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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司梅傲番外:君子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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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司梅傲番外 :君子不悔

十九年前。

金陵城外層巒疊嶂,一座山村靜臥青山綠水深處。

容貌尋常的女人,梳著新婦發髻,成了司家的媳婦。

她很滿意婚後的生活。

雖則農活辛苦,可當她看見相公臨窗讀書的姿態,便覺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家相公與十裏八村的男人都不同,會當窗教她畫畫寫字,會從深山裏尋來梅花幼苗,親手栽種在院角,說是梅花傲寒,品格貴重,可食無肉,但居處不可無梅。

她過門第二年的冬天,恰逢相公要赴京參加春闈會試。

臨行前,她靦腆地拉了相公的手,輕輕覆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村裏的婆婆們說,必定是個男胎……相公,我和兒子,都等你高中歸來。”

男人吻了吻懷著胎兒的賢妻,留下一塊祖傳翠玉佩,就背上書箱帶了書童,往大山外而去。

婦人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目光送了又送,卻送不過一重重山,一重重水。

卻沒想到兩日後,村裏的獵人在高山山澗發現了一具摔成爛泥的屍體。

婦人哭著去認領,幸得那屍體乃是書童的,她家相公,應當無礙。

幾個月後,她終於臨盆,果然生了個大胖小子。

然而年覆一年,那人卻始終不曾回來。

第三年時,那人托人送了一封信。

“珍重,勿等”,四個小楷字跡,她熟悉至極。

婦人不怨。

可隨著歲月逝去,走路蹣跚的嬰孩,也終於會說話,會思考,會纏著她詢問他為何沒有爹爹。

婦人坐在椅子上摟著他,把梅花樹指給他看,“阿數的爹爹為了考取功名,趕赴長安參加科考,卻不小心從高山跌落,大約不會再回來了。這是你爹爹種的樹,阿數若是思念爹爹,就看一看這梅花樹。”

她覺得對兒子而言,這樣的謊言,應當更容易令他接受吧?

“娘親,功名是什麽呀,爹爹為什麽要考功名?”

“功名啊,就是當大官,為百姓做主。你爹爹常說,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等阿數長大,也要考取功名,做個愛護百姓的好官哦!”

婦人笑容和藹,眼底卻是濃濃的悲傷。

小獨數乖乖巧巧地踮起腳尖,親了親婦人的面龐,“娘親,阿數一定會做好官!”

他其實聽不懂那些話,但還是把它們牢牢記在了心裏。

因為這是他爹爹說的。

小獨樹漸漸長大,終於成了少年模樣。

山村裏的私塾無法再教給他更多的知識,這年冬天,他抱了兩只鵝,跋山涉水,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終於來到金陵書院的大門外。

牌樓很高,是這個貧寒少年從不曾見過的巍峨壯闊。

他蹲在門外守了很久很久,直到大雪覆蓋了全身,才終於看見有穿煉瓦紅褒衣博帶的男人,滿面嚴肅地從書院裏出來。

他急忙抱著鵝迎上去,點頭哈腰道:“夫子,我,我是來求學的!我叫司獨數,我想進書院讀書!”

男人瞥他一眼。

少年身著青褐帶補丁的舊襖子,看起來窮酸守舊,陪著笑臉的模樣,真是一點兒讀書人的骨氣也沒有。

他淡淡道:“入書院,可是要交束修的。”

少年笑容憨厚,“我帶了!夫子你瞧,這兩只大肥鵝,我娘親養了整整一年,值許多錢呢!”

男人笑容譏諷,“金陵物價頗貴,區區兩只鵝,怕是不夠。”

“啊?”

少年撓了撓頭,滿面憂愁,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思慮片刻,正欲掏出頸間掛著的翠玉佩,想用這個做束修,將來賺了銀子再贖回來,可是餘光卻瞧見男人腰間懸著的佩玉。

翠綠無暇,溫潤細致,其上花紋,與自己頸間的正是一對兒。

少年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盯向男人的臉。

這張臉……

與娘親掛在祠堂裏的那副畫像,分明一模一樣!

抱著大肥鵝的雙手,忍不住收緊,再收緊……

良久後,少年忽然溫溫一笑,“既如此,我就不打攪了。”

他轉身欲走。

恰此時,有撐傘的老人從書院裏出來。

他喚住司獨數,問明了來意,笑得分外慈藹,“古時有程門立雪,如今你冒雪求學,我金陵書院若是將你拒之門外,便是白白糟蹋了這顆赤子之心。這兩只鵝瞧著雪白幹凈,殺了未免可惜,就放在書院池塘裏養著吧。閑時一觀,也算風雅。”

司獨數連忙謝過老人,餘光卻忍不住又望向那位腰間佩玉的夫子。

娘親曾言,爹爹的志向是為萬民立命,如今這個唯利是圖的男人,當真是他爹嗎?

……

在書院的這些年,他也曾試圖找鐘副院長說話。

可對方總是不耐煩的。

那日他下山去酒樓幫工,恰好看到山道上,謝家二少與徐知州家的公子大打出手,於是慌不擇路想回書院多叫些人手幫忙,不期然卻在半路遇見了那個男人。

他遲疑著,把打架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當場大怒,迅速朝山腰趕去。

司獨數跟在他身後,望著他仍舊高大的背影,試探道:“夫子,我們讀書人,究竟是為什麽而讀書?”

“如你這等貧寒子弟,讀書不是為了高官厚祿,又是為了什麽呢?”男人答著,步履未停,“什麽家國天下,都是笑話罷了!等你真正站在官場上,就會發現聖人所言的大同,分明不可能實現。”

正是暮春,山野間子規聲聲。

司獨數笑了笑,沒再言語。

再後來,就出了海棠館的事。

他想也沒想,就使勁拉開雅座雕門,死死護著同窗逃走。

他也怕死啊,可他更怕的,是擔不起肩上的責任。

他,決不要成為鐘有誨那樣的人!

一夜溯雪,梅開幾度。

穿青褐帶補丁儒衫的少年,渾身是血,雙眼模糊。

握慣毛筆的粗糲手掌,死死扣住門框,用盡平生力氣,也要站起來!

君子在世,為權勢乎?為富貴乎?

但求問心無愧耳。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為大義赴死,

君子,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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