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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守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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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守燈

阮殷雙唇發顫, “……我沒有。”他說,“我是想過,只有很短……你要信我……”

丁靈目光無可控制地凝在男人抖個不住的蒼白的唇上,費好大氣力才抑制碰觸的沖動, “我信你。”便放開他, 手掌在案上撐住,一躍而上坐著, 兩條腿松松垂著, 隨意拿起一匣朱砂把玩,“今天隨便描兩筆,等明日你大好了, 我給你繪一幅小像。”湊近了道,“一模一樣那種。”

阮殷別扭地偏轉臉,“不……不必畫我……我沒有什麽好畫的……”

丁靈不理他, “我比較熟悉硬筆,可是色彩太少,等我適應軟筆, 你這些寶貝就能派上用場了。”

阮殷目光轉回來, 凝在她指尖, “硬筆——你是說像炭條那樣, 有顏色的?”

“嗯。”

“那個簡單。”阮殷道,“西海崖島貢的彩貝瑚,什麽稀奇顏色都有, 我與你尋來便是。”

“是珊瑚嗎?”

阮殷搖頭,“不知是個什麽, 海裏活物蛻下來的殼兒,看著像珊瑚, 卻能染色,宮中貴妃侍寢前會用來染指甲……”

“那太奢侈了。”丁靈搖頭,“沒事,我能用軟筆。”便拍一拍躺椅,“如今可知道躺椅的好處?”見他仍是懵懂,笑著解釋,“今日只是粗粗勾一筆,下回我給你繪小像必定要用上一日工夫,有了這個躺椅,老祖宗便能趁便打個盹兒。”

阮殷只覺喉頭梗阻,半日擠出一句,“丁靈,我不是你——”

“我不愛聽的話你不要說。”丁靈打斷,輕輕躍下來,“我要走了。在你這耽誤太久,再不回去必定要挨罵。”

阮殷強忍不舍,咬著牙,一言不發。

丁靈問,“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說便是。”

丁靈道,“我想自己開府。”

“開府?”

“是。”丁靈道,“我自己開府,便不受家裏約束,出入行止都能自由許多。”說著便抿著嘴笑,“我還能常常出來看你。”

阮殷頓覺心馳神往,半日定住神,“可是你還沒……你還沒有議親……”

“老祖宗要安排我議親麽?”

阮殷光聽這兩個字都感覺入髓地疼,勾著頭,久久才避而不答道,“沒有議親的姑娘自立門戶驚世駭俗,必是打算要招贅了……你會被人議論。”

丁靈聽懂了,失望道,“你不肯答應?”

“千夫所指這種事……我一個就夠了。”阮殷搖頭,“你不能落入那等境地。”

“可是——”

“我有法子。”阮殷道,“讓你自由自在,不受約束。”

“真的?”

“嗯。”阮殷點頭,“我也……盼你常來看我。”

丁靈從不懷疑阮殷的本事,但這事畢竟不算簡單,她以為要做成必定需要時間,誰知不到新年便有消息——

南安王妃奉旨往南崖祭祖,因為中京府上還供著老南安王的長明燈,便求了太後,想在中京貴女中相看一個有緣的,替她在中京給老南安王守燈。

消息一傳開,中京嘩然。

老南安王是南境勝戰之王,資歷比如今鎮守西州的北穆王還老,戰功比北穆王也不差。老南安王壞了身子,夫婦二人無兒無女,老南安王死後族中攛掇著過繼,南安王妃始終不為所動。守燈是子嗣之責,如今南安王妃主動提起尋人守燈——守著守著,繼承香火不是順理成章麽?

而且南安王妃指明要貴女,女子不承兵權,除了虛名,旁的什麽都不沾,更不招聖人忌諱——太後一聽滿口答應,下口諭命中京貴女齊聚禦花園給南安王妃挑選。

丁靈接到消息便知是阮殷在後推手,果然南安王妃人都沒看齊全便t指丁靈,“這姑娘好。”當眾賞一塊朱紅的玉佩,事情就這麽定下。

那邊丁老夫人還在懸山寺給老祖宗祈福,聽到消息急急回來送行,百思不得其解,“咱們府上近來是燒對了哪柱香?竟是好事不斷?”

丁北城忍不住說出真相,“那是妹妹的香燒得好——好事都是妹妹的。”

丁靈厚起面皮,悶聲發財。南安王妃也是個狠人,定了人便啟程往南崖,丁靈甚至連對方的臉都沒記清白,稀裏糊塗承了南安王府衣缽,帶著大丫頭青蔥去守燈。

守燈處並不在王府,在北禦城山麓南安王府精舍,緊挨著皇宮,沒有繁雜人事,卻有流水潺潺,鳥鳴古榭。燈舍有人一日三遍地巡守。丁靈這個差使,說到頭就是住在這裏,簡直不要太容易。

而且她住在這裏最大的好處,阮殷雖不肯說,丁靈多少猜到——不能議親。畢竟是個守燈人,在這地方議親,於老南安王不尊重。

所以丁府南嘉小姐,雖然正值議婚年紀,正經議婚至少要等南安王妃回來。

丁靈直到此時才覺“老太監”三字個名符其實——阮殷此人行事,既老辣,又尖酸,看上去道理都對,其實什麽都要歸他,半點虧都不肯吃。丁靈越想越覺好笑,兀自伏在案上笑個不住時,門上一個人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丁靈循聲回頭,久久不見的老祖宗立在門上,穿著身天青色圓領袍,束著烏黑的革帶,懸著的荷包一晃一晃的。過了這麽久,男人總算透出一點豐潤,雖仍是瘦,勉強有雷公鎮初見時氣象。

丁靈強忍住笑,“老祖宗來啦?”

“百般請不動姑娘,我能不來嗎?”阮殷看著她,漸漸生出怨恨,“姑娘不肯見我,自己倒是快活得很。”

丁靈忍著笑走過去,拉住男人的手,一同挨火膛坐下,“外頭下雪,哪裏都比不及千歲府暖和,你無事不要出門。”見男人又要說話,湊近了道,“我明日就去你那裏了。”

阮殷尖酸道,“姑娘就是說話好聽——我不來,你明日必定也不去。”

“你說得是。”丁靈哈哈大笑,“老祖宗英明。”趕在男人發作前解釋,“不是,沒有的事——前回在你那二日,我阿兄回來不知聽誰說我夜不歸宿,這些時日著實拘得緊。原打算安頓下來去看你……我不是每日都給你寫信嗎?”

不是那些信,他只怕都活不到今天。阮殷慢慢被她哄得轉圜,四下打量,“這裏簡陋,你去我那裏——此處精舍都是我的人,有事片刻便知,什麽也不耽誤。”

丁靈不答,走去把熱油茶倒出一盞,塞在男人手中,“你連日生病,這裏還是太冷了,以後你不要跑了——我去看你。”

“你住在我那裏不好嗎?”

“不好。”丁靈拒絕,“我不想在家裏住為的便是自由自在,去你那裏豈不是更加地不自在?”見男人還想說話,沈下臉道,“阮殷,這事我已經決定,你不要再說話。”

屋子裏靜下來。

丁靈握著火鐮慢慢翻揀炭火。阮殷半日才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生氣——”

“阮殷。”

阮殷緊張地抿一抿唇。

“你同我去陸陽。”丁靈慢吞吞道,“我們就能每一日都住在一起。否則你就別想了。”

阮殷怔住,面上表情像被看不見的手抹去,空白的,什麽也沒有。

“不用回答。”丁靈將炭火掩回去,“我沒有在問你。”

阮殷惶惑地叫她,“……丁靈。”

丁靈放下火鐮,握一握男人微涼的手。阮殷身不由主想要傾身過去,卻不敢動,僵硬地坐著。丁靈早看懂男人的肢體語言,張臂攏住,將男人消瘦的身體慢慢拉入懷中。

男人貼在丁靈頸畔,微弱地抖。丁靈問他,“你冷嗎?”

阮殷搖頭,又點一下頭。

“冷是不冷?”

“心裏冷。”阮殷翹起嘴角,怨恨道,“姑娘說的話,叫人心裏冷。”

丁靈被他頂得發笑,便推開他,“那老祖宗想聽些什麽話才能暖和?”

阮殷仍舊貼在他頸畔,許久才下定決心,“丁靈,我很想你。”

這句話對他來說極是艱難,對丁靈來說卻幾乎免疫——早就在他高燒糊塗時聽過千百回的言語,能有什麽意外?隨意點頭,“我也是。”

“是什麽?”

丁靈忍住笑意,“你是什麽我就是什麽。”

“你總要說……”阮殷在多日的分離裏積攢的勇氣盡數用完才能擠出一句“想你”,卻被她隨意敷衍,越發怨憤,“你不能耍賴過混……”

“你混過我多少回?”丁靈往窗外看一回,催他,“很晚了,老祖宗該回去了。”

阮殷只覺一顆心被她提著,懸在半空,沒著沒落的,不住地晃——不想走,卻不能留,只能僵硬地坐著,木雕泥塑一樣。

“這裏遠沒有千歲府暖和。”丁靈道,“你身體不好,還是回去。”

阮殷慢慢恢覆一點活氣,“就為這個?”

“是。”丁靈恍然,“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阮殷低著頭不肯出聲。

丁靈無語,“老祖宗這樣……日後若是當真不肯同我去陸陽,你怎——”你怎麽辦。後頭的話實在說不出口,“聽說老祖宗歸朝了?”

阮殷點頭,“再不回去,要被翻了座兒。”

最終還是翻了他的座,還要了他的命。丁靈默默嘆氣,“既要上朝,便要早起……”丁靈站起來,在男人眼巴巴的目光中道,“你去後頭洗一洗,回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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