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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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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術士

宋聞棠後知後覺自己忘情間竟伸錯了手, 忙用力掙脫掩在身後,“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不小心把指甲都拔光?”丁靈冷笑,“唬弄三歲小孩呢?”逼問,“誰幹的?”

宋聞棠咬著牙不說, “沒有誰, 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你很好。”丁靈看著他點頭, “你以為你不說, 我就不能知道?”轉身拔腳就走,“我這便問他去。”

宋聞棠緊趕著攔住,“你別去。”

“怎麽, 你知道我要問誰?”丁靈冷笑,“不是你自己不小心了?”

“不是就不是。”宋聞棠一瞬不瞬看著她,生硬道, “丁靈,這是我的事,你不要攪在裏頭。”

丁靈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 “是誰動的手?”

宋聞棠不答, 忽道, “丁靈, 你為什麽只問是誰,卻不問為了什麽?”

丁靈一滯。

“看來你很知道……”宋聞棠說著,極輕地轉了話頭, “你不要管這事。不論是誰,不論為了什麽, 日後我自會親手還與他。”

丁靈聽得更加生氣,瞬間變得怒火蒸騰, “你休想——這事我管定了。”便一掌掀開他,翻身上馬。

“丁靈——”宋聞棠撲到馬前,“你答應我一處吃飯——”

丁靈斥一聲“讓開”,足尖一點馬匹猛地向前沖,將宋聞棠甩出一個趔趄。

丁靈憋住一口氣往苦水胡同去。李宅守衛是個面生的,不認識丁靈,丁靈把玉蜚翻出來亮一回相。守衛目露驚恐,抖t抖索索地開了門,“奴才引姑娘入內?”

“不用了,我認識路。”丁靈徑直入內。夾道側門的值守小太監倒認識丁靈,看見便跪著行禮,“姑娘來了?”不等相問便道,“老祖宗還在宮裏,沒回來呢,姑娘去楓林那坐?”

“他回來去哪裏?”

小太監一滯,“近來……都是去內堂。”

“我就去內堂。”

小太監見丁靈神色不對,又不敢問,默默在前引路,帶她往裏走。內堂是阮殷日常起居處,他便在家也只有一二名近侍得以入內,不在更是空無一人,只有明如鏡的清磚隱約映著丁靈倒影。

小太監引她去書房,安排茶點,“近來朝中事煩,老祖宗回來得晚,姑娘累了便歇著,有吩咐只管叫奴才。”

此時雖已近傍晚,以阮殷的忙碌程度,回來確實還早。地龍燒得熱得慌,丁靈除去鬥篷,去後頭冷水浸面,半日才擡起來——拔人指甲洩憤這種事,絕不是阮殷的行事風格。如果是他動手,宋聞棠不可能還有命在。

但也與他脫不了幹系。

不論怎樣,等阮殷回來再說。

丁靈定一定神,便掌一支燭,仍去後頭書閣。她上回過來便見那裏碼著許多奏本——這東西實在不應該出現在臣子的府邸。因為阮殷病著,她實在沒有心情看。

坐在地上慢慢翻撿。與丁靈想得一樣,每一本無一例外都是彈劾奏本。彈劾對象正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司禮監大掌印。罪名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禍亂朝綱,蒙蔽聖聰,搬弄兵權,貪腐奢靡,橫行鄉裏,魚肉百姓……除了淫/亂汙穢,簡直五毒俱全。

就這些罪名疊起來,把阮殷活剮三遍都賠不上罪過。

丁靈惱怒上來,擡手把奏本掀落一地,紙折子嘩啦啦一片亂響,滾下來,白練一樣鋪在地上。丁靈看一眼,入目工工整整一行字——

臣乞陛下速速緝拿此賊,以正朝綱。

……

丁靈同一堆奏本對視半日,又回轉頭,《中臺閣奏停食邑量地計丁計徭役法》奏本高高懸著,悄無聲息地俯視遍地如山似海的彈劾奏章。丁靈立在其下,出神地看著。

不知多久過去,外間總算有了動靜,亂糟糟的許多人在說話,當間一個聲音尤其尖利,竟在失控地大笑,一邊笑一邊喘一邊說話,“夏隨算什麽神醫……你才是——你是天下第一聖手,神醫是你——”

是阮殷。

丁靈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調說話,放肆,陰森,透著不顧旁人死活的洋洋得意,聽聲音完全就是個貨真價實的死太監了。丁靈聽得不住皺眉,有外人在,不好現身,便悄無聲息拾級上去,隱在門後。

確實是阮殷回來。他走路歪歪斜斜,酩酊大醉的模樣,兩條手臂一左一右被人架住,左邊是阮繼善,右邊是個面生的中年男子,白面蓄須,穿一身青灰色大袍,戴帽,看打扮應是個煉丹的術士。

阮殷已經完全不能控制身體,全靠兩個人支撐才能勉強往前走,滿面酡紅,唇若塗朱,睜著眼睛意識迷離地笑,“你了了我這樁心事,我永遠記得你的好……什麽金珠玉器什麽稀世寶貝,只要你說得出名字……我都給你——”

術士微笑,“某能與千歲效勞,是某之福分,什麽金珠玉器都是玩笑,千歲萬萬莫提。”

阮殷站住,偏著頭,黑水晶一樣的眸子上仿佛蒙著一層白白的霧,他面色潮紅目光淩亂,揮著手臂胡言亂語,“不要金珠那便封號——國師,打從今起,你就是大國師。”

術士目中一亮,想立刻跪倒謝恩,可惜阮殷掛在臂上,忙道,“草民跪謝千歲隆恩!”

丁靈聽得皺眉,從門後讓出一個身位。阮繼善早已是一頭熱汗,見丁靈黑著臉現身,越發嚇得心臟亂跳,糊弄道,“謝什麽恩……沒見老祖宗吃醉了?莫當真,明日再說。”便一把搡開那術士,連抱帶扶地拖著阮殷往裏走。

阮殷自顧自地笑,身體掙動,手足揮舞。阮繼善制不住他,簡直就是拖著他往裏,舉步維艱,勉強拉著到門後,轉頭見那術士就要跟進來,只能殺雞抹脖子地無聲懇求,“求姑娘看著爺爺。”,便放下阮殷,走出去攔住,“裏頭是老祖宗寢房,你這廝如何能進去?還不快走?”強拖著那術士離開。

阮殷失去扶持,稀泥一樣堆在地上。丁靈低頭看他,男人閉著眼,偏著頭,斜斜倚住墻壁,兩條手臂搭在身側,軟弱無力的模樣。

滿室悄寂,只有男人粗而沈的喘息。

阮殷閉著眼睛叫,“熱……來人……”當然沒有人。男人叫了一會兒,嘟嘟囔囔地抱怨,“不理我……丁靈……都不理我……我去禦城山……更衣……”

南安王府精舍就在北禦城山,是丁靈住處。丁靈身子一沈坐在椅上,冷冰冰地看著他發酒瘋。

男人抻著頸子喊“熱”,始終無人搭理,只能自力更生坐直,搖搖晃晃除去鬥篷,扯落腰帶,兩只手在頸上胡亂撕扯一氣,交領散開,露出胸脯大片白皙的皮膚,熏過酒意,透著融融的粉色。

男人仍是熱得慌,恍惚地睜著眼,不知看見什麽,手足並用往前撲。丁靈不知他要做什麽,等明白時,那酒瘋子撲在木架子上,腦袋整個浸在銅盆裏,冷透了的清水立時淋了他一頭一臉,沿著修長的脖頸滴落,濕了半身。他仍然不解氣,雙手捧住銅盆,又去喝洗臉水。

丁靈勃然大怒,走去一掌拍落。銅盆落在地上“當啷”一聲大響。男人酒意被突兀的聲響嚇走一半,擡頭看見丁靈,笑起來,“丁靈?”

丁靈看著他,“阮殷,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

男人一句“你來了”還不及出口便聽見她飽含厭煩的質問,怔在當場,“我什麽樣子?”

“你吃了多少酒?”

男人不答。

“你同什麽人廝混?”丁靈冷笑,“一個煉丹術士,神神鬼鬼的東西,你同這種東西一處廝混,你還要不要臉?”

“怎麽了?”男人濕沈的眼睫滴著水,滑過瘦得可憐的醉紅的面頰,從尖削的下頷滴落。“下九流汙了姑娘的眼睛?”便笑起來,“姑娘忘了,我一個太監,也是下九流,姑娘如何竟在我這裏?”

丁靈氣得頭昏,險險忍住,勉強尋回理智,“你醉了,起來——明日再說。”便去拉他。

男人被她一觸便掙脫,“你別碰我。”

丁靈皺眉。

“我這種東西,怎麽敢汙了姑娘的手。”男人冷笑,“姑娘回吧。”他當真醉得厲害,雙目血紅,連眼尾都紅得像要滴血,吐息間酒氣蒸騰,隱秘地混著一點詭異的藥香。

丁靈心中一動,不是醉酒,是中了某種迷藥。那廝給他下藥——難怪以阮殷的酒量和謹慎,居然醉到胡言亂語,連路都走不清楚。

這麽輕易被人陷害——丁靈惱怒非常,看著他懸懸欲墜的模樣,忍住了沒罵他,“你不要胡言亂語,跟我走。”

阮殷坐著不動,丁靈再去拉他時卻沒有掙紮。丁靈慢慢蹲下,將男人消瘦的身體拉入懷裏,“沒事的……別怕。”

男人身體僵直,聽見這話劇烈震顫,張開手臂瑟瑟地回抱她,“丁靈……你是不是嫌棄我……”

“沒有的事。”

“那你——”

“我不喜歡你這樣。”丁靈道,“我不喜歡醉鬼。”

“我不是……”男人埋在她頸畔,語意低微,含著不知所措的驚慌和悔意,“我只吃了兩盅……”

丁靈一言不發。

“丁靈。”男人濕漉漉的手臂勾著她,顫聲道,“我以後不吃酒了。”

丁靈只不說話,慢慢肩上發沈,混著微弱藥香的酒意越發濃郁——男人睡著了。

阮繼善進來,“爺爺。”便見老祖宗癱在地上,半身伏在丁靈懷裏,神情痛苦地睡著了。

丁靈看他一眼,“剛才什麽人?”

“一個煉丹……的術士。”

“阮殷要煉什麽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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