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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莊生一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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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莊生一夢14

沈青黛眉頭皺起:“死了三人, 魏尚書都能給壓下?”

謝無容解釋道:“事情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他們三人並非死在同一時間,且事情一發生, 魏尚書就果斷出手。”

他繼續道:“當日,劉盛顯本已籌好了錢, 南月樓的老板也應了下來。兩人算好日子,約定三日後贖身。可魏若空卻看上了玉娥, 威逼利誘南月樓老板毀約, 最終玉娥未能贖身。玉娥眼看贖身無望, 還要被魏若空那廝惦記, 日日痛哭流涕。劉盛顯心疼玉娥, 何況他好歹也是通判之子,如今被魏若空如此欺辱,自然氣不過。於是, 他便去找魏若空討要說法。恰逢魏若空當日喝醉了酒,對著擋路的劉盛顯一通亂打。等劉家人趕到,把劉盛顯擡回家中,他已經被打得半死, 成了廢人。”

沈青黛皺眉道:“將人打成那樣,劉通判為何卻沒有鬧?”

謝無容無奈道:“劉通判最初的確十分氣憤,據說他還未出門,忠勤伯便親自登門。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只是有人看到,劉通判客客氣氣地送了忠勤伯到大門口。沒過多久,登州知府因貪墨被抓, 劉通判便繼任了知府的位置。”

沈青黛沈默許久,問道:“那玉娥姑娘呢?”

謝無容微微嘆了一口氣:“玉娥聽說劉盛顯被打成殘廢, 又心疼又氣,可她一介女流,無權無勢,也只能日日以淚洗面。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好歹都還活著。可半個月後,劉盛顯卻死了。劉盛顯本也是個氣性高的,如今卻成了殘廢,終日只能躺在床上,想見的人見不了,害他的人也得不到懲罰,自己的父親只想著拿他換前程。於是,他趁著下人不註意,割腕自殺了。”

沈青黛心下一緊,只怕,劉盛顯的死,便是悲劇的開端。

“劉盛顯的死訊傳到了南月樓,玉娥聽說後,慟哭不已,為劉盛顯穿上素衣守孝。偏生這個時候,魏若空過來了。他瞧見一身喪服的玉娥,更加來了興致,竟要強占了她。玉娥誓死不從,從屋內拼命掙脫跑了出來。由於兩人鬧得動靜有點大,南月姑娘便走了出來。玉娥自打進了南月樓,便一直跟在南月姑娘身邊,南月姑娘待她如同親姊妹。眼見玉娥哭得幾欲斷腸,南月姑娘不忍,便想好言相勸,讓魏若空再給玉娥一點時間。魏若空本就在興頭上,又喝了酒,哪裏肯聽人勸,他反手甩了南月姑娘一耳光後,依舊不解氣,用力把南月姑娘推搡到一邊。”

說到這裏,謝無容微微垂下眼眸:“南月姑娘莫名被打了一巴掌,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這麽用力一推,根本站不穩。她拼命抓住了欄桿,終究還是……摔了下去。”

仿若巨石堵在心口,沈青黛長舒一口氣:“活生生一條人命,就沒人管嗎?”

謝無容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新上任的劉知府,是忠勤伯提上去的。自家兒子他尚且如此,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歌姬。再說,魏若空只是失手傷人,即便拿了他,又能把他怎麽樣呢?”

南月姑娘就這麽死了,就像一陣風吹過,花瓣離開花朵,很快便湮滅不見。

“那玉娥呢?她是怎麽死的?”

馬車內太悶,謝無容又重新打開了扇子,他緩緩說著:“跳河。劉盛顯死後,玉娥本就萬念俱灰,又見連累南月姑娘無辜慘死,她已毫無求生意志。終於在一個早晨,她被人發現穿著一身孝服,投了陵東江。”

施凈聽得直撓頭:“這個魏若空,就是個禍害,死了活該。”

趙令詢凝眉沈聲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謝無容漫不經心道:“我聽聞世子之前去過登州,也在曾經的忠勤伯府小住。這件事,就發生在你去登州的三個月前。劉盛顯是自殺,而且劉知府明令府內相幹人等不得胡言。而南月姑娘,忠勤伯府賠了一筆錢給到南月樓的老板後,他用那些錢,又買了個絕色美人,改了南月樓的名字,照樣賺得盆滿缽滿,哪裏會管一個歌姬呢。至於玉娥,她的名聲遠不如南月姑娘,老板得了新人,很快就將她忘了。她死了之後,也不過百姓茶餘飯後一段談資而已,又有誰會真正關心她呢?”

“這件事,本來知曉內情的也只有樓內那些姑娘,我也是去作畫之時,偶爾聽她們閑談得知。所以,一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只是傳了小半月,便漸漸再也無人提及了。”

午後燥熱的風吹進馬車內,絲毫未有半分涼意,讓人躁動得血液翻滾。

謝無容嘆道:“都是命啊。”

沈青黛呆呆地出神,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玉娥他們,還是魏若空。

馬車在城東益瘋子門前停下,翠蕪看到馬車,便跑了過來。

“小姐,你怎麽來了?”

此前施凈與翠蕪一同來此,益瘋子雖已不見蹤影,但翠蕪知道他是此案的關鍵人物,不敢有絲毫怠慢,怕他再回到此處,便一直守著。

沈青黛把翠蕪拉到一邊,低聲同她講了幾句。

翠蕪一臉為難,嘴裏嘟囔著:“小姐,這事就不能讓其他人去嗎?”

沈青黛扶著她的肩膀:“不,你做事細心,只有你去我才會放心。而且,你熟悉登州,查起來也方便。”

翠蕪想了想,點了點頭。

時值農忙時節,益瘋子所住東郊,一帶皆是良田,路上來往行人不絕。

沈青黛從馬車中取出筆墨、小方桌,遞給施凈。

施凈不滿道:“又準備讓我……”

下一刻,他便咧開了嘴:“你看你,又見外了不是,不就拿個東西,還準備這麽多錢。”

沈青黛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我客氣,這些錢,是給附近村民們準備的。咱們既要讓人家好好描述一下益瘋子,畫出他的畫像,總需要些時間。這大忙天的,自然不能白白耽誤人家才好。”

施凈幹笑一聲,從沈青黛手中接過銀子。

到手的銀子,一下就沒那麽香了。

施凈指著趙令詢:“讓我去,你們呢?”

趙令詢淡淡掃了他一眼:“自然是去益瘋子那裏,查線索。若是你覺得太累,我倒是不介意咱們換換。不過,我可不能保證,那裏會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突然竄出來。”

施凈麻利地搬起小方桌,笑嘻嘻地對著謝無容:“謝公子,咱們去那邊問問吧。”

沈青黛同趙令詢望著他們的背影笑笑,轉身推開了益瘋子家的木門。

從外看偌大的院子內,竟然只有三間草房。房子一側紮起了一圈籬笆,上面纏繞著盛放的薔薇,籬笆內種著大片鳳仙、薄荷,還有一片不太常見的紅藍花。左側是一處低矮的草棚,棚下放著些雜物。

正屋極其簡單,並無任何線索。西邊是他的臥房,裏面除一張床外,其餘一應物品已經不見了蹤影。

兩人最後來到東邊,方推開門,一股刺鼻的臭味猝不及防,迎面而來,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兩人忙掩著口鼻,勉強緩緩睜開雙眼。

一間不甚寬敞的屋內,滿是動物毛發與糞便,墻邊蛛網亂結,幾只開腸破肚的老鼠已經腐爛,四周圍滿了嗡嗡亂飛的蚊蟲。

趙令詢關上房門,拉著沈青黛便往外走。

兩人屏著呼吸,一口氣走到院中,方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沈青黛看著趙令詢被憋得微微泛紅的俊臉,料想此刻自己必定也好不到哪去,本是極窘迫的時刻,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令詢也笑了:“怪不得施凈方才跑得這麽快。”

兩人又四下掃了一圈,並無多餘發現。

趙令詢道:“果然,這個益瘋子早有打算。”

沈青黛面色微凝:“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死的兩個,皆是魏家之人。兇手為混淆視聽,故布疑陣,放出的傳言也多圍繞魏家舊事。可見,兇手應是知曉魏家之事,可益瘋子卻是京城之人。他與魏家,好像並無幹系,為何要給李錦墨蝶呢?”

趙令詢並未回她,而是盯著她問道:“你覺得,此事會不會與魏尚書家已故的二小姐有關?”

沈青黛聽他問起自己,心突突跳了幾下,很快穩住情緒:“我覺得,應該關系不大。你想,這位二小姐,就是魏家人,若真如傳言所說,是魏家自己要害她,那必定不會有親人為她覆仇。至於朋友嘛,想她一個伯府閨閣女子,應當也沒什麽親近之人。不然,也不至於埋葬之時都無人相送。”

趙令詢垂首望著她:“你怎知她死後無人相送?”

沈青黛一楞,很快反應過來:“我聽說的。你忘了,我也是登州人。”

趙令詢似有微微嘆息:“走吧,去看看施凈那邊怎麽樣了。”

沈青黛跟在趙令詢身後,不知怎地,又想起他在馬車上說的話。

他說,她喜歡陳侍衛。

沈青黛低著頭,咬著嘴唇,不停在想,自己要怎樣告訴趙令詢,她對陳侍衛毫無男女之情。

想了一路,眼看就要走到田壟盡頭,她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那個,趙令詢。你之前在車上說,魏二小姐喜歡他們家的侍衛,我看,也不盡然。”

趙令詢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

高大的身形,在金色的田壟間投下一片陰影。

他背光而立,整張臉朦朧得看不清表情。

沈青黛一時也想不到理由,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是覺得,你看吧,我們沈府也有很多侍衛。我平時,連他們的臉都沒看清過。那忠勤伯府這麽大,侍衛少說也有幾十,二小姐即便偶爾同他們說上幾句話,也未必能記住他們的名字。不過區區幾次見面,哪那麽容易就產生了感情。”

她迎著日光,被晃得睜不開眼,雖看不清趙令詢的神情,可她明顯能感覺得到,趙令詢正緊緊盯著她。

她心下一陣慌亂,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忙結束了話題:“我是覺得,你這樣沒憑沒據的,就說人家喜歡一個侍衛,不太好。”

頭頂傳來一陣熟悉的輕笑,帶著釋然與輕松。

一陣涼風吹散了夏日的炎熱,額間碎發一下下地撩動著她的心弦。

“我信你。”趙令詢輕聲說道。

沈青黛一怔,這就信了?

她方才的話,前言不搭後語的,他竟然就這麽信了。

趙令詢,原來這麽好哄的嗎?

施凈收拾好了方桌,才扛起來,遠遠瞧見趙令詢同沈青黛並肩走過來。

謝無容揉著肩膀,將畫遞了過去:“你們來得真是時候,已經畫好了。”

沈青黛伸手接過畫。

畫上是一個略胖的男人,看起來約摸三十來歲,一張臉肥嘟嘟的。他的眼睛並不算小,但看起來卻並不十分有神,似乎隱隱透著些不明的癲狂,滿頭亂發,鳥巢一樣。

他明明長得極其普通,可就是讓人看了一眼,便記憶深刻。

沈青黛暗想,這樣的人,即便只是一雙眼睛,李錦應該也是能認出來的。

送謝無容回到歸園客棧,三人便又回到墨蝶戲班。

三人一到墨蝶戲班,趙令詢便讓趙世元將李錦帶來。

李錦十分惶恐地站在一邊,等待著他們的問話。

沈青黛展開畫卷:“你仔細看看,認不認識此人?”

李錦疑道:“這人是誰?”

沈青黛道:“他就是益瘋子。”

李錦十分肯定地搖搖頭:“不,不是他,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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