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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蜉蝣之羽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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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蜉蝣之羽19

雖然知道她的猜測不會有錯, 可見到鐵鏈的那刻,沈青黛依舊止不住激動。

見兩人放下鐵鍬,沈青黛大步上前。

粗長的鐵鏈被團在一起, 其中一頭用棉布層層裹住。鐵鏈上血跡斑斑,棉布已被鮮血浸透。

驗屍之時, 夢柳公子手臂之上毫無損傷的痕跡,原來如此。

綁架夢柳公子之人, 想得如此周到, 沈青黛更加斷定, 殺害夢柳公子的, 另有其人。

趙令詢看看鐵鏈, 朝施凈問道:“根據杜二公子頭部的傷痕來看,鐵鏈是兇器嗎?”

施凈點頭:“從鐵鏈上血跡來看,應該是。”

沈青黛道:“這麽看, 暗室應是殺人現場。方才我們進去,我瞧著地面甚為幹凈,可杜二公子被綁著,室內又不見灑掃之物, 顯然是有人進去打掃過。而且,我還聞到隱隱的血腥氣。”

趙令詢若有所思:“若暗室是殺人現場,那石子路上的血跡從何而來,難道是兇手留下的?還有,二公子為何會溺亡在翠雲湖?”

沈青黛凝眉道:“兇手殺人後,費盡心機藏起鐵鏈,顯然是想隱瞞。杜二公子溺亡於翠雲湖, 對兇手來說,或許也是個意外。施凈驗屍時候說過, 二公子是在假死狀態下溺亡。所以,想要弄清二公子為何會死在翠雲湖,恐怕咱們要走一遍,昨晚他走過的路了。”

三人剛準備起身,沈青黛突然緊緊盯著被扒開的土,良久未動。

趙令詢輕聲詢問:“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沈青黛這才回頭,抓起一把土道:“這團土,有些不一樣。”

施凈並未看出有什麽不同:“不都是土嗎,有什麽奇怪的?”

沈青黛搖搖頭:“這是沙壤土,土質疏松濕潤,一般作養花之用。”

施凈張大嘴巴:“我知道了,這裏都是尋常的土,只有這團是沙壤土。這土,應該是兇手留下的。”

方才一路走來,沈青黛仔細觀察過四周,夢柳公子素日應該很少過來,雖布局精巧,卻疏於打理,是以並未有種植大片花草。

這團沙壤土,應該就是兇手在此挖坑時,鞋底來回摩擦,從而留下的。

三人還要去翠雲湖,趙令詢便央順天府的衙役,把鐵鏈連同沙土一起帶回中亭司。

此處私宅,在翠雲湖東北方,附近一片,皆是大戶人家,擡眼望去高樓遮擋,門第森嚴。出了門走百餘步,有兩條路。

一條通向主路大街,一條小道通向翠雲湖。

三人沿著小道一路前行,此處背靠春蒙山,林木葳蕤,幽靜異常,少有行人。越靠近翠雲湖,路邊野草愈茂盛。

他們眼睛一直盯著路邊,在離翠雲湖不遠處,終於在草叢中發現了血跡。

芳草被壓倒一大片,一灘血跡無可遮攔。

趙令詢道:“這片草地,像是有人躺過。應是杜二公子重傷之後,倒在此處。不過,卻未見有爭執打鬥的痕跡。”

施凈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只有夢柳公子一個人,那兇手呢?”

沈青黛看著草叢中的鮮血,想著昨日夢柳公子躺在此處的無助,一股悲傷湧上心頭。

“兇手自然是沒有追過來。走吧,去前面看看。”

翠雲湖邊,流水汩汩,碧波蕩漾。傍晚的湖面,氤氳著霧氣。

沈青黛思及夢柳公子,漫不經心地走著,突然腳下一滑,險些栽倒。幸虧趙令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快速把她拉到一邊。

沈青黛心有餘悸,不停拍著胸口,下意識地望向方才要摔倒的地方。

一片竹葉掩映在芳草之中,她正想彎腰去撿,卻被趙令詢拉回。

趙令詢蹲下身去,仔細看了看湖邊的石頭,因前些日子有過漲水,石塊長了青苔,無比濕滑。

他撥開草叢,去撿竹葉,卻又發現一灘血跡。

行到此處,他們基本可以斷定,杜二公子,應是從此處滑落,跌入湖中。

施凈心中尚有許多疑問,但見沈青黛一臉疲憊,想她數日勞累,也不再多問。

從翠雲湖回到中亭司,已是日暮。陸掌司依舊不在,見無人可報,三人便各自回了住處。

沈青黛沐浴完,便向翠蕪詢問郎中之事。

翠蕪回道:“我根據小姐的指示,找到了那間醫館,在後石街。看病的郎中不在,據醫館的夥計說,他們館主外出了。”

沈青黛微微挑眉,這個時候外出,倒顯得有些刻意了。

“你可有問,他昨日到杜宅瞧病之事?”

翠蕪點頭:“問了,他們說,館主昨日申時外出,酉時回來取藥。”

沈青黛拿起紙筆,便開始寫寫畫畫。

後石街位於杜宅東北,夢柳公子私宅東南,在兩處宅子之間。

從杜宅到藥館,不到半個時辰路程。夢柳公子私宅與藥館之間,大約兩刻。

戴舒錦院內的小丫頭說過,郎中當日來回用了一個時辰,算起來,只比平日慢一刻有餘,看起來似乎很正常。

沈青黛突然想到了什麽,便問道:“醫館的夥計有沒說過,郎中當日是不是真的感染了風寒?”

翠蕪道:“問過了,說他當日確實偶然風寒,出門的時候,還帶了面罩呢。”

沈青黛頓了頓,接著道:“咱們山莊的藥草,在京城賣得如何?”

翠蕪一楞:“小姐怎麽突然問這個,那自然是很好。”

沈青黛笑笑:“我覺得,還不夠好,還不夠大。你覺得,再多一間藥鋪怎麽樣?”

翠蕪會意,隨即笑著點頭:“小姐放心,明日我就去辦。”

她看看沈青黛,發愁道:“小姐,帶來的銀子是花出去了。可你看看,都是為了案子。再看看你自己,都來京城這麽久了,沒有添過一件新衣裳,一副新首飾。”

沈青黛笑道:“都是花錢買高興,怎麽花不是花。”

翠蕪無奈道:“你是小姐,你說了算。只是,明日要去參加雅賞宴,要穿什麽才好?”

沈青黛驚叫一聲,這些天連日奔波,她差點忘了這個。

雅賞宴安排在華青館,館前溪水潺潺,楊柳依依,一樹杏花落,一泓清波映素潔。

不同於上次如意齋雅賞宴的熱鬧,今日格外清寂,來往姐妹皆著素衣,更添幾分寥落。

沈青黛攜兩幅畫緩緩踏進館內,她方一進去,劉落香便遠遠走來,一旁的洛霜也忙起身。

她們相互寒暄幾句,沈青黛便把畫遞上。

劉落香雙手顫抖地接過畫,便命人掛上。

館內四周找已掛滿了夢柳公子的畫作,正中空白處,早已預留好。

待兩幅畫掛好,館內姐妹紛紛起身,站在畫前。

一室靜默。

許久,細微的啜泣聲響起,慢慢變成嚎啕大哭。

蜉蝣圖,自從黑市買回,沈青黛還未來得及細看。如今這副蜉蝣圖,正掛在春柳圖旁,這種對生的渴望,和徹骨的孤獨,沖破畫卷的割裂感,直擊每個人的心底。

洛霜指著墻面,雙手顫抖:“原來,這就是蜉蝣圖。我看到了,你們看到了嗎?夢柳公子在向我們求救,他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測,一定發生了什麽,一定是。”

沈青黛的心猛然一沈,原來不止她有這種感覺,不是她的錯覺。

沈青黛靜靜掃過一幅幅畫,畫作被按照春柳、夏柳、秋劉、冬柳,四季循環一一排開。可下一刻,她便覺察到了不對。

時間,作畫的時間。

夢柳公子並不是以四季,循環作畫。他是從春柳畫到冬柳,再到蜉蝣圖。

他由滿懷希望,一步步走向絕望。

這些年,夢柳公子名氣日盛,風頭更勝謝無容,他一步步走向巔峰,為何作畫的心境,卻一落千丈。

劉落香渾身發抖:“聽說,昨日夢柳公子死而覆生,又溺亡在翠雲湖。這其中,一定有陰謀。夢柳公子,究竟發生了什麽?”

沈青黛渾身冰涼,腦海中明明一片混亂,卻又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馬上要掙脫牢籠直沖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竭力維護住局面:“諸位姐妹,夢柳公子的案子,中亭司正在查,請大家勿驚慌。我家兄長在刑部,與中亭司有些交道,等兄長回來,我會把咱們的擔憂告知,勞請他轉告。”

見眾人稍稍安心,沈青黛把翠蕪叫道跟前,輕聲在耳邊吩咐了幾句。

翠蕪不敢停留,慌忙離開。

哭過之後,洛霜稍稍平靜,由眾人陪著坐了下來。

約摸一個時辰,華青館外傳來馬蹄聲,沈青黛忙出門去迎。

馬車踏過青石板,緩緩停住。

車夫起身掀開簾子,謝無容一襲白衣,翩然落地,素潔的衣擺輕輕劃過光潔的石板,不染一絲灰塵。

謝無容許久未見沈青黛女裝,乍然見她素衣輕飄,端莊嫻麗站在眼前,裊裊欲仙,一時有些呆了。

門口的侍女見一對璧人相對而立,竟不知要看哪個。

“你來了,快些進來。”

謝無容眸光一轉,跟著進了華青館。

眾人見來了一位男子,紛紛側目。

沈青黛忙解釋道:“諸位姐妹勿怪,這位是蓮衣公子,謝無容。他是我多年好友,與夢柳公子也頗有些淵源,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他今日碰巧路過此地,專程過來與大家一起追思夢柳公子。我想,夢柳公子若地下有知,能見蓮衣公子惺惺相惜,定會很欣慰。”

言畢,謝無容彎腰朝眾人行禮。

因為丹青榜,夢柳公子與蓮衣公子追隨者爭論不休,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此番她請謝無容過來,實屬無奈。

往日裏,因蓮衣公子追隨者多出言不遜,連帶著她們對蓮衣公子也多有不滿。如今人站在眼前,卻見他舉止有禮,溫潤大方,昔日裏對他的不滿,已減了三四分。又兼他是沈青黛的朋友,眾人都恭恭敬敬地回了禮。

沈青黛拉著謝無容走上前:“你看,這幅便是蜉蝣圖。”

謝無容擡眸一望,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神,迸發出灼目的光芒。

這是真正的大作。

他看到了絕望中的吶喊,還有憫世的良善。

亮麗的色彩逐漸退卻,他只看到了蜉蝣的羽翼,在他眼裏成為永恒。

他緩緩道:“丹青榜榜首,他當之無愧。”

沈青黛見他幾乎魔怔,上前扯了下他的衣袖,謝無容這才緩緩回神。

“小姐,東西拿來了。”

翠蕪手持畫卷,急匆匆跑來。

沈青黛接過畫卷,快速把上面的物品移開,平鋪上去。

“你過來看看這幅畫。”

謝無容緩緩走近,待看清畫作,他臉色驟然一變。

“這幅畫,正是當初在登州時,夢柳公子拿給我看的畫作。”

這個被自己一眼否定的畫作,竟然真是出自夢柳公子之手。

杜禹華曾說過,謝無容也說過,夢柳公子曾經天資平庸。

沈青黛一直覺得杜禹華是出於嫉妒,謝無容是傲氣使然,可現在,她才意識到,是自己對夢柳公子的喜愛迷了眼。

也許,杜禹秀,真的就是一個平庸之輩。

從頭到尾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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