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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平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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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平定(上)

可特哥、孛都歡、阿魯都罕、渾都古這四個千戶,此前跟隨按陳那顏攻入遼東,並長期在此監護契丹人眾。但在木華黎眼中,四個千戶實際上並未起到監察驅策的作用,反而滿足於耶律留哥厚贈金錢美酒乃至女色,成了耶律留哥的助力。

因為沈溺享樂的時間久了,也太久遠離大汗的視線,這幾人愈來愈缺乏警惕性,自上而下地遲鈍不堪,明明該做機敏的牧人,卻被不聽話的駑馬騙得團團亂轉。

便如此前在鹹平府裏,木華黎親自見了蒲鮮萬奴,還特意留了阿魯都罕那廝,要他監控鹹平府裏悖逆之人,拉攏願意服膺大蒙古國的同伴。

結果木華黎方才領兵出擊,阿魯都罕就按捺不住想要立功,興沖沖跟了出來。蒲鮮萬奴立即翻臉,把自家部下整肅清理了一通,從此擺脫蒙古人的影響。

蒲鮮萬奴這廝的舉動,並不出木華黎的預料,但他這樣的作為,是不是對木華黎的蔑視?是不是顯得阿魯都罕過於愚蠢?

按照木華黎前幾日的想法,待眼前大事底定,騰出手來就得收拾這幾個千戶,不說割他們的頭,也得狠狠抽幾頓鞭子,讓他們一個個打起精神來,從此莫要懈怠。

至於在鹹平府的戰事,這不過是小小懲戒罷了。無論對他們,還是對耶律留哥,木華黎的態度是一樣的。犯過錯的人,總得廝殺流血,才能證明他們的忠誠。

至於證明過程中折損些許兵力,那倒不必太在乎。

對於千戶那顏以上的貴人來說,草原上的勇士,就如一撥撥的牧草,不斷從土地裏生長出來。至於那些士卒們,只消記得對成吉思汗忠誠者,必將得到長生天的佑護就行,既得長生天庇佑,最不必介意的就是死亡。

話雖如此,事到臨頭,木華黎有些心軟。

畢竟他以萬人不到的兵力,一口氣拿下了從臨潢府到大海之間廣闊區域。想到從此占據了連綿的群山和星羅棋布的城池,又有豐茂草場、清澈河流以養兵牧馬,以此為基業,必能有力地協助大汗,他的心情甚是愉快。

而這場勝利,終究離不開可特哥等人在鹹平府的廝殺牽制。

畢竟那幾個千戶的部族,都分布在合剌溫只敦山周圍,算起來,和木華黎的五投下之眾有密切的聯系。而幾個千戶本身,也都是老資格,甚至還有十三翼之戰中,和木華黎並肩作戰的。

至於耶律留哥,這契丹人的態度還算謙恭,我扶持幾個契丹人的將領,如石抹也先之類,對他稍加震懾,也就算了吧。

我讓孛魯出面接應他們,便算緩頰雙方的關系了。

待他們退兵回來,我請他們喝酒。

木華黎緩步走入錦州臨海軍節度使的府邸,看著部下們忙忙碌碌,在院落中豎立起巨大的蒙古包。他仰頭,愉快地望了望天空,夏季的陽光溫暖而清澈,一如他在草原上熟悉的那樣,不同的是,空氣中還有種獨特的氣味。

那是海風吹來,是鹽的味道。

錦州乃是遼海鎖鑰,城池的南面不遠處,就是海。

木華黎在蒙古人裏頭,屬於想事情非常周密的那一批,但他難免有他的局限性。便如此刻,哪怕他身處的錦州城瀕臨大海,他也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隔著大海,以舟船運送兵力介入遼東。

當日四王子拖雷在山東戰敗,導致成吉思汗勃然大怒。四王子狠狠地吃了頓鞭子,幾乎連命都丟了,連帶著赤駒駙馬也遭懲處,挨的鞭子比四王子還多,躺在床上百餘日方起。

這件事,木華黎是親眼目睹的,也自此記住了來州定海軍這個名字。

但他以草原民族的眼光判斷遼東局面,無論如何都覺得,遼東、山東兩地隔著偌大的中都路和河北路,乃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處。

所以他的目光,始終都在一個巨大的尺度上,緊密關註著成吉思汗對金國的壓制,針對整個金國的局面入手。

而山東來州的某一支金國精銳兵馬……木華黎從沒有想到過,他的腦海裏,不存在海船的模樣,他的通盤謀劃裏,也更不存在定海軍。

這就使得可特哥等人,陷入了意料之外的苦戰。

身披重甲的鐵浮圖騎兵沿著河灘奔馳沖撞的時候,仿佛洪水挾裹著土塊、巖石和倒伏的樹木,轟然沖刷著眼前的一切,摧毀馬鬃河沿岸的所有活物。

這聲勢之強盛,令得最勇敢的蒙古騎兵也感覺到了驚惶。

蒙古騎兵本不害怕這種力量。如果是在地形開闊的原野上,蒙古人甚至都不需要指揮,便能以輕騎反覆包抄襲擾。

只消以弓箭遠程射擊疲憊敵人,以小股精銳切割打散敵人,待到幾個日夜的相持之後,收拾疲憊不堪的重騎壓根不費勁。

自從蒙古軍與金國廝殺,這種輕騎破重騎的戰法,蒙古人已經施展過很多次,每個人都用得再熟悉不過。金國的鐵浮圖重騎,正是在這種戰法之下連連折損,這兩年死得都很少看到了,反倒是蒙古軍自己,藉著繳獲的金軍裝備,開始組建能強攻破陣的重騎。

但眼下……

可特哥等四千戶的蒙古軍為了盡快殲滅紇石烈桓端所部,主動沖進了並不適合騎兵縱橫往來的河谷地帶。此刻身在左側河水和右側高崗之間,蒙古人的戰法幾乎全無發揮餘地!

蒙古騎兵只來得及瘋狂地張弓搭箭,向著那可怕的洪峰密集施射,然後勒馬後退。

好些騎士撥馬退了幾步,又暴躁地折返回來。他們想到了,就算後退,也退不出多遠,再往北面,丘陵地帶的地勢愈發覆雜,而契丹人正和北面的來敵殺得犬牙交錯。蒙古騎兵卷入其間,一樣會被絆住的!

更多騎兵繼續放箭,飛蝗般的箭頭密集打進洪峰,金屬或者骨質的箭簇和鐵甲碰撞,發出清脆或沈悶的響聲。

有人揉著眼睛,好像看見應該在南面的孛都歡所部騎士,正裹在鋼鐵潮流中掙紮,也有人竭力分辨人馬的身影,想看看剛才這波箭雨究竟射死了多少敵人。

每個蒙古人都是最好的弓箭手,他們能毫不費力地射死黃羊,野兔,射死天上的大雁,也能射中騎士裸露在甲胃保護之外的面門,或者射中馬匹的脖頸。他們的箭失所到之處,肯定射死了不少甲騎。

但洪峰並不因此而低落。

鐵浮圖們用最快的速度撞進了蒙古人的隊列。騎士們瘋狂揮舞刀槍,頃刻之間就收割多條性命,而他們披甲的戰馬就如脫出牢籠的猛獸,把蒙古人的馬匹撞倒在地。

一時間,人馬錯落,刀槍交擊,斷肢殘臂連連飛起,傷重的痛呼此起彼伏。

當韓煊所部正面突擊,與蒙古軍持續鏖戰的時候,郭寧卻離開了河灘,帶著本部輕騎,長驅貫入河谷側面的溝壑。

這溝壑名叫黑咀溝。之前蒙古軍便是由此出擊,橫向沖擊了覆州軍。

可現在,定海軍連番猛撞,把蒙古軍逼得不斷挫動向北,這條溝壑反而被蒙古人讓了出來,成了郭寧能率軍迅速通行的道路。

溝壑中光影交錯,沿線時不時有零散的敵人,比如契丹軍將或者蒙古軍的牌子頭之類,哇啦啦喊著,從巖石陡坡後頭躍出阻截。

但輕騎魚貫而進,全不減速。

郭寧身在全隊較前方,稍一勒馬,便避過兩支交叉刺來的長槍。他探出手臂乘勢猛拽,將草叢中一個持槍敵兵拉了過來。那敵兵正在踉蹌,鐵骨朵輕輕一落,便將他砸得雙腿一軟,跌坐地上,隨即緩緩躺倒,眼耳口鼻中鮮血直流。

另一敵兵待要逃跑,郭寧的扈從們趕上,立取了他的性命。

郭寧早已催馬經過,輕描澹寫地回頭看看,隨口問道:“這條路沒錯吧?我估計,離北面戰場不遠了?”

蒲速烈猛恭聲道:“節帥,我們繞過前頭坡地,就能見到耶律留哥和蒲鮮萬奴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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