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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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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今日天氣頗好,不到午時便散了早朝,楚彧離開宣政殿後,並未乘坐龍輦,而是與右相吳丘明一邊走,一邊說著公事,先是對他上任之後的所作所為給予了肯定,又道:“不過近日朕聽到了一些話,說吳相排除異己,濫用職權,打壓同僚……”

聽了這話,吳丘明的表情當即變了,既驚又怒,他連忙止住步子,沈聲為自己辯解道:“皇上,絕無此事,臣最近是彈劾了幾位官員,但那都是事出有因,他們所犯之過,臣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奏折中稟明了,絕無半點私怨在其中,臣問心無愧。”

楚彧當然知道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其中有沒有私怨,他不清楚,也並不在乎,但至少有一點,吳丘明彈劾的那幾個尚黨官員,他們罪行屬實,這就足夠了。

吳丘明是個聰明人,否則也當不了那麽多年的二衙,只是他的運氣不如尚直忠,所以才一直屈居人下,尚直忠得勢時,他追隨尚直忠,如今尚直忠失勢,楚彧又給了他機會,他自然要緊緊抓住,甚至不惜鋌而走險,拿尚黨的人開刀,向天子表明誠意與立場。

楚彧微微一笑,道:“朕自然是相信吳相的才能,不在尚直忠之下,那些有心之人的話,朕也是如風過耳,吳相大可不必理會,只要你盡忠職守,忠心為國,朕心裏自有定數。”

聞言,這位年過不惑的大臣十分感動,當即拱手揖禮道:“臣一定不負聖上厚望,盡心竭力,施展平生所學,為皇上分憂解難,維護大昭江山社稷的安寧。”

楚彧親自伸手虛扶了他一把,道:“卿為朝廷肱股,當以天下為己任,勿負朕望。”

吳丘明雙目隱含熱淚,慷慨道:“臣甘願赴湯蹈火,萬死莫辭!”

如此,君臣二人惺惺相惜,互明心意,達成了一致,正在這時,李德福從後面小步疾走過來,行了一禮,稟道:“皇上,明王殿下請求面聖。”

吳丘明聽了,很有眼色地道:“皇上,那臣先告退了。”

楚彧微笑頷首,等吳丘明離開了,他才問李德福道:“明王何時入宮的?”

李德福連忙答道:“來了有一刻鐘了,眼下在乾清宮候著呢。”

楚彧剛剛回到乾清宮的正殿時,明王便站起身,在宮人的引領之下迎上前來,拱手揖禮,楚彧扶住他,道:“皇兄今日怎麽有空來了?”

不等明王答話,楚彧便了然道:“是太後?”

明王嘆了一口氣,道:“聽聞太後的頭風癥加重了,臣特意入宮來探視。”

楚彧扶著他,往軟榻的方向走,一邊道:“皇兄去過慈寧宮了嗎?”

“還沒有,”明王跟著他的步子,道:“因是臨時起意入宮,想著還是先來參見皇上比較合適。”

楚彧扶著他坐下:“朕之前就說過,皇兄什麽時候入宮都可以,不需要提前遞話。”

明王卻道:“這不合規矩。”

楚彧望著他,道:“人活一世,並非要一味地循規蹈矩,我記得從前皇兄也沒那麽喜歡守規矩。”

明王怔忪片刻,才慢慢地道:“所以吃到了教訓。”

“前陣子,聽說皇上出了些事,”明王岔開話題,道:“臣本想入宮探視,但是實在不巧,那幾日身體不適,只遞了份問安折子,不知聖躬安否?”

楚彧在旁邊坐下,道:“不是什麽大事,皇兄還請放心。”

明王躊躇道:“聽說是和淑妃……尚氏女有關?”

楚彧一時沒說話,明王卻誤會了他的沈默,立即道:“臣只是隨口問問,並無他意,也不是想為尚家求情。”

“無妨,這也不是什麽不能提的事,”楚彧坦然道:“我自然知道你有難處,太後若一心要你來求情,你還能拒絕?”

明王怔住,爾後苦笑一聲,楚彧道:“你若不想入宮見她,找個由頭推了便是,何必一味遷就?”

李德福捧了沏好的茶過來,分別放在他們二人面前,明王良久不言,才道:“只要我一日是她的兒子,便一日要遷就她。”

他說著,擡起頭來,面朝著楚彧,輕嘆道:“有時候我甚至會慶幸自己盲了雙目,不必長居宮中,時時面對她,但是每當這麽想的時候,我又會覺得對不住你。”

楚彧一時沒有說話,片刻後,才道:“想這些已經沒什麽用處了,你倒不如想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與她做母子。”

明王不由失笑搖首,小心地摸索著,端起茶盞,觸手是溫的,與平時的茶不一樣,他微微一楞,以為自己拿錯了:“這茶……”

楚彧卻道:“這是宮人沏好的,皇兄試試。”

明王應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有些意外道:“甜的?皇上何時喜歡這種茶了?”

楚彧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又很隨意地道:“是嬌嬌喜歡,喝多了,我覺得也十分不錯。”

“嬌——”明王立即反應過來,道:“不知是哪位嬪妃,竟讓皇上改了喜好?”

楚彧答道:“皇兄也見過她,是燕容華。”

明王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她,這倒是不奇怪了。”

楚彧看著他喝茶,忽然來了一句:“其實皇兄也不用覺得對不住我。”

明王:?

楚彧繼續道:“若是你沒盲了雙目,我就做不了這個皇帝,也無法遇到心愛之人,所以,我還是要多謝你。”

明王愕然,爾後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客氣了。”

他頓了頓,又道:“你若覺得好,我便也心安了。”

楚彧端起茶喝了一口,忽而聽見八幺八幽幽道:“你心眼子也太多了吧,這樣一來,明王但凡有點良心,都絕對不會再挖你的墻角了。”

“這條線是徹底到頭了,”八幺八嘀咕著,又道:“現在發布支線任務,請宿主應太後召見,前往慈寧宮,任務完成後,獎勵制糖法。”

楚彧微微皺起眉,將茶盞放下,看向對面的明王,開口道:“我想起有些事情,正好要去一趟慈寧宮,皇兄要同行嗎?”

聞言,明王欣然答應:“若是有你在的話,倒也自在許多。”

楚彧遂命人擺駕,二人一同離開了乾清宮,往慈寧宮的方向而去。

……

慈寧宮很大,碧瓦朱甍,處處都修飾得富麗堂皇,廊柱上描著精致的彩繪,祥雲瑞獸,威嚴綺麗,卻莫名給人一種古舊森冷的感覺,燕搖春與其他嬪妃等候在廊廡下,不約而同地保持安靜,就連話癆的趙才人都閉了嘴。

不多時,通報的宮人從殿內出來了,恭敬地向她們俯身行禮,道:“太後娘娘召諸位貴人入內覲見。”

以惠昭儀為首,眾人跟著一同入了正殿,殿內的銅制蕓煙爐中點著熏香,香氣很沈郁,如同暮春時候雕落的花葉,帶著腐朽的氣息,總之並不好聞,燕搖春想起楚彧說過,這是安神香。

過了片刻,有宮人小心扶著太後自內殿出來,在軟榻上坐了,眾人齊齊向她福身行禮:“嬪妾躬請太後娘娘聖安。”

太後掃了她們一眼,神態冷淡,道:“皇後呢?”

一宮人立即上前,稟道:“已派人去請了,想是在路上,奴才這就去催。”

燕搖春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太後,心中驚異,這才一段日子不見,她的兩鬢竟已添了些許斑白,想來淑妃被廢的事情給她打擊頗大。

又或者……還有一部分是尚府的原因。

太後並未賜座,眾人只好就這麽站著等候,誰也不敢說話,直到腿都酸了,皇後才姍姍來遲,她今日的穿著打扮頗為素凈,脂粉未施,眼下微微透著些青,那股子喪氣愈發得重了,燕搖春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被人叫起來的,心裏不禁生出幾分同情來。

大概是讓一國之後幹站著確實不太像話,太後終於賜了座,眾人也跟著沾了光,紛紛謝恩落座。

皇後道:“不知太後娘娘如此著急,召見臣妾和各宮妃嬪,有何要事?”

太後的目光自眾人身上逡巡而過,緩緩道:“確實有一樣要緊事,哀家昨兒抓住了一個奴婢,她膽子不小啊,意圖對皇上不利,哀家盤問了幾日,也不見她供出幕後主使,這件事情一日沒查明白,哀家就一日寢食難安,所以今天特意把你們都叫來,讓她認一認。”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吩咐道:“把人帶進來。”

“是。”

不多時,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太監拖著一人進來了,將其推搡摔在地上,正是跪在庭中的那個宮女。

她正好摔在了燕搖春的腳邊,大概是蒙了,過了好半天,好半天都沒爬起來,而此時,眾人也都看清楚了她的情況,趙才人忍不住輕呼一聲:“啊!她——”

那宮女的兩頰青紫腫脹,額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衣衫上也染了許多血漬,已經幹涸了,明顯是受了刑罰,尤其那一雙手,血糊糊的,簡直慘不忍睹,讓人不敢想象她曾經遭受過什麽樣的對待。

燕搖春看得心驚不已,她緊緊蹙起眉,那宮女似乎想爬起來,卻有些力不從心,一個不慎,朝旁邊歪去,眼看就要摔倒了,燕搖春下意識想扶她一把,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手忽然覆在她手背上,不動聲色地將她按住了。

燕搖春下意識回頭,正好對上皇後的目光,對方不動聲色地朝她微微搖首。

那宮女慢慢地跪正了,又俯身磕了一個頭,所有人都看著她的動作,空氣靜如死寂,針落可聞,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太後的目光銳利,冷刀一般掃過眾人,像是要將人的皮肉都剮去,她問那宮女道:“是誰指使你的?”

語氣森然陰沈,那宮女猛地瑟縮了一下,囁嚅著道:“奴婢冤枉……”

太後的貼身宮女葉青厲聲罵道:“還敢嘴硬!”

她說著,對一旁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會意,立即上前,狠狠揪住那宮女,左右開弓就抽了幾個耳光,宮女痛叫哭喊起來,不住地求饒。

太後置若罔聞,又看向下面坐著的妃嬪們,眼神淩厲陰冷,探究一般地在眾人面上掃過,趙才人才稍微動了一下,便被太後盯住了,登時嚇得面色發白,連忙坐正了,再不敢有絲毫動作。

空氣安靜無比,唯有那宮女哀哀哭叫,伴隨著一下又一下的耳光聲,燕搖春的眉越蹙越緊,就在她幾乎要無法忍受的時候,一旁的皇後率先開口道:“夠了。”

太監立即住手,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後身上,包括太後,她表情森冷道:“怎麽,皇後要替她求情?”

“求情也說不上,臣妾不認識此女,”皇後站起身,語氣淡淡道:“只是臣妾覺得,宮裏有慎刑司,太後娘娘若覺得這奴婢有什麽錯,應該送去慎刑司拷問,而不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把人打得鬼哭狼嚎。”

太後冷冷一笑:“哀家問罪一個賤婢,還要經過慎刑司?”

皇後道:“宮規如此。”

太後正欲說什麽,忽有一宮人自外面進來,恭敬稟道:“太後娘娘,皇上和明王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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