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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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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自入了冬後,便一直陰雨連綿,花木枯萎,群芳雕謝,在外面站一會兒,冷得人骨頭都僵了,知秋低著頭踏上臺階,輕輕跺了跺腳,呵出一口氣來。

她搓了搓臉,這才伸手小心推開了殿門進去,盼桃正坐在繡凳上做剪絨花,擡頭望過來,知秋無聲張嘴,用氣聲問道:“主子呢?”

盼桃往內殿的方向擡了擡下巴,知秋道:“還沒醒?”

盼桃道:“才醒,又躺下了,主子怕冷得很。”

知秋登時明白了,道:“我再去端個炭盆進來,燒得熱熱的,主子就肯起了。”

白銅雲紋的炭盆裏燃著紅羅炭,薄薄的白色灰燼,安靜地附著其上,紫檀木雕花紋金棱床上,堆疊著層層的明霞錦被褥,燕搖春躺在裏面,用被子捂著頭臉,聽見有腳步聲靠近,她這才往外看了一眼,是知秋端著一個炭盆過來了。

燕搖春苦著臉道:“秋兒,別忙了,幾個炭盆都不管用,我今天都不下床了。”

知秋放下炭盆,走近前去,踮起腳尖,將床簾挽上玉鉤,一面勸道:“奴婢長這麽大,沒聽說誰因為怕冷,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的。”

燕搖春毫不知恥地道:“那你現在聽說了。”

知秋簡直哭笑不得,但是相處這麽久,她對自家主子的脾性也頗有了解了,吃軟不吃硬,只能順著她來,心思一轉,她忽然道:“奴婢方才過來,似乎下雪了。”

燕搖春一下從被子裏探出頭,道:“真的?”

知秋心中忍笑,面上卻還是故作正經:“當然是真的,奴婢豈敢騙您?”

燕搖春不疑有他,興奮地坐起身來,知秋忙取來衣物,幫著她穿上,外襖尚未穿妥,燕搖春便急急地去推窗,知秋卻按住她的手,兩人對視片刻,電光火石之間,燕搖春福至心靈,指著她笑罵道:“你竟騙我!”

知秋無辜道:“若非如此,主子怎麽肯起呢?不過騙了主子,終究是奴婢之過,還請主子懲罰。”

燕搖春哪裏舍得罰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戲言道:“恃寵而驕。”

二人笑鬧一番,知秋給她梳頭,盼桃從外面進來,道:“主子,皇後娘娘派人來傳話了,說今日的例會就在雲光殿,不必去仙居閣了。”

燕搖春這才想起來,今天正好是十月十五,她平日裏總是說例會例會的,連帶著盼桃和知秋都習慣用這個詞了。

不過例會地點在雲光殿,對燕搖春而言,是一件好事,雲光殿就在長安宮,走幾步路就到了。

所以燕搖春這次破天荒地,第一個抵達了例會現場。

她到的時候,便聽見裏面傳來皇後和宮女的交談聲:“甘泉宮那邊派人去了嗎?”

“是,奴婢昨日已讓人去過了,主子吩咐的那些補品也都送了過去,太後娘娘她的病情不重,只是偶感風寒罷了,也派人帶了話,說讓主子您註意身子,冬天就不要飲冷酒了,多多穿衣。”

主仆正說話間,燕搖春正好入了殿,皇後擡眸朝這邊看過來,道:“來了?坐罷。”

等燕搖春在她旁邊坐下,皇後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眼,柳眉輕挑:“你怎麽穿這麽多?”

燕搖春十分怕冷,今天確實穿得有些多了,雪白的兔毛圍脖兒,厚厚的上襖和下裙,裏頭還穿了秋衣秋褲,裏三層外三層,燕搖春坐下來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的屁股沒有完全落在椅子上。

再看皇後,她依然穿著如往常一般的宮裝,只多加了一件外裳,露出如天鵝一般纖細姣好的脖頸,絲毫不怕冷,燕搖春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她總有一種涼颼颼的錯覺,遂道:“嬪妾體弱,所以格外畏寒些。”

皇後聽了,吩咐宮人道:“把炭盆挪近些,再拿個軟墊來,給燕容華墊著。”

宮人立即去辦了,炭盆放在燕搖春腳邊,頓時暖和了許多,她輕輕舒了一口氣,伸了伸腿,皇後看著她,道:“這麽怕冷,等再過一陣子下雪,你怎麽熬得住?”

誰料燕搖春聽了,明眸微微一亮,張口就來:“下雪有什麽熬不住的?多好看啊。”

皇後看出來她是玩心重,似笑非笑,道:“宮裏的雪不好看,落在地上便叫人踩來踩去,臟得很,外面的才好,青山萬疊,雪遠寒峰,值得一賞。”

聽她這麽說,燕搖春頓時神向往之,兩人正說話間,外面有宮人入內通報,其他嬪妃們已陸續到了,先進來的是蕭美人,後面跟著阮拂雲,緊接著是寧美人等人,最後是惠昭儀。

眾人向皇後行過禮後,紛紛落了座,宮人們奉茶上來,一時間,整個雲光殿都熱鬧了許多,皇後一向不愛廢話,開門見山說起正事來:“三日後,宮中有朝祭禮,諸位需在卯時之前到坤寧宮觀禮,不可有誤,這是你們第一次參與朝祭,有哪些忌諱和規矩,本宮會事先讓司宮臺告知。”

“其二,”皇後頓了頓,才繼續道:“近日入了冬,天寒地凍,諸位就不必去乾清宮了,好好在自個宮裏待著。”

聽聞此言,眾嬪妃面面相覷,寧美人與岑才人、趙才人皆是露出輕松之色,宛如松了一口氣,阮拂雲沒什麽變化,惠昭儀似在走神,反倒是蕭美人,她微微蹙起眉,道:“請恕嬪妾冒昧,敢問皇後娘娘,這可是皇上的意思?”

這話一出,其他人皆是驚訝地看過去,無他,因為蕭美人平日裏實在太低調了,簡直沒有什麽存在感,且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這會兒她竟然會主動開口發問,實在令人意外。

皇後看向蕭美人,道:“不錯,這是皇上與本宮商量過的,你有異議?”

蕭美人微微頷首:“嬪妾不敢。”

皇後又看向眾人:“這件事,諸位還有什麽話要說?”

無人答話,趙才人甚至還把屁股往後挪了挪,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不止是她,就連寧美人都悄悄低下了頭,誰要去乾清宮抄書啊?累死累活一晚上,什麽好處都撈不著,這個寢不侍也罷,是嫌自己殿裏的高枕軟被不夠舒服麽?

皇後見此情形,便道:“既然如此,這件事便算是定下了。”

說完,便叫散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只有一個人還坐著原地,沒有動,燕搖春看了一眼,竟是惠昭儀,她正微微低著頭,似在走神,根本沒註意到周圍發生了什麽。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包括皇後。

寧美人輕聲提醒道:“惠昭儀姐姐?”

一連喚了兩聲,惠昭儀才猛地醒過神,連忙站起來,向皇後行禮道歉:“臣妾該死,請娘娘恕罪。”

皇後輕皺著柳眉,望著她,沒有言語,片刻後方才道:“若是沒睡醒的話,就回去好好睡一覺,沒必要來本宮這裏打瞌睡。”

惠昭儀自是理虧,吶吶不敢言語。

皇後離開後,眾嬪妃也結伴往外走,燕搖春聽見趙才人和岑才人交談,語氣裏充滿了興奮之意:“這下可真是松快了,不用去乾清宮抄書了。”

岑才人嘲諷她道:“你才抄了幾個字,趴桌上一晚上就睡過去了。”

趙才人也不生氣,嘻嘻笑道:“不提這個,哪怕是去一趟也很費事嘛,我不信你上趕著去抄書。”

岑才人頓時不說話了,很顯然,她這是被趙才人說中了痛腳。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嬪妃們陸續出了長安門,寧美人的貼身宮女扶著她,一邊走,一邊笑道:“主子,皇後娘娘可說了給您晉位分的事了?”

誰料寧美人卻搖首,淡淡道:“皇後並沒有提這件事。”

“啊?”宮女楞了一下:“這,這不是太後娘娘親口答應您的嗎?咱們要不要去慈寧宮問一問?”

“沒什麽好問的,”寧美人瞥她一眼,輕聲道:“她若是真有心給我晉位分,今兒我就該升了,可是沒有,你想過為什麽嗎?”

宮女面露思索之色,寧美人繼續道:“這就意味著,太後她說話已經徹底不管用了,我現在去找她,豈不是上趕著去給她使喚利用嗎?如今太後既管不了後宮的事情,也左右不了朝堂,她就是一尊泥菩薩了。”

她面露譏誚,道:“我巴結她,還不如巴結摘星閣那一位呢。”

說到這裏,她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那是惠昭儀?”

貼身宮女也望過去,但見惠昭儀面前站了一個人,穿著太醫服飾,背著藥箱,隨口說了一句:“惠昭儀近來的身子似乎不太好。”

寧美人看向她:“怎麽說?”

貼身宮女答道:“奴婢前陣子也看見有太醫去留春殿,惠昭儀還給賞了一壇酒,不過瞧著不是這個太醫,是一個更年輕點兒的,姓……姓什麽來著?”

寧美人:“姓林,給太後娘娘針灸的那一位。”

“是是,主子記性真好。”

寧美人又看了惠昭儀一眼,想起她方才在長安宮時的心不在焉,心中不免浮現幾分異樣,卻並未細究。

……

話分兩頭,卻說另一邊,燕搖春出了雲光殿,與阮拂雲並肩而行,往摘星閣的方向而去,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她。

“燕容華。”

燕搖春下意識回頭,循聲望去,叫她的竟是蕭美人,她怔了一下,道:“蕭姐姐有事?”

蕭美人走近前來,看了阮拂雲一眼,輕聲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燕搖春甚至有點受寵若驚,說起來,她和蕭美人的關系有些奇怪,若說交好,其實也不然,她們之間並不怎麽親密,自是比不上阮拂雲,但是若說疏遠,卻也不至於,燕搖春心裏是很喜歡這個冷美人,不,蕭美人。

於是聽了對方的請求,她剛想一口答應,卻想起旁邊還有一個阮拂雲,不禁頓了一下,好在阮拂雲頗有眼色,微微一笑,道:“既然蕭姐姐有話要和燕姐姐說,那我先回避一下,去燕姐姐那裏坐一坐。”

燕搖春也笑道:“好,你去吧,讓桃兒給你泡茶。”

阮拂雲走了,燕搖春這才看向蕭美人,道:“蕭姐姐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

蕭美人微微抿唇,道:“燕容華,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她竟用上了“求”這個字,還福身行了一個大禮,燕搖春頓時震驚了,連忙側身讓了讓,道:“蕭姐姐有話直說便是,只要我能幫得上忙,一定盡力而為。”

蕭美人站直了,一雙美眸望著她,道:“我之前奉皇上的旨意,在乾清宮整理兵書卷冊,眼看這幾日就要寫完了,原本是想著,若是整理好,獻給皇上,也算是一份功勞,豈料方才聽皇後娘娘的意思,接下來我是不能去乾清宮了,只好來求一求你。”

燕搖春似懂非懂地道:“蕭姐姐的意思是……”

蕭美人比她高,看過來時,眉眼微垂,輕聲道:“這後宮之中,你是最得寵的,說話也比我們有分量,所以我想求你,幫我向皇上求個恩典,讓我歸家一段時日。”

燕搖春略感吃驚:“你想離宮?”

蕭美人沈默片刻,道:“倒也不是,只是前陣子我接到家書,家祖母重病臥床,朝不保夕,大夫說已經沒幾日了,我想回家侍疾。”

她頓了頓,又解釋道:“或許你是覺得我小題大做了,但是實不相瞞,我的生母因病早逝,只留下我與妹妹,自記事起,便是祖母在操持府中大小事宜,我爹常年征戰在外,偶然回來一次,續了一房繼室,繼母的性格精明厲害,說話不饒人,平日裏與祖母素有不和,我若不回去,恐怕祖母晚年難過。”

話說到這個份上,燕搖春豈能不幫這個忙?遂答應道:“既然如此,我便幫你向皇上說一說。”

聞言,蕭美人似是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多謝你了。”

她眼底流露出幾分欣然,猶豫著道:“從前的事,原是我小氣狹隘了,說了那些不中聽的話,還好燕容華不同我計較。”

燕搖春卻笑了,明眸微微彎起,新月一般好看,道:“蕭姐姐以前可不是這麽喚我的。”

蕭美人的面上難得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略略一頓,才道:“燕妹妹。”

燕搖春心裏舒坦了,笑吟吟地道:“蕭姐姐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聽了這話,蕭美人反過來寬慰她道:“燕妹妹盡力即可,不必勉強,若是實在不成,也沒有關系,畢竟宮中講究規矩,並無後妃離宮歸家的先例,皇上不答應的話,也無可厚非,萬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讓妹妹與皇上生了嫌隙。”

燕搖春點頭,口中道:“我知道了。”

她心裏卻覺得這件事並不難,楚彧或許會答應,若是……若是他實在不答應,她也還有後招。

燕搖春把蕭美人托付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為此,她甚至還專程去了一趟乾清宮,要知道,自天氣冷了以後,她已經很久沒出過摘星閣了。

乾清宮還是老樣子,宮人見了她來,不敢有半點怠慢,好吃好喝地侍奉著,生怕得罪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

在等楚彧下朝的時間裏,燕搖春在榻上坐了坐,覺得有點硌屁股,她不知道,因自己許久不來,楚彧也沒再坐過那方矮榻,宮人們便疏於打理,依然是夏秋的布置,用作涼榻剛剛好,但是如今到了冬天,不僅硌人,還凍屁股,燕搖春都有點擔心自己會宮寒。

只一會兒,燕搖春就坐不住了,她起身轉了轉,這一轉就到了禦案前,案後的大椅子引起了她的註意,這是楚彧平日裏批折子坐的,上面鋪著軟墊,看上去就很柔軟暖和。

燕搖春沒忍住,試著坐上去,確實很不錯,軟硬適中,就是這椅子相對於她來說,實在有些大了點,燕搖春把兩只手分開搭在扶手上,感覺自己好像一只張著翅膀的鳥兒。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正在這時,殿門忽然被人輕叩了兩下,燕搖春連忙站了起來,離開那張禦案,這才略微提起聲音,道:“進來。”

卻說此時的門外,左相等幾位大臣正等候在一側,不解地看著楚彧敲門的動作,心中納罕不已,這裏不是乾清宮嗎?為何皇上進自己的宮殿時,還要先叩門詢問,難道說,殿裏還有別人在?

可是普天之下,誰敢讓皇上在外面等著?

過了片刻,殿內才傳來一個清晰的女子聲音:“進來。”

楚彧短促地笑了一下,推門而入,跟隨在他身後的臣子,這才看清那殿裏站著一名少女,身著淺胭色的襖裙,模樣生得極好看,皮膚如玉一般白,眉眼靈動嬌美,尤其是一雙眸子,粼粼若秋水澄澈,令人見了便心生喜歡。

那群大臣中,有見過燕搖春的,如左相吳丘明等人,都認得她,也有沒見過燕搖春的,都在好奇地小心打量著,猜測她的身份。

而燕搖春陡然看見外面呼啦啦進來一幫人,登時傻了,她下意識掃了一眼那把椅子,心道好險,幸好楚彧事先敲了門,否則被人看見她坐在龍椅上,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麽事端來。

燕搖春光是想想便覺得頭皮發麻,暗暗告誡自己,下次千萬不能幹這種事情了,屁股冷點兒就冷點兒吧,還是小命要緊。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左相等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臣等見過燕容華。”

如此一來,其他沒見過燕搖春的臣子們,也都終於恍然大悟了,原來這位就是燕容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眾臣遂爭先恐後地施禮:“臣參見燕容華。”

“久仰燕容華大名……”

燕搖春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被人久仰的,她甚至還有點尷尬,不知如何應對這些場面話,求助一般地望向楚彧,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帶著幾分信賴的意味。

楚彧很受用,他朝燕搖春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輕咳一聲,臣子們的註意力立即轉移到他身上,楚彧道:“今日天冷,諸位都辛苦了,都賜座吧。”

又命李德福送姜茶來,給官員們驅寒,眾人十分感動,紛紛謝恩,如此一來,燕搖春就順利脫了身,入了屏風後,聽著外面的人聲動靜,心裏大松了一口氣。

失策了,她今天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燕搖春在內殿坐了一會兒,李德福便輕手輕腳地進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個厚厚的軟墊,歉然道:“燕容華恕罪,這些小崽子們做事不盡心,疏忽大意,奴才一會兒定然狠狠罰他們,叫他們長個記性。”

燕搖春聽了,忙道:“和他們沒關系,原本是我來得太突然了,公公不必罰他們。”

聞言,李德福嘆了一口氣,道:“您就是心腸軟,待人太寬厚了,怪道宮裏那些下人都願意去摘星閣做事呢,您這樣好的主子,通天下打燈籠也找不著幾個了。”

他說著,把那軟墊鋪在榻上,笑瞇瞇地道:“您坐著試一試,若是覺得不夠好,奴才另換新的來。”

燕搖春便試著坐了坐,和方才在那張椅子上的一樣,軟硬適中,她笑道:“正正好,多謝公公了。”

李德福笑得很慈祥:“燕容華客氣了,都是奴才該做的。”

他又轉身,從小內侍手中接過溫茶遞上來,和聲細語道:“皇上說了,您就在這裏稍待片刻,有什麽吩咐盡管交待奴才們,他快快地議完事,您若是覺得困了,盡可去後頭歇著,睡一覺也無妨。”

燕搖春應了:“公公去忙吧。”

“哎,”李德福笑容滿面地道:“奴才這就退下了。”

空氣安靜下來,外頭的人聲也逐漸變得清晰,楚彧正在與大臣們議事,燕搖春在屏風後坐著,聽了一耳朵,起先是在說北漠打仗的事情,似乎是大勝,後來又說到了立儲的事情。

“……如今宗室之子中,適齡者一共有九人,臣已擬好了名冊,分別是梁王之嫡次孫,瑞王之嫡孫……”

“請皇上過目。”

片刻後,楚彧的聲音才響起:“怎麽沒有明王之子?楚源的年紀也相當,應該在其中才對。”

“啟稟皇上,此事臣親自去問過了,據明王殿下說,世子性情頑劣,不堪教化,且右耳似乎有些不好,故而不能列為東宮之選。”

楚彧沈默了一會兒,道:“這件事,朕會親自與明王商議,至於楚源的名字,先記上吧。”

“臣謹遵聖旨。”

此後又議了別的事情,等大臣們退下之後,楚彧這才起身,轉過屏風,一眼就看見了那道纖細的熟悉人影,燕搖春正一手支著下巴,專註地望著窗外,不知在看什麽。

乾清宮所有的窗都已經裝上了玻璃,天光毫無阻隔地落進來,殿內到處都亮堂堂的,將少女勾勒出清晰的剪影,看上去優雅而美麗。

楚彧下意識放輕了步伐,走近前時,他微微傾下|身,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去,窗外是一株梧桐,這會兒已落盡了葉子,枝丫光禿禿的,兩只小麻雀在上面蹦跳著,不時發出啾鳴。

燕搖春知道楚彧來了,她頭也不回地問道:“你說,這麻雀的身上有羽毛,爪子上卻沒有,它們就不覺得冷嗎?”

她原本只是隨口一問,而楚彧卻很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沈吟片刻,反問道:“誰說它們不覺得冷?”

燕搖春微怔,回過頭來望著他:“嗯?”

楚彧一本正經地道:“它們只是不會說人話罷了,你聽它們在那裏吵鬧叫嚷,說不定就是一直在叫,爪子好冷,爪子好冷。”

他竟然在講冷笑話。

燕搖春起先是愕然,緊接著樂不可支地笑了,她的笑容就像一片薄薄的花瓣落在水面,泛起漣漪,然後逐漸擴散開來,天光落在少女的面容上,她姣好的眉眼變得愈發生動,透著一種近乎聖潔的美麗。

楚彧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空氣忽然就變得安靜,連那窗外的麻雀啾鳴都清晰起來,燕搖春這才後知後覺,輕咳一聲,試圖讓氣氛恢覆如常:“那個,你……”

沒等她說完,楚彧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這是楚彧第一次這麽做,他輕聲問道:“嬌嬌,我可以咬你一口嗎?”

燕搖春的雙眸微瞠,有點沒反應過來,楞楞道:“啊?”

楚彧的神色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道:“不知為何,看見你笑,我便覺得滿足,又不滿足。”

燕搖春猶在震驚之中,指了指自己:“這跟你想咬我,有什麽關系?”

楚彧那雙鳳眸深邃,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燕搖春甚至能從其中看見自己的影子,他很坦然地道:“我不知道,但就是想咬。”

燕搖春無言以對:……

楚彧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的回應,又問了一遍:“可以麽?”

這態度堪稱執著了,燕搖春想起自己來的目的,畢竟是有求於人,她思索片刻,咬了咬牙,道:“……行。”

話音才落,楚彧便伸手握住她的肩,低頭靠了過來,甚至透出幾分迫不及待的意味,燕搖春急忙忙地後撤,口中道:“等等等等……我還有一個小條件!”

聞言,楚彧便停下動作,兩人之間的距離靠得非常近,近到燕搖春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吹拂在敏感的耳廓處,她下意識打了一個顫,耳根漸漸地泛起熱意。

燕搖春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毫無抵抗力的兔子,被猛獸用爪子按住,在試探著哪裏比較好下口。

哦,它要從臉上開始咬……

旁觀了一切的八幺八忍不住咋舌,發出感慨:“真是好變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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