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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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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長安宮,雲光殿。

看見楚彧和燕搖春一起出現的時候,皇後的表情倒是不怎麽意外,她一向不愛廢話,開門見山地道:“慎刑司的那個宮女死了。”

燕搖春早有預感,心中微沈,道:“是佩兒?”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皇後顯然有些意外,爾後又變為了然,道:“方才慎刑司的人來稟報了這件事,皇上耳目靈通,想來也已經聽說了。”

她微微蹙起柳眉,繼續道:“那個宮女原本被關押在慎刑司受審,我曾經下過令,不許他們動用大刑,如今當著皇上在這,說句實在話,這本就是做給慈寧宮看的,畢竟因為尚氏女的事情,太後的心中一直不平,讓那宮女在慎刑司裏待著,說不定還能保下一條性命,等避過這陣子的風頭,我就尋個由頭,將她發落出宮算了。”

皇後的表情露出幾分煩亂:“但是沒想到,她竟死了,慎刑司那一群廢物。”

聽了這話,楚彧的反應倒是很平靜,開口道:“你之前抱病不出,都是太後在打理後宮事務,慎刑司的人難免會有異心,人之常情而已。”

“不過,”他話鋒一轉,道:“我聽說佩兒是中毒而死的?”

“不錯,”皇後的情緒也逐漸恢覆冷靜,道:“大概是下在飯食裏的,慎刑司的人在審問她的時候,她突然毒發身亡。”

說到這裏,她忽然看了燕搖春一眼,楚彧立即意識到了什麽,也跟著看過來,語氣微沈,道:“難道她還誣陷了嬌嬌?”

燕搖春正在發呆,冷不防被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回過神來:“誣陷我什麽?”

皇後道:“據慎刑司的人說,佩兒當時已經招認,說當初是燕容華指使她做的。”

燕搖春的心中頓生荒謬之感:啊?這也能扯上她?

楚彧的語氣冷了下來:“無稽之談。”

“這件事顯然是有人刻意設計,”皇後道:“我叫燕容華過來,是想事先知會你一聲,也好有個準備,太後抓住了這個機會,想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楚彧的鳳眸微深,眼神透著幾分冷意:“朕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

皇後果真一語成讖,太後很快就有了動作,及至傍晚,來了一撥內侍,烏泱泱的足有十幾人,直奔摘星閣,悶頭就往裏闖,盼桃等人嚇了一跳,試圖將那些人攔住:“你們想做什麽?此處不可擅闖,你們還有沒有規矩了?”

“規矩?”領頭的大太監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可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懿旨,前來搜查燕容華的住處,後宮裏頭是有規矩,但是也輪不到你這小丫頭片子來咱家跟前嚷嚷。”

“快閃開!”

他一揮手,立即有兩個內侍擁上去,把知秋盼桃等宮人都扯開了,那領頭太監遂大搖大擺地踏入殿內,對左右道:“來人,給我仔仔細細地搜!若是搜出來了,太後娘娘重重有賞!”

他帶來的內侍們一聽,都紛紛直奔寢殿的方向,誰成想才到門口,那殿門就從裏面打開了,一個朱衣大太監正立在門邊,擡手就是一拂塵,劈頭蓋腦地抽過來,口中毫不客氣地罵道:“狗東西,瞎了你們的眼!什麽地方都敢闖,長了幾個腦袋?!”

那幾個小內侍楞住了,他們下意識擡起頭,目光穿過那大太監,看見殿內正站著一個人,身形挺拔修長,如青松修竹,穿著深青色的常服,在整個皇宮,只有一個人會是這樣的穿著。

赫然是當今天子楚彧!

小內侍們都齊齊嚇呆了,那領頭太監起先還毫無所覺,等他註意到這邊了,便呵斥道:“杵在那裏裝死人呢?都進去搜!”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這邊走過來,正見著站在門口的李德福,那六順太監臉色驟然大變,往殿裏看了一眼,當即撲通跪了下去:“奴才參見皇上!”

那幾個小內侍也都紛紛跟著跪了,一個個嚇得不敢吱聲,瑟瑟發抖,如鵪鶉也似,空氣頓時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楚彧冷眼看著他,道:“朕久不來後宮,竟不知慈寧宮中的下人這般厲害,敢在後妃的宮中吆三喝四,抖威風了。”

天子的聲音沈沈,其中的不悅顯而易見,六順太監心中惶惶,他低垂著頭,額上已冒出了岑岑冷汗,極力辯解道:“啟稟皇上,奴才……奴才是奉太後娘娘的懿旨,來……來……”

“來做什麽?”

六順太監迎著那銳利的目光,硬著頭皮,道:“來燕容華這裏搜、搜查可疑之物……”

楚彧的情緒很穩定,不緊不慢地道:“什麽可疑之物?”

六順太監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急得滿頭大汗,險些快哭出來了:“皇上,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急著給太後娘娘辦差,不知皇上在此,驚擾了聖駕,還求皇上恕罪。”

楚彧冷聲道:“太後是這麽教你的麽?不經通報,便帶著人擅闖宮妃住所,大放厥詞,以下犯上?”

就算借六順太監幾個腦袋,他也不敢應承這些話,遂連連磕頭,求饒道:“奴才知錯,奴才再也不敢了。”

楚彧劍眉微皺,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李德福人精也似,立即上前一步,擋在那六順太監跟前,喝道:“既然知錯,還不快滾出去,要留在這裏礙皇上的眼?以下犯上,沖撞燕容華,自己帶著人去慎刑司領罰罷。”

六順哪裏還敢說什麽?連忙手足並用地爬起來,領著一幹人退出去了,來時威風八面,浩浩蕩蕩,走的時候卻灰溜溜的,別提多狼狽了。

眼看天子的身影消失在內殿的簾幔處,李德福又輕手輕腳地將殿門合上了,繼續盡忠職守地等候著。

內間的軟榻上,燕搖春正伏在案幾上打盹,她手裏還捉著一支筆,手肘下壓著宣紙,上面已經寫了大半頁的字。

燕搖春最近在學習寫繁體字。

做文盲終歸是不好的,不過她還是不習慣用毛筆,楚彧便讓人專門給她打造了一批鉛筆,燕搖春寫的字小小的,橫平豎直,楚彧看了半天,覺得那些字和她這個人一樣可愛。

燕搖春的身子一向弱,每日的午後小睡都雷打不動,但是今天大概是因為那個佩兒的事情,她的情緒十分不佳,也不愛說話了,顯然是有心事,直到剛剛才睡下。

楚彧見她歪著身子趴在桌上,看起來頗為難受,略一猶豫,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動作盡可能的輕柔,近乎小心翼翼,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

當楚彧把懷中的少女放到床上,燕搖春忽然動了動,闔著的雙睫慢慢睜開,自下而上地看過來,她的眼神是清明的,問道:“八幺八,是太後殺了她嗎?”

她並沒有睡,而是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片刻後,八幺八開口了,它的語氣裏透著幾分為難:“很抱歉,宿主大人,這是支線任務,所以我無法告知您答案。”

燕搖春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你不是系統嗎?”

八幺八更羞愧了:“我是系統,但是我只能收集已知數據,以此來分析並推算宿主身上會發生的事情。”

言下之意,它對燕搖春之外的事情,無能為力。

楚彧在床邊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燕搖春的耳側,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怎麽解決?”燕搖春望著他,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迷茫,道:“那是一條人命。”

上輩子的時候,她不是沒見過死亡,只不過那些死亡都離她太遙遠了,但是這個佩兒不同。

燕搖春不是什麽聖母,所以當她在聽見對方誣陷自己的時候,心底確實是有過一瞬間的憤怒和厭惡,但是很快,那種憤怒又被對方的死亡沖淡了。

比起佩兒充滿構陷的謊言,燕搖春更討厭那個躲在暗處謀劃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輕輕松松便將一個人的性命摧折了。

空氣安靜了許久,燕搖春忽然開口,道:“你說得對,楚彧。”

她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上一次還是在她生氣的時候,楚彧心中微微一跳,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望著燕搖春,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燕搖春躺在軟枕上,室內的光線晦暗,少女的雙眸顯得格外亮,目光落定在他的面容上,燕搖春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楚彧的臉側,感受到那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這一刻,她無比真切且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當下處於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她很坦然地道:“我不是不喜歡你,我只是不喜歡這裏。”

在短暫的靜默之後,楚彧握住了她的手,道:“沒關系,嬌嬌,我會盡我所能地去改變它,如果你不知將往何處去,請暫時在我身邊停下來。”

他的聲音不大,如同起誓和承諾,又仿佛一種誠懇的請求。

空氣寂靜無聲,當楚彧低頭靠過來的時候,燕搖春的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強烈的感情,那種情緒來得太快,猶如一股洪流沖刷而過,令她措手不及。

那是楚彧對她的喜歡。

從二人相觸的唇間傳遞過來,仿佛他們此時已裸|裎相對,沒有衣物的遮掩,沒有□□和骨骼的阻隔,甚至連思維的隔閡都消失了,唯有兩顆心緊貼在一處,無分彼此。

這種感覺過於洶湧,燕搖春有些不能承受,她的睫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輕輕發出一聲近乎抽泣的嚶嚀,楚彧的手自她的腋下穿過,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貪戀地親吻著,是與往日完全不同的兇猛和強勢,呼吸滾燙而濕潤。

像是從未嘗過甜味的人,突然吃到了一塊飴糖,要將其裹在舌尖,細細地融化,舍不得一下子吞吃入腹。

燕搖春有一種要化開了的錯覺。

她被親得暈暈乎乎的,渾身的骨頭都發酥,整個人直往下墜,像一朵沾滿雨露的飽滿花苞,又被那一雙有力的胳膊穩穩抱住了。

有些事情,總是過猶不及的,這段時日以來,楚彧一直小心翼翼地壓抑著那一份喜歡,不讓它繼續增長,他讓自己變得很忙,以此來克制自己對燕搖春的思念,效果確實是顯著的,然而閘門終有打開的那一刻。

喜歡這種情緒,並不是人為能控制的。

越是壓制,反噬的時候,就越發恐怖。

八幺八是一個很有禮貌的系統,它耐心地等到這一個吻結束了,才開口道:“楚彧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100,主線任務已完成,任務獎勵金屬冶煉法即將發放,請註意查收。”

“恭喜宿主大人,該目標好感度已達到100,宿主可選擇與對方結為伴侶,註意,如確定選擇該目標為伴侶,將達成三生有幸結局。”

聽到這句話,燕搖春心裏竟不覺得如何意外,而更多的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她知道總有一天會面對這個問題,就好像甲方會來找她要圖紙,而DDL也即將到來。

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您願意選擇楚彧嗎?”

……

楚彧去了慈寧宮。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了,天上下著牛毛一般的細雨,在昏暗的宮燈下,亮如銀絲,當夜風吹來時,便將那些銀絲吹得飄飛起來。

一刻鐘後,慈寧宮到了,金頂琉璃瓦的檐下,懸著數盞宮燈,在風中輕擺,光暈泛著黃,蒙蒙亮著,遠遠望去,那些宮燈仿佛是憑空漂浮著一般。

早早就有人前去通報了,宮人引著楚彧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入了正殿,殿內燒著銀霜炭,蕓煙香爐裏的煙,一刻不停地燃燒著,沈郁的香氣令人心中發悶。

宮人打起簾子,楚彧入了內殿,太後正坐在軟榻上,一個小宮女正跪在她腳邊,替她輕輕捶著腿,見了天子來,她連忙轉了一個方向,伏跪下去行禮。

太後擺了擺手,淡淡道:“都下去吧。”

“葉青,命人給皇上奉茶。”

葉青恭敬地俯身應答:“是。”

不多時,宮人們都被摒退了,殿內變得安靜無比,楚彧在軟榻的另一側坐了下來,兩人寒暄幾句,太後狀似關切地道:“這麽晚了,又下著雨,皇上沒被淋濕吧?”

楚彧轉頭看向她,反問道:“您關心的是這個嗎?”

“皇上這話說的,”太後笑了,道:“哀家當然關心你的身體了。”

說話間,葉青奉了沏好的茶上來,小心送到楚彧手邊,太後繼續道:“皇上身為九五之尊,肩挑江山社稷,天子之體,關乎社稷安危,若是有個什麽閃失,豈不是大昭的禍事?”

楚彧忽然微笑了一下,讚同道:“太後言之有理。”

沒想到他會是如此反應,太後微微一怔,有點沒反應過來,楚彧又道:“朕的身體,確實很重要,只是自古以來,天子之重任,非一人所能獨承,所以朕打算明日在早朝,與眾臣共商議儲之事。”

“朕已擬好了旨意,”楚彧將帶來的一卷黃絹放在案上,推過去,道:“正好也請太後幫忙參謀一二。”

太後聞言,先是楞住,接著便立即將那卷黃絹拿起來,徐徐打開,掃了一眼,臉色當時就變了,她不敢置信地擡起頭,失聲叫道:“你這是做什麽?!”

楚彧不緊不慢地念出了黃絹上的字:“立儲乃國家之根本,社稷之保障,朕思及祖宗基業,顧及萬民福祉,欲早定儲位,以安民心,著下令,命皇族宗室中有適齡者,五歲以上十歲以下,即日入宮,於上書房進學,以備東宮之選。”

太後當時就急了,霍然站起身,神色慍怒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立源兒為儲君?現在又召那些宗室子入宮,是何意思?”

楚彧望著她,語氣很平靜地道:“太後是什麽意思,朕就是什麽意思,您今日下午派人去了摘星閣,難道不是想以此要挾朕,讓淑妃回宮麽?”

“你!”太後雙目微睜,氣急敗壞道:“你是一國之君,豈能出爾反爾?!”

楚彧微微一哂:“您貴為一國太後,不是也有千般手段?”

太後險些被這句話噎死,她氣得心口起伏,一只手死死按住案幾,冷笑道:“好,好,好!好一個癡情種子,今日真真是叫哀家開了眼哇!”

事已至此,大家索性撕開了臉皮,太後質問道:“當初宸兒為了救你,才瞎了一雙眼睛,你不念著他的恩情,反而想把皇位傳給這些烏七八糟的人,以此來威脅哀家,就只是想為你的女人爭一口氣?”

楚彧淡淡道:“太後此言未免有失偏頗了,其一,宗室之子,都是天家血脈,怎麽能叫烏七八糟的人?其二,朕立儲君,是為了天下計,並無私心,只要德才兼備,品行端方,皆可有望成為東宮,皇兄當年就是如此,他是先帝親自教導出來的、君子一般的人物,想必他也會讚同朕的舉措。”

明王當然讚同了,他寧願挨太後兩個耳光,也不肯把兒子送進宮裏來做太子。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捏著那一卷黃絹,卻沒有半點辦法,此時她已經無暇再去想宮外的淑妃了,滿腦子都是怎麽替她親孫子把這個儲君之位保住。

楚彧站起了身,道:“從今日起,朕不願意聽到任何不利於燕容華的傳聞,至於慎刑司的事情,還請太後代為善後。”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才剛剛踏出殿門,便聽見後面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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