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告白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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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動告白夜上
時聽鹿順利走進去後, 才發現偌大的學校早就被清場了。
路上只間歇行走著幾個搬道具和攝影機器的工作人員。
學校裏都是節目組的人，剛門口那個大爺——也不過是一個群眾演員。
只是為了讓她身臨其境地重返高中時代。
一路都有工作人員指引著她，繞過當初上課的教學樓、小花園、圖書館、籃球場。
她最終來到了操場。
操場以粉色玫瑰花海開道, 正中間綠茵茵的草坪上擺放了一排排暗黃色的舊桌椅，排數和列數似與當初他們實驗一班的一模一樣，桌椅四周圍滿了月亮燈，光線柔和, 在夜色裏唯美又浪漫。
時聽鹿沿著粉色花海一步一步走過去，循著記憶, 坐到了最右側最後一排的位置——這是檀見深在班級裏的位置。
永遠與她對角線相隔。
所以她每堂課出門接水上廁所，都會刻意繞過一整個教室，從他相鄰的後門出去，只為了那麽幾秒鐘的擦肩。
她如今卻可以坦然又正大光明地坐在他的椅子上。
再也不會有擦肩。
身後是一張綠色鐵架網，而視線最前方是一面阿那亞氛圍感的露天巨幕。
熒幕現在顯示的是一個藍月形的鐘表，似乎是在倒計時。
時鐘指向了晚七點零五分。
在清靈悅耳的滴答聲中, 那抹熟悉的身影從身後緩緩走來。
他站在了她身旁，卻沒有坐下, 手臂微微撐在她的桌面上。
時聽鹿心尖劇烈跳了下, 她慢半拍地扭頭望過去。
潑墨的夜空中繁星璀璨，他長身鶴立，安靜站在她身側, 身穿和她同款的藍白校服，拉鏈敞開，清雋眉眼染著細碎的星芒。
聲音還是很動聽, 尾音含著散漫的輕笑——
“這位同學, 你怎麽坐我的位置？”
時聽鹿恍然如夢地看著他。
那瞬間，他的身影仿佛穿越了時光, 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梧桐綠蔭裏，少年熾熱似驕陽，她無意間的一瞥。
從此……他住在她心間，好多好多年。
輾轉十度春夏，少年依舊驚鴻。
原來喜歡與心動真的與歲月同長。
她眼睫微擡，一雙盈滿月光的清眸直白地望著他。
“我想和你做同桌，可以嗎？”
檀見深勾唇：“可以，求之不得。”
話落，他轉身走向了另一側，在她身旁坐下。
兩條修長的腿無處安放地伸到前面椅子底下，胳膊松松搭在膝蓋上。
時聽鹿低頭，少年藍色的校服褲腿與她膝蓋微微相貼，空氣中摩挲出一絲潮悶的熱意。
她看著看著，心臟倏忽顫了下，為這緊密相挨的一公分，他們走了十年，何其蹉跎。
須臾，檀見深用膝蓋撞了她一下。
她猝不及防擡眼，撞進少年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
“同桌，上課了，不要走思。”
周遭的燈光驀然暗了下來，時聽鹿意識到什麽，擡眼向前方望去。
熒幕上的鐘表倒計時走完，時鐘停在了晚間七點零七分。
星月灑下天然的幕光，身後投影機亮起，彩色影像映現在熒幕上。
隨後清新甜美的主題曲響起，一幀幀熟悉的畫面從眼前倍速般閃現。
直至片頭音樂尾聲停止，八個粉色的可愛字體從熒幕正中間慢慢浮出來——
聽見我的喜歡了嗎
時聽鹿不由坐直了身體。
雖然她配了半個多月這部劇，但畫面素材很多都是瑣碎的，也未後期合成剪輯，只是半成品。
沒想到，不過短短一日，他竟然將成品制作了出t來。
電視劇二十集，他剪輯成了三十分鐘，類似微電影。
兩人都不再出聲，安靜地看向熒幕。
01/—原來是你，我們在一個班？
時聽鹿猛地怔住。
為什麽……第一集不是她配音的版本？
進度條緩緩推進，熟悉又陌生的畫面逐幀閃過。
籃球場附近暈倒，醫務室，話梅糖，傍晚的教室，玻璃罐。
黃昏鐘聲下少年眉眼含笑的“原來是你。”
這完完全全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時聽鹿瞳仁睜大，腦袋失重兩秒。
他難道一開始就拍了兩個版本嗎？
似乎為了印證她的疑惑，檀見深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我想讓這個故事，完整地屬於你和我。”
時聽鹿心臟倏然重重顫了下。
但她沒偏頭，緩神幾秒後，視線重新移回到熒幕上。
02/—月色下的擦肩
03/—同學，可以問一下，現在幾點了嗎？
04/—成績不錯，第一名。恭喜，蘇緹泠。
05/—聽歌嗎？
06/—壞校服
07/—抱歉，我有喜歡的女孩了，我不想讓她誤會。
08/—最後的電影，他沒來
09/—沈嘉澍，我喜歡你
10/—他不喜歡我
進度條眨眼拉到三分之一。
上闕結束，女主的暗戀落幕。
幾秒後，畫面從蘇緹泠在寺廟裏跪坐蒲團那一幕，緩緩切出一個分鏡。
藍色天空幻化成反方向的鐘。
秒針倒退，時光溯回。
盛夏，蟬鳴，香樟樹，一切回到起點。
臺詞字幕在最下方逐漸顯現，伴隨著男主的畫外音。
“那並不是我們故事的開始。”
少年聲音清冽溫潤，如玉石墜地，又似沾著薄霧的晨露。
猛然拂過時聽鹿的心海，激起一陣澎湃。
她聽過無數動聽的聲音，但只淪陷過一個人。
他第一個音節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這道聲音來自——檀見深。
他原來親自為這部劇配了音。
她忍住偏頭去看他的欲望，目光始終安靜凝在熒幕上，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向前傾了幾分。
即使她最後一天配音時已打開那個驚喜盲盒，窺到所有少年心事。
但現下連幀的畫面，精心的剪輯，適配的BGM，以及……獨屬他的聲音。
一齊湧現到她面前時，那感覺跟錄音棚裏大不相同。
她仿佛陷入了一片真空中，世間萬物無聲無息地靜止，唯一流動的只有面前的熒幕。
猶如一個時空機。
載著她穿梭到16歲。
去看一看，那個少年……青春裏最盛大的秘密。
11/
“總有些驚奇的相遇，比方說我遇見你”
她不知道，我認識她，在更早之前。
那是中考前的一個傍晚，我奧數競賽獲得了全國一等獎，拿著獎杯欣喜地回家，並不指望父母會誇獎，只是希望他們能肯定地看我一眼。
但那天正好碰上他們爭吵。
父親職業特殊常年在外飛，母親並不是籠子裏的金絲雀，她有自己的事業。只是偶爾她也渴望丈夫的陪伴，那天不知父親又要出差幾個月，惹得母親不快，終於爆發。
那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看他們吵架。
吵到最後，甚至把離婚都說出了口。
奇怪的是，他們竟然一直沒發現他回來。
父親把母親抱在懷裏安慰，我將獎杯摔到地上，沈默地走出家。
也許不能稱之為家，那只是一棟華麗冰冷的房子。
沿途漫無目的地走，盛夏時節，竟然有點悲春傷秋，想想就覺得矯情。
他早習慣了被忽視，卻還沒學會如何不抱期望。
活該。
煩躁地不知走了多遠，手機一直安靜，沒人尋找，沒人在意。
無所謂，他不在乎。
然後，將手機掏出來，一把摔在了旁邊的墻上。
屏幕碎裂的瞬間，墻內似是應著這聲兒響，傳來一陣清靈悅耳的歌聲。
“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
是學校廣播站在放歌，五月天的《知足》，女聲版。嗓音甜美婉轉，很好聽。
他擡頭望了眼——雲禾初中，和他的學校相鄰。
他無意逗留，轉身的一瞬，銀鈴般的笑聲從廣播裏飄來，蕩在他心口。
“哈哈哈哈大家是不是都沒聽出來呀，剛給你們播放的歌是本歌神親身、傾情演繹的！”
“快快快，讓我聽到你們的掌聲！”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笑聲像是清脆的鈴鐺，又像是夏日冰鎮的橘子汽水。
他幾乎不受控制地，就頓住了步伐，似是被蠱惑。
片刻後，好像是廣播廳主任沖了進去，大喝——“蘇緹泠！你又假公濟私，借著廣播站長的身份，大展歌喉！！”
……STL。
他不知道是哪三個字，但卻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而擁有這個名字的女孩很可愛。
那女孩兒又笑了起來，歡快明麗的聲音傳遍整個校園。
他久久地立在墻下，躁郁煩悶的心緒竟然被一點點撫平。
他沒想到，怎麽會有女孩子活得那麽明媚，笑聲像是彩色的月光。
連他那樣冷清黯淡的星都不免被感染，被照耀。
那一刻，他腦海裏閃過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想認識她。
……
2014年，九月，附中。
新生入學第一天，他在教學樓布告欄上尋找自己的名字——實驗二班。
正準備轉身離開時，旁邊傳來一道溫柔的女音：“泠泠，媽媽給你提前聯系好了，這屆高一兩個實驗班，我把你安排到了一班，那位班主任很溫柔，也跟媽媽相熟，一會兒我帶你去見她。”
幾秒後，身旁傳來一聲低低的“嗯”。
有些啞，聲帶仿佛撕裂過一樣粗糲，不太像一個女孩的聲音。
但他天生對五感的記憶驚人。
即使兩道聲音天差地別，他卻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她。
腳步霎時頓住，驚喜地回頭望去，只看見一個消瘦單薄的背影，女孩一路低著頭，細白的小手緊緊拉著媽媽的衣袖，看起來有些沈默陰郁。
他定在原地許久，一路註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樓梯拐角。
起初他懷疑他認錯了人。
幾個月前還張揚明媚的小太陽怎麽會變成如今內向敏感的樣子。
他收回視線，急忙走回布告欄，在一班的花名冊中一個一個名字尋找下去……STL……
終於，倒數第五列，他看到了相同發音的名字——蘇緹泠。
和他想象中一樣驚艷的名字。
他確信了那個女孩是她。
無暇去思考她的變化為何，他第一時間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那邊照舊在快掛斷時才接通。
他第一次向家裏張口：“媽，我想麻煩你件事。”
“幫我調到實驗一班。”
……
如願換到一班，他卻開始有些局促。
該如何去認識她呢？
見面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如果太突兀會不會嚇到她？
他低頭走在梧桐道上，愁眉苦臉想了一路，比做奧賽題還難。
被太陽曬到，他漫不經心擡了下眼皮，卻猝不及防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教室窗臺前，托著腮發呆的女孩。
一種無法解釋的直覺，讓他認定了她就是蘇緹泠。
他想象中的女孩，終於具象在了他面前。
小小的臉，大大的眼睛，雖然戴著黑色鏡框，可那幹凈明澈的瞳眸依然靈動漂亮，像清泉的小鹿。
她歪著頭，伸出一根手指，百無聊賴地點在玻璃窗上，隨著折射的太陽光痕游走。
她……原來喜歡陽光嗎？
他無師自通地想到了與她的初見方式。
腳步放慢，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襯衫領口和額發，計算好光影的角度，在路過她窗臺時，一束光正好沐在他身上，身後好友喚了他一聲，他如願所償地站定腳步，偏頭望向身後，餘光掃到女孩的視線望了過來。
無來由的，他心跳驀然快了下。
那時候，他對她並無其餘想法。
只是好奇，很想認識她，想和她做朋友。
她雖然變化很大，可她依然是她。
是那個嘈雜傍晚，曾用歌聲和笑聲溫暖過他的女孩。
那禮尚往來，他也應該溫暖她一次。
既然她喜歡陽光，他也可以成為太陽。
……
他收斂起自己性格中的清冷，盡量和同學打成一片，努力融入他曾經並不喜歡甚至厭惡的社交圈。
這對他並不難，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游刃有餘。
很快，他就成為了高一新生裏最受歡迎的人。
男生來找他約球約飯稱兄道弟，女生來遞情書送禮物。
但他始終沒等到……他想等的那個人。
直到軍訓快結束他才盼來一個機會。
那日他正在籃球場打球，偶然看到她一個人走在小路上，腳步有些微晃，似乎不舒服的樣子。
他立馬將球丟下，大步跑了過去。
在女孩即將摔倒前，箭步沖了過去，伸手扶住她手臂，沒敢用力，她手臂太細t了，他一手就能圈住。
他終於理所當然對她張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還能走嗎？”
女孩搖頭。
他沈默幾秒，忐忑地啟唇：“那你介意我背你去醫務室嗎？”
“……不介意。”
女孩說完就暈倒在了他懷裏。
可他騙了她。
他沒有背她，而是將她打橫抱起，飛奔著跑去了醫務室。
她真的很輕，小小的一個人兒，身上似乎沒幾兩肉，薄紙似的。
他不禁皺了皺眉，怎麽這麽瘦呢？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醫務室裏，他陪她輸完了一瓶葡萄糖註射液。
卻沒有等她醒來，擔心她會局促。
從開學時，他就一直在默默觀察她。
她應該是發生了什麽變故或打擊，將自己封閉了起來。每日獨來獨往，幾乎不和班裏任何人交流，偶爾有人找她聊天，她就像受驚的小鹿不知所措。
所以，他才一直不敢貿然主動認識她。
在她醒來之前，他給她留了張紙條和話梅糖。
幸運的是，很快就迎來了他們的第二次交集。
傍晚放學鈴響後，他低頭掏習題集，卻摸到一桌兜的禮物盒，心裏升起壓不住的煩躁。
他已經明確拒絕了所有女生的示好。
他沒有跟別人發展故事的打算，也不會給人留有希望。
可那些匿名禮物和情書依舊塞滿了他的抽屜。
也許還是骨子裏的冷漠，他看到那些東西只感到負擔。
他將所有東西掃到書包裏，本欲丟到校外的垃圾桶。
起身時卻發現了最前排那個熟悉的身影。
教室空空蕩蕩，只剩他們兩人，外面金烏西墜，染紅了半邊窗。
天賜良機。
他將往外走的腳步收了回來，折身去教室最後面，將東西倒進垃圾桶。
為了制造動靜，吸引她的註意力。
可她根本沒留意，繼續往門外走，他一個沖動，出聲——
“幫我保個密。”
女孩慌張回頭，手裏似乎捧了個玻璃罐，順勢掉落在地上。
他懊惱自己嚇到了她，朝她走過去，撿起那個罐子，看清裏面是話梅糖的時候，動作凝了一瞬。
起身的時候，他在心裏打了無數個腹稿。
張嘴卻還是有些笨拙，撿了句他自認最自然的開場白：“原來是你。我們在一個班？”
她應該還記得他吧？
女孩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出聲，垂下頭，沈默地點頭。
然後接過他遞去的玻璃罐，直接轉身離開。
於是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他的開場白一點都不高明。
怎麽辦，好像還是嚇到她了。
他懊喪地嘆了口氣，沒等他反思自己哪做得不好時，小姑娘竟然又折身走了回來。
她將盛滿話梅糖的玻璃罐遞給他，“謝謝你那天送我去醫務室。這罐糖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收下吧。”
他驚喜過甚，但不敢表露出來。
只是話音裏的笑意卻掩藏不住，“不介意，多謝。”
他伸手接過，抓住機會，自然接下一句：“對了，你叫？”
“……蘇、蘇緹泠。”
認識她的第六十七天。
她告訴了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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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聽鹿順利走進去後, 才發現偌大的學校早就被清場了。
路上只間歇行走著幾個搬道具和攝影機器的工作人員。
學校裏都是節目組的人，剛門口那個大爺——也不過是一個群眾演員。
只是為了讓她身臨其境地重返高中時代。
一路都有工作人員指引著她，繞過當初上課的教學樓、小花園、圖書館、籃球場。
她最終來到了操場。
操場以粉色玫瑰花海開道, 正中間綠茵茵的草坪上擺放了一排排暗黃色的舊桌椅，排數和列數似與當初他們實驗一班的一模一樣，桌椅四周圍滿了月亮燈，光線柔和, 在夜色裏唯美又浪漫。
時聽鹿沿著粉色花海一步一步走過去，循著記憶, 坐到了最右側最後一排的位置——這是檀見深在班級裏的位置。
永遠與她對角線相隔。
所以她每堂課出門接水上廁所，都會刻意繞過一整個教室，從他相鄰的後門出去，只為了那麽幾秒鐘的擦肩。
她如今卻可以坦然又正大光明地坐在他的椅子上。
再也不會有擦肩。
身後是一張綠色鐵架網，而視線最前方是一面阿那亞氛圍感的露天巨幕。
熒幕現在顯示的是一個藍月形的鐘表，似乎是在倒計時。
時鐘指向了晚七點零五分。
在清靈悅耳的滴答聲中, 那抹熟悉的身影從身後緩緩走來。
他站在了她身旁，卻沒有坐下, 手臂微微撐在她的桌面上。
時聽鹿心尖劇烈跳了下, 她慢半拍地扭頭望過去。
潑墨的夜空中繁星璀璨，他長身鶴立，安靜站在她身側, 身穿和她同款的藍白校服，拉鏈敞開，清雋眉眼染著細碎的星芒。
聲音還是很動聽, 尾音含著散漫的輕笑——
“這位同學, 你怎麽坐我的位置？”
時聽鹿恍然如夢地看著他。
那瞬間，他的身影仿佛穿越了時光, 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梧桐綠蔭裏，少年熾熱似驕陽，她無意間的一瞥。
從此……他住在她心間，好多好多年。
輾轉十度春夏，少年依舊驚鴻。
原來喜歡與心動真的與歲月同長。
她眼睫微擡，一雙盈滿月光的清眸直白地望著他。
“我想和你做同桌，可以嗎？”
檀見深勾唇：“可以，求之不得。”
話落，他轉身走向了另一側，在她身旁坐下。
兩條修長的腿無處安放地伸到前面椅子底下，胳膊松松搭在膝蓋上。
時聽鹿低頭，少年藍色的校服褲腿與她膝蓋微微相貼，空氣中摩挲出一絲潮悶的熱意。
她看著看著，心臟倏忽顫了下，為這緊密相挨的一公分，他們走了十年，何其蹉跎。
須臾，檀見深用膝蓋撞了她一下。
她猝不及防擡眼，撞進少年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
“同桌，上課了，不要走思。”
周遭的燈光驀然暗了下來，時聽鹿意識到什麽，擡眼向前方望去。
熒幕上的鐘表倒計時走完，時鐘停在了晚間七點零七分。
星月灑下天然的幕光，身後投影機亮起，彩色影像映現在熒幕上。
隨後清新甜美的主題曲響起，一幀幀熟悉的畫面從眼前倍速般閃現。
直至片頭音樂尾聲停止，八個粉色的可愛字體從熒幕正中間慢慢浮出來——
聽見我的喜歡了嗎
時聽鹿不由坐直了身體。
雖然她配了半個多月這部劇，但畫面素材很多都是瑣碎的，也未後期合成剪輯，只是半成品。
沒想到，不過短短一日，他竟然將成品制作了出t來。
電視劇二十集，他剪輯成了三十分鐘，類似微電影。
兩人都不再出聲，安靜地看向熒幕。
01/—原來是你，我們在一個班？
時聽鹿猛地怔住。
為什麽……第一集不是她配音的版本？
進度條緩緩推進，熟悉又陌生的畫面逐幀閃過。
籃球場附近暈倒，醫務室，話梅糖，傍晚的教室，玻璃罐。
黃昏鐘聲下少年眉眼含笑的“原來是你。”
這完完全全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時聽鹿瞳仁睜大，腦袋失重兩秒。
他難道一開始就拍了兩個版本嗎？
似乎為了印證她的疑惑，檀見深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我想讓這個故事，完整地屬於你和我。”
時聽鹿心臟倏然重重顫了下。
但她沒偏頭，緩神幾秒後，視線重新移回到熒幕上。
02/—月色下的擦肩
03/—同學，可以問一下，現在幾點了嗎？
04/—成績不錯，第一名。恭喜，蘇緹泠。
05/—聽歌嗎？
06/—壞校服
07/—抱歉，我有喜歡的女孩了，我不想讓她誤會。
08/—最後的電影，他沒來
09/—沈嘉澍，我喜歡你
10/—他不喜歡我
進度條眨眼拉到三分之一。
上闕結束，女主的暗戀落幕。
幾秒後，畫面從蘇緹泠在寺廟裏跪坐蒲團那一幕，緩緩切出一個分鏡。
藍色天空幻化成反方向的鐘。
秒針倒退，時光溯回。
盛夏，蟬鳴，香樟樹，一切回到起點。
臺詞字幕在最下方逐漸顯現，伴隨著男主的畫外音。
“那並不是我們故事的開始。”
少年聲音清冽溫潤，如玉石墜地，又似沾著薄霧的晨露。
猛然拂過時聽鹿的心海，激起一陣澎湃。
她聽過無數動聽的聲音，但只淪陷過一個人。
他第一個音節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這道聲音來自——檀見深。
他原來親自為這部劇配了音。
她忍住偏頭去看他的欲望，目光始終安靜凝在熒幕上，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向前傾了幾分。
即使她最後一天配音時已打開那個驚喜盲盒，窺到所有少年心事。
但現下連幀的畫面，精心的剪輯，適配的BGM，以及……獨屬他的聲音。
一齊湧現到她面前時，那感覺跟錄音棚裏大不相同。
她仿佛陷入了一片真空中，世間萬物無聲無息地靜止，唯一流動的只有面前的熒幕。
猶如一個時空機。
載著她穿梭到16歲。
去看一看，那個少年……青春裏最盛大的秘密。
11/
“總有些驚奇的相遇，比方說我遇見你”
她不知道，我認識她，在更早之前。
那是中考前的一個傍晚，我奧數競賽獲得了全國一等獎，拿著獎杯欣喜地回家，並不指望父母會誇獎，只是希望他們能肯定地看我一眼。
但那天正好碰上他們爭吵。
父親職業特殊常年在外飛，母親並不是籠子裏的金絲雀，她有自己的事業。只是偶爾她也渴望丈夫的陪伴，那天不知父親又要出差幾個月，惹得母親不快，終於爆發。
那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看他們吵架。
吵到最後，甚至把離婚都說出了口。
奇怪的是，他們竟然一直沒發現他回來。
父親把母親抱在懷裏安慰，我將獎杯摔到地上，沈默地走出家。
也許不能稱之為家，那只是一棟華麗冰冷的房子。
沿途漫無目的地走，盛夏時節，竟然有點悲春傷秋，想想就覺得矯情。
他早習慣了被忽視，卻還沒學會如何不抱期望。
活該。
煩躁地不知走了多遠，手機一直安靜，沒人尋找，沒人在意。
無所謂，他不在乎。
然後，將手機掏出來，一把摔在了旁邊的墻上。
屏幕碎裂的瞬間，墻內似是應著這聲兒響，傳來一陣清靈悅耳的歌聲。
“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
是學校廣播站在放歌，五月天的《知足》，女聲版。嗓音甜美婉轉，很好聽。
他擡頭望了眼——雲禾初中，和他的學校相鄰。
他無意逗留，轉身的一瞬，銀鈴般的笑聲從廣播裏飄來，蕩在他心口。
“哈哈哈哈大家是不是都沒聽出來呀，剛給你們播放的歌是本歌神親身、傾情演繹的！”
“快快快，讓我聽到你們的掌聲！”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笑聲像是清脆的鈴鐺，又像是夏日冰鎮的橘子汽水。
他幾乎不受控制地，就頓住了步伐，似是被蠱惑。
片刻後，好像是廣播廳主任沖了進去，大喝——“蘇緹泠！你又假公濟私，借著廣播站長的身份，大展歌喉！！”
……STL。
他不知道是哪三個字，但卻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而擁有這個名字的女孩很可愛。
那女孩兒又笑了起來，歡快明麗的聲音傳遍整個校園。
他久久地立在墻下，躁郁煩悶的心緒竟然被一點點撫平。
他沒想到，怎麽會有女孩子活得那麽明媚，笑聲像是彩色的月光。
連他那樣冷清黯淡的星都不免被感染，被照耀。
那一刻，他腦海裏閃過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想認識她。
……
2014年，九月，附中。
新生入學第一天，他在教學樓布告欄上尋找自己的名字——實驗二班。
正準備轉身離開時，旁邊傳來一道溫柔的女音：“泠泠，媽媽給你提前聯系好了，這屆高一兩個實驗班，我把你安排到了一班，那位班主任很溫柔，也跟媽媽相熟，一會兒我帶你去見她。”
幾秒後，身旁傳來一聲低低的“嗯”。
有些啞，聲帶仿佛撕裂過一樣粗糲，不太像一個女孩的聲音。
但他天生對五感的記憶驚人。
即使兩道聲音天差地別，他卻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她。
腳步霎時頓住，驚喜地回頭望去，只看見一個消瘦單薄的背影，女孩一路低著頭，細白的小手緊緊拉著媽媽的衣袖，看起來有些沈默陰郁。
他定在原地許久，一路註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樓梯拐角。
起初他懷疑他認錯了人。
幾個月前還張揚明媚的小太陽怎麽會變成如今內向敏感的樣子。
他收回視線，急忙走回布告欄，在一班的花名冊中一個一個名字尋找下去……STL……
終於，倒數第五列，他看到了相同發音的名字——蘇緹泠。
和他想象中一樣驚艷的名字。
他確信了那個女孩是她。
無暇去思考她的變化為何，他第一時間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那邊照舊在快掛斷時才接通。
他第一次向家裏張口：“媽，我想麻煩你件事。”
“幫我調到實驗一班。”
……
如願換到一班，他卻開始有些局促。
該如何去認識她呢？
見面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如果太突兀會不會嚇到她？
他低頭走在梧桐道上，愁眉苦臉想了一路，比做奧賽題還難。
被太陽曬到，他漫不經心擡了下眼皮，卻猝不及防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教室窗臺前，托著腮發呆的女孩。
一種無法解釋的直覺，讓他認定了她就是蘇緹泠。
他想象中的女孩，終於具象在了他面前。
小小的臉，大大的眼睛，雖然戴著黑色鏡框，可那幹凈明澈的瞳眸依然靈動漂亮，像清泉的小鹿。
她歪著頭，伸出一根手指，百無聊賴地點在玻璃窗上，隨著折射的太陽光痕游走。
她……原來喜歡陽光嗎？
他無師自通地想到了與她的初見方式。
腳步放慢，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襯衫領口和額發，計算好光影的角度，在路過她窗臺時，一束光正好沐在他身上，身後好友喚了他一聲，他如願所償地站定腳步，偏頭望向身後，餘光掃到女孩的視線望了過來。
無來由的，他心跳驀然快了下。
那時候，他對她並無其餘想法。
只是好奇，很想認識她，想和她做朋友。
她雖然變化很大，可她依然是她。
是那個嘈雜傍晚，曾用歌聲和笑聲溫暖過他的女孩。
那禮尚往來，他也應該溫暖她一次。
既然她喜歡陽光，他也可以成為太陽。
……
他收斂起自己性格中的清冷，盡量和同學打成一片，努力融入他曾經並不喜歡甚至厭惡的社交圈。
這對他並不難，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游刃有餘。
很快，他就成為了高一新生裏最受歡迎的人。
男生來找他約球約飯稱兄道弟，女生來遞情書送禮物。
但他始終沒等到……他想等的那個人。
直到軍訓快結束他才盼來一個機會。
那日他正在籃球場打球，偶然看到她一個人走在小路上，腳步有些微晃，似乎不舒服的樣子。
他立馬將球丟下，大步跑了過去。
在女孩即將摔倒前，箭步沖了過去，伸手扶住她手臂，沒敢用力，她手臂太細t了，他一手就能圈住。
他終於理所當然對她張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還能走嗎？”
女孩搖頭。
他沈默幾秒，忐忑地啟唇：“那你介意我背你去醫務室嗎？”
“……不介意。”
女孩說完就暈倒在了他懷裏。
可他騙了她。
他沒有背她，而是將她打橫抱起，飛奔著跑去了醫務室。
她真的很輕，小小的一個人兒，身上似乎沒幾兩肉，薄紙似的。
他不禁皺了皺眉，怎麽這麽瘦呢？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醫務室裏，他陪她輸完了一瓶葡萄糖註射液。
卻沒有等她醒來，擔心她會局促。
從開學時，他就一直在默默觀察她。
她應該是發生了什麽變故或打擊，將自己封閉了起來。每日獨來獨往，幾乎不和班裏任何人交流，偶爾有人找她聊天，她就像受驚的小鹿不知所措。
所以，他才一直不敢貿然主動認識她。
在她醒來之前，他給她留了張紙條和話梅糖。
幸運的是，很快就迎來了他們的第二次交集。
傍晚放學鈴響後，他低頭掏習題集，卻摸到一桌兜的禮物盒，心裏升起壓不住的煩躁。
他已經明確拒絕了所有女生的示好。
他沒有跟別人發展故事的打算，也不會給人留有希望。
可那些匿名禮物和情書依舊塞滿了他的抽屜。
也許還是骨子裏的冷漠，他看到那些東西只感到負擔。
他將所有東西掃到書包裏，本欲丟到校外的垃圾桶。
起身時卻發現了最前排那個熟悉的身影。
教室空空蕩蕩，只剩他們兩人，外面金烏西墜，染紅了半邊窗。
天賜良機。
他將往外走的腳步收了回來，折身去教室最後面，將東西倒進垃圾桶。
為了制造動靜，吸引她的註意力。
可她根本沒留意，繼續往門外走，他一個沖動，出聲——
“幫我保個密。”
女孩慌張回頭，手裏似乎捧了個玻璃罐，順勢掉落在地上。
他懊惱自己嚇到了她，朝她走過去，撿起那個罐子，看清裏面是話梅糖的時候，動作凝了一瞬。
起身的時候，他在心裏打了無數個腹稿。
張嘴卻還是有些笨拙，撿了句他自認最自然的開場白：“原來是你。我們在一個班？”
她應該還記得他吧？
女孩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出聲，垂下頭，沈默地點頭。
然後接過他遞去的玻璃罐，直接轉身離開。
於是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他的開場白一點都不高明。
怎麽辦，好像還是嚇到她了。
他懊喪地嘆了口氣，沒等他反思自己哪做得不好時，小姑娘竟然又折身走了回來。
她將盛滿話梅糖的玻璃罐遞給他，“謝謝你那天送我去醫務室。這罐糖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收下吧。”
他驚喜過甚，但不敢表露出來。
只是話音裏的笑意卻掩藏不住，“不介意，多謝。”
他伸手接過，抓住機會，自然接下一句：“對了，你叫？”
“……蘇、蘇緹泠。”
認識她的第六十七天。
她告訴了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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