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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我想,我真的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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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我想,我真的愛你。

人群離散。

佟聞漓沒想過他會出現在那裏。

他牽過她的手, 像是為了躲開那些看到他們擁抱而紛紛好奇還未來得及從簽售會現場走完的人。

佟聞漓跟在他身後,她從她腦海中提出逐漸模糊的關於他背影的記憶,不管是在西貢他莊園的石板臺階上, 還是在他替她攔下當時她姑姑的一個巴掌時教她不要低頭地走出人群……這些年來,原來她是因為他的出現和存在才會變成自己當時也想象不到的被稱為“未來”的自己的樣子。他的背影永遠讓人有安全感。

他大步往前走,她的步子因為想要跟他的節奏而有些急切, 她的眼神落在被他牽起的手上,指縫之間漏進來的光讓她感覺不真實。

他帶她走出側門, 厚重彈簧門一關, 嘈雜被隔絕在身後。

他轉過身來, 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佟聞漓抵著那彈簧門,在因為他而形成的那半片擋住路燈光的陰影下,看見巷子裏他身後落下的溫柔的雪花, 哆哆嗦嗦地順著自己的氣息, 她被他放開的手在那兒攥緊,心臟因為太過於緊張和興奮直突突地疼起來, 她霎那間紅了眼。

“是國際出差嗎……”佟聞漓這樣擡頭問他,她說出來的話帶著哈氣,鼻子是紅的,眼睛也是紅的,“是出差……然後來看看我是嗎……”

他伸手, 掌心攏上她下頜角的的時候, 接過她當下的五味雜陳。

那熟悉的踏實的感覺再度傳來, 在大門之後嘈雜的關於千禧年的到來充滿期待和希望的倒數中, 他靠近她,眼睛裏倒影出站在人群中無助又不敢相信的她, 向當年很多個場景一樣,微微彎腰,遷就她的身後,柔聲說:“傻瓜,不是來出差,是來找你,是想代表你的所有讀者,監督著你拿起筆,把結局改了。”

“怎麽會……”她猶豫、仿徨又難以相信,她明明把他留在巴黎那個雪夜裏了。

“怎麽不會。”他手再往前伸,把她抱入懷裏。

她聞到很久很久都不曾聞到的味道,她靠在他胸膛裏,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她想到過去那段漂泊的人生,依舊控制不住地發抖。

好像只有他出現,才能證明那所有的記憶全是事實,但她仍舊害怕他因為來與她重逢而放棄了很多東西,所以她下意識說的是——他是不是來出差。

他卻像是能看穿她,抱著她的手攏進她的發梢裏,像是安慰,又像是解釋:“別擔心,卡斯蒂耶家族,現在我說了算。”

佟聞漓擡頭看向他,像是要驗證那是不是為了哄她。

他指腹摩挲著她的耳垂,眼裏還映著巷子那盞路燈的光,“現在沒有什麽不得不要的聯姻,也沒人有能力去反對我做的任何決定,只是抱歉,我現在才來。”

其實佟聞漓沒想過他會來的,他們當年一別,誰也沒有對未來有過許諾,或者是害怕無法兌現,又或者是害怕兌現的成本,又或者,佟聞漓從來就是個不敢奢求的人。

“所以這兩年來……你一直都想來……找我嘛。”

“是,其實之間很多次,總想問你願不願意等我,但又害怕自己許一些讓人傷心的承諾。我不敢用承諾捆綁你,但你知道,我多害怕等我真的有能力回到你身邊的時候,你卻愛著別人,那會讓人發瘋。”

佟聞漓泛著淚光彎起唇角:“哪有別人。”

說完之後她又去抱他,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那一定很難。”

她是親眼見過他當年的分身乏術的,職場幾年,她更是知道,人心難猜,因為財富和前途爭得頭破血流的大有人在,更別說他在那樣一個詭異又覆雜的局勢裏,坐在他談判桌面前的還是自己的父親和兄弟。

他身形更瘦些,想必這兩年,過得不像他結果說的那樣的輕松。

“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他拍了拍她的頭,輕飄飄地這樣說,“外祖父從小就教我,商場上能談攏的都是朋友,婚姻自然是最保險也是最快的。但他十五歲就能白手起家,在我長大成人後更是把所有商場之道都教給了我,我想,我總也能找到困局之中的解決辦法。或者是他老人家保佑,讓我找到了漏洞,雖然原先的家族生意多有折損,但貪利冒進的人永遠都只會作繭自縛。”

近兩年的籌謀和掙紮被他概括成這樣簡單的幾句話。

佟聞漓心疼他略顯瘦削的下巴,他卻晃了晃她的手,“不害怕,新世紀的中國市場,多的是機會,只要能再見到你,一切都不是問題。”

那個時候的佟聞漓其實對他的判斷並沒有太多的信心,也可惜他在那一場要回國發展的決策會因為遭到阻攔的自斷羽翼,但在未來的十年內,她真的親身經過了那些時代變遷,看到國內市場的風雲巨變和經濟的飛速發展,才知道他當下做了一個無比準確的決定,他更是憑借這個決定,在後面牢牢地坐穩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眼淚還沒有收幹,遙遙地望著她的愛人,他眼裏那些經過歲月的磨礪和沈澱後的從容和柔情也因為這一場飄雪變得感性又難抑。

她站在那路燈下,在北京一月的寒風裏,帶著笑容,伸出手來與他握手:

“易先生,祖國歡迎你。”

他輕輕地握上:“你呢,佟小姐。”

她踮腳靠近他耳邊:

“我也歡迎你。”

她想,她的書,她的故事,終於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了。

——

阮煙在窗臺上讀完了佟聞漓寄過來的那本書。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在她的故事裏,有那樣好的一個結局。

這讓她想起他們曾經在西貢的那些夜裏,小阿漓總是醉得臉紅紅地說,搖滾不死,夢想不死,在她表達她真的要放棄音樂的時候,她眉眼耷拉下來,為她心碎且惋惜。她也送給過她滿車的四季海棠,安慰她說沒關系,每個女孩子都有自己的花期。

她很多次醉著說,煙煙,我好愛你。

她真的很愛她,哪怕在書裏,她自己的故事即便帶著遺憾,但給她的

結局卻格外美好,書裏的她那個時候已經把演唱會開到了全球各地,她的唱片銷量很高,她是劃時代新世紀的樂隊女主唱,她會在東京的大銀幕上看到在臺上揮灑熱血的自己,那仿佛印證了那些夜裏,阿漓篤定的說,煙煙,你一定會成功的。

她笑著把書合上,她最後的那點不圓滿在她的世界裏開出四季都開的鮮花來。

但隨之而來的悵然若失讓她有些覺得透不過氣來,她打開抽屜盒子,發現為了提高她和Ken能有一個寶寶的概率她已經許久不抽煙了。

她在學著做一個全職太太,按照時間點來說,她應該要去準備一頓晚飯。

她真的有認真學做飯。

但那種煩躁揮之不去。

她最後還是下了樓,跑進便利店裏,像是煙癮發作了一樣掏了錢換了包煙,最後坐在拐角的高墻上,貪婪地在那兒瞇著眼抽煙。

她抽到煙了,整個人才舒卷開來,夕陽下湛藍的天空裏她翹起二郎腿,三兩根電線懸在高空,好像這才是她自己,沒法困頓於廚房和家庭的自己。

周圍低矮的居民樓外幾個閑散的音樂愛好者在那兒彈著吉他。

他們躬身禮貌,互相誇讚,好像不需要考慮能不能憑借手裏的吉他吃得起飯,能不能因為這一首歌賺得到錢。

她笑笑,撣了撣手裏的煙,正要撳滅後丟進垃圾桶,旁邊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阮煙小姐?”

因為他說的是越南語,這太少見了,阮煙轉過頭去,只見到一個帶著眼鏡的男人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還叫出了她的名字,這讓她詫異。

他身邊停著一輛車,穿著光鮮,雖然有些眼熟,但是阮煙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認識了個有錢人。

“您不記得我了?是我啊,當年你在橋洞下唱歌,我流落街頭想找人幫忙,你和阿漓小姐資助我返回故鄉!”像是怕她想不起來,他又在那兒比劃,“你忘了,她要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我,你卻說她是個笨蛋。”

阮煙想起來了,原來是他啊。

當年她和阿漓為了這個事不止吵過一次架。

“原來是你這個騙子。”她丟煙的動作做了一半被他打斷,這會又重新擲進垃圾桶裏。

“我不是騙子,阮煙小姐,您誤會我了,我當時真的是來河內找合適的唱片公司的,當年我遇到扒手沒錢回家,幸虧遇上了你們,我後來來找過你們,但那個橋洞下我再也沒有遇上你們了。阿漓小姐呢,她在嗎,我要把錢還給她。”他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疊嶄新的鈔票。

“回國了,在中國。”阮煙這樣回答他。

“啊?那真是遺憾。”他有些失落,而後又把錢給阮煙,“您能幫我轉交給她嗎?”

阮煙聳聳肩,慵懶的眉眼一瞥:“哥們,這是日本,我也見不著她。”

對面的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些抱歉:“抱歉,我太想還給她了,她的人情太大了,當年要不是因為她,能讓我在窮途末路中回到故鄉,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對了——”

講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來:“阮煙小姐,您還做音樂嗎?我現在在做音樂制作人,開了一個自己的唱片公司,您有興趣嗎?”

他邊說邊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

阮煙的眼神落在那鎏金鑲邊的黑色底色的名片上,只見那唱片公司名字logo設計得十分高級,。

她挪開眼,淡淡地說:“謝了,我不做音樂了。”

“啊……”對面像是很驚訝:“那真是好可惜……”

“沒什麽可惜的。”她笑笑,“我要買菜去了。”

“阮煙小姐——”身後的人叫住她,他幾步跟上來,“我想了想,還是想說,您不應該放棄,我當年在橋洞下見過您唱歌,您應該站在聚光燈下,應該站在舞臺上——”

他把那卡片塞進她外套的口袋裏,真誠地說:“您考慮一下。”

……

那人走了,阮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任由那卡片塞在自己的口袋裏,沈甸甸地,壓垮她去買菜的步子。

用日元計算的物價從來都讓她手足無措,盡管Ken說她不用去換算成越南盾,一個超市的物價貴又能貴到哪兒去呢,他又不是賺不起。

算了算日子,今天是俱樂部休假的日子,按照習慣,Ken會回來。

她把買來的“教你如何做菜”的DVD放進影碟機裏,屏幕裏那個說著日語帶著圍裙的女孩子在聲情並茂地介紹著步驟。

阮煙一邊拿著遙控器一邊暫停,一邊學著那些步驟。

她每步都跟上,但最後出來的,依舊是一盤味道奇怪的東西。

這兩年來,她從會炸掉廚房進化到只是會切到手指,再到現在,做是能做一盤東西出來了,但依舊還是不能入口。

這讓她有些喪氣。

她洩氣地丟了筷子,走到窗邊,蜷縮在那兒,隔著屏幕見那日頭掉落到富士山後面。

夕陽下,她見她的愛人回來,他身邊一起走著的是一個溫柔的女孩子,阮煙也見過,是他們俱樂部的醫生,是他們俱樂部大多數成員的夢中情人,柔聲細語,宜家宜室。

他像是講了什麽趣事,身邊的人捂住嘴笑,風吹起她的長發。

她知道,他們的交往尺度停留在同事關系。

只是那畫面太美好了,像是那些她打發時間的一邊吐槽又一邊流淚的純愛日劇。

她挪過頭去,下意識把自己卸了指甲的手放進外套兜裏,整個人蜷縮地更緊一些,好像那樣會讓她更有安全感。

她原先因為吉他弦磨出的老繭已經消失,這讓有些鋒利的名片劃傷她的指腹。

她把那硬朗的紙片拿出來,對著那名片上好看的藝術字體發呆,她一直篤定的騙局裏,佟聞漓卻一直堅信那是事實。她從來覺得自己才是成熟又清醒的,但現在想來,原來阿漓從來都是對的,世界上有落魄且不撒謊的年輕人,她借出去的錢也真的幫助到了她想幫助的人……

她那樣想著,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不是意味著,在她的心裏,說她有一天會成功,那就一定會有那麽一天……

門外的鑰匙轉了幾圈,黑壓壓的屋子裏,原先走在夕陽光裏的人進來。

她想,她真的有試過他能給她的美好生活。

但對不起,她還是沒有辦法做到。

對不起,她還是讓他失望了。

他們是兩個極端。

一個癡心妄想的理想主義和一個循規蹈矩的現實主義,註定沒辦法走到一起。

她最後還是離開了Ken,離開了日本。

她再次塗上她黑色的指甲,褪去東京那一身臃腫的外套,重新套上旱季裏燥熱的吊帶背心,只帶了一把吉他回到越南,回到她那個破敗的舊工廠。

不成功就不成功吧,一輩子都在破工廠都行。

只要不要讓她在躁動的金屬樂裏停下來,只要不要讓她在酣暢淋漓的演奏中停下來,哪怕有一天她因為貧窮死在奢侈的搖滾夢裏,哪怕她一輩子碌碌無為籍籍無名窮困潦倒,她也要去唱啊。

那是她生來就註定的基因,是她的命數,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是不容背叛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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