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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蜉蝣之羽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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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蜉蝣之羽17

正午金色的陽光灑滿湖面, 夾岸翠柳之下,翠雲湖微波蕩漾。

湖中央的屍體,面容朝下漂浮在水面, 一身白衣,如巨大的白蓮, 綻放在水中。

岸邊擠滿了人,順天府衙役門把眾人散開, 便著手撈人。

片刻以後, 屍身被撈了上來。

三人湊上前一看, 紛紛臉色倏變。

死者居然是夢柳公子, 杜禹秀。

與上次像是安安靜靜睡著的樣子不同, 他面色蒼白,臉被泡得有些浮腫,渾身濕漉漉地躺在柳蔭下, 日光透過稀疏的柳葉,在他臉上纏繞一道道迷離的光影,溫暖又孤單。

不過這次,沈青黛知道, 他是真的死了。

一股悲涼油然而生,滿樹的枝條搖晃,像是在為誰悲鳴。

施凈望向趙令詢,見他點頭,便彎腰蹲下身去。

他仔細觀察了夢柳公子面部,臉色青白,面目浮腫, 未見有傷痕,眼下有血點, 口鼻處有細小白色泡沫。隨即伸出手,撩開夢柳公子四肢上的衣物,他用手捏了捏,胳膊已經僵硬。最後在屍斑明顯處按壓數下,屍斑依然如舊。

“他應該死於昨日晚間時候,至少也有六個時辰。”

站在兩邊的衙役目瞪口呆,一個個臉上驚恐萬分。他們識得夢柳公子,故此都知曉他四日前病故的消息。

一個死了四日的人,竟然又死了一次,這實在匪夷所思。若非這世間有鬼魂,便是這個仵作功夫不到家。

“你怕是不知,夢柳公子早在四日前便身故了,如何會死於昨晚?”

倘若不是提前推斷出夢柳公子詐死,只怕現在也會和他們一樣驚恐。

趙令詢無視衙役們的驚慌,對著施凈道:“死因呢?”

施凈指著屍身道:“他腹內有少量積水,指縫內卻有些幹凈,周身有擦傷痕跡,衣物也有破損,我懷疑他是假死狀態下身亡的。”

沈青黛有些不解其意:“假死狀態下身亡?”

施凈解釋道:“就是在他雖有些意識,但不甚清醒的狀態下,跌入湖中,最終溺亡。”

說完,他便繞到夢柳公子頭部,仔細摸了一遍,最後停在一處,用手扒開頭發,果然見其後腦勺處,有一擊打痕跡,只是傷痕處已經被人處理過。

“此處應該才是致命傷,我猜測,他應是被擊打頭部,導致意識渙散,最終落水而亡。”

“兇手”費力將夢柳公子藏匿,自然不會對其動手,也就是說,還有第三人知道,夢柳公子詐死真相,伺機將其殺害。

沈青黛沈思片刻,擡眸向傷處望去,突然目光落在一處細碎的青色之上。

她走過去,從夢柳公子衣領間捏起一片碎葉渣。

“是竹葉。”

施凈一驚:“不是柳葉嗎?方才我還以為是落下的柳葉。”

趙令詢擡眼望去,翠雲湖周邊並未見有種植翠竹。

正說話間,杜禹華已經帶著官家趕來。

他急匆匆的步伐,越靠近夢柳公子越慢,待看清自家弟弟的面容,眼睛一閉,一股清淚流下。

對這個從小到大處處占盡優勢的弟弟,他有過恨,有過不甘。甚至在第一次看到他平靜地死在床上的時候,他竟有一絲嫉妒,他杜禹秀到死,都保留著他這輩子都難以企及的神采。

可現在,看著他俊秀的臉龐浮腫到幾乎面目全非,衣衫襤褸,毫無尊嚴地躺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他的心卻是這般刺痛。

趙令詢見他過來,走上前問:“杜大公子,杜二公子有些私宅,不知是否知曉?”

杜禹華從癡呆中回過神:“不知,禹秀他的事,一向不喜歡同家人講。”

見從杜禹華口中問不出什麽,趙令詢把寫有杜禹秀五處產業的紙條,遞給順天府的衙役。

“屍體我們幫忙搬運,還要請各位幫忙尋一下,這幾處宅子,哪處有異常。還有,要特別留意種有竹子的宅院。”

這幾處宅院,分別位於京城東、西、南三個方位,相互離得不近,若只靠他們三人,一處一處尋,只怕要跑一天。

幾個衙役一聽,還有這好事呢。搬屍這種晦氣的事,還有人爭著做,滿口應著便去尋去。

施凈極不情願地幫著杜家兩個家丁擡著,一臉幽怨地看著並排的趙令詢。

“為什麽,他不用擡?”

沈青黛見矛頭指向自己,忙把臉別到一邊,假裝沒聽見。

趙令詢答非所問:“咱們擡,可以避免浪費時間,這是最快的辦法。而且第一時間去杜家,正好可以查看眾人的反應。”

杜家就在翠雲湖東邊,很快便到了。

眾人擡著杜禹秀的屍身放到正廳,才剛放下,就見杜大夫人沖了出來。

她看著渾身發腫,還在滴水的杜禹秀,眼前一黑,險些沒站住。

“這是怎麽回事?是誰把他的屍身放到水裏?人都死了,為何還是不放過他呢?”

她聲音尖利,帶著無盡的恨意,幾乎要刺破眾人的耳朵。

沈青黛於心不忍,站出來道:“二公子之前並未身故,只是假死,眼下卻是真的……”

杜大夫人眼睛像是凝固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許久,她喃喃開口:“假死?禹秀他之前沒死,現在死了?”

杜禹華上前,用力扶住她:“夫人,你這幾天休息不太好,先歇著吧,這裏有我,我會操辦好禹秀的喪事。”

“幾位大人,內子心緒不穩,我先送她回去,還請稍坐片刻。”

杜大夫人許久都未從震驚中醒來,任由杜禹華牽著她回了內院。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沈青黛這才知道,為何杜夫人敢如此狂悖,不過是被愛著的那個,總是有恃無恐罷了。

三人坐下等了片刻,沒等到杜禹華,卻見戴舒錦聞聲而來。

今日的戴舒錦,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她神情萎靡,一臉失神,經過門檻時,險些被絆倒。

待看清廳內三人,她旋即施禮問好。

“三位大人,聽聞,你們找到了二表哥的屍身,可有此事?”

沈青黛指著一旁道:“正是,就在那。”

戴舒錦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向杜禹秀,待走到他身邊,她緩緩蹲下。

沈青黛看著她想舉起的手,不知不覺中又悄然放下。盡管只是一個背影,沈青黛依然感受到了她內心的糾葛。

她肩膀微微動了幾下,她哭了。

許久,戴舒錦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慢慢起身。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內,像是誰也看不見一樣,口內不停道:“都死了,都死了,死得幹幹凈凈的,死了都幹凈……”

杜禹華安頓好大夫人,急匆匆趕來。

“幾位大人,這到底怎麽回事,禹秀他怎麽又死了?”

趙令詢語氣淡然,不帶一絲感情:“杜二公子,之前是假死。當初屍身消失,或許是他和假兇手早就商定好的。不過現在,他是真的死了。”

杜禹華臉色難看,低頭沈默許久,才擡頭道:“我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假死?從小到大,他想要的就是聲名遠揚,現今他已功成名就,何況他已經決定封筆,為何又要假死呢?”

對啊,夢柳公子為何要假死呢?他沒有理由啊!

沈青黛像是靈臺被點,一下神識清明。

沈青黛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這兩日府內可有什麽異常?”

杜禹華想了想,才道:“並無異常。只是,昨日舒鈞的病犯了,舒錦不放心,請了郎中來瞧。”

趙令詢眉頭蹙起,這幫人,讓他們盯著有無人進出,他們只盯著出的,卻沒人留意進的。

沈青黛接道:“郎中?是一貫用的郎中嗎?”

杜禹華點頭:“沒錯,這些年,都是劉郎中幫著舒錦一起來診治。你們不知,舒錦她常年與舒鈞相伴,久病成良醫,也懂些醫治之法。”

沈青黛想了想:“能否勞煩管家帶我們去一趟表小姐的院子。”

杜禹華一楞,雖不知他們這是何意,依舊點頭答應。

他們來杜家數次,這是第一次踏足戴舒錦的院子,還未進院,便聞到花香中混合著一股藥香。

戴舒錦正坐在廊下,擡頭望著天空,像被抽走了魂一樣,雙目失神。

戴舒鈞就坐在她的身側,靜靜地陪著她,正像小時候那樣,他們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聽到動靜,戴舒鈞緩緩轉頭,冷漠的目光掃過三人後,艱難站起。

“你們來此做什麽?姐姐這兩日休息得不好,若無要緊之事,還請大人改日再來吧。”

他淡漠中帶著堅決,沈青黛一時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趙令詢長腿一邁,站在戴舒鈞面前:“中亭司問話,任何人不得阻攔。”

“大人,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廊下的戴舒錦幽幽開口。

趙令詢也不客氣,直接問道:“昨日,你們都在何處?”

施凈一臉不解,杜禹華方才分明說過,他們請了郎中來瞧病,為何趙令詢還要問。

戴舒錦軟綿綿道:“昨日,小弟身體不適,請了郎中來醫治。”

趙令詢不動聲色問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令弟的病,你也能醫治,既然你能醫治,為何還要請郎中?”

戴舒鈞一臉不耐:“姐姐這兩日身體不適,我雖病得突然,但不想姐姐勞累,有什麽問題嗎?”

見他們不信,戴舒鈞便道:“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叫院內的下人們過來,一問便知。”

趙令詢果真把院內的丫鬟小廝召到廳前,一一詢問後發現,當日的確只有郎中進出。

待問到最後一個丫鬟,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個細節,當日郎中過來替表公子看病,竟忘記帶了一味藥,曾出府回藥鋪取藥後,再次返回杜宅。

三人還未從細節中品過味來,就聽一聲悶響,戴舒錦從美人靠上暈倒了下來。

戴舒鈞轉身便想奔過去,突然,他停住了。

“姐姐已經病了數日,各位大人,改日再來吧。”

說完,他拖著病腿,一瘸一拐走到廊下,抱起戴舒錦就走。

他們已經下了這麽明顯的逐客令,三人也不好厚著臉皮繼續待下去。

臨走之前,沈青黛找到最後那名丫鬟,輕聲問道:“昨日郎中回去取藥,用了多久?”

小丫鬟一臉天真,眨著眼想了想道:“約摸一多個時辰,想是當日郎中也感染了風寒,比以往多用了一刻有餘。”

沈青黛雙眸幽深:“你怎麽知道郎中感染了風寒?”

小丫鬟回道:“郎中一過來,表公子就說郎中感染了風寒,讓我們離得遠些,那個郎中還帶了面罩呢。”

三人相互遞了個眼神,這名郎中,很有嫌疑。

不知會不會與夢柳公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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