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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再遇(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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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再遇(二更)

他問她記不記得他給她搭順風車的情誼。

記得的, 他對她的好,她一直都記得。

如果沒有他,佟聞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 她會像一只冬日來臨前驚恐不安的麻雀一樣,死在某日寒冷的清晨的。

但她如今羽翼漸長,嚙齒鋒利, 躍躍欲試地能和他分辨幾句,那都得益於他的那一段庇護。

“好像被您說起來, 我是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一樣。”佟聞漓這樣回答道:“這樣, 我把您的那些慈悲和情誼入我店裏的股, 您不承擔風險,卻共享我一半的收益。”

他聽到這兒,像是有些意料之外,“一半?我的情誼值這麽多呢。”

“你別高興的太早, 指不定回不了本。”

“回不了本我也不虧, 我不承擔風險。”

他置身事外的樣子讓佟聞漓牙一橫:“我會回本的!”

“好,那我坐等收益。”

“您都不客氣一下嗎, 比如說拒絕一下,說看不上我這點小錢?”

他淺淺掀開眼皮:“佟聞漓,你是個小商人,我是個大商人。”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給他的錙銖必較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奸商。”佟聞漓這樣判斷他, 轉口又否定道, “我才不是商人, 我是老實本分的窮學生, 您才是家財萬貫的大奸商,。”

“那一長串以我的優點入股的這種荒誕的想法可是你提出來的, 現在又說了不算數了?”

“沒不算數,算數的很,您就等著吧。”佟聞漓轉過頭去,“等著我開業,聲名大噪!”

“嗯,在你名聲大噪之前你要想想今天的文化課遲到了要怎麽跟老師解釋。”他眼神落在自己的腕表上,輕飄飄地這樣說到。

佟聞漓這才順著他的眼神一看時間,她竟然快遲到了。

怎麽會這樣,明明她是坐車來的,怎麽比走路還要慢。

“天吶先生,您這輛車是後退開的是嗎。”

“堵車。”他回她。

佟聞漓扒拉身子趴到前面司機的視野,車窗外頭自行車摩托車爭先恐後地擠在一起,在這種狹窄的道路裏,反而大型的汽車失去了靈活性,只能讓那些非機動車先行。

“我要來不及了,先生,麻煩司機師傅停一下,我下車。”佟聞漓著急,拿起帆布包要下去。

“你現在下去,也是來不及了。”他拽住她的手,“反正也是遲到了,不如坐在車裏,陪我嘮會嗑。”

佟聞漓:……

可以這樣反正的嗎?

而且他什麽時候學會了“嘮嗑”這樣的中文表達。

“我沒有心情嘮嗑。”佟聞漓喪著個臉,“先生,古典文學的老師很兇的,早上要點名,被她抓到一次後,我期末考試也會受影響的,我可是指望著那點獎學金過生活的。”

佟聞漓也不在乎他有沒有在聽,能不能感同身受她的難處,自顧自地在那兒倒豆子。

“我就不該跟您說什麽入股不入股的,要是我的腦海之中一心只有不遲到的目標,那我就能在合適的時機做出合適的選擇……”

“我也不該跟您討論基督山伯爵的,伯爵計劃周密,殺伐決斷,我卻因為一個遲到,要斷送我這個學期的這門課的績點,我還有什麽臉談論伯爵不伯爵的事情……”

“不對,從源頭上來說,我不應該上您的車……”

她在那兒絮絮叨叨,說快了的時候,中文有幾個咬字覺得別扭,索性就換了粵語,本該是自我反省的心理旁白卻在車廂裏飄成無數的嘰呱嘰的音符。

司機悄悄地打開一條縫。

堵車已經堵得人很焦慮了。

“你再這麽說下去,就該推到本質上,就不該認識我了。”先生笑著搖搖頭,有些無奈,“不愧是學語言專業的,要是我這車不燒汽油,燒你的嘴皮子,或許還能更快一點。”

佟聞漓瞪一眼他,什麽十萬火急的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多大點事,我給你請個假就行了,不記你的遲到。”

說完之後,他還真從西裝內口袋裏掏出電話,翻出一個聯系方式,跟變魔術一樣撥出後就立馬被接到了。

佟聞漓傻傻地看著他。

“嗯,秦書記,您好。”

“是這樣的,我家小朋友今天想請個假。”

他全程用的是越南語。

佟聞漓怔怔地盯著他,秦書記?是他們學院的那個秦書記嗎?

他說話間看她一眼,“謝謝您關心,沒不舒服,小朋友嘛,就是懶,賴床。”

佟聞漓想打人。

“法語專業大三的,佟聞漓,您費心。”

說完之後,掛了電話,看著佟聞漓,“這樣行不行?”

佟聞漓斟酌了一下:“行是行,但您這也太損人了。您好歹說我生病了。說我賴床,多毀我形象。”

“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麽毛病,年輕人賴床不是什麽壞事,你們學校老師會理解的。”

“您什麽時候和我們學校的書記認識的。”

“一次講座上見過一面。”

只是見過一面就這麽好說話嘛。

佟聞漓盯著他:“您手眼通天,都潛伏到學校了。”

“瞧你說的,誰做生意不認識幾個人呢。”

“您親自跟秦書記到招呼,她要是誤會我跟您有什麽特殊的關系……”她說到這裏後解釋了一下,“就是被誤會可能我是您什麽遠方親戚的女兒或者朋友的女兒之類的,私下裏要是多照顧我一點,那多不好。”佟聞漓擔憂上了會獲得的“特權”。

“要的就是讓她私下裏多照顧你一點。”他說完之後微微皺眉看著她,心想在她心裏原來輩分真差這麽多。

“這不合適吧。”佟聞漓喃喃。

“那怎麽辦?那我再跟人打一電話,說讓人別照顧你,要用最嚴格的要求要求你?”

“先生!”她急了。

他笑笑,不逗她了。

車子終於是開到了學校裏。

司機跟保安說了些什麽,佟聞漓沒聽見,她只看到外來車輛不得入內的牌子被保安拿走了,而後恭恭敬敬地請他們開進去。

佟聞漓指著路,司機送到了他們那棟教學樓下面,上課時段,學校裏人少,她下車倒也不是什麽引人註目的事。

她關上車門,“您再見。”

他沒理她的再見,“過來。”

佟聞漓不解的過來。

他把自己的電話掏出來,給她,“存下你的號碼。”

“我知道您的號碼。”佟聞漓沒接,“我倒背如流,有事我會跟您打電話的。”

他輕嗤,揭穿她,“這些年,你打過嗎?”

“那是因為我沒有遇到什麽事呀,我這幾年順遂平安,先生,您應該為不接到我的電話高興。”

她站在那兒,平靜地堅持到。

他有點看出來了,即便她跟他交談依舊,但她在拒絕和他的人生再發生什麽不必要的糾纏。

他本身就是一個對人情冷暖,過客來往看得很淡的人,心知肚明地也不再堅持。

於是他點點頭,“去上課吧。”

站在那兒的佟聞漓卻挪不動腳步了。

她拒絕的不假思索,但再怎麽說他剛剛也幫了她。

她下意識地抓著帆布包勒著的肩帶,猶豫一會,說到:“您什麽時候回西貢。”

“明天。”他答到。

“我請您吃飯吧……”

他擡眼看她,沒什麽特殊的情緒。

“您好不容易來一趟河內,又幫了我,我該請您吃飯的。”

她說完,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店鋪的事還沒著落呢,你這頓飯,請我吃的是不是早了點。”

“不早,反正您遲早會幫我搞定的。”

“你倒是把我想的無所不能。中午可能不行,晚上可以嗎?”他應下了。

“可以,我訂地方。”佟聞漓毛遂自薦,她想,做人不能太沒禮貌了。

*

佟聞漓匆匆忙忙從後門溜進去,從來嚴格的文學老師見到她偷偷摸摸的身影也沒發作。

佟聞漓找到孔榕。

佟聞漓從來不遲到的,孔榕見她姍姍來遲,問到,“阿漓,你怎麽了?”

佟聞漓想了想這一時半會難以講清的過程,話到嘴邊,還是改成了,“我賴床,起不來。”

“賴床?”孔榕震驚,她認識的佟聞漓雖然住在學校外面,但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學校的,怎麽可能賴床。

“噓。”佟聞漓示意她輕一點,而後把書從自己的帆布包裏拿出來,心虛道,“賴床怎麽了,年輕人賴床又不是什麽大毛病。”

而後她又加了一句,“總比生病好,是不是?”

孔榕覺得她這話吧有些道理,點了點頭後但好像又有些哪裏不對勁。

佟聞漓於是翻開書,開始聽課做筆記。

孔榕卻有些意興闌珊,古典文學課又難懂又乏味,還不如學點應用法語來得實際呢,要不是這節課的老師要點名,她這會估計早就去忙活花藝社的事情了。

說起花藝社,她支了支佟聞漓,“阿漓,社團的讚助費,你都是怎麽拉的。”

她要競選社長,但這一塊之前都是佟聞漓在負責,她想向她取取經。

“會喝酒就可以。”佟聞漓頭也不擡地在課本上寫下一行字跡娟秀的法文筆記。

“啊哈?不用介紹社團的成績,讚助的回報,投資的意義嗎?”

“也用,但會喝酒更好用。”

孔榕咂咂嘴:“您這成功經驗夠深刻的啊,怪不得前社團長那麽喜歡你,一定要把衣缽傳給你,我可不行,我喝不了,我還是去找我舅舅幫幫忙吧。”

她家境優渥,舅舅是當地的小有名氣的商人。

佟聞漓笑笑,“你早用這一招,社團長的衣缽早就是你的了。”

“我就想像你一樣,什麽都憑借自己的能力。”她說這話的時候頗為遺憾。

“你有點何不食肉糜了。”

她說到何不食肉糜的時候用的是中文,

“什麽意思?”孔榕瞪大了眼睛問她。

佟聞漓笑著看她一眼:“一句中文成語,增加一下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

孔榕也不追究,又換了個話題,“那你的花店,地址選好了沒有?”

她搖搖頭,“暫時還沒有。”

“我找我舅舅打聽過了,他說陳鐵雞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奸詐,經常在合同上做些手腳,鉆些法律空子,要我說,阿漓你別跟他合作了,我聽說下午學校有個學院和企業交流會,我舅舅也來,要不我們去看看,反正下午沒課,或許能找到合適的搞房產的企業家呢,那就不用跟那個什麽陳鐵雞合作了。”

孔榕說的也有道理,她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

於是吃完午飯後,兩人往講座的會議廳趕。

當年他們學校在評全國的創新單位,引進了很多企業合作辦項目,為了總結這一年來的成效,也為了給其中的幾個優秀項目頒獎,學校搞的聲勢浩大的,動用了難得開啟的大禮堂,鮮花燈光奪目生輝,裝點得煥然一新。

講座下面人頭攢動,佟聞漓和孔榕站在禮堂後面的長廊上對著下面看。

孔榕一眼就認出了她舅舅。

“你瞧,那就是我舅舅,我要去拉投資了,拜拜。”

“等等,榕榕。”佟聞漓拉住她,擡擡下巴:“榕榕,你看,這個會場學校是找了外面的花藝工作室布置的,如果這部分能拿過來給我們的花藝社做,社團豈不是就有收入了,也就不必費心去找外部投資了。”

孔榕瞪大眼睛,“好有道理。”

繼而她一摸頭,“可是我們社團裏除了你之外,誰能做出媲美外面專業工作室的花藝布置,偏偏你還退出社團了。”

“退出社團不耽誤你可以找我啊,我可以給你打折。”

孔榕再度驚訝,“你真是個商人佟聞漓!”

佟聞漓搖搖頭,還拿著自己那本古典文學,“我是個文學家榕榕。”

“那你怎麽不用自己的工作室去跟學校談,還讓我中間商賺差價。”

“我的工作室才成立,資質上比不過市面上成熟的,況且也沒有這樣的人脈關系,中不了學校的標,但花藝社團去承包就不一樣了,學校站在鼓勵學生發展的角度也一定會把這個機會給自家的社團的。拿到項目後,我還可以承諾給社團的同學上一節免費的花藝課,就在我的工作室裏,你覺得怎麽樣。”

“我現在有點知道,為什麽你主動讓賢舉薦我當社團團長了,你這下的一把好棋啊,把我也算計進去。”

“互利共贏嘛。”佟聞漓聳聳肩。

“奸商,大奸商。”孔榕這樣形容她,“偏偏我還對你的計劃很心動。”

佟聞漓笑而不語,她忽然覺得先生說她是個小奸商,這話好像也沒怎麽說錯。

“那我現在就去抓負責會議現場的楊老師!”

佟聞漓倒是挺佩服孔榕這行動力的,說一不二的,篤定方向就不顧後果地行動。

她走後,就留她一個人站在在長廊下。

她漫無目的地朝會場看去,臺上正在發言的是他們的老校長,就像他熱情飽滿地說的那樣,河內國立大學,聚集了全越南最優秀的學生。

她和佟谷洲為了讓她成為最優秀的人,付出了很多。

眨眼之間她就大三了,再過一年,或許下半場波瀾詭譎的人生就要來臨。

她慢慢紮根在了這片土地,比起從前,她能熟練又淡定地應對事隨境遷。

但她聽說國內變化很大。

她幾次重覆來回看過阮煙托人帶回來的《霸王別姬》,她聽聞它同時獲得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大獎、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時,莫名地為這部華語電影掉眼淚。

她的法語、越南語出乎意料地越說越好,卻越來越少有機會說中文、說粵語。

只有這兩天。

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她忽然又覺得,她那些刻在骨子裏的對於華人的親近,對於母語的眷戀,終於又有了一個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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