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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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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周禹京想讓她知難而退。

許祁又怎會不明白。

周禹京擁有選擇的權利,他毅然決然選擇成為人們信仰裏的「司水」。

許祁同樣擁有選擇的權利,她可以選擇忘卻周禹京同她講述的一切,回歸平常的普通生活。

這正是對方想要說的。

她和他不同。

許祁回到家時,爺爺正在客廳練著書法。

他手中的狼毫鏗鏘有力,在宣紙上不斷來回。

“回來了?”

爺爺聽見玄關開門的聲響,擡頭詢問一聲。

“恩。”

許祁沈悶地應了一聲。

爺爺眼神在她身上落了一圈,又雲淡風輕地收了回來。

“怎麽又不高興了,和夏家那小姑娘吵架了?”

許祁渾身微微一緊。

爺爺總是這樣,她細微的心情變化很容易就被對方捕捉。

她沒有回答。

換上拖鞋低著頭走近爺爺身邊,沒由來地抱住對方,將腦袋埋進對方腰間。

她的腦子有些亂。

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提著毛筆的爺爺微微一楞。

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沒有急著詢問,而是像小時候一樣輕拍她的背。

他知道,許祁想說的話會主動開口的。

“……爺爺。”

“恩。”

許祁沒有擡頭,她聲音低緩地說:“你和媽媽,當時為什麽要選擇……收養我?”

爺爺拍著她背部的手掌短暫停頓。

隨後又很快恢覆過來。

許祁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並不是許炤靈女士親生的。

畢竟他們生活在只有“半只鞋墩”大的鎮子裏,丁點大兒的事都能從鎮頭傳到鎮尾。

更別說撿到女嬰這件鮮少的重大事件了。

在許祁小的時候,沒少被這事困擾過。

小朋友之間沒有分寸,時常拿這件事出來開玩笑或是嘲笑。

她還記得。

有次她興沖沖地拉著許炤靈去海邊玩。

無意聽到聚集在一起的小朋友們在背後談論她,嘲笑她是被父母丟出來不要的孩子,才被收破爛的許媽媽撿了回去。

她小時候並不知道“被父母丟出來”是什麽意思,只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麽錯,在別人的議論聲中顯得無比羞恥。

她的臉瞬間就紅了,澆滅了想去海邊游玩的勁頭,拉著許炤靈就想躲回家去。

此時想起來還挺好笑的。

風風火火的許炤靈女士哪受得了這種氣,拉著她就沖到那群小朋友前面,領著幾人就帶去他們父母面前。

指著幾名家長的鼻子就罵了起來,罵得可難聽的,聽得那幾個大人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

這事在鎮子裏弄得沸沸揚揚的。

老一輩出來勸了許久才消停。

可是許炤靈記仇啊。

硬是每次走那幾戶人家門前過時都要“嘖”兩嘴,把他們那幾家人氣得不行,可又罵不過她。

從那以後,許祁也像模像樣模仿起了對方盛氣淩人的樣子。

她發現,只要學著她媽媽的樣子,就沒有人還敢欺負她。

爺爺聽她問起這幢陳年舊事,像是回憶起好笑的事情,嚴厲的嘴角難得露出笑容。

爺爺擺了擺手:“在收養你這件事,說起來我還挺慚愧的。想當時,我可是持反對意見的,差點沒把你媽的腿給打斷。”

難得見對方打開了話匣子,許祁望起頭來。

她很少聽見對方談及以前的事情。

爺爺無奈地繼續說:“可是,你也知道的,我這個老頭子說的話你媽哪裏會聽。”

許祁略微思索了下,也確實如此。

許炤靈女士雖然平時也沒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在有主見這件事上,完全比驢都還倔上幾分。

自己認定的事,誰說都不帶聽的,性格是許祁見過最張揚的人。

“那時你媽才剛剛20歲。”

爺爺眼睛微微瞇起,回憶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她在海邊撿到了你,說是沒人性的城裏人帶來的,丟下就跑了,缺德得很。她見你可愛,執意要將你收養在家中。”

“我哪裏能同意哩。”

爺爺胡子微微有些上翹,“當時我正在給她張羅相親,鎮上的好幾個不錯的小夥兒都讓媒人來尋了意兒,我正愁怎麽給別人交代。”

“她倒好,冷不丁抱個女娃回來,幾個小夥兒一聽撒丫子就跑了,信兒都不帶留的。”說到這爺爺就來氣。

“她自己就是個年輕女娃娃,又撿了個剛出生的女娃說要自己帶,這條件鎮子上八裏地的媒婆聽了都直搖頭。我苦口婆心勸她,她現在正是相親成家的年紀,婚還沒結,帶個娃成何體統。”

“你猜她當時怎麽說。”爺爺模仿著許炤靈的語氣說:“你媽媽她說,相不成功就不成功唄,反正那些人我一個都瞧不上。我就想帶個娃,不想和那些臭男人結婚。”

爺爺說到這話時,花白的胡子都差點翹起來。

許祁甚至能幻聽到許炤靈當時活靈活現的語氣,完全能夠想象把爺爺氣得直跳腳的模樣。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爺爺當真把許炤靈女士的神態模仿得惟妙惟肖。

那當仁不讓的氣度,誰勸都不管用。

許祁雖然稱許炤靈女士為最不靠譜的媽。

但心裏明白,她雖然沒有爸爸,但那不靠譜的媽可比其他任何人的父親都厲害得多,最不能讓她受半點兒委屈。

爺爺瞧許祁終於心情好上不少,拉著她的手和藹說:“你媽媽的倔脾氣我不置可否,但收養你這件事,現在想來,還真是我們家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最正確的?”

許祁心裏一暖,這個詞用得有些重,她用額頭蹭了蹭對方。

許炤靈收養她,做出這個決定時比她現在也大不了幾歲。

從某種方面來說,她媽媽還真是挺傳奇的。

“那是當然。”爺爺將晾幹得七七八八的宣紙撐開,將剛寫的字攤在許祁眼前。

「安康」

“爺爺年紀大了,有時腦袋糊塗了記不著事,”爺爺朝宣紙上吹著氣,“唯一想的,就是我的女兒、我女兒的女兒,能平順安康。”

許祁聽了爺爺的話,莫名想到離家三年的許炤靈女士。

鼻頭微微一酸。

“爺爺。”

許祁看向陽臺上的快遞箱,都是每隔幾月許炤靈寄回來的東西。

雖然大部分她都不太喜歡,但還是會用上。

她笑得眼睛彎起來:“我和媽媽都會平順安康的。”

-

周禹京不明白許祁身上為何會怪事頻發。

不知意圖的透明小魚、能控制水流的波紋文身……

這些顯然都不是一個普通女高中生能接觸到的,它們的出現是福是禍根本不好說。

稍微不註意,或許就會被拉扯入萬丈深淵之中。

「覆蘇」這件事有多危險,周禹京是最清楚不過了。

他們所見到的「旱魃」不過是管中窺豹,誰也不知道藏在後面的危機是什麽。

他是「司水」。

從獲得傳承記憶起,「覆蘇」便是他與生俱來的職責,與別人無關,他不應該感到害怕,也不會感到害怕。

但許祁不同。

她理應感到恐懼,理應遠離此等險難,越遠越好。

他不願讓許祁無端卷入險難的漩渦。

他也絕不能讓許祁受到傷害。

守護人們是「司水」的職責,那些人裏當然也包括許祁。

他已經一次又一次將許祁拉扯進了危險的境地,事發突然他沒辦法讓其置身事外。

可光是如此依然讓對方普通的高中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許祁和他不一樣。

他們終究不是一類人。

所以,他才請求對方遠離他自己。

他知道,「司水」這兩個字出現的地方,絕對不會太平。

還將與「旱魃」進行多少次廝搏,他不知道。

但如若哪次他輸了……

許祁就此知難而退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由衷這般想。

而後的整個周末,許祁都沒有再來他家,周禹京也許久都沒有得到來自對方的消息。

屋子裏少她爽朗的笑聲和古靈精怪的打趣安靜了下來,略顯冷清。

但他慶幸,對方或許是要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這樣……很好。

她此時的年紀本就該在學校、在操場揮灑汗水,而不是跟著他在「厲海」中流血流淚。

所以,等周禹京再一次踏上「旱災」之地準備覆蘇之時。

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已經休養好了。

就算「厲海」中的「旱魃」再窮兇極惡,他也會將其擊潰。

他會守護整個仲艾鎮。

就他一個人。

但待周禹京抵達山後的枯萎之地時。

令人意外的是,在這裏遇見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許祁抱著手坐在枯槁的樹枝上,校服外套被她捆在腰上,露出精幹的運動上衣,挎包被隨意地扔在一旁。

此時的她正逗弄著肩上的透明小魚。

瞧見周禹京的出現才緩緩站起身來,朝他招著手。

“才來啊?有點慢吞吞哦。”許祁在陽光下有些笑瞇瞇的。

有小魚的指引,她對「旱災」出現的時間掌握得比周禹京更加準確。

“許祁同學……”

周禹京咬了咬嘴唇,他沒想到在此處遇見對方。

“你……怎麽來了?”

你不害怕嗎?

周禹京想問的其實是這個,可這哪還需問出口,許祁展露在陽光下的表情,自信滿滿,哪裏看得出半分害怕的蹤跡。

許祁抱著肩:“怎麽,我還不能來嘍?”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周禹京目光中透露著寥落。

許祁調侃道:“你是說,讓我離你遠些?”

周禹京咬了咬牙。不敢看向對方。

是這樣的,越遠越好。

“我做不到。”

許祁堅定不移地看著他。

周禹京擡起頭,他好似看見對方眼中升騰的火焰。

“……為何?”

許祁笑了笑。

朝著他伸出了那只布滿海浪文身的手。

“因為,我是你的祈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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