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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阿爾巴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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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阿爾巴尼亞

阿爾巴尼亞——一個與希臘為鄰的碉堡王國,也是歐洲的社會主義明燈。月灑清輝,斯坎德培紀念雕像在寂靜的夜晚顯得莊重又神秘。這個季節的天氣還是較為悶熱的,塞西爾住在森林裏的一座被胭脂蟲櫟簇擁的小房子裏,那是他和他的農夫朋友一起搭建的。

農夫叫杜德·尤爾卡,是一名穆丨斯林,每晚都會給塞西爾講《古蘭經》裏那些先知使者們的傳說。尤爾卡很多時候都會用到阿拉伯語和埃及語,他曾向他的傾聽者說,只有用主人公所在國家的語言講他們的故事才能領悟到其中的真諦,再精準的翻譯也無法覆刻原著特有的美和意境。每種語言都有各自的表達特色,且不說兩個國家,就算是同一個地區,其古語和現代語也能給聽者帶來不一樣的感覺。

因此沒有語言天賦的塞西爾絕大多數時間都聽得雲裏霧裏,只能獲取個別故事的大概內容:亞伯拉罕的第一個兒子以實瑪利在年幼時便開創了麥加的救命之水紮姆泉、穆薩在孩童時期就能從母親的膝蓋認識上帝並能從母親的言語中聽到上帝的聲音,還有努哈的妻子因背叛信仰且與丈夫對立而遭受火獄刑罰。

時間久了,《古蘭經》裏的先知傳說開始讓塞西爾耳根發熱,因為他漸漸喜歡上了這位強壯的、沈穩的年輕人。他那張嚴肅的、橄欖色的臉和深邃的眼窩使他愈發沈淪,他低沈而懶散的嗓音裏有一種極其誘人的東西,他那顆突出、跳動著的喉結,充滿了性感的魅力,而他講故事的樣子,就像在表演一場音樂劇。

尤爾卡總能讓塞西爾想起他的初戀,但不同的是,安迪的靈魂讀起來就像他的姓氏一樣浪漫且富有激情,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就好似在驚濤駭浪上航行、在世界末日前裸奔。而杜德更多時間都喜歡待在家裏,為塞西爾做南瓜酸奶酪餡餅和蜂蜜堅果蛋糕。他們相處得很和諧,和諧得甚至略為詭異。

那是七月十八日,他二十三歲生日的前一晚,這一天後來他常常記起。

“我覺得兩個人有點冷清了,”尤爾卡走到桌前,放下杯子說,“我喜歡孩子,我應該跟你說過。”

“你知道我並不能給你一個孩子,杜德,”塞西爾擡起美麗動人的眼睛望著他說,“而且我很滿意我們現在的生活,我每天晚上都在祈禱它不要改變。”

杜德·尤爾卡搖了搖頭:“不,親愛的塞西莉婭,孩子可以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的完美。聽著,我打算花錢雇一個女人——”

“別再說這種可怕的話了,”塞西爾眉頭微皺,給自己倒了點酒,“還有我也不許你再叫我塞西莉婭,除非你想讓我們的關系走到盡頭。”

尤爾卡突然跳起來,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你也要像瓦希賴背叛努哈一樣背叛我嗎?老天有眼,如果真是這樣,我會在你遭到報應之前殺了你。”

塞西爾驚恐地看著他。他又說了一遍。這句話就像一把匕首一樣劃破了空氣。鸚鵡瑪格麗特站在架子上訝異地盯著他們,上星期從外面撿回來的斑點狗嚇得躲到床底下瑟瑟發抖。

“啊!杜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塞西爾眼裏充滿憐愛,在嘴唇上化作笑容,“書上說愛情能讓人變得善良,但為什麽你說的話就這麽邪惡?”

“我三十歲了,”他回答說,“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知道我愛你——永遠愛你,所以你最好也應該是這樣。”

塞西爾從他身邊縮開,笑著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當然是這樣。我想出去透透氣,一起嗎?”尤爾卡搖搖頭,便目送年輕人出門,直至對方消失在夜色。

夜裏又熱又悶,塞西爾披著薄薄的灰色紗衣。石階被雨水沖刷得十分幹凈,有個人在霧中從他身邊經過,走得很快,駝色襯衫的領子向上翻著,手裏攥著一根紫杉木魔杖。塞西爾認出他是湯姆·馬沃羅·裏德爾,一陣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他假裝沒認出他,快步往前走。

但湯姆已經看到他了。塞西爾聽到他先是在石階上停了一下,然後就追過來了,不一會兒,他的手就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塞西爾,真巧啊。我六點半就到阿爾巴尼亞了,剛下飛機就想著要來找你。好吧,其實是過來辦點事。正好明天你的生日,今晚我們搭個伴吧。你從我旁邊過去的時候我就覺得是你,覺得衣服像,但吃不準。你沒認出我來嗎?”

“這麽大的霧,親愛的,我連斯坎德培紀念碑都認不出來。我以為你留在學校工作了,你不是打算當老師嗎?”

“不,一言難盡。但我不是想說我的事,我們去林子裏散散步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塞西爾苦澀地點點頭,跟著湯姆原路返回。繞開尤爾卡的小房子,走進森林深處,路過一片花園,夏日暖風拂動樹叢,濃濃的玫瑰香氣從花蕊中飄了出來。湯姆把臉埋在了一大簇清涼的玫瑰花中,喝酒似的貪婪地吸著花香。他沒戴帽子,樹葉撩撥著他桀驁不馴的鬈發,讓他黑色的發絲糾纏了起來。

“要說什麽啊?親愛的朋友,”塞西爾嘆了口氣,“到我身邊來,你離得太遠我有點害怕。”

湯姆笑了笑,彎腰從草裏摘了一朵粉紅色的花苞打量著,回到塞西爾身邊。“我需要殺個人,親愛的,你那兒有合適的人選嗎?”風從枝頭吹落了一些花,一簇簇沈甸甸的、點點繁星般的丁香花懶洋洋地搖來搖去。湯姆覺得自己仿佛能聽到塞西爾·伊萬斯的心跳聲,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那就我吧。”過了一會兒,他說,“如果你必須要殺人,那我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我幾乎掌握你所有的秘密,又是個手無寸鐵的麻瓜——殺我,是一件既輕松又合理的事情。”

原來他的猜想是對的。湯姆差點笑出聲來,塞西爾絲毫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對方眼裏活像一個希臘殉道青年。

“有道理。”湯姆拈起魔杖,雙手緊緊貼在對方耳邊,自己則聆聽著不斷靠近的鞋底踩踏草葉聲,慢慢地說,“親愛的朋友,你走後我一直在想你,我怎麽也想不到我們的友誼將會以這種方式結束——最後再親親我吧,塞西爾。只要你再親我一次,我就帶著制好的魂器回到倫敦,永不踏足這片森林。”

塞西爾沒有回答,只是擡起雙臂圈起眼前人的脖子,湯姆將那頂從空心樹下找到的拉文克勞金冕佩戴在他的頭上,那位暗藏在花叢下的男人也在這一刻扣動了扳機。

緊接著,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聲是膛口的噪音,一聲是痛苦的慘叫,子彈穿過花瓣嵌進了塞西爾的左肩,他跪倒在湯姆面前,金冕滑落,掉在他膝蓋邊的那個位置。

“現在,殺了我吧。”塞西爾央求道,鮮血染上湯姆的黑色皮鞋,並沒留下明顯的痕跡。他伸手要抓那只紫杉木魔杖,卻撲了個空——閃電般的綠光照亮了整座花園。杜德·尤爾卡死了,像兩年前在小漢格頓的裏德爾一家那樣——被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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