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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想,我真的愛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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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想,我真的愛你。(一更)

離別的時候, 先生說讓她早些回來,如果覺得坐車太久了,就直飛回來。

但是佟聞漓在那個逐漸靠近夏季的下學期裏, 只回去過西貢一次。

其實原因很簡單,在那六個月裏,他尤為忙碌, 在西貢待的日子加起來一個月都不到。

她也因為逐漸變好的生意和逐漸接近尾聲的大三生活也變得異常忙碌。

而僅有的一次回西貢,她也是回去參加一個商業聚會。當時先生說, 他有幾個法國的朋友來西貢考察留在這兒的生意, 缺個翻譯, 讓她回來一趟

她暗想,市面上什麽像樣的翻譯請不到,非得讓她這個半吊子的學生過來。

直到回來見了人,那法國人給她遞了一張名片, 她才知道, 原來先生要帶她見的那個人是西貢這邊最大的一個外資加工廠的掌權人。

她這會知道,為什麽先生偏偏讓她回來做翻譯了。

先生在西貢做的只是貿易生意, 但那的確只是他家族生意的冰山一角,他往後應該不一定會常駐西貢。他給她舉薦了一個機會,她知道這家公司,基本上都是本地學生最想進的公司之一,除了傳說中待遇上佳的外資背書以外, 還有調派法國的機會, 用榕榕的話來說, 進了這家公司, 能算得上是一個普通學生往後實現階級跨越的一個起步點。

如果想要賺錢的話,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誰不想背一個Chanel出現在巴黎街頭呢,毫不肉疼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只欣賞街邊咖啡洋房花店裏的浪漫呢?

她知道他不會一直在西貢,他總是要回到法國去接手他的家族生意的,所以他一點點地開始在鋪就她人生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道路了。

她沒想好要不要接受他的誠意。

坦白的來說,她那個惴惴不安悵惘多年的故鄉夢,始終放不下。

學校裏幫了她很多的法語老師應老師前些天退休了。

她很舍不得應老師,但她已經是個到了退休年歲兩鬢泛白的老太太了,她時常拉著佟聞漓說很多她沒法從其他長者口中聽到的道理。

佟聞漓喜歡聽那些道理,她喜歡聽一個讀過很多書的學者去發表她私有的想法,也更喜歡她這種除了師長之外的私人的關懷。

應老師說,她學了一輩子的法語,也就在年輕的時候,偶爾有機會去過幾趟法國做過交流。她說那兒跟我們這兒不一樣,跟我們所有的亞洲國家都不一樣。

作為一個要以一種外語謀生的專業學生,如果有機會的話,她還是建議她去看看,書上的世界和真正眼睛裏去看到過的世界會非常不一樣,不然為什麽有人說,要讀萬卷書,也要行萬裏路。

應老師還把她看以前珍藏的那些書都送給了她,又拍拍她肩膀說:“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留在越南。我老同學的報刊社,就是從前你也幫她處理過譯文稿的那個,他們譯文報刊社裏缺一個能處理譯文的作者。我當然是極力推薦你的,你文筆好,若是不喜歡那種飄蕩的生活,就留下來,一日三餐,朝九晚五,薪水報酬和社會地位都還不錯。”

佟聞漓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總覺得無從說起。

她知道,那都是極好的機遇。

佟谷洲說的沒有錯,只要她好好努力,好好學習,生活會善待她的。

他一個跛腳的小老頭……如果他還在的話,那他現在一定是個和藹的小老頭了。

他一定又給自己倒一杯土燒酒,笑呵呵地炫耀她的出息。

只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應老師是她跟了三年的老師,是她人生中難遇的恩師。

“你想回到中國去,回到故鄉去,是不是?”老太太笑呵呵的。

佟聞漓沒想到她一眼就點破了。

“那是正常的,孩子,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故鄉有不同程度的眷戀,那是長在人的基因裏,是不能割舍的羈絆。”

“有些人能在異國他鄉生活下來,因為他們已經學會了怎麽去處理這種平衡;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敢回到故鄉,不是因為他鄉有多少好,而是害怕看見故鄉繾綣的目光,她不責怪你為什麽在外漂泊這麽久,就像一個母親從來都不會真正地責怪一個孩子為什麽要離家遠行,即便那些思念讓人在夜裏總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但你依舊害怕面對她的目光,天然因為自己許久沒有回家而產生愧疚。所以孩子啊,你要知道故鄉難回,鄉音難覓的原因是什麽——”

“是因為人們天然就害怕,回到故鄉後,她跟你想象的不一樣。你發現記憶中的人都不在了,你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如果一切都要從頭來過,那人們就會迷茫思念的故鄉和他鄉還有什麽區別,會開始後悔拋卻在異鄉認識的那些朋友,留下的記憶,以及感念起來的時候突然發現異鄉也曾經誠懇地歡迎過你。”

……

應老師推心置腹地跟佟聞漓說了許多,她最後一個在學校裏的下午時光,是花在佟聞漓身上的。

但她最後只是說,什麽樣的選擇都是好的選擇,她永遠支持和祝福她。

應老師說的那些佟聞漓並非是不明白的,她眼前有不錯的可選的機會。但如果她義無反顧地現在回到中國去,那代表著她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要重新再來。

她只說,她會好好想一想的。

只是回到中國,回到故鄉,是她這麽多年來的堅持啊,是很久以來只掛念在腦海中的唯一的事情啊。

如果讓她就這樣自我割舍,她握著從她身上剜下來的這個血淋淋的結節時候,不確定她還不是那個佟聞漓了。

她要成那個背著Chanel出現在巴黎街頭,毫不肉疼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會淋濕她昂貴的皮包和高跟鞋,只欣賞街邊咖啡洋房花店裏的浪漫的人嗎?

……

但沒等她想明白,她就同時拿到了那家法資公司的入場券。

那個時候的他們在大三末尾的時候基本上都會確定自己的去向,大四了除了忙自己的畢業論文之外就是去意向公司實習了。

但佟聞漓是同一批學生中拿到機會最早的。

孔榕甚至張羅了一個歡慶會,慶祝阿漓早早拿到行業入場券,提早成為人生贏家,她在那兒跟還不是特別了解情況的同學們說到,那家外資公司除了一些基礎工人是從本地招的以外,其他職能人員都是從法國派過來的,這還是第一次破例招從本土的學校招聘呢。

“先在西貢一段時間,後面就要被派去法國啦!”孔榕掌握一手情報。

坐在那兒的同學都很羨慕地問到:“阿漓,那你以後會去法國生活嗎,我聽說那是個浪漫的國家,跟我們這兒都不一樣。”

她在燈火闌珊裏想起三年前她也是這樣地躺在小木板床上,阮煙也是這樣說的:“那可是個浪漫的國家。”

她問她有多浪漫。

她說:“你想想,巴黎鐵塔、盧浮宮……你走在滿是藝術氣息的街頭,突然就下了一場大雨,在這場大雨裏毫無顧忌地扔掉我們的傘,和任何一個你愛或者不愛的人擁吻。”

她說佟聞漓總有一天會離開西貢,周游世界。

……

佟聞漓臉上掛著被祝福的時候應該有的笑容,她眼神落在手邊的啤酒瓶上,在那兒鼓著腮幫子聽著一連串的同學抱怨著找工作的難度。

眼前的遲鈍感卻越來越重,酒精讓她甚至開始有些擡不起眼皮來。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有個人向她走來,先入她的眼睛是黑色西裝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那串青白玉菩提串子還戴在他的手上。

她想罵他傻瓜,那是生生世世的不分離啊,他怎麽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帶著。

神佛會懲罰做不到的人的。

他把她從酒桌上撈起來,她沒有力氣地趴在他的肩頭,耳邊模模糊糊地聽到周圍的同學的驚呼。

有清醒的同學在那兒起哄,說他是誰啊,怎麽隨便抱阿漓呢。

她聽到他抱歉地說:她讓大家擔心了,他是她男朋友。

同學鬧得就更激動了,孔榕嚷嚷得最大聲,說她不講義氣,有男朋友也不說,還讓她做著讓她成為她小表嫂的青天大夢。

他還真的擰著眉頭在那兒一本正經地用越南語問:請問她的表哥,是哪位?

佟聞漓眼見孔榕脫口而出地又要給她帶來許多麻煩,於是趁著酒意,踮著腳去吻他。

他抱著她的手微微一僵,而後在人潮湧動的街頭,在燈火覆滅酒瓶東倒西歪的聚會上,在時代即將變化的世紀末尾裏,也那樣深情地擁吻她。

佟聞漓在那一刻恍惚地想到,原來三年後,她已經有了一個能在巴黎鐵塔、盧浮宮……在滿是藝術氣息的街頭上,在大雨裏深情擁吻的人了。

有人羨慕她往後別樣的人生。

可是她那顆不安的心啊。

那別人眼中可羨的未來,真的能填充滿她那顆漂泊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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