她們一直生活在這裏,保持野性是件好事,甚至他其實都有些羨慕她們的天然和純真。

他只教她們說話習字,教她們怎樣更好地生活——至少這一年春天,梅和朱莉不必再跟著狼群吃冬天留下來的腐肉了。

而他也並非毫無所得——在過去的三十餘年裏,他從未有任何一次能夠和自然這樣接近。在這一方面,梅和朱莉是他的老師。

他跟著狼群在春天漫山遍野的黃水仙中奔跑,欣賞河畔白楊樹上啄木鳥為自己建造新家,圍觀一只熊崽像熟透的果子一般掉到地上。

春天從山谷開始包圍這片群山,山頂的橡樹還未萌芽時,他們爬上一座更高的山峰,因為梅神秘兮兮地說要帶他去看一場精彩的演出——不過在萊姆斯看來,坎塔布裏亞雷鳥的求偶舞雖然的確新奇有趣,但卻比不上在無數個月圓之夜裏,狼群圍繞著梅的“舞蹈”。

他年長的學生進步飛快,在最新一次狩獵裏,梅甚至在沒有頭狼幫助的情況下咬死了一只年輕力壯的山羊——萊姆斯為她驕傲,也更加意識到,不能勉強一個狼行者像人類一樣生活,她有這樣的能力,她永遠屬於自然,扼殺她的天性同樣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至於他的另一個學生,朱莉無疑是聰慧且天賦異稟的,現在她已經可以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並似乎隱隱有了魔力暴動的預兆,具體表現為她前一天剛無意識地控制著一對求偶期的蜘蛛飛到他面前,惹得萊姆斯哭笑不得。

雖然他知道朱莉只是想讓他近距離欣賞自然的神奇,但……還是算了。

白晝的時間越來越長,蜜雕從非洲大陸穿越海風而來,在枝葉繁茂的橡樹樹杈間築巢繁衍,朱莉已經學會跟著它們的蹤跡去找尋蜂蜜的下落,在被熊破壞的蜂巢邊,萊姆斯還看見了一只同樣前來撿漏的獾。

“我應該告訴過你們,霍格沃茨有四個學院……”

“你說過啦!獾就是其中一個,可是為什麽沒有狼呢?”

“……這個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如果你想知道,或許可以親自去問。”

“你又想騙我去上學啦,萊米,我才不要去!”朱莉做了個鬼臉,“而且我想學的,不想學的,你跟梅都能教我,不是嗎?嘿,我們再去那邊看看吧——”

“可以,不過這樣的話,你需要縮短和狼崽們游戲的時間。”雖然知道了朱莉是一名巫師,梅還是希望她能花一部分時間和族群裏的狼崽一起長大,一起游戲,一起練習捕獵,對朱莉而言,這倒變成了文化課之外難得的放松。

時間腳步不停,進入七月之後,朱莉出現了十分明顯的魔力暴動——那天恰好是梅撿到她的六周年紀念日。沒有人知道這孩子真正的生日,梅和母親就選了她們相遇的這天給朱莉慶生,某種意義上,那天也的確是朱莉迎來新生之日。

或許是因為太過興奮,朱莉在接過梅和萊姆斯準備的禮物時忽然飄了起來,像只熱氣球一般升到了半空。這孩子一向膽大包天,不僅沒有害怕,反倒興奮地揮著手臂,假裝自己有了一雙翅膀,還低頭沖地面上焦急萬分的梅大叫:“梅!萊米!你們看,我會飛啦!”

萊姆斯不敢輕易驚擾她,魔力暴動從來不是小事,尤其對於一個天生的阿尼馬格斯而言。最終或許是一波魔力耗盡,朱莉從空中掉下來,被萊姆斯變出的軟墊接住。

看著因為嚷著“再來一次”而被梅暴力制裁的女孩,萊姆斯有些頭痛,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巫師界幫朱莉買些小巫師會用到的魔力穩定藥劑,而除此之外,或許他還應該在西班牙巫師界打聽一下小巫師入學的流程。

女孩們知曉他的想法後,倒並沒有擔心他會一去不回,只是朱莉開始鬧著要跟他一起去,而萊姆斯一向拿她沒有辦法,好在梅最後以朱莉無法拒絕的理由把她攔下了。

“你還控制不好自己的變形!小心那些人類把你抓起來,關進籠子裏!”梅兇巴巴地說道,朱莉只能蔫蔫地點頭。

萊姆斯安慰她:“你們知道我可以移形換影,很快就能回來,我會給你們帶禮物的。”

“要松軟的香碰碰的面包!”不喜歡喝粥的朱莉卻很喜歡面包。

梅捂住了她的嘴巴,自以為小聲地說道:“別提這麽多要求,萊米很窮的——他帶什麽回來我們都會開心,不是嗎?”

久違地從行李箱中翻出裝著巫師貨幣錢包的萊姆斯頓了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他的確生活拮據,但這幾個月幾乎沒有任何開銷,為她們買些巫師界特產還是可以的……

這時候,他卻忽然察覺到什麽。在行李箱的夾縫裏,不知何時多了幾枚金幣,此前因為被辭退而郁郁寡歡的他從來沒有發現——不會有別的答案了,這大概是前任雇主留給他的聖誕禮物,雖然他依然辭退了他,但……也許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也並非全然冷酷。

只是他沈浸在自怨自艾裏,因著先入為主的悲觀,提前為自己擬定了答案。

萊姆斯輕輕笑了笑,移形換影到了曾經工作過的巫師街巷。

這裏依舊人來人往,似乎分享著和大山深處同樣的輪回,卻又比生機勃勃的山野更一成不變……萊姆斯發現,短短幾個月之後,相比於工作了一年多的西班牙巫師界,他竟然對坎塔布裏亞山脈深處的狼群產生了更強烈的歸屬感。

他搖搖頭,推開桑托斯雜貨商店的大門,櫃臺後的前任雇主像見鬼一樣警惕地望著他,卻並沒有因他的狼人身份大呼小叫,而是竭力神色如常地招呼道:“客人,您需要什麽?”

萊姆斯露出一個微笑,也裝作與他素不相識——這樣對他們兩個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他走到魔藥貨架旁,溫聲說道:“我需要一些小巫師用的魔力穩定劑。”

接任他的夥計並不知曉他和老板之間的關系,用對待一般客人的態度熱情招待著他,交易進行得十分順利,萊姆斯又給兩個孩子買了些進口於蜂蜜公爵的糖果,結賬後準備離開,視線卻定格在了出口旁的報刊架上——那裏擺著一份《預言家日報》。

不明內情的夥計殷勤詢問:“新加的英國報紙,來一份嗎?”

恰好有其他客人進店,萊姆斯順勢沖他擺擺手:“我先自己看看,你去招待那位女士吧。”

倒是櫃臺後的桑托斯先生擡起頭看見他站在店門口,猶豫一會兒還是走上前來,見他只是在看報,先松了口氣,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樣,試探道:“你是英國人,應該很清楚吧,你們巫師界的‘救世主’,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

是啊,他是最清楚的,他甚至應該是和那個男孩最親近的人之一,可是離他上次見到哈利,已經有十年之久了。

在那些糟糕的意外發生之後,他只確定了鄧布利多教授把哈利送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便像是逃避什麽一般離開了傷心地。在他窮困潦倒飄零異鄉的年月裏,當初繈褓裏的嬰兒竟然也已經進入了霍格沃茨,而在這期間,他竟然能狠心地一次都不曾過問。

萊姆斯回到山洞的時候,帶著魔力穩定劑和巫師糖果,還有朱莉要求的從麻瓜店鋪買的面包,以及桑托斯先生塞給他的那份報紙——報紙頭條上的照片是一名頂著滿頭淩亂黑發的眼睛少年,和他的父親幾乎一模一樣。

困住過去的堤岸本就已經被歲月啃噬得千瘡百孔,又在不久前被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接連沖擊,現在,照片中熟悉的面容仿佛沖破長堤的最後一股洪流,一切歡樂的悲傷的絕望的情緒,所有想要永遠銘記或是試圖遺忘的過往傾瀉而出,讓他忍不住戰栗和顫抖。

他終究無法繼續自欺欺人,做個徹底隱姓埋名的桃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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