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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心中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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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心中的光明

原本在這世界舉人作為地方頭面人物,有牽引天機調節天候的神通,俗稱呼風喚雨。如果有雨水,在歸陽縣這種山村地方,冬季亦可有一茬收成。但此時卻是田地荒蕪,山坡崗地沒有雨水灌溉,冬天小麥必不能活,那也也不必費力氣了。

葉行遠站在村邊,目睹這枯敗荒涼的景象,忍不住連連搖頭嘆氣,心中也在細細思量。

周知縣的行為,站在更高的立場上無法衡量對錯,但是作為潛山村的村民,葉行遠卻不願眼睜睜看著慘況繼續蔓延。山腰上的村莊已經如此,那山頂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兩句話葉行遠脫口而出,並不只是假大空的宣言,實乃真心有感而發。

作為暫未入仕的讀書人,如果說第一目標是讀書考試,那第二目標,應該就是反哺鄉裏。聖人雲十步之澤,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所謂鄉賢,便是指這種讀書明理之人。

秀才得清心聖音,本意當然不是為了戰勝罵街的潑婦,而是為了勸人向善,令鄰裏和睦。舉人能呼風喚雨,也不是為了顯擺招搖,而是為了潤澤農田,維持鄉鄰溫飽。

之前的葉行遠,大半時間都在閉門讀書,對這個世界的民生並沒有太深的感觸,但今天仿佛是第一次睜開眼看這世界一般。

經過轉輪珠強化的五感敏銳,他的目力極為高明,一草一木一塵一沙盡在眼中,這也讓他更能瞧見生民的苦楚。

流經村口的小溪早已幹涸,草已雕零,樹已枯萎,地面上已經有了幹裂的紋路。鄉中奔跑的孩童有氣無力,雙目都缺乏神采。因為饑餓,原本的壯年漢子都顯得有氣無力,而原本喜歡嘮叨的婦人,也只能對著空空的米缸發呆。

水是生命之源,沒有雨水,也就等於是斷了活路。

如果沒有神通的世界,這是無可奈何的天災,頂多向官府請求賑濟,卻不能改變現實。然而文聖降世,截取天道而成天機,又通過天命授予讀書人神通,立意就是能夠造福鄉梓。

文聖所為,正是“為天地立心”,而作為一個小小的秀才,葉行遠能夠做的,便是“為生民立命”!他腦中念頭翻湧,但這初心卻是越來越明晰,越來越讓他動容。

葉行遠穿越到這個世界,最初並沒有什麽太深的歸屬感,他無非有個姐姐,頂多想著升官發財解決家庭困境而已。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在這世界上有了朋友,也有了羈絆,有了前進的目標,也就有了發奮的動力。

當他看到淚流滿面的老者跪於面前,就仿佛觸動了一根心弦,頭腦中陡然一片光明。

天機本身無情無欲,關於天機各人有各的解讀,還是前文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葉行遠自己,一直沒有真切探尋過自己的內心。

那麽此時此刻,葉行遠望著山間荒蕪的梯田,陡然頓悟樂。自己在這世上,必須要做一些事。

“叔伯鄉親們放心,小子身為讀聖賢書之人,斷不會坐視不理。聽說本縣士紳都聚集在山頭村,我這就去倡議士紳聯合,共勸知縣改弦更張,為潛山村爭來雨水!”

不問得失,不求名利,只是因為必須去做,方才能夠稱得上一個人,才能不負生平所學。

葉行遠想明白後,不打算進家門了,轉身直奔山頭村而去。

“那就多些葉相公了!”村民們感激涕零,又要磕頭,再度被葉行遠攔下。

葉翠芝曉得這裏頭的利害,但看著神采奕奕的小弟,熱淚盈眶,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只通過這短短的幾句話,她就看見了小弟的成長,他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他已經可以頂天立地,撐起家中的門戶,甚至可以庇佑父老。這是男人要做的事,即使前景莫測,她又怎麽能去攔住?

葉行遠自己也是心潮澎湃,在他撥開雜念,不去考慮利弊的時候,卻陡然發現本心明澈,天機若隱若現,竟是比他平日有意去勾動天機的時候,更加明顯。

還有這般好處?葉行遠大喜,靈力運轉全身,只覺得飄飄欲仙,直欲乘風飛去,不知不覺靈力的累積和對天機的感悟,竟然又深了一層。

如此一來,明年省試倒是更有機會了…葉行遠原本靈力就遠超常人,肚裏的名篇拿出來就能驚世駭俗,在科舉一途上差的只是天機感悟與真正的學問根基。

今日一念之間,竟然就突破了所謂“知見障”,得其本心,修為居然因此而再進一層,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這大約就相當於是選擇前進道路了,葉行遠也隱隱有所悟。聖人雖然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但這只是一種天機的表述方式。

以民為本,當然是天機;但以國為重,同樣是天機;至於君為臣綱,綱舉目張,也一樣是天機。

站在不同的立場之上,就會對天機有不同的理解,而這種理解,出乎本心,不可更改。地方士紳想要保護本鄉本村的利益,這是他們的本心,也是他們的天機,他們若能夠安定鄉裏,自得其功德,也會像葉行遠這樣,對天機的揣摩更深一層。

而周知縣不管出於目的,要提高本縣的納糧數目,提升生產效率,這也是他的本心他的天機。若他能夠為國多納一石糧,他便是多了一份政績,也就多了一分於天機的感悟。

撇除私心,不能說是誰對誰錯,只是你所選擇的立場而已。葉行遠,在看到哭泣的本鄉老人,看到被欺負的姐姐,看到那些面黃肌瘦的孩童之後,已經不可能選擇別的立場。

卻說葉行遠匆匆趕往山頭村,而此時的山頭村中,也正是一片混亂。

王舉人去世,死因不明。山頭村人不肯罷休,擡棺將縣裏的胥吏團團圍住,吵鬧不休。歐陽舉人等一幹士紳從各地趕來,都在好心勸說,想要平息事端。

“歐陽兄,這可如何是好?如此大鬧,那些胥吏下場無足輕重,但是誤了王老先生入土為安,卻是吾輩之過啊!”縣中另一名丁舉人憂心忡忡,在與歐陽舉人商量。

歐陽舉人眉頭微蹙,沈聲道:“王老入土固然是大事,不過此事不查清楚,卻也不能急著讓他安葬。村人雖然粗魯不文,但要縣裏給個交代,也是理所應當。”

王舉人年高,論起資格來比其他幾個舉人都老得多,平日遇上了,歐陽舉人丁舉人都得恭恭敬敬叫一聲老先生。他原本已經在村中準備頤養天年,誰知道竟然會出這種意外。

當初王舉人魯莽求雨,歐陽舉人等人來不及勸阻,但想著王老先生這麽大年紀,周知縣都不至於太過分。卻不料才一兩日功夫,就傳來了噩耗,怎能叫人不驚心?

這兩日,除了在外游學趕考的,縣中有功名的讀書人差不多全都聚集在山頭村,比任何文會都要齊全。

除了縣城的歐陽舉人、丁舉人兩人之外,正坡鄉高舉人、西山鄉張舉人都陸續趕到,包括死去的王舉人在內,歸陽縣未曾出外的舉人全都聚齊。至於四裏八鄉的秀才們,更是絡繹不絕而來,縱然不敢說一個不缺,至少也有七八成。

因為王舉人的去世,縣中士林震動,本縣士紳已經形成了反對周知縣的共識。按道理說,全縣讀書人聚集起來,眾志成城何事不可為?

但紛紛擾擾兩天,還是一籌莫展,歐陽舉人對此也頗為無奈。其實歐陽舉人的態度很明確:第一,周知縣必須為王舉人之死給一個交待;第二,這兩年來執行的雨水制度必須停止,恢覆以前的各鄉紳自理互助制度。

以前各鄉各村雨水大體上是平均分配,縱然是旱災也可勉強共度荒年,起碼不會不平均。

但周知縣上任以來,攬權日盛,將原本的善法一筆抹倒。

尤其是這幾年天地元氣變動,雨水更有限的情況之下,知縣大人分配雨水更傾向平原幾個產糧大鄉,而對山區鄉村生計基本忽視,終於激起今日之事,也可以說是自食惡果。

就這兩個訴求,歐陽舉人卻發現居然不太容易推動。

眾人對第一個要求沒什麽異議,畢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王舉人之死,不管到底是什麽原因,總是讓歸陽縣這一群高高在上的讀書相公人人自危。

生怕周知縣真仗著衙門權勢,對讀書人下手狠辣,那結盟自保是必須的。但針對第二點訴求,就有些眾說紛紜了。

歐陽舉人顧全大局,知道縣中現在這種局面,就如坐在火山口上,山上鄉村活不下去,難免要生亂,王舉人的意外頂多只是前奏而已。

又比如高舉人的正坡鄉處於山頂,三月前還被周知縣否了一寸三分雨水,苦不堪言,所以高舉人也讚同歐陽舉人的意見。

但丁舉人和張舉人兩人都是出生於縣區東部平原魚米之鄉,現行雨水分配對他們鄉村是有好處的。這時候雖然因為王舉人的死而有義憤,但對於抗議縣衙雨水分配,就默不做聲了。

他們不說話,秀才們的爭論就更激烈了。有人說,“王舉人都舍身而行,吾輩還猶豫什麽?我等自當振臂高呼,與酷吏鬥到底!”

但也有人委婉的說,“王舉人之事自然要討回公道,但一碼歸一碼,雨水之事,還當從長計議。”

就在這喧囂之中,葉行遠終於趕到了山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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