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49章
“怎麽樣？有找到什麽嗎？“楊上將問。
幾人相互看看, 皆沈默搖頭。
楊上將楞了下，道：“……好。“
他們已經在阿德拉堡壘內徘徊了一個多小時了，前前後後將這個只有三層的建築來回翻了四五遍, 但一個活人的痕跡都沒有看到。
銀赫表情覆雜地看了眼倒在旁邊的屍體, 他們是上次撤退中沒來得及逃出去的士兵，大部分都慘死在蟲獸的爪下, 但就算是運氣好的, 被關在堡壘內一個多月, 也早就活活餓死了。
“老楊，”他說, “要不還是算了吧？”
制裁機動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在野外，尤其是蟲獸聚集的地方不能停留超過半小時以上, 停留時間越久, 生存幾率就越小。
楊上將自是明白這個道理，沈思片刻, 低聲道：“好, 準備撤退。”
“……隊長，”通訊兵忽然道，“門外發現了大量蟲獸的能量反應。”
楊上將沒發現他語氣中的異樣, 隨口問道：“有多少？”
“……”通訊兵沈默了下, 道, “數不清。”
“你說什麽？！”
楊上將楞了下，反應過來：“給我看看！”
通訊兵將偵查結果共享給他，楊上將倒抽一口冷氣——在代表阿德拉堡壘的坐標附近滿是蟲獸的能量點，數量之多, 幾乎匯聚成了一片鮮紅的海洋。
“這……”銀赫驚愕, “怎麽可能？！什麽時候出來這麽多的蟲獸？！”
“別管那麽多, ”楊上將努力保持語氣冷靜，“先準備……”
“啊！”突然，隊伍通訊頻道內傳來一聲慘叫。
楊上將一楞：“……阿白？怎麽了？”
為了加快進度，楊上將把B組分為三個小班，按照樓層分頭行動，而阿白正是二樓負責帶隊的班長，同時也是剛才在頻道內發出聲音的人。
但楊上將問完話後，通訊頻道內又沒了聲音，良久，阿白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只是這一次，眾人都發覺出不對。
“隊……隊長……”阿白的聲音細若懸絲，“快……走……”
“吼——！”
他未盡的話被淹沒在一聲刺耳粗噶的吼叫中。
楊上將盯著個人終端，表情不是很好看。
“查一下堡壘內的能量波動。”他忽然道。
“可是剛才不是才看過……”通訊兵下意識說了一句，但看到楊上將的表情，隨即明白了什麽，低聲道，“……是。”
片刻後，他擡起頭，臉色蒼白的可怕。
“隊長，”他沙啞道，“我們被包圍了。”
他們負責搜索的樓層是最頂層，而根據通訊兵的檢測，不知何時底下已經布滿了蟲獸，且等級均超過A級，密密麻麻的紅點幾乎覆蓋了整個屏幕，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銀赫震愕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就在剛剛為止，堡壘內部還一只蟲獸都沒有，如今怎麽會出現了這麽多？！
這些蟲獸——它們是從哪裏出來的？
一片沈默中，七櫻突然抽動了下鼻子。
“你們有聞到什麽味道嗎？”她問。
“噓，”一旁的士兵拉了她一把，語帶警告，“別打岔。”
看楊上將那沈得可怕的表情就知道現在不是什麽說話的好時機，最好還是先保持沈默。
七櫻遲疑了下，沒有吭聲。
其實不是她，說出這話的是晶石。
從剛才起，它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嘟噥。
“好臭！這裏真的好臭！”晶石大聲抱怨著，“小姑娘，你聞不到嗎？”
七櫻說：“什麽？”
“就是腥臭嘛，”晶石哼唧哼唧道，“像野獸一樣，臭的要死了，而且這種肉拿來做料理肯定也不好吃……”
它又抱怨了兩句廚藝相關的東西，但七櫻卻註意到另外一點。
“野獸？”她想了想，“你是說蟲獸？你能聞到蟲獸的味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晶石：“很早啦，大概就你們遇上那些大蟲子的時候。”
它指的是鉆地魔蟲。
聞言，七櫻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你為什麽一開始不說？”
晶石註意到她語氣的變化，稍微收斂了點態度，吶吶道：“晶石還以為你們能聞得出來呢，這個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它像是給自己找借口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它們也都聞得到啊！你為什麽不去怪它們！”
七櫻的眼神微沈。
晶石口中的“它們”應該指的是其它機甲，可惜這裏的人都是S級精神力，所使用的機甲沒有一個和星辰一樣超過SS級，七櫻聽不到它們的聲音。
這時候，楊上將開口了。
“先去上面，”他說，“頂樓還沒被蟲獸占領，我們躲到那裏去。”
但他自己也明白這只是緩兵之計，因此表情絲毫不見好轉。
氣氛低沈得可怕，通訊兵又試圖聯絡了其他派出去的小隊，但都沒有得到回覆，而這其實已經暗示了可怕的訊息——他們或許都陣亡了。
“隊長，”通訊兵報告說，“蟲獸又靠近了，它們似乎發現了我們的心中。”
“走吧。”楊上將輕聲道。
楊上將集合了剩下的隊伍，七櫻數了數，包括她在內，一共只有六人，其中銀赫的機甲還因為嚴重損毀，並不能算在戰鬥力內。
這剩下的寥寥六人，朝著天臺進發。
***
如同楊上將所料，頂樓的天臺處確實沒有一只蟲獸，但滿地皆是屍體，蟲獸和人類混雜在一起，顯然這個地方曾經經過一場惡戰。
“應該是撤退失敗後的士兵殺的吧，”銀赫盯著腳邊一具屍體，對七櫻道，“這是我同期，訓練兵時候我們兩睡上下鋪。”
七櫻低下頭，那名士兵只剩下了半截身體，但左手緊緊掐住一只小型蟲獸，後者的獠牙將他的身體徑直刺穿，但也因被他用拳頭堵住了喉嚨而窒息死了。
這個士兵的脖頸以上被咬得面目全非，他的胸口吊著一個銀色名牌，從血肉模糊的脖頸裏露出半截，上面寫著“喬恩·斯通”。
銀赫應該是從名牌辨認他的身份的。
“之前付清有整理過陣亡士兵的名單，”銀赫盯著那具屍體，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喬恩被算在失蹤名單裏，聽說他的媽媽還一直等著他回來，看來我得去跟她說一聲了。”
楊上將在喊人，七櫻問了句：“走嗎？”
銀赫搖了下頭。
他盯著喬恩的屍體，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過了許久，銀赫才擡起頭，臉上帶著濡濕的痕跡。
“我忘了，”他沙啞道，“這個混蛋欠了我三千帝國幣。”
七櫻默默地看著他。
“走吧，”她說，“楊上將在喊我們。”
銀赫點了下頭，七櫻註意到他將喬恩的名牌取了下來，兩人朝著楊上將走去。
剩下的六人都被聚集了起來，楊上將似乎發現了一個安全屋，他們將周圍的屍體都清理開，堆成高高的小山，騰出一條空道。
“先在裏面待一會，”楊上將說，“安全屋有等離子防護罩，可以撐到救兵來。”
大家都知道他這只是安慰之詞——誰知道是否會有人來救他們。
但誰都沒有吭聲，默默走進安全屋，楊上將和銀赫開始搗鼓等離子屏障的系統，七櫻站在一旁，她盯著天空，不知為何，阿德拉堡壘上空暗得可怕，明明還是下午，卻絲毫不見光線，甚至不斷有漆黑的雲卷在移動，猙獰的模樣好似一張血盆大口。
“小姑娘，”晶石突然道，“去那邊看看。”
七櫻：“？”
“怎麽了？”她問。
“晶石不知道……”晶石喃喃道，“但晶石好像感受到了什麽……很熟悉……”
七櫻楞了下，心中有什麽迅速劃過，她垂下眼簾：“好。”
她順著晶石的指示朝屋子的另一端走去，那裏還有許多屍體，應該是躲入安全屋的士兵們，楊上將為了騰出空間，將他們都疊在了一起，七櫻的目光掠過那一張張慘白而浮腫的臉，輕聲問晶石：“你想找什麽？”
“往下點，再往下點，”晶石嘟噥著，“我能感受到……”
七櫻依言蹲下|身，她吃力地翻著士兵們的屍體，雖然晶石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奇怪的是，七櫻似乎明白它的意思。
最後，她停了下來。
那些屍體已經被七櫻都挪開了，現在只有一具屍體躺在她的面前，那是個年輕清秀的男人，年齡在三十歲左右，與其他士兵不同，他生得比較瘦小，白凈的面龐更像是從事文書工作的，可手上卻有很多老繭和刀傷，皮膚也很粗糙。
七櫻盯著他胸口的名牌。
“寧恩。”
“是他嗎？”她輕聲問。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晶石卻說，它的語調透出一股固執，“你再看看，對，看他周圍，有沒有什麽東西？”
七櫻楞了下，但還是翻找起來，這裏光線太暗，她著實廢了一番勁，但最終還是在一側的墻上發現了端倪。
在寧恩屍體旁的墻面上被刻著幾行小字，七櫻打開個人終端的屏幕，吃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念道：“牛肉一斤，土豆六顆，面粉，高湯……土豆削皮切塊，醬汁做法……”
她困惑地頓住了，不禁對晶石道：“這不是……”
晶石聽著，像是卸下重擔般長出了口氣。
“沒錯，”它說，“牧羊人肉派的食譜。”
“七櫻，”楊上將走了過來，眼中帶著責備，“你在幹什麽？別到處亂跑。”
他的目光順勢落在寧恩的屍體上，陡然一頓。
七櫻沒有忽略掉他眼中飛快閃過的錯愕與驚痛，她想了想，直起身：“隊長，你知道他嗎？”
楊上將盯著她，表情覆雜。
就在七櫻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楊上將終於開口了。
“寧恩，”他的聲音中透出一股覆雜的情緒，“是星辰的原主人，同時也是……長官的副官。”
七櫻一楞。
她想起來了，付清曾說過自己也是最近才剛替任的，那時她沒明白過來，但現在仔細想想，那不就說明——在她之前，久慈的副官其實另有其人？
“寧恩是星辰的主人？”七櫻意識到什麽，“但將軍明明說……”星辰是他的機甲啊。
楊上將嘆了口氣。
再開口時，卻是另一個話題。
“寧恩其實是半路出家的，”他說，“他們家經營一個連鎖酒店，據說全星際都很有名，他相當於是個小太子吧，也挺任性，應該是被家裏人寵慣了，不過飯確實做得很好吃。”
七櫻默默聽著，不知為何想起了晶石。
“後來也不知道寧恩抽什麽風，突然說要來當兵，體能測試和筆試都是滿分，而且他精神力居然還是SS級，剛好那時候長官身邊缺人，就把他調派過來了，”楊上將似乎想到什麽，笑了笑，“你也知道，長官最討厭那種有錢人驕縱疙瘩的派頭，一開始還看不慣寧恩，還會暗暗給他使絆子。”
七櫻有點驚訝：“將軍嗎？”
她實在很難想象一直頂著個鐵面、像個雕塑似的久慈也會有這樣一面。
“當然了，”楊上將似乎理解她的訝然，“那個時候長官也年輕嘛，不過也沒什麽，就是故意給他壓很多活，估計是以為寧恩心血來潮，想把他逼走吧。”
“但後來就好了，寧恩雖然看著吊兒郎當，但每一次都能把活幹好，”他補充了一句，“而且誰能想到他看著像個大少爺，但其實比誰都愛操心，長官年時候不大註意身體，一旦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寧恩就天天端著個飯催他，我聽說有次長官和國王陛下開會，寧恩居然也沖了進去，指著他鼻子罵。”
七櫻：“……說什麽？”
“開什麽開，飯都涼了。”楊上將笑道。
七櫻沒忍住，嘴角勾了一下。
“再後來長官的作息就規律多啦，”楊上將說，“每天會準時吃飯，據說寧恩為了監督他，還勒令長官必須將每日三餐都拍下來發給他……”他註意到七櫻表情不對，“怎麽了？”
“……沒事。”七櫻頓了下。
她忽然想到一開始在久慈家中的時候，每次吃飯他都會拍照片，原來那是從寧恩那裏留下來的習慣嗎？
但……
她低頭看了眼寧恩的屍體。
寧恩已經不在了，久慈又要把照片發給誰？
楊上將輕聲道：“付清清點死亡人數的時候，我們沒有發現寧恩的機甲，我還以為他只是失蹤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又突然出現，就像他當初來制裁機動隊那樣，沒想到……”
他沒有說下去。
但七櫻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們看到那天她駕駛的是星辰時，才會露出那樣驚愕又覆雜的表情。
楊上將笑了笑，雖然笑容看起來慘不忍睹：“可惜以後再也吃不到他的牧羊人肉派了。”
七櫻一楞：“你說什麽？”
“啊，你不知道，”楊上將勉強扯了下嘴角，“那個是寧恩的拿手好菜，也是長官最喜歡吃的，我聽說他之前修改了食譜，說等這次阿德拉戰役回來，絕對要讓長官大吃一驚。”
但誰都沒想到，他沒能再回來。
聞言，七櫻忽然錯愕擡頭：“你說什麽？”
楊上將一楞：“怎麽了？”
七櫻沒有回答他，她怔忡地望著寧恩的屍體，喃喃道：“……牧羊人肉派？”
這是寧恩的招牌菜？
可是，這不對。
為什麽晶石會知道……
她下意識喊了聲：“晶石？”
晶石：“幹嘛？”
“你……”七櫻頓了下，不知該怎麽開口，“你認識這個人嗎？”她看向寧恩。
晶石沒有立即回答她，隔了許久，才慢慢開口。
“晶石不知道，”它的聲音中又浮起了那層迷茫，“晶石不記得了。”
“嘭——！”
突然，他們身後響起一道巨響。
“隊長！”通訊兵驚恐，“蟲獸發現我們了，它們正試圖破門！”
其餘四人正堵在門前，安全屋內部狹窄，沒法放出機甲，所有人只能用肉身吃力地擋住門，隔著薄薄一層門板，蟲獸囂張貪婪的咆哮如同噩夢般朝他們當頭罩下。
銀赫咬牙道：“等離子屏障破了！”
“頂住！”楊上將立刻道，“再堅持一會！”
但這顯然是奢望。
“砰砰！”的撞擊聲越來越響，就連金屬制的大門也逐漸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安全屋很快就要撐不住。
楊上將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迅速在屋內望了一圈，目光停在七櫻身上。
七櫻仿佛預感到什麽：“隊長……”
楊上將：“你過來。”
他一把握住七櫻的胳膊，這個一路上對她溫和有禮的男人竟罕見有些焦躁，他用的力道太大，七櫻的胳膊在他手下被按得都紅腫了起來，她不禁微皺了下眉。
“你聽著，”楊上將牢牢抓著她，“現在所有的蟲獸估計都聚集到堡壘裏了，就算外圍有漏網之魚，以你的實力應該也能對付，安全屋破後，你直接從頂樓跳下去，聽到沒有？”
七櫻盯著他。
“做不到，”她直截道，“我們沒法突破包圍。”
楊上將忽然笑了笑。
“不是‘我們’，”他溫和道，“只有你。”
七櫻一楞。
“機甲的自爆能產生極大的能量波，”楊上將像是沒看到她錯愕的眼神，“我們這裏一共有五個人，一共能積攢五次自爆，在這個期間你就趁機往外跑，應該是能成功的。”
“你在說什麽？”七櫻驚愕道，“這不可能。”
“放心，”楊上將誤解了她的意思，“我們會掌握好範圍的，肯定不會波及到你。”
七櫻瞪著他。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我不幹，”她昂起頭，脖頸揚成一個固執的弧度，“我不可能做出拋棄戰友逃跑這種……”
“嘭——！”
一聲重響，楊上將陡然出手，用力將七櫻按在了墻上。
七櫻猛地擡頭：“咳……你？！”
“孩子，”楊上將低下頭，他湊得極近，七櫻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紅血絲，“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說寧恩的事嗎？”
七櫻一楞：“……什麽？”
“你知道長官為什麽要將星辰給你嗎？你知道我們為什麽這麽照顧你嗎？”他盯著七櫻，一字一句，“你知道——”
“長官不能再承受失去的代價了嗎？”
七櫻掙紮的動作頓住了。
“不……”她下意識反駁，“我不一樣，我不是久慈的副官，我也不會做飯，他對我……”
她想到什麽：“他對我的好感度是負的！”
楊上將低頭看她，眼中帶著一絲無奈與嘆息。
“七櫻，”他說，“他把星辰給了你。”
七櫻怔忡。
“……宿主，”007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唉……你怎麽不懂呢……”
是因為爽文部出身的緣故嗎？007頭疼地望著七櫻，它發現七櫻在感情這方面總是很大條，無論是對路德維希還是久慈，她好像……天生缺少對情感的概念。
就仿佛一個身患缺陷的機器人。
“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007說，“畢竟你是他們中最有可能活下來的人了，我剛才查過，像這麽多數量的蟲獸，除非你們能湊齊二十個S級機甲，聯合開啟能量屏障，否則根本阻擋不了蟲獸的……”
七櫻忽然道：“你說什麽？”
“啊？”007楞了下，“你是他們中最有可能活下來……”
“不是這個，”七櫻有點粗魯地打斷它，“能量屏障是什麽？”
“是機甲的功能，”令人驚愕的是，回答她的居然是晶石，“如果多架機甲聚集在一起，就能通過構建精神鏈橋從而將機甲的控制權集中成一個，然後由駕駛員打開能量屏障。”
“但是，”它頓了下，“這要求駕駛員具有極高的精神力和機甲匹配度，而且同時控制的機甲越多，對駕駛員的身體負擔就越大。”
七櫻聽著它詳細的解釋，下意識道：“你怎麽知道的？”
“哼，”晶石的語調有一瞬恢覆成之前臭屁的樣子，“你問的什麽廢話，我可是考過筆試第一的人好嘛？”
聞言，七櫻的眼神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麽。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想了想，忽然擡頭：“隊長，我有辦法能逃出去。”
楊上將一楞：“什麽？”
七櫻沒立即回答他，她彎下腰，從寧恩的身上搜了搜，找到一個個人終端，點開來一看，居然還有些電量，只是因為堡壘內部的異常，信號是零格。
她將個人終端放入口袋，才再度看向楊上將。
“能量屏障，”七櫻說，“我們可以使用這個。”
剛才她看到天臺上還有些機甲，其中不乏S級的，而且應該還能使用的模樣。
“不行，做不到，”銀赫聽到了，斷然拒絕，“你在想什麽？我們要怎麽湊出二十人？”
可七櫻卻並沒有因他的話而放棄。
“怎麽不可能，”她輕聲道，“我做得到。”
聞言，所有人皆是一楞。
一片黑暗中，七櫻的雙眸亮的驚人，像是落入了漫天繁星。
***
“不行，過不去了。”
陸隊望著密密麻麻的獸群，臉色一片慘白。
剛進入阿德拉堡壘範圍，他們就發現了大片的蟲獸群，令人吃驚的是，那些蟲獸居然根本沒理會他們，它們像是著了魔似地朝堡壘移動，所有蟲獸都拼了命擠向建築，仿佛裏面有什麽令它們著迷的東西。
而久慈一行人反而被擋在了外面。
“……長官，”付清看了眼時間，輕聲道，“要撤退嗎？”
其實他們現在根本不該呆在這裏，有如此數量龐大的蟲獸，當務之急是立即回到基地，召集機動隊準備防禦。
可付清也不是不明白久慈的心理——那女孩……她還被困在阿德拉堡壘內。
久慈盯著阿德拉堡壘，雪灰色的眼眸中像是蘊著一片濃霧。
明明只有幾公裏。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距離。
“放開我！”身後是一個少年的怒吼聲，“讓我過去！”
久慈回頭，幾名士兵正拽住路德維希，後者正用力掙紮：“我要過去！七櫻還在裏面！”
“不行！”付清厲聲道，“你想送死嗎？！”
她忽然一楞。
路德維希擡頭，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陰沈，他就像只憤怒的小獸，沖每個想要阻攔他的人亮出獠牙。
“有什麽不可以？”他冷冷道，“我不在乎。”
付清：“你……！”
她朝久慈尋求幫助：“長官，我們該怎麽辦？”
久慈沒有吭聲。
他盯著路德維希，神情覆雜。
蘭斯洛特家的孩子……騎士精神嗎？
路德維希願意為了七櫻，他可以不在乎一切，那……他呢？
他做得到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久慈像是突然遭受了一擊重錘似的，踉蹌往後退了數步，在包括路德維希在內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摸了下口袋。
那裏裝著他的個人終端。
誰都不知道，他的個人終端裏其實裝了上千封沒有發出去的郵件，郵件內容很簡單，其實只是一些照片，地址都送給同一個人，一個……再也無法收到郵件的人。
他知道發這些郵件根本沒有意義。
他知道沒有人會再來監督他吃飯了，但……
為什麽一次又一次，他總是會忘記這個事實？
“……長官，”付清敏銳意識到什麽，忙上前道，“要不還是……”
“讓他去。”久慈突然出聲。
付清一楞，就連當事人路德維希都露出了懷疑耳朵的表情：“……什麽？”
“去吧，”久慈卻說，“我沒資格攔你。”
他背負了太多的東西，士兵、軍隊、國家……他不能拋下這一切。
但路德維希可以做到。
路德維希的眼神閃了閃，他像是明白了什麽，突然挺直了脊背。
“長官，”他頓了頓，低聲道，“……多謝。”
久慈沒有出聲，手輕輕覆在口袋上。
但下一秒，口袋裏傳來一道聲音：“滴——！”
眾人皆是一楞。
“……郵件？”付清下意識道。
誰在這個時候給長官發郵件？
久慈沒有把個人終端拿出來，他擡起頭，正要說話，口袋裏卻又是一道聲音：“滴——！”
他也一楞，低頭看向口袋。
可那莫名的提示音反而一下多了起來：
“滴——！”
“滴——！”
“滴——！”
就像是陡然噴發的火山，那一聲聲尖銳的提示音不斷響起，頻率之密集，整個空氣中仿佛只剩下它的聲音。
“怎麽回事？”付清忍不住道。
這太不尋常了，短短十幾秒，久慈的終端居然響了四五十下，哪個人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給他一口氣發這麽多消息？
久慈遲疑了下，將終端從口袋中掏出，他點開了屏幕，在屏幕亮起的一瞬，他的眼中突然劃過錯愕。
“長官？”付清試探道，“是中央發來的消息嗎？”
“……不，”沈默良久，久慈才道，“不是這個。”
他低頭看向屏幕。
屏幕停在一條短訊上：
【請註意，您的郵件已經成功發送。】
在屏幕上方，還源源不斷有新的提示湧入他的信箱，全是提示發送成功的系統郵件。
久慈盯著屏幕，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這不可能。
寧恩已經死了，他的個人終端隨著屍體一起被困在阿德拉堡壘中，將逐漸化為腐肉。
阿德拉堡壘沒有信號，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些郵件永遠沒有能成功發送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那怎麽可能……
“滴——！”
“滴——！”
“滴——！”
個人終端仍在不停響動，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逐漸傳播開。
久慈的視線像是凝固在了屏幕上，突然，他似乎看到什麽令人不可置信的東西，身體猛地一顫，緊接著，竟仿佛情不自禁似地猛地向前幾步，面朝阿德拉堡壘的方向。
“長官？！”幾人皆是一驚，“您做什麽？！
久慈沒理會他們，他緊緊凝望著阿德拉堡壘的方向，眼眸中死燼般的灰色透出點點亮光，如同火焰一般。
“……快看！”有人忽然驚愕道。
眾人忙擡頭，皆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到了。
幾百米開外的獸群陡然沸騰起來，它們像是在懼怕什麽東西似的紛紛朝兩側避開，付清瞇起眼，喃喃道：“那是什麽？”
只見一抹明亮的金色光芒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最初只有指甲蓋大小，但隨著它的靠近，光芒逐漸盛亮，範圍也擴大起來，眾人才發現那竟是一個四面形的屏障，邊距足有十幾米，二十架機甲被包圍在其中，邁著整齊的步伐朝他們的方向行進。
“這怎麽可能……”付清楞住了，“能量屏障？”
B組一共只有十來人，他們是怎麽湊出20個駕駛員的？
但眼下誰都沒有回答她，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凝聚在一點——機甲方隊的頭部。
一架淺紫色的機甲走在最前方，步伐穩健而可靠，其餘所有機甲呈三角跟在它的身後，它就像是狼群的首領，帶領部下一點一點開辟出前進的道路。
久慈緊緊凝視著它。
仿佛有誰抽走了他胸腔內的空氣，喉嚨幹澀得可怕，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架機甲，雙眸透出一種熾熱的、死灰覆燃般的亮度。
付清回過頭，就對上這樣的一雙眼。
她楞了下，隨即像是意識到什麽，低頭看向久慈的右手，個人終端依舊在他的掌心裏，不知為何，他握住終端的模樣讓付清聯想起了終於抓住浮木的溺水者。
——從暗無天日的絕望中浮起。
在閃爍的終端屏幕上，有一封被打開的郵件：“我回來了。”
發送人，寧恩。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昨天沒寫出來……這一章卡了很久。
不過我還是挺滿意的！
感謝在20230105 06:52:26~20230107 21:46: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季長安 100瓶；POMI 30瓶；安若熙、散貓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怎麽樣？有找到什麽嗎？“楊上將問。
幾人相互看看, 皆沈默搖頭。
楊上將楞了下，道：“……好。“
他們已經在阿德拉堡壘內徘徊了一個多小時了，前前後後將這個只有三層的建築來回翻了四五遍, 但一個活人的痕跡都沒有看到。
銀赫表情覆雜地看了眼倒在旁邊的屍體, 他們是上次撤退中沒來得及逃出去的士兵，大部分都慘死在蟲獸的爪下, 但就算是運氣好的, 被關在堡壘內一個多月, 也早就活活餓死了。
“老楊，”他說, “要不還是算了吧？”
制裁機動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在野外，尤其是蟲獸聚集的地方不能停留超過半小時以上, 停留時間越久, 生存幾率就越小。
楊上將自是明白這個道理，沈思片刻, 低聲道：“好, 準備撤退。”
“……隊長，”通訊兵忽然道，“門外發現了大量蟲獸的能量反應。”
楊上將沒發現他語氣中的異樣, 隨口問道：“有多少？”
“……”通訊兵沈默了下, 道, “數不清。”
“你說什麽？！”
楊上將楞了下，反應過來：“給我看看！”
通訊兵將偵查結果共享給他，楊上將倒抽一口冷氣——在代表阿德拉堡壘的坐標附近滿是蟲獸的能量點，數量之多, 幾乎匯聚成了一片鮮紅的海洋。
“這……”銀赫驚愕, “怎麽可能？！什麽時候出來這麽多的蟲獸？！”
“別管那麽多, ”楊上將努力保持語氣冷靜，“先準備……”
“啊！”突然，隊伍通訊頻道內傳來一聲慘叫。
楊上將一楞：“……阿白？怎麽了？”
為了加快進度，楊上將把B組分為三個小班，按照樓層分頭行動，而阿白正是二樓負責帶隊的班長，同時也是剛才在頻道內發出聲音的人。
但楊上將問完話後，通訊頻道內又沒了聲音，良久，阿白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只是這一次，眾人都發覺出不對。
“隊……隊長……”阿白的聲音細若懸絲，“快……走……”
“吼——！”
他未盡的話被淹沒在一聲刺耳粗噶的吼叫中。
楊上將盯著個人終端，表情不是很好看。
“查一下堡壘內的能量波動。”他忽然道。
“可是剛才不是才看過……”通訊兵下意識說了一句，但看到楊上將的表情，隨即明白了什麽，低聲道，“……是。”
片刻後，他擡起頭，臉色蒼白的可怕。
“隊長，”他沙啞道，“我們被包圍了。”
他們負責搜索的樓層是最頂層，而根據通訊兵的檢測，不知何時底下已經布滿了蟲獸，且等級均超過A級，密密麻麻的紅點幾乎覆蓋了整個屏幕，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銀赫震愕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就在剛剛為止，堡壘內部還一只蟲獸都沒有，如今怎麽會出現了這麽多？！
這些蟲獸——它們是從哪裏出來的？
一片沈默中，七櫻突然抽動了下鼻子。
“你們有聞到什麽味道嗎？”她問。
“噓，”一旁的士兵拉了她一把，語帶警告，“別打岔。”
看楊上將那沈得可怕的表情就知道現在不是什麽說話的好時機，最好還是先保持沈默。
七櫻遲疑了下，沒有吭聲。
其實不是她，說出這話的是晶石。
從剛才起，它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嘟噥。
“好臭！這裏真的好臭！”晶石大聲抱怨著，“小姑娘，你聞不到嗎？”
七櫻說：“什麽？”
“就是腥臭嘛，”晶石哼唧哼唧道，“像野獸一樣，臭的要死了，而且這種肉拿來做料理肯定也不好吃……”
它又抱怨了兩句廚藝相關的東西，但七櫻卻註意到另外一點。
“野獸？”她想了想，“你是說蟲獸？你能聞到蟲獸的味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晶石：“很早啦，大概就你們遇上那些大蟲子的時候。”
它指的是鉆地魔蟲。
聞言，七櫻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你為什麽一開始不說？”
晶石註意到她語氣的變化，稍微收斂了點態度，吶吶道：“晶石還以為你們能聞得出來呢，這個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它像是給自己找借口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它們也都聞得到啊！你為什麽不去怪它們！”
七櫻的眼神微沈。
晶石口中的“它們”應該指的是其它機甲，可惜這裏的人都是S級精神力，所使用的機甲沒有一個和星辰一樣超過SS級，七櫻聽不到它們的聲音。
這時候，楊上將開口了。
“先去上面，”他說，“頂樓還沒被蟲獸占領，我們躲到那裏去。”
但他自己也明白這只是緩兵之計，因此表情絲毫不見好轉。
氣氛低沈得可怕，通訊兵又試圖聯絡了其他派出去的小隊，但都沒有得到回覆，而這其實已經暗示了可怕的訊息——他們或許都陣亡了。
“隊長，”通訊兵報告說，“蟲獸又靠近了，它們似乎發現了我們的心中。”
“走吧。”楊上將輕聲道。
楊上將集合了剩下的隊伍，七櫻數了數，包括她在內，一共只有六人，其中銀赫的機甲還因為嚴重損毀，並不能算在戰鬥力內。
這剩下的寥寥六人，朝著天臺進發。
***
如同楊上將所料，頂樓的天臺處確實沒有一只蟲獸，但滿地皆是屍體，蟲獸和人類混雜在一起，顯然這個地方曾經經過一場惡戰。
“應該是撤退失敗後的士兵殺的吧，”銀赫盯著腳邊一具屍體，對七櫻道，“這是我同期，訓練兵時候我們兩睡上下鋪。”
七櫻低下頭，那名士兵只剩下了半截身體，但左手緊緊掐住一只小型蟲獸，後者的獠牙將他的身體徑直刺穿，但也因被他用拳頭堵住了喉嚨而窒息死了。
這個士兵的脖頸以上被咬得面目全非，他的胸口吊著一個銀色名牌，從血肉模糊的脖頸裏露出半截，上面寫著“喬恩·斯通”。
銀赫應該是從名牌辨認他的身份的。
“之前付清有整理過陣亡士兵的名單，”銀赫盯著那具屍體，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喬恩被算在失蹤名單裏，聽說他的媽媽還一直等著他回來，看來我得去跟她說一聲了。”
楊上將在喊人，七櫻問了句：“走嗎？”
銀赫搖了下頭。
他盯著喬恩的屍體，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過了許久，銀赫才擡起頭，臉上帶著濡濕的痕跡。
“我忘了，”他沙啞道，“這個混蛋欠了我三千帝國幣。”
七櫻默默地看著他。
“走吧，”她說，“楊上將在喊我們。”
銀赫點了下頭，七櫻註意到他將喬恩的名牌取了下來，兩人朝著楊上將走去。
剩下的六人都被聚集了起來，楊上將似乎發現了一個安全屋，他們將周圍的屍體都清理開，堆成高高的小山，騰出一條空道。
“先在裏面待一會，”楊上將說，“安全屋有等離子防護罩，可以撐到救兵來。”
大家都知道他這只是安慰之詞——誰知道是否會有人來救他們。
但誰都沒有吭聲，默默走進安全屋，楊上將和銀赫開始搗鼓等離子屏障的系統，七櫻站在一旁，她盯著天空，不知為何，阿德拉堡壘上空暗得可怕，明明還是下午，卻絲毫不見光線，甚至不斷有漆黑的雲卷在移動，猙獰的模樣好似一張血盆大口。
“小姑娘，”晶石突然道，“去那邊看看。”
七櫻：“？”
“怎麽了？”她問。
“晶石不知道……”晶石喃喃道，“但晶石好像感受到了什麽……很熟悉……”
七櫻楞了下，心中有什麽迅速劃過，她垂下眼簾：“好。”
她順著晶石的指示朝屋子的另一端走去，那裏還有許多屍體，應該是躲入安全屋的士兵們，楊上將為了騰出空間，將他們都疊在了一起，七櫻的目光掠過那一張張慘白而浮腫的臉，輕聲問晶石：“你想找什麽？”
“往下點，再往下點，”晶石嘟噥著，“我能感受到……”
七櫻依言蹲下|身，她吃力地翻著士兵們的屍體，雖然晶石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奇怪的是，七櫻似乎明白它的意思。
最後，她停了下來。
那些屍體已經被七櫻都挪開了，現在只有一具屍體躺在她的面前，那是個年輕清秀的男人，年齡在三十歲左右，與其他士兵不同，他生得比較瘦小，白凈的面龐更像是從事文書工作的，可手上卻有很多老繭和刀傷，皮膚也很粗糙。
七櫻盯著他胸口的名牌。
“寧恩。”
“是他嗎？”她輕聲問。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晶石卻說，它的語調透出一股固執，“你再看看，對，看他周圍，有沒有什麽東西？”
七櫻楞了下，但還是翻找起來，這裏光線太暗，她著實廢了一番勁，但最終還是在一側的墻上發現了端倪。
在寧恩屍體旁的墻面上被刻著幾行小字，七櫻打開個人終端的屏幕，吃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念道：“牛肉一斤，土豆六顆，面粉，高湯……土豆削皮切塊，醬汁做法……”
她困惑地頓住了，不禁對晶石道：“這不是……”
晶石聽著，像是卸下重擔般長出了口氣。
“沒錯，”它說，“牧羊人肉派的食譜。”
“七櫻，”楊上將走了過來，眼中帶著責備，“你在幹什麽？別到處亂跑。”
他的目光順勢落在寧恩的屍體上，陡然一頓。
七櫻沒有忽略掉他眼中飛快閃過的錯愕與驚痛，她想了想，直起身：“隊長，你知道他嗎？”
楊上將盯著她，表情覆雜。
就在七櫻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楊上將終於開口了。
“寧恩，”他的聲音中透出一股覆雜的情緒，“是星辰的原主人，同時也是……長官的副官。”
七櫻一楞。
她想起來了，付清曾說過自己也是最近才剛替任的，那時她沒明白過來，但現在仔細想想，那不就說明——在她之前，久慈的副官其實另有其人？
“寧恩是星辰的主人？”七櫻意識到什麽，“但將軍明明說……”星辰是他的機甲啊。
楊上將嘆了口氣。
再開口時，卻是另一個話題。
“寧恩其實是半路出家的，”他說，“他們家經營一個連鎖酒店，據說全星際都很有名，他相當於是個小太子吧，也挺任性，應該是被家裏人寵慣了，不過飯確實做得很好吃。”
七櫻默默聽著，不知為何想起了晶石。
“後來也不知道寧恩抽什麽風，突然說要來當兵，體能測試和筆試都是滿分，而且他精神力居然還是SS級，剛好那時候長官身邊缺人，就把他調派過來了，”楊上將似乎想到什麽，笑了笑，“你也知道，長官最討厭那種有錢人驕縱疙瘩的派頭，一開始還看不慣寧恩，還會暗暗給他使絆子。”
七櫻有點驚訝：“將軍嗎？”
她實在很難想象一直頂著個鐵面、像個雕塑似的久慈也會有這樣一面。
“當然了，”楊上將似乎理解她的訝然，“那個時候長官也年輕嘛，不過也沒什麽，就是故意給他壓很多活，估計是以為寧恩心血來潮，想把他逼走吧。”
“但後來就好了，寧恩雖然看著吊兒郎當，但每一次都能把活幹好，”他補充了一句，“而且誰能想到他看著像個大少爺，但其實比誰都愛操心，長官年時候不大註意身體，一旦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寧恩就天天端著個飯催他，我聽說有次長官和國王陛下開會，寧恩居然也沖了進去，指著他鼻子罵。”
七櫻：“……說什麽？”
“開什麽開，飯都涼了。”楊上將笑道。
七櫻沒忍住，嘴角勾了一下。
“再後來長官的作息就規律多啦，”楊上將說，“每天會準時吃飯，據說寧恩為了監督他，還勒令長官必須將每日三餐都拍下來發給他……”他註意到七櫻表情不對，“怎麽了？”
“……沒事。”七櫻頓了下。
她忽然想到一開始在久慈家中的時候，每次吃飯他都會拍照片，原來那是從寧恩那裏留下來的習慣嗎？
但……
她低頭看了眼寧恩的屍體。
寧恩已經不在了，久慈又要把照片發給誰？
楊上將輕聲道：“付清清點死亡人數的時候，我們沒有發現寧恩的機甲，我還以為他只是失蹤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又突然出現，就像他當初來制裁機動隊那樣，沒想到……”
他沒有說下去。
但七櫻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們看到那天她駕駛的是星辰時，才會露出那樣驚愕又覆雜的表情。
楊上將笑了笑，雖然笑容看起來慘不忍睹：“可惜以後再也吃不到他的牧羊人肉派了。”
七櫻一楞：“你說什麽？”
“啊，你不知道，”楊上將勉強扯了下嘴角，“那個是寧恩的拿手好菜，也是長官最喜歡吃的，我聽說他之前修改了食譜，說等這次阿德拉戰役回來，絕對要讓長官大吃一驚。”
但誰都沒想到，他沒能再回來。
聞言，七櫻忽然錯愕擡頭：“你說什麽？”
楊上將一楞：“怎麽了？”
七櫻沒有回答他，她怔忡地望著寧恩的屍體，喃喃道：“……牧羊人肉派？”
這是寧恩的招牌菜？
可是，這不對。
為什麽晶石會知道……
她下意識喊了聲：“晶石？”
晶石：“幹嘛？”
“你……”七櫻頓了下，不知該怎麽開口，“你認識這個人嗎？”她看向寧恩。
晶石沒有立即回答她，隔了許久，才慢慢開口。
“晶石不知道，”它的聲音中又浮起了那層迷茫，“晶石不記得了。”
“嘭——！”
突然，他們身後響起一道巨響。
“隊長！”通訊兵驚恐，“蟲獸發現我們了，它們正試圖破門！”
其餘四人正堵在門前，安全屋內部狹窄，沒法放出機甲，所有人只能用肉身吃力地擋住門，隔著薄薄一層門板，蟲獸囂張貪婪的咆哮如同噩夢般朝他們當頭罩下。
銀赫咬牙道：“等離子屏障破了！”
“頂住！”楊上將立刻道，“再堅持一會！”
但這顯然是奢望。
“砰砰！”的撞擊聲越來越響，就連金屬制的大門也逐漸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安全屋很快就要撐不住。
楊上將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迅速在屋內望了一圈，目光停在七櫻身上。
七櫻仿佛預感到什麽：“隊長……”
楊上將：“你過來。”
他一把握住七櫻的胳膊，這個一路上對她溫和有禮的男人竟罕見有些焦躁，他用的力道太大，七櫻的胳膊在他手下被按得都紅腫了起來，她不禁微皺了下眉。
“你聽著，”楊上將牢牢抓著她，“現在所有的蟲獸估計都聚集到堡壘裏了，就算外圍有漏網之魚，以你的實力應該也能對付，安全屋破後，你直接從頂樓跳下去，聽到沒有？”
七櫻盯著他。
“做不到，”她直截道，“我們沒法突破包圍。”
楊上將忽然笑了笑。
“不是‘我們’，”他溫和道，“只有你。”
七櫻一楞。
“機甲的自爆能產生極大的能量波，”楊上將像是沒看到她錯愕的眼神，“我們這裏一共有五個人，一共能積攢五次自爆，在這個期間你就趁機往外跑，應該是能成功的。”
“你在說什麽？”七櫻驚愕道，“這不可能。”
“放心，”楊上將誤解了她的意思，“我們會掌握好範圍的，肯定不會波及到你。”
七櫻瞪著他。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我不幹，”她昂起頭，脖頸揚成一個固執的弧度，“我不可能做出拋棄戰友逃跑這種……”
“嘭——！”
一聲重響，楊上將陡然出手，用力將七櫻按在了墻上。
七櫻猛地擡頭：“咳……你？！”
“孩子，”楊上將低下頭，他湊得極近，七櫻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紅血絲，“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說寧恩的事嗎？”
七櫻一楞：“……什麽？”
“你知道長官為什麽要將星辰給你嗎？你知道我們為什麽這麽照顧你嗎？”他盯著七櫻，一字一句，“你知道——”
“長官不能再承受失去的代價了嗎？”
七櫻掙紮的動作頓住了。
“不……”她下意識反駁，“我不一樣，我不是久慈的副官，我也不會做飯，他對我……”
她想到什麽：“他對我的好感度是負的！”
楊上將低頭看她，眼中帶著一絲無奈與嘆息。
“七櫻，”他說，“他把星辰給了你。”
七櫻怔忡。
“……宿主，”007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唉……你怎麽不懂呢……”
是因為爽文部出身的緣故嗎？007頭疼地望著七櫻，它發現七櫻在感情這方面總是很大條，無論是對路德維希還是久慈，她好像……天生缺少對情感的概念。
就仿佛一個身患缺陷的機器人。
“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007說，“畢竟你是他們中最有可能活下來的人了，我剛才查過，像這麽多數量的蟲獸，除非你們能湊齊二十個S級機甲，聯合開啟能量屏障，否則根本阻擋不了蟲獸的……”
七櫻忽然道：“你說什麽？”
“啊？”007楞了下，“你是他們中最有可能活下來……”
“不是這個，”七櫻有點粗魯地打斷它，“能量屏障是什麽？”
“是機甲的功能，”令人驚愕的是，回答她的居然是晶石，“如果多架機甲聚集在一起，就能通過構建精神鏈橋從而將機甲的控制權集中成一個，然後由駕駛員打開能量屏障。”
“但是，”它頓了下，“這要求駕駛員具有極高的精神力和機甲匹配度，而且同時控制的機甲越多，對駕駛員的身體負擔就越大。”
七櫻聽著它詳細的解釋，下意識道：“你怎麽知道的？”
“哼，”晶石的語調有一瞬恢覆成之前臭屁的樣子，“你問的什麽廢話，我可是考過筆試第一的人好嘛？”
聞言，七櫻的眼神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麽。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想了想，忽然擡頭：“隊長，我有辦法能逃出去。”
楊上將一楞：“什麽？”
七櫻沒立即回答他，她彎下腰，從寧恩的身上搜了搜，找到一個個人終端，點開來一看，居然還有些電量，只是因為堡壘內部的異常，信號是零格。
她將個人終端放入口袋，才再度看向楊上將。
“能量屏障，”七櫻說，“我們可以使用這個。”
剛才她看到天臺上還有些機甲，其中不乏S級的，而且應該還能使用的模樣。
“不行，做不到，”銀赫聽到了，斷然拒絕，“你在想什麽？我們要怎麽湊出二十人？”
可七櫻卻並沒有因他的話而放棄。
“怎麽不可能，”她輕聲道，“我做得到。”
聞言，所有人皆是一楞。
一片黑暗中，七櫻的雙眸亮的驚人，像是落入了漫天繁星。
***
“不行，過不去了。”
陸隊望著密密麻麻的獸群，臉色一片慘白。
剛進入阿德拉堡壘範圍，他們就發現了大片的蟲獸群，令人吃驚的是，那些蟲獸居然根本沒理會他們，它們像是著了魔似地朝堡壘移動，所有蟲獸都拼了命擠向建築，仿佛裏面有什麽令它們著迷的東西。
而久慈一行人反而被擋在了外面。
“……長官，”付清看了眼時間，輕聲道，“要撤退嗎？”
其實他們現在根本不該呆在這裏，有如此數量龐大的蟲獸，當務之急是立即回到基地，召集機動隊準備防禦。
可付清也不是不明白久慈的心理——那女孩……她還被困在阿德拉堡壘內。
久慈盯著阿德拉堡壘，雪灰色的眼眸中像是蘊著一片濃霧。
明明只有幾公裏。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距離。
“放開我！”身後是一個少年的怒吼聲，“讓我過去！”
久慈回頭，幾名士兵正拽住路德維希，後者正用力掙紮：“我要過去！七櫻還在裏面！”
“不行！”付清厲聲道，“你想送死嗎？！”
她忽然一楞。
路德維希擡頭，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陰沈，他就像只憤怒的小獸，沖每個想要阻攔他的人亮出獠牙。
“有什麽不可以？”他冷冷道，“我不在乎。”
付清：“你……！”
她朝久慈尋求幫助：“長官，我們該怎麽辦？”
久慈沒有吭聲。
他盯著路德維希，神情覆雜。
蘭斯洛特家的孩子……騎士精神嗎？
路德維希願意為了七櫻，他可以不在乎一切，那……他呢？
他做得到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久慈像是突然遭受了一擊重錘似的，踉蹌往後退了數步，在包括路德維希在內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摸了下口袋。
那裏裝著他的個人終端。
誰都不知道，他的個人終端裏其實裝了上千封沒有發出去的郵件，郵件內容很簡單，其實只是一些照片，地址都送給同一個人，一個……再也無法收到郵件的人。
他知道發這些郵件根本沒有意義。
他知道沒有人會再來監督他吃飯了，但……
為什麽一次又一次，他總是會忘記這個事實？
“……長官，”付清敏銳意識到什麽，忙上前道，“要不還是……”
“讓他去。”久慈突然出聲。
付清一楞，就連當事人路德維希都露出了懷疑耳朵的表情：“……什麽？”
“去吧，”久慈卻說，“我沒資格攔你。”
他背負了太多的東西，士兵、軍隊、國家……他不能拋下這一切。
但路德維希可以做到。
路德維希的眼神閃了閃，他像是明白了什麽，突然挺直了脊背。
“長官，”他頓了頓，低聲道，“……多謝。”
久慈沒有出聲，手輕輕覆在口袋上。
但下一秒，口袋裏傳來一道聲音：“滴——！”
眾人皆是一楞。
“……郵件？”付清下意識道。
誰在這個時候給長官發郵件？
久慈沒有把個人終端拿出來，他擡起頭，正要說話，口袋裏卻又是一道聲音：“滴——！”
他也一楞，低頭看向口袋。
可那莫名的提示音反而一下多了起來：
“滴——！”
“滴——！”
“滴——！”
就像是陡然噴發的火山，那一聲聲尖銳的提示音不斷響起，頻率之密集，整個空氣中仿佛只剩下它的聲音。
“怎麽回事？”付清忍不住道。
這太不尋常了，短短十幾秒，久慈的終端居然響了四五十下，哪個人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給他一口氣發這麽多消息？
久慈遲疑了下，將終端從口袋中掏出，他點開了屏幕，在屏幕亮起的一瞬，他的眼中突然劃過錯愕。
“長官？”付清試探道，“是中央發來的消息嗎？”
“……不，”沈默良久，久慈才道，“不是這個。”
他低頭看向屏幕。
屏幕停在一條短訊上：
【請註意，您的郵件已經成功發送。】
在屏幕上方，還源源不斷有新的提示湧入他的信箱，全是提示發送成功的系統郵件。
久慈盯著屏幕，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這不可能。
寧恩已經死了，他的個人終端隨著屍體一起被困在阿德拉堡壘中，將逐漸化為腐肉。
阿德拉堡壘沒有信號，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些郵件永遠沒有能成功發送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那怎麽可能……
“滴——！”
“滴——！”
“滴——！”
個人終端仍在不停響動，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逐漸傳播開。
久慈的視線像是凝固在了屏幕上，突然，他似乎看到什麽令人不可置信的東西，身體猛地一顫，緊接著，竟仿佛情不自禁似地猛地向前幾步，面朝阿德拉堡壘的方向。
“長官？！”幾人皆是一驚，“您做什麽？！
久慈沒理會他們，他緊緊凝望著阿德拉堡壘的方向，眼眸中死燼般的灰色透出點點亮光，如同火焰一般。
“……快看！”有人忽然驚愕道。
眾人忙擡頭，皆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到了。
幾百米開外的獸群陡然沸騰起來，它們像是在懼怕什麽東西似的紛紛朝兩側避開，付清瞇起眼，喃喃道：“那是什麽？”
只見一抹明亮的金色光芒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最初只有指甲蓋大小，但隨著它的靠近，光芒逐漸盛亮，範圍也擴大起來，眾人才發現那竟是一個四面形的屏障，邊距足有十幾米，二十架機甲被包圍在其中，邁著整齊的步伐朝他們的方向行進。
“這怎麽可能……”付清楞住了，“能量屏障？”
B組一共只有十來人，他們是怎麽湊出20個駕駛員的？
但眼下誰都沒有回答她，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凝聚在一點——機甲方隊的頭部。
一架淺紫色的機甲走在最前方，步伐穩健而可靠，其餘所有機甲呈三角跟在它的身後，它就像是狼群的首領，帶領部下一點一點開辟出前進的道路。
久慈緊緊凝視著它。
仿佛有誰抽走了他胸腔內的空氣，喉嚨幹澀得可怕，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架機甲，雙眸透出一種熾熱的、死灰覆燃般的亮度。
付清回過頭，就對上這樣的一雙眼。
她楞了下，隨即像是意識到什麽，低頭看向久慈的右手，個人終端依舊在他的掌心裏，不知為何，他握住終端的模樣讓付清聯想起了終於抓住浮木的溺水者。
——從暗無天日的絕望中浮起。
在閃爍的終端屏幕上，有一封被打開的郵件：“我回來了。”
發送人，寧恩。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昨天沒寫出來……這一章卡了很久。
不過我還是挺滿意的！
感謝在20230105 06:52:26~20230107 21:46: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季長安 100瓶；POMI 30瓶；安若熙、散貓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