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見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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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見的死亡
吳邪一楞，有點反應不過來，問：“怎麽回事？”
“他和青龍幫裏的人有仇，那人見警察都來了以後估計是沒機會了，就沖過去給了他一刀。其實拖把有求過坤哥，那人害過他家人，他父親就是那會沒有的，他一直惦記著報仇來著。坤哥一直不同意，說白白送命不劃算，他會收拾他們的，可拖把一直惦記著。現在想來那天把拖把帶去也是為了讓他看看那些人的下場，了了這個想法。誰知道拖把還沒怎麽樣，那人就沖了過來，還好坤哥反應快，不然估計就被捅死了。”
王盟說著還來了氣，繼續說：“小三爺，這個道上打打殺殺的或許你看不慣，可能還真沒有誰對誰錯這個說法。可人有時候不能太善良，該動刀子的時候就應該動刀子，不然就是被別人捅刀子。”
吳邪一直覺得王盟在這個□□裏面應該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個，性格軟糯，單純，還有點小白。可就是這麽一個人說了這番話，讓人沒辦法不去接受。他一直覺得張起靈這種打打殺殺，手上有人命的生活不好，甚至曾經責怪過他。現在想來，要是他不去攻擊和傷害對方，最後死的會是自己。就像那次被俘，為了保命，情急之下他也會揮刀去傷人。有些事情大概已經不是願意或者不願意就能說清楚的，慢慢的他也開始知道張起靈的難處了。
張起靈和陳墨下來的時候，吳邪正對著屏幕發呆，瞥見張起靈下來就站起來走了過去，手去牽張起靈的手。
“怎麽過來了？”張起靈擡手摸了摸吳邪頭頂的水珠，“沒帶傘？”
吳邪捋了捋自己頭發，說：“就隔了條馬路。”
要是平時吳邪是不會那麽細心的，這會他卻註意到剛下來時瞎子臉上的表情。他很少這麽嚴肅，可見人過來了，馬上又換上了一副痞笑。
張起靈看著吳邪的動作，眼裏有了點笑意，拉著對方的手就朝外邊走。陳墨看著張起靈眸子裏藏不住的溫柔，先是豎起了一身的汗毛，然後又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隨後莞爾。
“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
“到了那邊完全是對方占主動，敵在暗，我在明，都不知道會怎麽死。”
“只要對方先動手，就可以撕破臉。要是對方不動手而是交易，胖子就可以出手，很完美的計劃。”
“完美的意義在於你二分之一不被攻擊，而這個二分之一裏面的你能躲過對方子彈的幾率是多少，對方肯定第一個爆你的頭！”
“我這輩子做過三件對的事情，一件是報仇，第二件是整頓了□□，第三件……就是去給吳邪掃平危險。”
“嘖嘖，對他你就那麽上心？”
“……嗯。”
外面的雨還下著，不像夏日裏那般劈裏啪啦的一通就放晴，淅淅瀝瀝沒完沒了地下著，出門就一股涼氣和水汽撲了過來，臉上還沾了小小的雨星子。
人找到了卻不知道說什麽，只是站在門口。有人過來兩人就往旁邊挪了挪，張起靈拉著吳邪的手，看著屋檐滴下來的水。大概是各懷心思的緣故，兩人都沒說話。吳邪往張起靈身上靠了靠，轉了個身抱了上去，張起靈摟著他的腰，手上動作也緊了緊，兩個人的動作引來路人的側目。
“怎麽了？”是張起靈問的，說完還不管不顧地親了下他耳朵。
腦袋在張起靈脖子裏動了動，是搖頭，又說：“今天看了條新聞。”
“嗯？”
“考古發現一個古墓，挖出來兩具男人的骨骸，是抱在一起的。”
“嗯。”
“咱們……以後，也這樣。”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摟在吳邪腰上的手收得緊緊的。
回到窯子後張起靈也還是沈默，吳邪沒去打擾他，一個靠在床上發呆，一個撥弄著手機，心思卻不在上邊。張起靈過來拉吳邪，翻了個身把吳邪壓在身下親了上去。親完了還是抱著，過了會張起靈說：“我沒辦法想象你死去的樣子，想著心裏疼得緊。”
人生有很多意外，有可能是老死，也有可能才走到一半就沒有了，氣氛就壓了下來。想著張起靈是要為計劃去送死，突然間覺得連抱在一起死的機會都沒有，就真的感覺兩人是要生離死別了。這種感覺太真實了，可又感覺是自己的幻覺。
吳邪眨巴了幾下眼睛，眼眶都紅了，那人抱著沒看到。吳邪緩了緩，心裏平靜下來說：“我也沒辦法想象你死去的樣子，想到你死，心情和你現在一樣，你明白不明白？”想說的說出口了，末了又說了句：“小哥，你不會讓我有那種心情……對吧？”是要討個承諾，既然都知道活著的人有多痛苦，就應該多為自己準備幾條活路。
可那人卻遲遲沒有開口，吳邪情緒就上來了，去推身上的那人。那人卻越抱越緊，都用上了力氣。
張起靈開了口，說：“吳邪……我叫張起靈，祖籍在吉林那帶，生於廣西巴乃……”
吳邪不掙紮了，他不太明白張起靈這個是什麽意思，只是機械地叫了聲：“張……起靈？”
張起靈支起身子看他，閉了下眼睛，嗯了聲。睜開來看著吳邪的眸子就暗了下來，深得見不到底，他說：“要是……我真出了意外……”叫他名字，要是真有怪力亂神這種說法的話，大概還能找到吳邪也說不定。這種想法也不知道是安慰對方還是安慰自己，張起靈想到那一刻心裏也揪得疼。
吳邪更用力地推他，而他卻去吻吳邪，溫熱的肌膚，都是對方的氣息，呼吸，心跳，鮮活的生命，感覺這一刻才是真實的。低低地吼了聲：“去他娘的計劃。”
張起靈只感覺肩窩裏有滾燙的液體溢了出來，懷裏的人輕微地抽泣著，肩膀微微抖動卻硬是沒有發出聲音。
吳邪情緒平覆下來就想著不能讓張起靈就這麽去送死，他必須想點辦法。第一個想到的是胖子，不管他目前是怎麽個打算，他必須和胖子聯系上。要是胖子都不行，就只能去問三叔要點人。瞎子這裏肯定行不通，去和三叔要人也不能讓他知道要人去幹嘛，不然肯定不給。
張起靈就這麽靜靜抱著，問他離開吳邪會不會難受，是肯定的。從來不知道這個人已經在心裏紮了根，要別過才體會得出把這個人硬生生從心裏撕開是有多疼。可想到自己的行動可以讓吳邪今後日子富足安康，有錢有權，心裏也就好過點。
外面的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玻璃上，屋檐上，沙沙地響著。已經入冬，接下來會更冷，吳邪想但願冬天不會太長，自己才不會像寒號鳥那樣入夜就冷得無法入睡，夜夜哀嚎。
天氣和心情一樣，沒有放晴還下著雨，吳邪說想自己靜一靜不讓張起靈跟著就出去了。張起靈不放心，還是遠遠地和光頭一起跟著。
吳邪打了把黑色的傘，挺大的，蓋住了肩膀位置，看不清楚臉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雨水順著傘面落了下來，在他周圍圍了個小圈。站在櫥窗前假裝看著，電話已經撥了出去，是給胖子的。
“餵？天真？”聲音聽著有些疲憊，剛睡醒似的帶著點鼻音。
吳邪點了點頭，隨即發現是電話根本看不到，就嗯了聲。
胖子等了會，大概是等吳邪開口，可對方一直沒聲，就說：“額……天真？”
吳邪吸了口氣，說：“胖子，你知道小哥要去做危險的事吧？”
輪到胖子沈默了，最後那頭嘆了口氣，嗯了聲，又說：“他告訴你了？”
“沒有，我猜的，他也沒否認。你不打算阻止他？”
還是沈默，吳邪側了側身看了眼站在遠處的張起靈，也是把黑色的傘。說是跟，卻很顯眼地站在人行道中間，身邊的人都是朝前的，只有他一個面向著這裏。還是一身黑，沒什麽表情，說不出來的蕭瑟。
電話那頭有了動靜，說：“我勸不住他，這次誰的話他都不會聽，我本來以為有個人能牽制住他，沒想到……”
吳邪大概明白，胖子沒說完的話是指原本期待吳邪能讓張起靈顧及著點自己，可沒想到卻是因為他，張起靈更拼了，連命都不要了。雖然明白，可心裏還是狠狠地疼了下。
那頭繼續說：“沒辦法阻止了，這種事情已經不是我，或者我上頭的人能阻止得了。我能做的就是把危險盡量縮小，已經派人下來了，就看地點了。”
“交易？”
“嗯。”應了聲又沒聲了。然後聽到胖子吐了口氣，應該是在抽煙，過了會說：“這事也沒辦法，必須小哥去，不然對方不交易。不交易我們就沒有把柄，對方一逃線索馬上斷了。即使抓到人也沒辦法怎麽樣，反而打草驚蛇了。對方沒交易前也不敢怎麽樣，要的是錢。可錢拿到手後，小哥就危險了。”
是了，沒看到錢對方不會動手，胖子他們說的交易吳邪不知道是什麽但肯定是違法的。那麽也就是得張起靈拿到交易的東西確認了後，再給錢，給了錢就會死。
槍啊，刀啊，吳邪是真心不懂，扯到這個上面心裏只能幹著急，直截了當地問了句：“小哥他活著的幾率是多少？”
“……不知道啊……”胖子的尾音都是顫抖的，“弄不好……一槍……就沒了。”
看得出來，胖子是真擔心也是真沒辦法。對方交易地點沒有確認下來，連個措施也沒辦法去準備,吳邪心裏就揪得更緊了。
掛了電話，走進戶外用品店買了條十來米長的繩子，繩子不粗，十來米就一捆，手上都能抓著。
進了公共廁所，在門板上抄了個號碼，是不是騙人的都得試試。
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吳三省，那頭要死不活地餵了聲，吳邪就說：“你侄子被人欺負了，給點人我要去收拾他們。”
“……”那頭沈默了，大概是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破口大罵說，“你他媽的不學好，學會聚眾鬥毆了？讀書讀□□裏去了啊！？”
“你能讓一個青春期的小夥子進□□卻不被帶壞？你太看得起我了吧？你借不借給句話，你不借我花錢買兇也行。”
“你！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什麽東西來，那頭緩了緩，換了個口氣說，“怎麽？張坤不給你出頭？”
“你想讓他知道我娘家沒人！？”說出口又覺得哪裏不對。
“……順子和潘子夠了嗎？”
“能說不夠嗎？”
“我操你媽@￥￥##@@！！”
吳邪沒多扯，直接按了電話。然後撥通廁所門板後面的電話，還分人工服務和智能服務。吳邪手機綁定後想試試，就用另一個自己在用的手機給張起靈發短信，說：“一起去吃飯？”
另外一個手機就震動了下，打開來是自己的號碼剛發的東西，心下就放心了。
吳邪轉身朝張起靈走過去，那人打著黑色的傘面朝他，低頭在看手機。似乎是感應到了就擡頭看他。吳邪慢慢走過去，到了邊上躲進張起靈的傘下收了自己的，說：“吃什麽？”
“想吃什麽？”
“沒胃口。”
張起靈去摟他腰，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吳邪手機震動了下，然後看到張起靈拿出手機看了下，劃了幾下發了出去。發出去的時候吳邪手機又震動了，大概是張起靈信息也會提示給他。那邊一來二去地在發短信，吳邪手機就不停地震動，每震一下他心裏就抽一下，可不能表現出來，忍著，心裏也不舒服。
最後張起靈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沒讓吳邪跟，吳邪就拿出手機看。是錢的事，還有說明天要交易，地點臨時通知，張起靈大概是去拿錢了。
那就是明天的事了。
吳邪只覺得自己的心很沈很悶，喉嚨口發緊，手腳都是涼的，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麽想的，要怎麽做。
昨天一晚上沒有睡好，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會是張起靈被搶打中了，一會是被亂刀砍得滿身滿頭的血，一會又是他的笑容，一會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迷糊間整個人都沈沈浮浮的，有人摸他頭發就立馬醒了過來。睜開眼是張起靈，坐在床邊看他，手從頭摸到臉。吳邪動了動，斜著身子去圈那人腰，噩夢的關系，心跳特別快，整個人都是熱的。摟著那人腰，慢慢爬起來坐那人身上，摟著那人脖子就親。
張起靈笑了笑，眸子裏都是溫柔，比以往更深，說：“還撒嬌了？”
吳邪整個人都在他身上，手摟著他脖子，臉埋在那人肩窩裏蹭了蹭，笑了下，說：“我手機裏看了個視頻。”
“嗯？不要看那種不好的。”
“不算不好，那種片子，就是玩的那種？”吳邪沒等他答應就開始吻他。
那人想脫他衣服卻被吳邪制止，說：“你不能動，一切我來。”說完下來在櫃子裏翻，找到昨天買的繩子就去綁張起靈的手，一邊綁一邊親。張起靈沒反抗，只是看著吳邪的眸子更深了。腳也綁上的時候，吳邪停了下來，看張起靈。張起靈也那樣看他，吳邪心虛避開眼神，拿出電話打了出去。
“潘子，把車開過來，對面大概是游戲廳旁邊的位置有人看著，不要讓那邊起疑。”
沒一會電話進來了，吳邪說了句：“進來。”
開了門，進來的是潘子，有些日子沒見了沒什麽變化，見了面就喊小三爺，畢恭畢敬的。說起潘子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很早就跟著三叔了，信得過。按照胖子的講法來看，計劃也就三叔、胖子和張起靈知道，陳墨應該是張起靈告訴的，其他人包括潘子都是不知情的。
不過看到綁著的人是張起靈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下說：“坤哥……這？”
“潘子這事你別管，按計劃走就好，快點。”
潘子猶豫了下還是照著吳邪說的做了，車子是那種送貨用的貨車，車廂裏就放了些折起來的紙箱。把張起靈放下，吳邪也跳了上去，把車廂關起來，潘子在外邊鎖上，這樣一來唯一的光源就是從駕駛座那邊的小窗戶漏進來的。開車的是順子，全部上車後就發動了車子。
車廂很暗，蒙上了厚厚一層灰的感覺。吳邪坐張起靈對面，張起靈無聲地看著他，吳邪就心虛地別開頭，一路兩人都沒話說。
過了會路開始不平，這一帶吳邪知道，在修路，水泥都打爛了，鋪了層石子，還有很多坑坑窪窪。車廂左右晃著一顛一顛的，張起靈手腳捆著顯然有些坐不穩，可也沒吭聲。吳邪彎著腰站了起來，到張起靈這邊，把他往前邊挪了挪，坐在他身後，摟住他的腰，下巴擱在張起靈肩膀上，說：“你別怪我……小哥。”
張起靈放松了身體，把全部重量都靠在吳邪身上，嘆了口氣，說：“不怪你。”
其實，這一步吳邪差不多已經用盡了自己的力了，能關幾天？連自己都不知道，但是至少明天還是安全的，這個人還是熱的，活的。
放眼看看H市，敢綁架麒麟幫老大，大概也就他吳邪了吧。可能有人會說他吃了豹子膽，或者初生牛犢不怕虎，冒天下之大不韙，還是不識好歹？他不知道今天做的是對還是錯，可他不後悔。如果計劃失敗他會危險，總比現在讓張起靈去死的好。
“吳邪……”張起靈動了動，半側身過來看吳邪側臉，“謝謝。”沒有人用過這種強硬的手段挽留他，行動也好，命也好，有這麽一個人強烈希望你活著，強烈的……需要你，自然是感動的。
吳邪鼻子有點發酸，手上抱著的動作就更緊了。
沒離開麒麟幫的勢力範圍，也是安全考慮。這一帶很多施工工程，有搭棚住的，也有住在集裝箱裏的。吳邪租了一個，裏邊有原來就設計好的廁所廚房，沒有更多了，也沒有家具。潘子從車廂裏扛了床被子下來，吳邪就在床上鋪好，讓張起靈坐那。
“暫時……不能給你解開。”
張起靈點了點頭，看了眼潘子和順子沒有說話，直接躺了進去閉上眼睛。
集裝箱就一塊鐵皮，本身就不隔音，外邊施工機器的聲音還有各種交談的聲音都很清楚。潘子和順子在門口一個坐著一個蹲著，吳邪看著窗戶外面，淩亂的工地到處都是碎石泥土打樁機。
這麽大一個世界，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你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特別是自己的命運和生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時候，這種時候他對未來的渺茫和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大概是到了極限了。吳邪撥了個電話給胖子，說人在他這邊，胖子半天沒聲音最後說了句知道了。
中飯晚飯都是順子買的，湊合著吃。吳邪餵張起靈，那人也吃，看得出來並沒有生氣，吳邪也松了口氣。
夜色降臨的時候，天邊泛紅的晚霞下，工地上安靜了下來，潘子和順子各自打了地鋪，突然間的安靜和冷清讓吳邪心裏更沒底了。
“小三爺，你這是幹什麽？”
潘子最後還是沒憋住，吳邪搖了搖頭，示意沒啥好說的，就坐在旁邊看張起靈。那人一天沒開口了，潘子他們在，他也不好講什麽。
“過來睡。”是張起靈說的。
吳邪也不猶豫，衣服褲子脫了就鉆進去，在被子裏面去牽張起靈的手。兩個人平躺著，吳邪睡不著，腦子裏都是事，可就理不出一個頭緒。
“想什麽？”
吳邪吐了口氣，心裏壓著事也沒舒服點，說：“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用你們的命換來的成功……真的能算成功？我這幾天經常在想，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的，大概我是市井小民的想法吧，沒法理解你們心裏怎麽想。要是想著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不會心痛？活著的人怎麽辦？你讓我再找一個？”
說到這裏吳邪的聲音都啞了起來，張起靈握著吳邪的手緊了緊側過頭來看他，說：“找個你喜歡的姑娘，結婚生子。”
吳邪只覺得自己的眼眶火辣辣地疼，喉嚨裏有東西梗著，有太多的話去反駁，什麽你都為我死了我能過得安心，什麽你既然把我拉下水了現在要拍屁股走人。說了又怎麽樣呢，即使嘴巴上贏了又怎麽樣。
“要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倒寧願我們這輩子不曾相識……”
“吳邪……”手被綁著連個擁抱都給不了對方，要是真死了，連看都看不到了，可他承受不了吳邪會有生命危險這個事情。對方應該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邊不行動，就只能腹背受敵，等著別人行動。
吳邪心裏亂得很，張起靈這麽一說又憋了一肚子氣，到了半夜才睡著。依然是被噩夢嚇醒，習慣性去摸身邊的人。
“潘子順子！”吳邪慌了，摸到旁邊的人沒了，位置都是涼的，是有一會了。
天還沒亮，潘子和順子被吳邪這麽一喊馬上就跳了起來，看到床上就吳邪一人馬上就明白過來，到門口張望，肯定是找不到了。
吳邪亂七八糟地穿上褲子衣服就要往外跑，又想起什麽來，去掏褲袋裏的手機，有八條短信。心裏很急沒辦法冷靜，都能感覺到心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得想吐。吳邪按了手機，根本看不進去是什麽。人已經在工地上了，一片廢墟也應了自己的心境，天邊已經泛紅了，像血染出來的。
吳邪喘著氣，白霧吐了出去像是垂死的人殘喘著最後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抓著手機的手指關節都是白的。深呼吸了幾次，重新看手機，一條一條地看，是一些告訴張起靈到哪裏，再到哪裏。有些還是反覆地在走，明顯是懷疑有人跟著要甩掉那些人。
吳邪看到最後一條，腦子裏路線也有了，離這邊不算太遠，能交易的地方只有一個。東邊一個專門放報廢車子的地方，靠山，附近根本沒有人，基本是報廢了的小工廠和一些作坊。合計了下時間，要是快點的話或許能趕上。而張起靈得等胖子他們過來，肯定會想辦法拖延點時間，這麽想著心裏就定了點，直接開著那輛貨車走了。
遠遠地停了車，這裏也跑過，大致地形還清楚，只是定期會來處理車子，所以裏面的格局就不太好講。吳邪是繞著山路進去的，遠遠就看到張起靈和一老頭相隔大概七八米的樣子，面對面站著，大概是在說什麽。人是看清了，聲音基本聽不到，繞著自己預定的路線彎腰走了過去。
繞了幾輛車子後，剛要探頭出去就看到前面赫然有一人躲在兩輛車的中間，半蹲著，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托著另一只手。吳邪緩了緩，靠著車子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到現在自己還感覺像在做夢，從腰側拿出張起靈給他的那把刀，握在手裏，手止不住地發抖，腿都有些發軟。他探了點出去，看向外面空地，張起靈過去拿了箱子，後邊跟著的人接了過去打開。張起靈又說了幾句，聲音不響，聽不清楚，可看得清楚的是前面那個人隨著張起靈的走動，身子也在慢慢轉動，明顯是對準他的。
吳邪心裏止不住地發顫，捏了捏手裏的刀，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都分不清楚是自己沒發出聲音，還是對方太專註，竟然沒發現他的靠近。腦子裏回憶著各種看過的片子，大概是捂住對方的嘴，在脖子上抹一刀。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起了殺心，是怎麽樣的一個心情，可此刻對於眼前的生命卻是麻木的。他不死，很有可能就是張起靈死，就像王盟說的，你不動刀子，就要被別人捅刀子。
吳邪又捏了捏刀子，手心都是汗，盯著那人的脖子。其實沒幾步路，吳邪卻感覺走得異常漫長，腦子裏翻騰著的都是曾經的一幕幕，在拳場張起靈的手裏救人，滿身是血的張起靈，然後是得到了這把刀，再用這把刀傷了人，到拖把的受傷。曾經堅持的東西一步步崩塌，如今自己手上也要沾了血，他有一百一萬個不願意，可用自己的幹凈換回張起靈的命卻也沒什麽好猶豫的。
吳邪站在那人身後一把，捂住對方嘴巴，把整個人往後拖。那人“嗚嗚嗚”地掙紮著，用搶去敲吳邪腦袋。吳邪手上動作一快，刀子往那人脖子上一抹，那人就瘋狂地掙紮了起來。吳邪被那人掙紮得坐在了地上，可手還是使勁捂著。血從那人脖子上流了出來，溫熱的感覺蔓延在吳邪手上衣服上，他只覺得心底陣陣發寒，血腥味沖進鼻子，他想起那天窯子附近動刀子殺人的場面。如今自己手上的這個人也會慢慢失去溫度，卷進其中註定不能獨善其身。
吳邪心裏是恐懼的，矛盾的，各種情緒都有，並且都是激烈的。仰著腦袋張著嘴卻不能發出一點聲音，眼眶都是紅的，脖子也憋得通紅，身上地上也是紅的，是理智與本能的較量。
他不惋惜自己不覆幹凈的雙手，他遺憾和難過的是手裏的這條命！
那人不掙紮了，吳邪站起來，幾次都腿軟又跌倒了下去。走到那人剛才蹲的位置看到張起靈已經關上了箱子，手拍了拍，剛才應該是在驗貨了。他說了聲：“真貨。”聲音比之前要響一些，大概明著是在給對方聽，暗地裏是告訴胖子。
吳邪只希望胖子趕緊動手。
與此同時，那老頭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拿了兩個箱子，應該是錢。吳邪眼尖，看到帶頭的那人對著張起靈點頭，可身邊那人卻對自己隱藏的這個位置以及那人的斜後方點頭。來不及細想，吳邪就沖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快還是子彈快，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撲向張起靈，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只要擋在張起靈前面就可以了。身體在撲過去的空中震了下，然後胸口位置一陣巨疼襲來，只覺得眼前發黑，可心裏就踏實了，是打在自己身上。
場面頓時有些混亂，應該是胖子他們行動了。白色的煙霧裏有淡淡的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還有刺鼻的火藥味，混著嘴裏一股鐵銹的腥味。隔著白霧是張起靈刷白了的臉驚愕的表情，他跑了過來抱住他的身體……然後就是一片黑暗。
黑暗裏，沒有疼痛，周身都是暖的。吳邪想，死了就死了吧，可心念一轉，總覺得有什麽放不下。掙紮醒來伴隨著的是胸口劇烈的疼痛，喉嚨發癢止不住地有股東西往上躥，才咳了一聲就吐出了口血。
“別亂動，別怕，很快就到醫院了。”是在車子裏，張起靈抱著他。他一邊幫他擦血一邊說著，可嘴裏的血止不住往外冒，擦都擦不完。
“註意呼吸。”看來沒傷到心臟，應該是傷到肺部，這個時候要是傷及血管就容易窒息。
吳邪視線是模糊的，疼得全身抽搐著，可有些話要是不說就晚了，擡手扯著張起靈胸口的衣服，嘴巴動了動。張起靈低下頭，吳邪算是看清楚了。張起靈臉色很差，眼睛裏是紅的，大概是被急的，眉頭皺在一塊。從沒見過這樣的張起靈，緊張焦急心疼都寫在臉上了。
他低下頭，臉貼在吳邪腦門上，安撫似地用嘴唇掃了下吳邪額頭，不似曾經柔軟的觸感，粗糙得有點刺痛，卻無比安心。
“別說話，別怕。”
吳邪咳了下，更多的血吐了出來，張起靈還是幫他擦著。吳邪沒管那些，扯著張起靈衣服說：“小哥……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對不對。”
要是真沒以後了，吳邪心裏還是有太多舍不得，有些話他知道張起靈是明白的，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他看到張起靈眼眶紅了起來，隨後視線開始模糊,額頭上溫熱的液體。意識遠去的時候聽到的是張起靈如孤狼般哀嚎的聲音，好似一片荒涼的大漠，那個孤單的背影。
要是可以，想一直陪著，一起走著，如果可以……
或許，一開始就不應該認識，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原本就是一個人，不會害怕孤單，可曾有人攜手走著突然就沒了……心底荒蕪的感覺，不想他在失去親人後再一次回憶起來。
所以，不如不認識。
溫暖包圍著身體，吳邪感覺到自己正在經過一個通道，而通道的周圍都是銀幕，放電影似的一幕幕從張起靈錯愕的表情到生活點滴，到拳場剛認識那會，再到讀書的時候，童年的時候。
而通道的出口泛著光亮，似乎是在引導著他去往那裏。吳邪也不多想，拔腿往那邊跑，可離出口一步之遙的時候，閃過一個人，霸道地堵在他的前面。
那人閉著眼睛，吳邪怎麽說他都不讓開，只是搖頭。吳邪問他是誰，那人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看著他，過了會才說：“張起靈。”
“張起靈？”
那人點頭，說：“快回去。”
吳邪只覺得這人眼熟，嘴裏一直念著那人名字，而腦海裏漸漸明晰了起來，一幕幕的場景迅速倒退。
意識回來的時候，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胸口鈍鈍的痛使得吳邪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是醫院不會錯了，藥水包掛在那裏，已經空了好幾個了，還有好幾個是滿的，有透明的也有呈茶色的。空間倒是安靜，如果沒有心電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的話。
身體很沈，倒也不是動不了，只是不想動。側躺著，也只能側躺，另一邊還受著傷。有點冷，應該是掛水的關系，右手卻是暖和的。吳邪側了側頭，看到個頭發亂糟糟的腦袋。那人趴在床上，一只手覆在自己的手上，難怪那麽暖和。
大概是感受到自己的視線，那人也醒了過來，擡頭看他。憔悴了，漆黑的眸子裏都有了血絲，下巴泛了青色，胡渣都出來了，穿著醫院的防菌服，看上去瘦了，不過表情上還是看出了喜悅，
“醒了？”聲音都是沙啞的。
吳邪想應一聲，結果發現喉嚨幹澀得很，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就對張起靈眨巴了下眼睛。
張起靈按了床頭的鈴，就去倒水給他，放了根吸管拿到吳邪枕頭邊，沒敢去動他，也只讓他喝了一小口。
兩個醫生、兩個護士進來的時候，張起靈退到了旁邊，可眼神沒有離開過。醫生走的時候對張起靈點了下頭，說：“還需要觀察點時間，不過情況很樂觀。”
張起靈也對醫生點了點頭，破天荒不是場面上應付的那種笑，看起來是真開心。
醫生剛走，胖子就進來了，卷著袖子挺著肚子，挑著眉毛笑。凡是胖子只要做出這個表情，都能和彌勒佛掛上鉤。吳邪也扯了扯嘴角，算是表示還能看到他挺開心。不得不說他對張起靈還有芥蒂，盡管那人是為了自己，可心裏的那份氣和後怕真不是假的。
“哎呦餵，我滴個小天真，你把胖爺的膽都嚇破咯。”
吳邪動了動嘴，本能反應就是和胖子去杠，啞著喉嚨說：“膽還是蛋？”
胖子一楞，反應過來就想拿手去拍吳邪，結果看人那樣半途又收了回來，眨巴了下眼睛，說：“你小子……福大命大，偏一點就到心臟了，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
胖子說著就輕輕地拍了下吳邪手背，抿了下嘴，表情嚴肅了起來，說：“以後別這樣了，我和小哥差點被你嚇崩潰了。媽的心疼死老子了，你昏迷了三天，你看這小模樣，瘦了不只一圈了。”說完又嘆了口氣，習慣性地去摸口袋掏煙，摸出來拿在手裏沒抽，繼續說，“事情發展得有些出乎意料，要不是你……哎，大概小哥是沒命了。幸虧把你救回來了，不然一輩子都不安心。我和外邊說，你是協助我們破獲毒品交易受傷的，消息傳出去了，過些日子大概會有媒體來采訪，你隨便說點就行。”
吳邪對胖子眨了下眼睛，意思是知道了。想了想，還有個事情是他放不下的，就問：“那個人……被我殺了……”
“殺什麽啊，縫了幾針掛了點水，在局子裏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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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一楞，有點反應不過來，問：“怎麽回事？”
“他和青龍幫裏的人有仇，那人見警察都來了以後估計是沒機會了，就沖過去給了他一刀。其實拖把有求過坤哥，那人害過他家人，他父親就是那會沒有的，他一直惦記著報仇來著。坤哥一直不同意，說白白送命不劃算，他會收拾他們的，可拖把一直惦記著。現在想來那天把拖把帶去也是為了讓他看看那些人的下場，了了這個想法。誰知道拖把還沒怎麽樣，那人就沖了過來，還好坤哥反應快，不然估計就被捅死了。”
王盟說著還來了氣，繼續說：“小三爺，這個道上打打殺殺的或許你看不慣，可能還真沒有誰對誰錯這個說法。可人有時候不能太善良，該動刀子的時候就應該動刀子，不然就是被別人捅刀子。”
吳邪一直覺得王盟在這個□□裏面應該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個，性格軟糯，單純，還有點小白。可就是這麽一個人說了這番話，讓人沒辦法不去接受。他一直覺得張起靈這種打打殺殺，手上有人命的生活不好，甚至曾經責怪過他。現在想來，要是他不去攻擊和傷害對方，最後死的會是自己。就像那次被俘，為了保命，情急之下他也會揮刀去傷人。有些事情大概已經不是願意或者不願意就能說清楚的，慢慢的他也開始知道張起靈的難處了。
張起靈和陳墨下來的時候，吳邪正對著屏幕發呆，瞥見張起靈下來就站起來走了過去，手去牽張起靈的手。
“怎麽過來了？”張起靈擡手摸了摸吳邪頭頂的水珠，“沒帶傘？”
吳邪捋了捋自己頭發，說：“就隔了條馬路。”
要是平時吳邪是不會那麽細心的，這會他卻註意到剛下來時瞎子臉上的表情。他很少這麽嚴肅，可見人過來了，馬上又換上了一副痞笑。
張起靈看著吳邪的動作，眼裏有了點笑意，拉著對方的手就朝外邊走。陳墨看著張起靈眸子裏藏不住的溫柔，先是豎起了一身的汗毛，然後又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隨後莞爾。
“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
“到了那邊完全是對方占主動，敵在暗，我在明，都不知道會怎麽死。”
“只要對方先動手，就可以撕破臉。要是對方不動手而是交易，胖子就可以出手，很完美的計劃。”
“完美的意義在於你二分之一不被攻擊，而這個二分之一裏面的你能躲過對方子彈的幾率是多少，對方肯定第一個爆你的頭！”
“我這輩子做過三件對的事情，一件是報仇，第二件是整頓了□□，第三件……就是去給吳邪掃平危險。”
“嘖嘖，對他你就那麽上心？”
“……嗯。”
外面的雨還下著，不像夏日裏那般劈裏啪啦的一通就放晴，淅淅瀝瀝沒完沒了地下著，出門就一股涼氣和水汽撲了過來，臉上還沾了小小的雨星子。
人找到了卻不知道說什麽，只是站在門口。有人過來兩人就往旁邊挪了挪，張起靈拉著吳邪的手，看著屋檐滴下來的水。大概是各懷心思的緣故，兩人都沒說話。吳邪往張起靈身上靠了靠，轉了個身抱了上去，張起靈摟著他的腰，手上動作也緊了緊，兩個人的動作引來路人的側目。
“怎麽了？”是張起靈問的，說完還不管不顧地親了下他耳朵。
腦袋在張起靈脖子裏動了動，是搖頭，又說：“今天看了條新聞。”
“嗯？”
“考古發現一個古墓，挖出來兩具男人的骨骸，是抱在一起的。”
“嗯。”
“咱們……以後，也這樣。”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摟在吳邪腰上的手收得緊緊的。
回到窯子後張起靈也還是沈默，吳邪沒去打擾他，一個靠在床上發呆，一個撥弄著手機，心思卻不在上邊。張起靈過來拉吳邪，翻了個身把吳邪壓在身下親了上去。親完了還是抱著，過了會張起靈說：“我沒辦法想象你死去的樣子，想著心裏疼得緊。”
人生有很多意外，有可能是老死，也有可能才走到一半就沒有了，氣氛就壓了下來。想著張起靈是要為計劃去送死，突然間覺得連抱在一起死的機會都沒有，就真的感覺兩人是要生離死別了。這種感覺太真實了，可又感覺是自己的幻覺。
吳邪眨巴了幾下眼睛，眼眶都紅了，那人抱著沒看到。吳邪緩了緩，心裏平靜下來說：“我也沒辦法想象你死去的樣子，想到你死，心情和你現在一樣，你明白不明白？”想說的說出口了，末了又說了句：“小哥，你不會讓我有那種心情……對吧？”是要討個承諾，既然都知道活著的人有多痛苦，就應該多為自己準備幾條活路。
可那人卻遲遲沒有開口，吳邪情緒就上來了，去推身上的那人。那人卻越抱越緊，都用上了力氣。
張起靈開了口，說：“吳邪……我叫張起靈，祖籍在吉林那帶，生於廣西巴乃……”
吳邪不掙紮了，他不太明白張起靈這個是什麽意思，只是機械地叫了聲：“張……起靈？”
張起靈支起身子看他，閉了下眼睛，嗯了聲。睜開來看著吳邪的眸子就暗了下來，深得見不到底，他說：“要是……我真出了意外……”叫他名字，要是真有怪力亂神這種說法的話，大概還能找到吳邪也說不定。這種想法也不知道是安慰對方還是安慰自己，張起靈想到那一刻心裏也揪得疼。
吳邪更用力地推他，而他卻去吻吳邪，溫熱的肌膚，都是對方的氣息，呼吸，心跳，鮮活的生命，感覺這一刻才是真實的。低低地吼了聲：“去他娘的計劃。”
張起靈只感覺肩窩裏有滾燙的液體溢了出來，懷裏的人輕微地抽泣著，肩膀微微抖動卻硬是沒有發出聲音。
吳邪情緒平覆下來就想著不能讓張起靈就這麽去送死，他必須想點辦法。第一個想到的是胖子，不管他目前是怎麽個打算，他必須和胖子聯系上。要是胖子都不行，就只能去問三叔要點人。瞎子這裏肯定行不通，去和三叔要人也不能讓他知道要人去幹嘛，不然肯定不給。
張起靈就這麽靜靜抱著，問他離開吳邪會不會難受，是肯定的。從來不知道這個人已經在心裏紮了根，要別過才體會得出把這個人硬生生從心裏撕開是有多疼。可想到自己的行動可以讓吳邪今後日子富足安康，有錢有權，心裏也就好過點。
外面的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玻璃上，屋檐上，沙沙地響著。已經入冬，接下來會更冷，吳邪想但願冬天不會太長，自己才不會像寒號鳥那樣入夜就冷得無法入睡，夜夜哀嚎。
天氣和心情一樣，沒有放晴還下著雨，吳邪說想自己靜一靜不讓張起靈跟著就出去了。張起靈不放心，還是遠遠地和光頭一起跟著。
吳邪打了把黑色的傘，挺大的，蓋住了肩膀位置，看不清楚臉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雨水順著傘面落了下來，在他周圍圍了個小圈。站在櫥窗前假裝看著，電話已經撥了出去，是給胖子的。
“餵？天真？”聲音聽著有些疲憊，剛睡醒似的帶著點鼻音。
吳邪點了點頭，隨即發現是電話根本看不到，就嗯了聲。
胖子等了會，大概是等吳邪開口，可對方一直沒聲，就說：“額……天真？”
吳邪吸了口氣，說：“胖子，你知道小哥要去做危險的事吧？”
輪到胖子沈默了，最後那頭嘆了口氣，嗯了聲，又說：“他告訴你了？”
“沒有，我猜的，他也沒否認。你不打算阻止他？”
還是沈默，吳邪側了側身看了眼站在遠處的張起靈，也是把黑色的傘。說是跟，卻很顯眼地站在人行道中間，身邊的人都是朝前的，只有他一個面向著這裏。還是一身黑，沒什麽表情，說不出來的蕭瑟。
電話那頭有了動靜，說：“我勸不住他，這次誰的話他都不會聽，我本來以為有個人能牽制住他，沒想到……”
吳邪大概明白，胖子沒說完的話是指原本期待吳邪能讓張起靈顧及著點自己，可沒想到卻是因為他，張起靈更拼了，連命都不要了。雖然明白，可心裏還是狠狠地疼了下。
那頭繼續說：“沒辦法阻止了，這種事情已經不是我，或者我上頭的人能阻止得了。我能做的就是把危險盡量縮小，已經派人下來了，就看地點了。”
“交易？”
“嗯。”應了聲又沒聲了。然後聽到胖子吐了口氣，應該是在抽煙，過了會說：“這事也沒辦法，必須小哥去，不然對方不交易。不交易我們就沒有把柄，對方一逃線索馬上斷了。即使抓到人也沒辦法怎麽樣，反而打草驚蛇了。對方沒交易前也不敢怎麽樣，要的是錢。可錢拿到手後，小哥就危險了。”
是了，沒看到錢對方不會動手，胖子他們說的交易吳邪不知道是什麽但肯定是違法的。那麽也就是得張起靈拿到交易的東西確認了後，再給錢，給了錢就會死。
槍啊，刀啊，吳邪是真心不懂，扯到這個上面心裏只能幹著急，直截了當地問了句：“小哥他活著的幾率是多少？”
“……不知道啊……”胖子的尾音都是顫抖的，“弄不好……一槍……就沒了。”
看得出來，胖子是真擔心也是真沒辦法。對方交易地點沒有確認下來，連個措施也沒辦法去準備,吳邪心裏就揪得更緊了。
掛了電話，走進戶外用品店買了條十來米長的繩子，繩子不粗，十來米就一捆，手上都能抓著。
進了公共廁所，在門板上抄了個號碼，是不是騙人的都得試試。
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吳三省，那頭要死不活地餵了聲，吳邪就說：“你侄子被人欺負了，給點人我要去收拾他們。”
“……”那頭沈默了，大概是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破口大罵說，“你他媽的不學好，學會聚眾鬥毆了？讀書讀□□裏去了啊！？”
“你能讓一個青春期的小夥子進□□卻不被帶壞？你太看得起我了吧？你借不借給句話，你不借我花錢買兇也行。”
“你！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什麽東西來，那頭緩了緩，換了個口氣說，“怎麽？張坤不給你出頭？”
“你想讓他知道我娘家沒人！？”說出口又覺得哪裏不對。
“……順子和潘子夠了嗎？”
“能說不夠嗎？”
“我操你媽@￥￥##@@！！”
吳邪沒多扯，直接按了電話。然後撥通廁所門板後面的電話，還分人工服務和智能服務。吳邪手機綁定後想試試，就用另一個自己在用的手機給張起靈發短信，說：“一起去吃飯？”
另外一個手機就震動了下，打開來是自己的號碼剛發的東西，心下就放心了。
吳邪轉身朝張起靈走過去，那人打著黑色的傘面朝他，低頭在看手機。似乎是感應到了就擡頭看他。吳邪慢慢走過去，到了邊上躲進張起靈的傘下收了自己的，說：“吃什麽？”
“想吃什麽？”
“沒胃口。”
張起靈去摟他腰，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吳邪手機震動了下，然後看到張起靈拿出手機看了下，劃了幾下發了出去。發出去的時候吳邪手機又震動了，大概是張起靈信息也會提示給他。那邊一來二去地在發短信，吳邪手機就不停地震動，每震一下他心裏就抽一下，可不能表現出來，忍著，心裏也不舒服。
最後張起靈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沒讓吳邪跟，吳邪就拿出手機看。是錢的事，還有說明天要交易，地點臨時通知，張起靈大概是去拿錢了。
那就是明天的事了。
吳邪只覺得自己的心很沈很悶，喉嚨口發緊，手腳都是涼的，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麽想的，要怎麽做。
昨天一晚上沒有睡好，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會是張起靈被搶打中了，一會是被亂刀砍得滿身滿頭的血，一會又是他的笑容，一會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迷糊間整個人都沈沈浮浮的，有人摸他頭發就立馬醒了過來。睜開眼是張起靈，坐在床邊看他，手從頭摸到臉。吳邪動了動，斜著身子去圈那人腰，噩夢的關系，心跳特別快，整個人都是熱的。摟著那人腰，慢慢爬起來坐那人身上，摟著那人脖子就親。
張起靈笑了笑，眸子裏都是溫柔，比以往更深，說：“還撒嬌了？”
吳邪整個人都在他身上，手摟著他脖子，臉埋在那人肩窩裏蹭了蹭，笑了下，說：“我手機裏看了個視頻。”
“嗯？不要看那種不好的。”
“不算不好，那種片子，就是玩的那種？”吳邪沒等他答應就開始吻他。
那人想脫他衣服卻被吳邪制止，說：“你不能動，一切我來。”說完下來在櫃子裏翻，找到昨天買的繩子就去綁張起靈的手，一邊綁一邊親。張起靈沒反抗，只是看著吳邪的眸子更深了。腳也綁上的時候，吳邪停了下來，看張起靈。張起靈也那樣看他，吳邪心虛避開眼神，拿出電話打了出去。
“潘子，把車開過來，對面大概是游戲廳旁邊的位置有人看著，不要讓那邊起疑。”
沒一會電話進來了，吳邪說了句：“進來。”
開了門，進來的是潘子，有些日子沒見了沒什麽變化，見了面就喊小三爺，畢恭畢敬的。說起潘子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很早就跟著三叔了，信得過。按照胖子的講法來看，計劃也就三叔、胖子和張起靈知道，陳墨應該是張起靈告訴的，其他人包括潘子都是不知情的。
不過看到綁著的人是張起靈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下說：“坤哥……這？”
“潘子這事你別管，按計劃走就好，快點。”
潘子猶豫了下還是照著吳邪說的做了，車子是那種送貨用的貨車，車廂裏就放了些折起來的紙箱。把張起靈放下，吳邪也跳了上去，把車廂關起來，潘子在外邊鎖上，這樣一來唯一的光源就是從駕駛座那邊的小窗戶漏進來的。開車的是順子，全部上車後就發動了車子。
車廂很暗，蒙上了厚厚一層灰的感覺。吳邪坐張起靈對面，張起靈無聲地看著他，吳邪就心虛地別開頭，一路兩人都沒話說。
過了會路開始不平，這一帶吳邪知道，在修路，水泥都打爛了，鋪了層石子，還有很多坑坑窪窪。車廂左右晃著一顛一顛的，張起靈手腳捆著顯然有些坐不穩，可也沒吭聲。吳邪彎著腰站了起來，到張起靈這邊，把他往前邊挪了挪，坐在他身後，摟住他的腰，下巴擱在張起靈肩膀上，說：“你別怪我……小哥。”
張起靈放松了身體，把全部重量都靠在吳邪身上，嘆了口氣，說：“不怪你。”
其實，這一步吳邪差不多已經用盡了自己的力了，能關幾天？連自己都不知道，但是至少明天還是安全的，這個人還是熱的，活的。
放眼看看H市，敢綁架麒麟幫老大，大概也就他吳邪了吧。可能有人會說他吃了豹子膽，或者初生牛犢不怕虎，冒天下之大不韙，還是不識好歹？他不知道今天做的是對還是錯，可他不後悔。如果計劃失敗他會危險，總比現在讓張起靈去死的好。
“吳邪……”張起靈動了動，半側身過來看吳邪側臉，“謝謝。”沒有人用過這種強硬的手段挽留他，行動也好，命也好，有這麽一個人強烈希望你活著，強烈的……需要你，自然是感動的。
吳邪鼻子有點發酸，手上抱著的動作就更緊了。
沒離開麒麟幫的勢力範圍，也是安全考慮。這一帶很多施工工程，有搭棚住的，也有住在集裝箱裏的。吳邪租了一個，裏邊有原來就設計好的廁所廚房，沒有更多了，也沒有家具。潘子從車廂裏扛了床被子下來，吳邪就在床上鋪好，讓張起靈坐那。
“暫時……不能給你解開。”
張起靈點了點頭，看了眼潘子和順子沒有說話，直接躺了進去閉上眼睛。
集裝箱就一塊鐵皮，本身就不隔音，外邊施工機器的聲音還有各種交談的聲音都很清楚。潘子和順子在門口一個坐著一個蹲著，吳邪看著窗戶外面，淩亂的工地到處都是碎石泥土打樁機。
這麽大一個世界，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你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特別是自己的命運和生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時候，這種時候他對未來的渺茫和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大概是到了極限了。吳邪撥了個電話給胖子，說人在他這邊，胖子半天沒聲音最後說了句知道了。
中飯晚飯都是順子買的，湊合著吃。吳邪餵張起靈，那人也吃，看得出來並沒有生氣，吳邪也松了口氣。
夜色降臨的時候，天邊泛紅的晚霞下，工地上安靜了下來，潘子和順子各自打了地鋪，突然間的安靜和冷清讓吳邪心裏更沒底了。
“小三爺，你這是幹什麽？”
潘子最後還是沒憋住，吳邪搖了搖頭，示意沒啥好說的，就坐在旁邊看張起靈。那人一天沒開口了，潘子他們在，他也不好講什麽。
“過來睡。”是張起靈說的。
吳邪也不猶豫，衣服褲子脫了就鉆進去，在被子裏面去牽張起靈的手。兩個人平躺著，吳邪睡不著，腦子裏都是事，可就理不出一個頭緒。
“想什麽？”
吳邪吐了口氣，心裏壓著事也沒舒服點，說：“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用你們的命換來的成功……真的能算成功？我這幾天經常在想，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的，大概我是市井小民的想法吧，沒法理解你們心裏怎麽想。要是想著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不會心痛？活著的人怎麽辦？你讓我再找一個？”
說到這裏吳邪的聲音都啞了起來，張起靈握著吳邪的手緊了緊側過頭來看他，說：“找個你喜歡的姑娘，結婚生子。”
吳邪只覺得自己的眼眶火辣辣地疼，喉嚨裏有東西梗著，有太多的話去反駁，什麽你都為我死了我能過得安心，什麽你既然把我拉下水了現在要拍屁股走人。說了又怎麽樣呢，即使嘴巴上贏了又怎麽樣。
“要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倒寧願我們這輩子不曾相識……”
“吳邪……”手被綁著連個擁抱都給不了對方，要是真死了，連看都看不到了，可他承受不了吳邪會有生命危險這個事情。對方應該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邊不行動，就只能腹背受敵，等著別人行動。
吳邪心裏亂得很，張起靈這麽一說又憋了一肚子氣，到了半夜才睡著。依然是被噩夢嚇醒，習慣性去摸身邊的人。
“潘子順子！”吳邪慌了，摸到旁邊的人沒了，位置都是涼的，是有一會了。
天還沒亮，潘子和順子被吳邪這麽一喊馬上就跳了起來，看到床上就吳邪一人馬上就明白過來，到門口張望，肯定是找不到了。
吳邪亂七八糟地穿上褲子衣服就要往外跑，又想起什麽來，去掏褲袋裏的手機，有八條短信。心裏很急沒辦法冷靜，都能感覺到心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得想吐。吳邪按了手機，根本看不進去是什麽。人已經在工地上了，一片廢墟也應了自己的心境，天邊已經泛紅了，像血染出來的。
吳邪喘著氣，白霧吐了出去像是垂死的人殘喘著最後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抓著手機的手指關節都是白的。深呼吸了幾次，重新看手機，一條一條地看，是一些告訴張起靈到哪裏，再到哪裏。有些還是反覆地在走，明顯是懷疑有人跟著要甩掉那些人。
吳邪看到最後一條，腦子裏路線也有了，離這邊不算太遠，能交易的地方只有一個。東邊一個專門放報廢車子的地方，靠山，附近根本沒有人，基本是報廢了的小工廠和一些作坊。合計了下時間，要是快點的話或許能趕上。而張起靈得等胖子他們過來，肯定會想辦法拖延點時間，這麽想著心裏就定了點，直接開著那輛貨車走了。
遠遠地停了車，這裏也跑過，大致地形還清楚，只是定期會來處理車子，所以裏面的格局就不太好講。吳邪是繞著山路進去的，遠遠就看到張起靈和一老頭相隔大概七八米的樣子，面對面站著，大概是在說什麽。人是看清了，聲音基本聽不到，繞著自己預定的路線彎腰走了過去。
繞了幾輛車子後，剛要探頭出去就看到前面赫然有一人躲在兩輛車的中間，半蹲著，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托著另一只手。吳邪緩了緩，靠著車子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到現在自己還感覺像在做夢，從腰側拿出張起靈給他的那把刀，握在手裏，手止不住地發抖，腿都有些發軟。他探了點出去，看向外面空地，張起靈過去拿了箱子，後邊跟著的人接了過去打開。張起靈又說了幾句，聲音不響，聽不清楚，可看得清楚的是前面那個人隨著張起靈的走動，身子也在慢慢轉動，明顯是對準他的。
吳邪心裏止不住地發顫，捏了捏手裏的刀，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都分不清楚是自己沒發出聲音，還是對方太專註，竟然沒發現他的靠近。腦子裏回憶著各種看過的片子，大概是捂住對方的嘴，在脖子上抹一刀。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起了殺心，是怎麽樣的一個心情，可此刻對於眼前的生命卻是麻木的。他不死，很有可能就是張起靈死，就像王盟說的，你不動刀子，就要被別人捅刀子。
吳邪又捏了捏刀子，手心都是汗，盯著那人的脖子。其實沒幾步路，吳邪卻感覺走得異常漫長，腦子裏翻騰著的都是曾經的一幕幕，在拳場張起靈的手裏救人，滿身是血的張起靈，然後是得到了這把刀，再用這把刀傷了人，到拖把的受傷。曾經堅持的東西一步步崩塌，如今自己手上也要沾了血，他有一百一萬個不願意，可用自己的幹凈換回張起靈的命卻也沒什麽好猶豫的。
吳邪站在那人身後一把，捂住對方嘴巴，把整個人往後拖。那人“嗚嗚嗚”地掙紮著，用搶去敲吳邪腦袋。吳邪手上動作一快，刀子往那人脖子上一抹，那人就瘋狂地掙紮了起來。吳邪被那人掙紮得坐在了地上，可手還是使勁捂著。血從那人脖子上流了出來，溫熱的感覺蔓延在吳邪手上衣服上，他只覺得心底陣陣發寒，血腥味沖進鼻子，他想起那天窯子附近動刀子殺人的場面。如今自己手上的這個人也會慢慢失去溫度，卷進其中註定不能獨善其身。
吳邪心裏是恐懼的，矛盾的，各種情緒都有，並且都是激烈的。仰著腦袋張著嘴卻不能發出一點聲音，眼眶都是紅的，脖子也憋得通紅，身上地上也是紅的，是理智與本能的較量。
他不惋惜自己不覆幹凈的雙手，他遺憾和難過的是手裏的這條命！
那人不掙紮了，吳邪站起來，幾次都腿軟又跌倒了下去。走到那人剛才蹲的位置看到張起靈已經關上了箱子，手拍了拍，剛才應該是在驗貨了。他說了聲：“真貨。”聲音比之前要響一些，大概明著是在給對方聽，暗地裏是告訴胖子。
吳邪只希望胖子趕緊動手。
與此同時，那老頭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拿了兩個箱子，應該是錢。吳邪眼尖，看到帶頭的那人對著張起靈點頭，可身邊那人卻對自己隱藏的這個位置以及那人的斜後方點頭。來不及細想，吳邪就沖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快還是子彈快，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撲向張起靈，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只要擋在張起靈前面就可以了。身體在撲過去的空中震了下，然後胸口位置一陣巨疼襲來，只覺得眼前發黑，可心裏就踏實了，是打在自己身上。
場面頓時有些混亂，應該是胖子他們行動了。白色的煙霧裏有淡淡的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還有刺鼻的火藥味，混著嘴裏一股鐵銹的腥味。隔著白霧是張起靈刷白了的臉驚愕的表情，他跑了過來抱住他的身體……然後就是一片黑暗。
黑暗裏，沒有疼痛，周身都是暖的。吳邪想，死了就死了吧，可心念一轉，總覺得有什麽放不下。掙紮醒來伴隨著的是胸口劇烈的疼痛，喉嚨發癢止不住地有股東西往上躥，才咳了一聲就吐出了口血。
“別亂動，別怕，很快就到醫院了。”是在車子裏，張起靈抱著他。他一邊幫他擦血一邊說著，可嘴裏的血止不住往外冒，擦都擦不完。
“註意呼吸。”看來沒傷到心臟，應該是傷到肺部，這個時候要是傷及血管就容易窒息。
吳邪視線是模糊的，疼得全身抽搐著，可有些話要是不說就晚了，擡手扯著張起靈胸口的衣服，嘴巴動了動。張起靈低下頭，吳邪算是看清楚了。張起靈臉色很差，眼睛裏是紅的，大概是被急的，眉頭皺在一塊。從沒見過這樣的張起靈，緊張焦急心疼都寫在臉上了。
他低下頭，臉貼在吳邪腦門上，安撫似地用嘴唇掃了下吳邪額頭，不似曾經柔軟的觸感，粗糙得有點刺痛，卻無比安心。
“別說話，別怕。”
吳邪咳了下，更多的血吐了出來，張起靈還是幫他擦著。吳邪沒管那些，扯著張起靈衣服說：“小哥……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對不對。”
要是真沒以後了，吳邪心裏還是有太多舍不得，有些話他知道張起靈是明白的，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他看到張起靈眼眶紅了起來，隨後視線開始模糊,額頭上溫熱的液體。意識遠去的時候聽到的是張起靈如孤狼般哀嚎的聲音，好似一片荒涼的大漠，那個孤單的背影。
要是可以，想一直陪著，一起走著，如果可以……
或許，一開始就不應該認識，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原本就是一個人，不會害怕孤單，可曾有人攜手走著突然就沒了……心底荒蕪的感覺，不想他在失去親人後再一次回憶起來。
所以，不如不認識。
溫暖包圍著身體，吳邪感覺到自己正在經過一個通道，而通道的周圍都是銀幕，放電影似的一幕幕從張起靈錯愕的表情到生活點滴，到拳場剛認識那會，再到讀書的時候，童年的時候。
而通道的出口泛著光亮，似乎是在引導著他去往那裏。吳邪也不多想，拔腿往那邊跑，可離出口一步之遙的時候，閃過一個人，霸道地堵在他的前面。
那人閉著眼睛，吳邪怎麽說他都不讓開，只是搖頭。吳邪問他是誰，那人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看著他，過了會才說：“張起靈。”
“張起靈？”
那人點頭，說：“快回去。”
吳邪只覺得這人眼熟，嘴裏一直念著那人名字，而腦海裏漸漸明晰了起來，一幕幕的場景迅速倒退。
意識回來的時候，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胸口鈍鈍的痛使得吳邪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是醫院不會錯了，藥水包掛在那裏，已經空了好幾個了，還有好幾個是滿的，有透明的也有呈茶色的。空間倒是安靜，如果沒有心電監護儀發出的滴滴聲的話。
身體很沈，倒也不是動不了，只是不想動。側躺著，也只能側躺，另一邊還受著傷。有點冷，應該是掛水的關系，右手卻是暖和的。吳邪側了側頭，看到個頭發亂糟糟的腦袋。那人趴在床上，一只手覆在自己的手上，難怪那麽暖和。
大概是感受到自己的視線，那人也醒了過來，擡頭看他。憔悴了，漆黑的眸子裏都有了血絲，下巴泛了青色，胡渣都出來了，穿著醫院的防菌服，看上去瘦了，不過表情上還是看出了喜悅，
“醒了？”聲音都是沙啞的。
吳邪想應一聲，結果發現喉嚨幹澀得很，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就對張起靈眨巴了下眼睛。
張起靈按了床頭的鈴，就去倒水給他，放了根吸管拿到吳邪枕頭邊，沒敢去動他，也只讓他喝了一小口。
兩個醫生、兩個護士進來的時候，張起靈退到了旁邊，可眼神沒有離開過。醫生走的時候對張起靈點了下頭，說：“還需要觀察點時間，不過情況很樂觀。”
張起靈也對醫生點了點頭，破天荒不是場面上應付的那種笑，看起來是真開心。
醫生剛走，胖子就進來了，卷著袖子挺著肚子，挑著眉毛笑。凡是胖子只要做出這個表情，都能和彌勒佛掛上鉤。吳邪也扯了扯嘴角，算是表示還能看到他挺開心。不得不說他對張起靈還有芥蒂，盡管那人是為了自己，可心裏的那份氣和後怕真不是假的。
“哎呦餵，我滴個小天真，你把胖爺的膽都嚇破咯。”
吳邪動了動嘴，本能反應就是和胖子去杠，啞著喉嚨說：“膽還是蛋？”
胖子一楞，反應過來就想拿手去拍吳邪，結果看人那樣半途又收了回來，眨巴了下眼睛，說：“你小子……福大命大，偏一點就到心臟了，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
胖子說著就輕輕地拍了下吳邪手背，抿了下嘴，表情嚴肅了起來，說：“以後別這樣了，我和小哥差點被你嚇崩潰了。媽的心疼死老子了，你昏迷了三天，你看這小模樣，瘦了不只一圈了。”說完又嘆了口氣，習慣性地去摸口袋掏煙，摸出來拿在手裏沒抽，繼續說，“事情發展得有些出乎意料，要不是你……哎，大概小哥是沒命了。幸虧把你救回來了，不然一輩子都不安心。我和外邊說，你是協助我們破獲毒品交易受傷的，消息傳出去了，過些日子大概會有媒體來采訪，你隨便說點就行。”
吳邪對胖子眨了下眼睛，意思是知道了。想了想，還有個事情是他放不下的，就問：“那個人……被我殺了……”
“殺什麽啊，縫了幾針掛了點水，在局子裏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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