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展芊紋打開臥室門的時候，許觀桴剛剛坐起身，回頭與她目光相對。

她兩邊手都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食材，還沒有來得及放進冰箱。

她看出許觀桴臉色顯得蒼白，立即將買回的東西放在一旁：“你是不是認為我失約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問：“芊紋，你可以再牽一次我的手嗎？”

展芊紋上前稍稍俯身抓住他的手：“我們可以牽很多次。”

許觀桴安靜而專註的看著她，他漆黑的眼瞳裏隱隱地浮現出那種——像是承載過多而不得不顯露蹤跡的痛苦。

他的嗓音艱澀沙啞：“我愛你。”

好似他的愛是世間最低賤的最骯臟的東西，他以這樣絕望的口吻表達自己的愛。

而後，他慢慢松開手。

展芊紋用力反握住他，另一只手攥住他的領口，稍偏移位置，解開了他襯衫的第一個扣子。

她不容置疑道：“正好，我也是。”

許觀桴卻因她的動作而一驚，猛地避開，祈求般道：“別碰我。”

展芊紋不閃不躲地看著他的眼睛：“為什麽不能碰？”

他狼狽道：“太臟了，我可以為你找到更幹凈的人。”

展芊紋氣笑了：“你清醒嗎？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嗎？”

他偏開視線沒有應聲。

她要松開抓著他的手時，他卻下意識收緊了力道，展芊紋感覺如果自己執意要松開手，他說不定又會落下眼淚來。

他的神情分明平淡，但她能隱約看見平淡之下藏了些什麽。

展芊紋垂眸看著他手指上、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都有淺淺淡淡的疤痕。

許觀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被燙到似的倏然收回手。

他過去對爺爺奶奶以及許歷說過，打他可以，只要只打衣服能遮住的地方。

但是仍然會有摔碎的玻璃片不小心劃到衣服遮擋的範圍之外。

許觀桴輕攥手指，唇線繃得很緊。

展芊紋低頭盯著被子看了片刻說：“是我不好，我總是讓你不安。”

他怔住，沿著傷疤重新出現的痛意消失了，耳邊反反覆覆只剩下她這一句話。

展芊紋已經將外衣掛起來，提著買回來的食材，語調聽不出剛才的沈重：“我先去做飯。”

-

展芊紋做飯的時候也在想，她過去同樣是沒有安全感的人，可與許觀桴在一起後，她卻極少在這段感情裏有所猜忌和顧慮。

是她做得不夠好。

如果她像許觀桴一樣，或許他就不會那樣不安了。

她沒有給出足夠的愛，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在過去面對父母的冷漠的過程中已經失去一部分愛了。

她以為自己應該是有溫暖的一面，可到了她的伴侶這裏，她的愛卻遠不夠熾熱。

展芊紋擺好碗筷，走回臥室打算叫許觀桴出來吃飯。

外面在下雨，他不知何時又關了燈，屋內顯得有些暗。許觀桴正坐在床上，望著落在窗上的雨滴。

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向展芊紋。她於是停步在門口。

他們看清了對方眸中的陰影，那是被常年掩蔽著的不見光之處。

展芊紋在這一刻想，便是這樣一同淹沒進陰影中也好。

不知她此刻究竟露出了什麽樣的神情，竟讓許觀桴漸漸慌了神。

他喃聲道：“對不起，芊紋，對不起……”

他本希望她永遠快樂自在，如今他卻變成了這一願望的阻礙，也因為他，她產生了自我懷疑。

展芊紋默了片刻：“怎麽又道歉，快出來吃飯吧。”

他仍坐在原處沒有起身的意思，展芊紋便也不動，二人相望著僵持片刻。

許觀桴低聲開口道：“不是你不好，是我不正常。你不要認為自己不好……”

他在回答她離開臥室去做飯前說的話。

原來他剛才一直想著這句話。

展芊紋楞了一下，根本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能察覺並將她從墜落中拉回來。他分明也在陰影中。

許觀桴輕閉了閉眼，再看向她時，如實道：“我去接你下班，看到你和沈如遙回到學校，就跟了進去，聽見了你們一部分對話。”

展芊紋有一瞬沒有反應過來。

她竟在此時聽到了他的坦白——在他發現她的自責之後。

他是如此在意她。

“我想到了前世的事，”不僅如此，有那麽幾刻，他甚至分不清前世與今世。

許觀桴睫毛顫動：“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何況，我本應該讓你開心，卻有了限制你的念頭，我不僅沒能讓你開心，還會讓你痛苦。”

靜了幾秒，展芊紋一笑，問：“你想怎麽限制我？”

他腦海裏很快就出現了一個畫面，決定全然坦誠：“……我不喜歡看到你的同事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

展芊紋一邊走到椅子旁從包裏翻找什麽，一邊回憶了一下，語氣裏完全沒有不悅：“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知道吃醋是什麽呢。”

許觀桴卻拿不準她的態度。

展芊紋已經走到了他旁邊，一條腿的膝蓋壓在床上，問：“還有呢？”

他大腦空白片刻，下意識想躲。

“你不相信我愛你嗎？”展芊紋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以為的所謂限制，實際上就是你希望我愛你。”

許觀桴捉住她的手，眼底仍有抗拒。

“你剛才還說希望我開心，可你拒絕了我很多次。”展芊紋眸中出現一抹狡黠，“我倒有點好奇你能讓我多痛苦？”

-

然後展芊紋知道了。

許觀桴不會讓她痛苦，他只會極盡取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