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佳蕓送人出去後泡了杯咖啡進來給沈絡，笑問：“沈總，采訪一下，你現在是什麽心情？”

“覆雜。”沈絡臉色覆雜。

“這件事情你一直不知道嗎？”

“我當時斷片了。”沈絡說：“我後來悄悄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葛瑤也說不知道。”

鄭佳蕓臉色也覆雜了一秒，“她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為你們當晚發生了什麽？”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沈絡懊惱，“蕓姐，你說她幹嘛騙我？”

“或許是喜歡你？那葛瑤的兒子，這麽說來是你的？”

沈絡心一顫，臉色更加精彩，“她說不是。而且時間上確實對不上。我斷片那天是陽歷十二月底，但小艾是於同年陰歷十二月底出生的。”

“我持保留意見。”鄭佳蕓玩笑道：“你就沒想過葛瑤是故意改掉了他的出生日期？”

“……”沈絡語塞半秒，說：“有人說我和小艾長得很像。”

“沈總，你真作孽，讓人家一個小姑娘獨自拉扯你兒子長大，還不敢告訴你。”

“……”

沈絡心情覆雜的翹班了。

他前幾天才問過葛瑤關於葛艾，卻被否認了，現在他也不敢再去追問了。但不問又覺得心裏那口氣實在憋得慌，而且他太想確定葛艾到底是不是自己兒子了。

他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在城市裏飄蕩，隨著車流，茫然前行。他無意識的想葛瑤、想葛艾——

“我有個孩子，今年七歲了。”

“我大學沒有畢業。”

“叔叔，我叫葛艾，您叫什麽名字啊？”

“今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

“謝謝沈叔叔的畫筆和畫本，我特別喜歡！”

“小艾一直跟你一個人生活的？”

“嗯。”

“沈叔叔，我可以抱著你睡覺嗎？大瑤說我是小男子漢，應該一個人睡覺。可是我今晚想抱著沈叔叔睡覺，可以嗎？”

“謝謝沈叔叔。”

“想不想我？”

“想！特別想沈叔叔！”

“你和這小孩長得挺像，我還以為……對不住。”

“你為什麽對葛艾那麽好？”

“沈叔叔！”

沈絡忽然剎車，車後一陣憤怒的鳴笛，他連忙又踩下離合器，開車到雕刻時光。宋循和葛瑤是朋友，應該知道些什麽。或者程驍也是知道了什麽，才會跟自己求證。

宋循正準備上臺，被人一胳膊攔下，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沈絡，“我要唱歌了，有什麽事啊？”

“就幾個問題想問問你。你跟葛瑤認識多久了？”

“三四個月吧，怎麽了？”

沈絡訕訕的往邊上讓了讓，“沒事，我問完了。”

宋循一臉莫名其妙。

他沒急著找程驍，想先喝一杯。

賀靳南雷打不動的在酒吧裏，仿佛在這裏紮了根，任憑賀家父母怎麽打罵都不肯悔改。沈絡拿過他面前的酒，一口喝下半杯。

賀靳南一臉稀奇，“喲，很久沒來了。”

“你也很久沒被賀叔收拾了。”

賀靳南下意識的背脊一僵，說：“你有心事？”

沈絡嘆氣。

“還真有？”賀靳南眼睛一亮，“說來聽聽？”

“程驍在嗎？”

“跟小驍有關？”他眉心一動。

沈絡動作一頓，去問程驍不如直接跟葛瑤求證，反正圈圈繞繞到最後他還是得跟葛瑤面對面。他又悶頭喝了一杯酒，說：“沒關。你加油！”

賀靳南莫名又怔楞。

沈絡留他發懵，出了酒吧。

他今天確實莫名其妙。

晚上的風已經有了涼意，微風徐徐。

沈絡站在路牙上，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面對固然要面對，但他該怎麽開口問？葛瑤一直瞞著他，一直不肯告訴他，顯然是不想他知道。為什麽？

他腦袋模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憋不住，去找葛瑤問清楚。

他在酒店門口等了很久，才等到葛瑤牽著葛艾出來。以前不知道小艾和他的關系，沒有註意過，現在再看，小艾跟他確實有些相像。而且似乎還有心靈感應。譬如此時，葛瑤還沒註意到他，小艾反倒已經看見他了。

他下了車，走過去。

他抱起葛艾，笑問：“想我沒有？”

以前這麽問只是出於單純的喜歡小孩，現在這麽問似乎在心裏多了些什麽，很抽象，是一股難以名狀的心情。

“想！”葛艾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吧唧一聲。

沈絡頓時心花怒放。他抱著葛艾，轉頭問葛瑤，“吃晚飯了嗎？”

葛瑤點頭，“吃過了。”

“那我送你們回家。”

他抱著葛艾上車，葛瑤跟在他身側，似乎成了習慣。一路上依舊是沈絡和葛艾的閑話家常。他把她們一直送到家門口，在葛艾竄進門的一瞬，才說：“葛瑤，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我們現在能聊聊嗎？”

原來並不是特意接送她們的。葛瑤點點頭，請他進來。

葛艾的作業已經做好了，時間尚早，葛瑤會讓他再看會兒課外書。她給他切了水果放在書桌上，替他關上門。她到廚房燒了壺開水，給沈絡倒了一杯。

“小艾睡了？”沈絡問，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緊張。

“沒有，在看書。沈總有什麽話要說？”

沈絡仍舊沒有組織好語言，卻還是遲疑地說：“我前兩天遇見徐盈了，你認識嗎？她說，我喝醉的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去酒店的。是嗎？”

葛瑤是面對著沈絡的，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沈絡想知道的無非就是那兩件事，世上又沒有不透風的墻，只是她的掙紮到頭了而已。

她這回沒否認，“嗯，是我。”

明明就是自己預想的答案，可沈絡聽得十分不得勁，但他沒有糾結，又問：“那小艾真的不是我的……”他沒說到底，但兩個人都懂了。

“沈總，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哪怕只是……一個晚上。”

沈絡楞了一下，葛瑤這個問題跟程驍的問題幾乎沒有區別，他詫異於她們對這個問題的較真度，道：“除了我斷片的那天晚上，其他的沒有。”

葛瑤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我發誓！絕對沒有！”沈絡信誓旦旦。

葛瑤松了口氣，說：“沈絡，小艾真的跟你沒關系。如果你不信，我同意做親子鑒定。但不要私下問小艾，他還小，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他知道。”

沈絡的一句懷疑咽回肚子裏，他笑起來，“嗯。”看起來是相信了，心底卻是將信將疑，但他實在想不通葛瑤為何不敢說實話。怕他搶走葛艾嗎？要搶，他也是母子倆一起搶走啊！

他道：“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得謝謝你的。我維持了多少年的形象，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崩塌了兩次，還兩次都是你幫我收場。真是太丟人了！”

葛瑤失笑，“形象還在，別人並不知道。”

沈絡也笑，“也是，只有你知道。”

夜色漸濃。

沈絡道別了葛瑤，回家。

話是談過了，但似乎沒什麽效用。想不通為什麽那就不想了，只要想起斷片那晚發生了什麽就好。

但是，發生了什麽？

他想過不止一次，腦仁兒都想炸了，依然沒有任何印象。

即便有印象，也不過是普通的一夜。

元旦時已經很冷了，但剛剛吃過飯、喝過酒、熱鬧過的學生都不覺得冷，也都很瘋。

晚上的晚會舉辦得很成功，主策劃高興得合不攏嘴，大手一揮請所有人吃飯喝酒。一開始都還有所矜持，到最後都抱著酒瓶子，沒幾個清醒的。

葛瑤是有帶走沈絡的想法，但她沒有那個膽子。可除了她，幾乎都醉了，至少也是個半醉，不分男女。

這是個機會。

但她怕自己成不了事，隨手拿了瓶酒喝了一大口。她第一次喝酒，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咳了好幾聲才緩過神來。她趁著沒人註意，架起一直在絮絮叨叨的沈絡走了。

沈絡沒有掙紮反抗，只是嘴裏一直沒停，蠟筆小新、皮卡丘、黑貓警長都出來了，甚至還有美少女戰士。葛瑤一邊忍著笑，一邊帶他去賓館，想著沈絡原來這麽可愛。

這是她第一次開房，心中十分忐忑。她沒敢選太正規的酒店，只跟前臺說事出突然，沒帶身份證，但她一個女生又實在沒那個力氣將人帶回去，請人前臺通融一下開個房間。前臺見多了這樣的事情，沒為難她。

等將沈絡推倒在床上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汗，差點連毛線衣都濕了。

她太緊張了，緊張得渾身發抖。

她去浴室洗了毛巾給沈絡粗粗擦了一遍。大概是舒服了，沈絡也不鬧騰了，閉著眼睛睡覺。

房間裏靜得呼吸可聞。

她的腦海裏有兩道聲音，一個叫她勇敢，一個叫她矜持。她掙紮良久，顫著手指去扒沈絡的衣服。

可冬天穿的衣服太厚了，沈絡穿的又是套頭毛衣，她沒法替他脫掉毛衣。可勇氣是再而衰三而竭的，她沒有第二份勇氣再來一次。

到最後，她只是偷了一個吻。

她替沈絡蓋好被子，悄然無聲的離開了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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