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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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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番外(一)

◎陸陽(一)◎

許鳴起一個大早, 忙著洗漱了,背上大藥匣子,把焊著“有事外出, 看診明日”八個字的鐵牌拿在手裏, 便往外走。

許父正在院子裏澆花,見狀奇道,“我記得年頭就改作五日去一次主家,前日才去過, 怎的今日又要去?”

“昨日主家來人說大爺半夜不舒坦, 命我趕早過去。”

許父連連搖頭,“大爺看著不老,怎的如此多病,比我個老頭子都不如?”

許鳴把鐵牌掛在門上, 回頭道,“人家是有病根的,雨季到了自然不好過, 您老人家如此硬朗, 如何比得?”

“那是。”許父哼一聲, “你這個有事出門的牌子都打成鐵牌了,這位大爺真是多病多災。”見許鳴走到院外,“不吃早飯就走?”

“不吃,外頭買個油條對付一下。”許鳴回頭道, “把魚燉上,我午間回,等我吃午飯。”說完掩上門出去。

陶然堂外是一帶幽靜的小路, 兩邊都是紅色的九重葛, 四月花繁似錦, 在暮春的晨風裏搖曳擺動,熱烈如火。許鳴初到陸陽第一次見這種花便覺讚嘆——花開四季,色澤艷麗,落地生根,幾乎不用刻意照顧,野性,奔放,滿是蓬勃的生命力。

穿過小路便是沿河早市,許鳴買了三根油條,為趕時間拿在手裏邊走邊吃。走過河上拱橋,對岸便無尋常人家,只一帶看不到盡頭的白墻黑瓦,一進坊門,坊門刻三個大字——“河間坊”。

許鳴穿過坊門,仍是不到頭的白墻黑瓦,又走一盞茶工夫才是府門。許鳴上前拍門,門房出來一名清秀的小廝,看見他招呼,“許大夫來啦。”

許鳴把油紙包的油條給他,“給你帶的早飯。”

“正沒吃飯呢。”小廝接了,忙給他開門。

許鳴進去,迎面一帶照壁,繞過去是三重院落,重疊的屋舍。過了二門是一眼不到頭的花/徑,兩邊俱是九重葛,紅一帶白一帶紫一帶,紅和紫另有層次,又分出不同,滿目繁花,應接不暇。

花/徑盡頭又是白墻黑瓦一帶院落,沒有門匾,只有兩名佩刀侍人守著。見他過來便開門,“許大夫來了,等你呢。”

許鳴低著頭匆匆入內。進門是連綿的海棠,正是花開時節,漫天紅霞。花樹下一帶屋舍,橫拉隔門,洞開著。一眼便見丁靈坐在案前,正煮著茶。

許鳴緊走數步,一揖到地,“小姐。”

丁靈側首,“你來了?”

許鳴四顧一回,“大爺——”

“裏頭。”丁靈指一指對面,“你坐。”

許鳴湊過去坐下,“不是說大爺不舒坦,我去看——”

“天亮才睡著。”丁靈道,“你別去鬧他。”分一盞茶給他,“我看他應無事,想是昨日見著故人,多吃了兩杯酒,半夜撒酒瘋胡鬧呢。”

那位大爺疼痛耐受程度之低,許鳴親眼見過——稍有不舒適便賴著小姐撒嬌,也是生平僅見。許鳴抓住重點,“袁哥哥回來了?”

阮繼善兄弟易姓袁,到陸陽便另建了宅子過活,兄弟倆不耐寂寞,去歲帶著中京出來的兄弟們出海,往不知哪個外邦耍了大半年,昨日剛靠岸,家門還沒進便來尋阮殷吃酒。丁靈抱怨,“兄弟倆一同過來的,拉著吃個爛醉。”

許鳴忍住笑,“大爺的病,只要不冷著,黃酒燙過吃,不礙的。”

“酒勁上來,你猜有沒有那麽老實燙過再吃酒?”丁靈哼一聲,“你既來了便坐會,等醒了施過針再走,遲了便在我這吃午飯——省得後日再跑一趟。”

許鳴惦記著家裏燉的魚,又不敢違背金主的意思,只能安生坐著。丁靈同他閑話,“前回說的親事如何?”

許鳴面上一紅,“挺……挺好。”

看樣子不是一般的滿意。丁靈道,“如何,哥兒當日同我來陸陽,不虧吧?”

“不虧。”許鳴笑道,“我爹也喜歡這裏,此處暖和,他的老咳嗽都好許多,每日走街串巷地同人說閑話,老頭子精神抖擻的,比我還帶勁。”

“哦?”丁靈問,“都說什麽?”

“什麽都說,如今我連城裏哪家姑娘生得俊俏,哪家小子聰明都清楚——叫我爹安排得明明白白。”許鳴想一想,“也不是都鬧得清楚,那位女君子便什麽都不曉得,至今連模樣都沒見過。”

丁靈低頭吃茶。

許鳴源源不絕道,“小姐知道,城郊那個女君府,門都沒打開過,那位女君子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知咱們這輩子還有沒有榮幸目睹女君真容。”

丁靈笑道,“說不得長相難看不敢見人?”

“那必不可能。”許鳴道,“聽說女君子是前頭九千歲的未婚妻——九千歲何等人物,女君容貌難看如何入得他老人家的眼?”

“你都說老人家了,老夫少妻,要求不能太高。”

許鳴連連擺手,“九千歲那不一樣,只是可惜了女君,小小年紀,守活寡,不過九千歲是內官,便成了親也——”他正說得痛快,後知後覺這位小姐的男人其實也是個內官,訥訥地閉口。

丁靈倒不留意,煮了茶便走,自去書房打發時光。許鳴直挺挺坐著吃了茶,又吃了糕。

日頭一直往上爬,快爬到中天時,內室終於有響動。許鳴循聲回頭,便見男人夢游一樣搖搖晃晃出來,應是剛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足,沒有穿鞋,身上只一條白色的褻褲,松松垮垮地搭件薄衫,大片白皙的胸膊就這麽明晃晃露著。男人連眼睛都不睜,便叫,“丁靈——”

許鳴一骨碌爬起來,撲身跪倒,“給大爺請安。”

阮殷吃一驚,瞬間清醒,便隨手攏住衣衫,“你怎麽在這裏?”

“小姐說大爺不舒坦,天不亮就命小人趕緊過來。”許鳴道,“小人給大爺請脈?”

阮殷皺眉,“用不著,我沒事。”便往後頭走,走兩步回頭,不冷不熱道,“以後不聽呼喚不要入內院。”

許鳴一句“小姐讓我進來”生生咽回去,仍又坐著等。足足過了一頓飯工夫,裏頭才叫他,“許大夫請進。”

許鳴忙提著藥匣進去。穿過隔廊是內庭,內庭更闊大,書櫥林立,滿架密密麻麻的書冊,落地圓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紅楓林,眼下正值蔥翠,無邊日色透過雪白的紗簾照進來,鋪陳一地流金碎玉。

眼前景象如夢似幻——許鳴早見過不止一次,每次都驚嘆不已。

書櫥前是一帶條案,一丈餘寬,足有三四丈長,案上筆架林立,特意放盆佛手,香氣撲鼻。丁靈正立在案前挽頭發,看見他道,“我知道你醫堂忙碌,施了針便回吧。”

許鳴大喜,歡天喜地提著匣子進去。阮殷聞言,立刻從書櫥後探頭,“怎的又要施針?”

只片刻不見,男人白皙的面龐漫上兩片奪目的紅霞,唇色都從極淺變作鮮紅。許鳴面皮一緊——二位方才在做什麽,大概猜到了。

那邊丁靈叫,“過來。”

阮殷站著不動。

“過來。”

阮殷慢吞吞走近,還在垂死掙紮,“昨夜吃醉了,我胡鬧的。我沒事。”

丁靈探手握住男人手臂,阮殷身不由主靠過來,便被她按在躺椅上。丁靈分開衣襟,向許鳴道,“你來吧。”

阮殷想反抗,沒敢。索性閉著眼任由擺布。不一時心口處被布巾捋過,便寒得沁人——是許鳴在用烈酒擦拭皮膚。阮殷索性偏著頭裝睡。很快萬蟻啃噬的痛楚和麻癢攜著艾炙的燒灼層層襲來,從頸窩到心口,又往腹間,飛速蔓延。阮殷只覺難熬,又不肯示弱,便咬著牙忍耐。

許久許鳴終於拔針。阮殷只覺眉目一涼,睜眼便見丁靈搭在他額際,俯身問他,“疼嗎?”

“不疼。”

丁靈指尖摩挲男人眉目,“還有後頭,你不疼便趴著。”

阮殷立時改口,“疼。”

丁靈忍不住就笑了,拉他道,“過來。”

阮殷順勢坐起,張臂勒在丁靈腰間,面頰便完全陷在她懷裏。他感覺一只手除去他的衣衫,烈酒漫過脊背,風掠過,寒浸浸的,他終於忍不住,便瑟瑟地抖。

丁靈有所覺,掌心貼在他腦後,“就好了。”

阮殷“嗯”一聲,閉著眼一言不發。

這二位從來便粘膩,許鳴早見怪不怪。拈著艾熏得發燙的針飛速入穴,他認穴又準又快,不過半刻男人清瘦白皙的脊背銀針密布。

男人應是疼得厲害,日色下淋漓一層冷汗。他仿佛忍到極限,急叫,“……丁靈。”

丁靈便攆許鳴,“多謝許大夫,去外頭拿個賞封兒,我就不留你了。”

許鳴巴不得回家吃魚,便叮囑,“拔了針千萬莫冷著,吃口燙酒。”收拾包袱一溜煙跑走。

他這邊一走,阮殷終於忍不住,叫出聲,“疼。”

丁靈雙手攏著他,“祖宗,你忍忍,還要一忽兒。”

阮殷輕聲道,“那你同我說說話。”

“說什麽?”丁靈想一想,“說我們什麽時候成親?”

“不。”阮殷雖不答應,心中卻極歡喜,慢慢忘記身上綿密的痛。耳畔丁靈還在絮絮地說,“你沒什麽親眷了,我雖然有,卻不能叫他們知道,那便簡便些,等秋日葉紅,在紅楓樹下擺一桌,讓阮繼善他們過來。”

阮殷聽得心馳神往,正欲說話,脊背劇烈疼痛,忍不住“啊”一聲尖叫——丁靈已經飛速地撤了針。

丁靈把銀針擲在盒裏,給他攏上衣衫,把爐子上燙的酒倒一盞給他,“可好些?”

阮殷握在手中,酒盅的熱度炙得他掌心生疼,“你方才說的話……原是為了哄我。”

丁靈抿著嘴笑,“不是你讓我同你說話麽?”

阮殷低著頭不言語。

丁靈接過盅子,仍將烈酒含中口中,扳起男人的臉,俯身渡過去。阮殷被她吻得神魂顛倒,稀泥一樣陷在丁靈懷裏,猶在昏亂時,耳畔丁靈道,“你若願意,今夜我們就擺酒。”

阮殷神志不屬,胡亂地抱怨,“哄我……你又哄我。”

丁靈勾著他貼在自己懷裏,不叫他摔在地上,向外叫,“來人——讓廚房備酒,去請袁二爺袁三爺今日吃酒。”

【作者有話說】

感謝慫慫圓滾滾、AIMO的火箭炮;感謝那麽大一只毛、抹茶小紅豆、娑伽羅、忙音鹹魚一只的手榴彈;感謝2763676、小九、不想早起的啾、來來、最愛穿拖鞋、直到變成南瓜、似硯多磨、喵嗚、抹茶小紅豆的地雷;感謝各位巨巨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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