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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 番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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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番外(七)

◎春山。◎

洗硯氣喘籲籲跑到江邊, 便見宋渠立在河岸柳深處,望著西冷江無邊煙波出神。他緊走數步上前,“相爺——”

宋渠回頭。

“州府趙提督到了, 想與相爺送行。”

宋渠皺眉, “不是說了——我此次來雷公鎮是家事,同州府沒有幹系,讓他們不用過來?”

“相爺說笑了。”洗硯笑道,“您到了南並州, 趙提督但凡還有一口氣能爬得動, 不得親自過來?”

宋渠冷笑,“他既然喜歡來,那便讓他等著吧。”

“相爺不回去嗎?”

“此處清靜,風景甚好, 難得有雅樂相伴,我倒不樂意走了,想些事情。”宋渠道, “你也莫鬧我, 去城裏等。”

洗硯後知後覺江上有隱約樂聲, 應是古琴之類的樂器,極深沈,又悠遠,有人在撫琴——應在數丈遠, 岸柳外江面上泊著的樓船上。

不知是什麽人如此有雅興,數九寒天,無事跑到西冷江上撫琴。洗硯聽著悶, 轉眼見自家相爺滿面享受, 不敢多說, 便把帶過來的鬥篷給他披上,“此處風大,相爺聽一忽兒就回城吧,留神冷著。”便默默走了。

宋渠立在岸邊,只覺泠泠七弦,訴盡心中苦悶,一時間只覺此身孤寂,如寒鴉飄零,無枝可依。正心中愁苦難當沒個著落時,琴聲一頓亂響,又戛然而止——像被什麽人強行制止。

便聽一個女人的聲音極輕地笑,笑意輕盈,語聲輕快,“你發什麽瘋,無事彈這個?”

樂聲一停時宋渠便提步要走,聽見這一聲身不由主站住。

樓船的垂簾被人從內卷起,探出一只光潔盈潤的手,是一個女人的手,紅潤酥軟,在冬日寒風中盈著勃勃生機。女人的手在寒風中探著,仿佛感受風勢,又飛速收回,“咱們船上生著火還不覺得……這麽冷……”

宋渠木雕泥塑一樣立著,像被什麽定住一樣。

樓船裏另一個人道,“你總算醒了……”是一個男人,聲音既粘且膩,“我一個人好生無趣。”

女人仿佛笑了一聲,“所以你就特意弄琴吵我睡覺?”

“不是。”男人的聲音越發粘膩,撒嬌一樣,“只是故地重游,便有感而發。”

“你就是。”女人哼一聲,“你就是故意的。”

宋渠立在凜冽的寒風裏,遙望著岸柳外樓船繁覆的雕花窗子——女人白皙的一點側臉隨著動作,時隱時現的。他看著她的臉,癡了一樣。

艙房內兩個人打鬧聲斷續傳來,又變作粘膩的混著喘息的笑聲。許久女人坐起來,半邊身體伏在窗沿上,鴉翅一樣的鬢發下女人白皙的面龐——宋渠在這麽長久之後第一次這麽清晰地看見她。

丁靈回頭,“既吵醒了我,你不再來一曲說得過去嗎?”

男人移過來,窗沿上便多一個人,兩人密密貼著,連體嬰兒一樣。男人偏轉臉,在丁靈頰邊柔和地親吻,“使得……你不冷麽?”

“我吹會兒風,被你鬧得……熱得很。”丁靈閉上眼,任由他折騰,“那你快些去,我還要聽你唱的……”

男人不答,江上彌漫著聽指尖勾動琴弦泠泠的響。

丁靈趴著聽了一忽兒,輕聲抱怨,“怎的不唱?說好要給我解悶……騙子。”

琴聲停下。“我唱過的。”

“什麽時候——哦,是有一次……那不是我生辰麽?”丁靈點頭,“都過去多久了……我都要快忘了。”

男人過來,“不是說好了……等開春了出海……”

“出海怎麽?”丁靈掐著他頸子,“這裏可是咱們初見的地方——不值得你破次例?”

“不是。”男人被她掐著,非但不惱,竟在她指下吃吃地笑個不住,“我們第一次見,不是這裏。”

“不是這裏?”丁靈露出困惑的神氣,又慢飛速斂去,“你休想哄我,你是不是又想混過去……”

“我們第一次見面當真不是這裏,等我慢慢同你說。”男人揚聲往外叫一聲,“開船——”擡手勾住她,身子一傾便往側邊傾倒。

宋渠看著兩個人消失在窗檐下頭。樓船轉動,宋渠情不自禁,搶一步叫,“丁靈——”

樓船慢慢離岸,往無邊煙波駛去。宋渠心急如焚,擡足往岸柳外跑去,邊跑邊叫,“丁靈——丁靈——”他一心一意要追上她,不管不顧趟入水中。

“丁靈——我答應給你掙的誥命——”宋渠拼命地叫,拼命地跑,江水阻攔腳步,從奔跑變作艱難地行走,他一步沒有停。

“你看看我——丁靈——我答應給你掙的誥命——我這次帶來了——你別走——你看我一眼——你別走——”宋渠用力走著,忽一時足下猛地踏空,滾入不見底的西冷江中,他掙紮著,尖叫著,在渾濁的江水滅頂湧上的時候,有人攥住他,將他托出水面。

“阮……”宋渠恍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想掙紮,想叫他滾,卻沒有氣力,因為不識水性早吃下許多渾濁的江水,一半昏沈,一半惡心,眼前一陣接一陣發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他終於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榻上,一窗之隔是無邊的西冷江。他恍惚記起昏迷前的事,便叫起來,“丁……丁靈……”

門簾一掀,侍人從外頭入內,“相爺醒了?”

“你——”宋渠皺眉,“丁靈呢?”

“不知相爺說的人是誰。”侍人笑道,“小人南並州禇氏家奴,家主今日閑睱,蕩舟江上,見相爺落水,出手搭救,相爺可還好?”

“褚氏……”宋渠不信,“我分明看見阮殷——他在什麽地方?”

“家主麽?家主不姓阮……姓褚。”侍人道,“家主衣衫盡濕,已先行乘小舟回府,相爺昏暈便留在船上——不急,一會到州府碼頭便可回去。”

宋渠聽了半日耐心盡失,“丁靈在哪裏?”

侍人微笑不改,“不知相爺在說什麽。”

宋渠不欲同他多言,轉頭見窗邊案上一扇古琴——就是這扇窗,就是這裏。那兩個人就在這裏,你儂我儂,他不瞎,怎麽可能看錯?

宋渠跳起來,往窗邊撲去,擡眼便是西冷江無邊煙波,數九寒天,連飛鳥都不見一只,哪裏有一個人?

哪裏有丁靈?

侍人在後小心翼翼道,“今日江上霧極大,相爺穿得單薄又吹了風,想是凍著,趕緊躺下吧。”

“凍著?”

“是。”侍人道,“霧太大了,看錯了也是有的……”

“看錯?”

“……是。”

“看錯……假的……假的嗎?”宋渠喃喃地念著,忽一時整個人如被刀斧砍翻,雙目上插,一聲不吭昏暈過去。引動一片驚叫,“相爺——相爺——”

……

消息傳到船上的時候,丁靈正在餵阮殷喝姜湯。男人密密裹在兩重棉被裏,只一顆濕漉漉的頭露著,凍得面色發青口唇淡白,齒列格格作響,聽見回話打著哆嗦道,“誰……誰讓你來……來……同……同我們什麽……什麽相幹……”

話音未落便吃了一巴掌。丁靈道,“喝你的湯。”

男人果然閉嘴,在她手裏喝辛辣滾燙的姜湯。丁靈餵他喝完,擡手貼住男人冷冰冰的額,“都說了你不能冷著——”

“總不能讓你去救那廝……”阮殷暖和點,便回過神,湊過去埋在她頸畔,“難得回來走走,竟遇上這晦氣東西。”

丁靈擡手抱住他。

“那廝也不肯成婚,掙了誥命,死活定要給你。你是他的什麽人,憑什麽要他的東——”

丁靈一手掩住。男人說不出話,口裏唔唔有聲,終於偃旗息鼓,悄無聲息地撲在她身上。丁靈捋著他脖頸,“中原還是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番外啦,完結啦,感謝各位巨巨四個月一路陪伴,咱們下一本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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