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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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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錢嬤嬤帶著那包袱從燕府小門出去,連夜叫了馬車離開,前往文信侯府,此時文信侯夫婦還未睡下,錢嬤嬤將燕搖春的話一字不落地說了,文信侯夫婦對視一眼,皆從彼此面上看到了驚色。

文信侯道:“母親已經就寢了,等明日一早我再稟告她。”

侯夫人比他著急,道:“還是先知會母親一聲比較好,萬一生了什麽變故呢?”

文信侯想想也是,兩人便帶著錢嬤嬤去了主院,稟明事由,老夫人才剛剛睡下,聽說了此事,又驚又怒,氣得手都打哆嗦了,當場從床上爬起來,喊道:“去報官,現在就去報官!”

文信侯連忙扶住她,勸道:“眼下快要宵禁了,明早再去報官也不遲。”

“怎麽不遲?”老夫人反問他,顫著聲音道:“你爹是個老瞎子,你也是個小瞎子,你妹妹遇人不淑,白白苦了那麽多年,是太遲了,太遲了!”

說罷便扶著床嚎啕痛哭起來,文信侯見狀,立即安撫母親,侯夫人一疊聲招呼下人去套車馬,老夫人堅持要親自去官府報案,只道:“姣姣是個聰明孩子,她身為女兒,不能狀告父母,把這樣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了侯府,我就一定要幫她辦好。”

文信侯夫婦見勸不住她,便也親自陪同她一道去了官府,向府尹說明案情。

說來也是巧,那府尹是個新上任的官兒,正一心想要折騰點政績出來,好在年底的考課上添一筆,待聽說這是一樁十幾年前未結的懸案,府尹大喜過望,連夜點了差役,風風火火趕去燕府捉人。

……

卻說燕守仁和王氏吵了一晚上,又被親生女兒擺了一道,滿心不快,索性去了小妾劉氏那裏,劉氏溫柔小意,仔細寬慰了他半天,燕守仁心裏那口氣才順了些許,摟著小妾,又罵王氏:“這潑婦,早晚有一天我要休了她!”

劉氏心中竊喜,嘴上卻還溫柔勸道:“老爺何必與她置氣?倒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燕守仁想起一事,問她:“蝶兒怎麽樣了?”

說起燕惜蝶,劉氏方才那點喜意便消失一空,化作了愁緒,道:“她大概是受了大驚嚇,自回府後,就不怎麽說話,也不愛理人,躲在房裏哭了半天了,飯都不肯吃。”

燕守仁道:“想來過幾日就會好了。”

兩人說了一會話,卻忽然聽外頭吵吵嚷嚷,燕守仁怫然不悅,有下人進來,驚慌失措道:“老爺,官府來了好多衙役,說要抓人,您快去瞧瞧吧!”

燕守仁大吃一驚,連忙披衣起身去了前廳,果然看見一大撥衙差,氣勢洶洶,來者不善,他心裏不禁打起了鼓,拱了拱手,向領頭的官差道:“這位差爺,不知諸位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那官差還算客氣,亮了官府的牙牌,道:“方才有人報案,說你們府裏有竊賊,物證人證俱在,府臺大人命我等前來捉拿疑犯。”

燕守仁一頭霧水,道:“什麽竊賊?我燕府怎麽可能有竊——”

還未說完,他陡然想起了什麽,話頭戛然而止,一股寒意襲上心頭,手足冰涼,燕守仁下意識瞪大雙目,既驚且怒:“她竟敢告我?她竟然真的敢告我?”

“這孽障!”燕守仁滿腔怒火,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他本以為燕搖春不過是想討回她母親的遺物罷了,沒想到居然敢做到如此地步,從古至今,哪有兒女狀告父母的?況且大昭有律,凡子孫告祖父母、父母,需杖一百、徒三年,燕搖春不要命了麽?

那官差催促道:“時辰不早了,燕大人,請吧。”

去了這一趟,能不能回來就不一定了,燕守仁哪裏肯?他連忙辯解道:“那些嫁妝不是我拿的,與我何幹?!”

正在這時,王氏也聞風趕來了,見滿屋子都是衙差,當即大罵起來:“你們想做什麽?這麽多人是想要殺人嗎?”

王氏待要如往常一般,使出撒潑絕技,誰料燕守仁忽然指著她,對那官差道:“她才是疑犯,你們要抓也該抓她。”

官差卻道:“行了,文信侯府告的是你們夫妻兩個,誰也跑不了。”

說罷他便擡手一揮,下令道:“一並帶走!”

……

逢此突變,燕府裏人心惶惶,上下全亂了套,仆人們議論紛紛,唯有燕搖春不受影響,非但如此,她還美美地睡了一覺。

次日一早,因為錢嬤嬤還未回來,沒人催促燕搖春早起,她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對著鏡子折騰半天,也沒梳好頭發,最後只能愛誰誰,拿發帶隨便一綁,出去覓食了。

後廚的下人正湊在一堆議論著什麽,見了燕搖春來,連忙閉了嘴,垂下頭,燕搖春停下腳步,看向她們,就在眾人都心驚膽戰的時候,她慢吞吞地問道:“廚房有吃的嗎?”

幾個下人都楞住了,還是廚娘最先反應過來,連忙陪著笑道:“有有有,竈上還有饅頭和蔥油餅,我去給您熱一熱。”

“謝謝,”燕搖春想了想,又道:“麻煩你在蔥油餅裏打個雞蛋,裹點兒醬,若是有火腿和黃瓜絲,就再好不過了。”

廚娘滿口應下,不多時,燕搖春就捧著熱乎乎的肉夾饃和煎餅果子走了,看著少女悠閑從容的背影,後廚的人面面相覷,一個小聲道:“你們說……她知道老爺和夫人被抓的事情嗎?”

“不、不知道吧?”

“是啊,要是知道親爹被抓,她哪裏還吃得下蔥油餅啊?”

燕搖春不僅吃得下,她還一氣兒吃了倆,等幹完煎餅果子和肉夾饃,她又有點撐了,繞著院子溜達兩圈,卻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院門就被推開了,錢嬤嬤興沖沖地進來,一疊聲叫道:“大姑娘,大姑娘!”

見她滿面喜氣洋洋,燕搖春心裏就有了底,道:“官司贏啦?”

“贏了!贏了!”錢嬤嬤精神抖擻,因為太過激動,幾乎不能成語,憋得眼圈都紅了。

燕搖春連忙給她撫背拍肩:“嬤嬤慢慢說,不要急。”

錢嬤嬤一把握住她的手,顫聲道:“不止贏了,還、還把燕守仁……殺千刀的燕守仁他要坐大牢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老人有些語無倫次,好一會兒,燕搖春才終於聽明白來龍去脈,原來,昨夜燕守仁和王氏被官差帶走了,那府尹也是個厲害人物,連夜升堂,先單獨審了王氏,王氏死活不承認自己偷了江氏的遺物,說什麽也不知道,甚至還在公堂上打滾撒潑,挨了幾板子才老實下來。

府尹後來又審了燕守仁,當著侯府人的面,尤其是錢嬤嬤還在場,指認那一包袱金首飾是他拿出來的,鐵證如山,燕守仁否認不得,便說是王氏偷的,與他無關。

誰料他才剛剛說完,後堂就傳來王氏的怒吼叫罵,大罵燕守仁不是人,畜生不如,汙言穢語之詞,聽得府尹大皺眉頭,驚堂木都快拍爛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倆人在公堂上狠撕了一通,因燕守仁有人證,他確實沒有偷江氏的遺物,更何況,江氏是他的妻子,遺物本就是燕府的財產,縱然燕守仁拿了,也算不上偷。

但若是王氏拿了,事情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因為她那時與燕守仁是和離的狀態,她拿江氏的遺物,便是偷竊之罪。

按照大昭律法,入戶偷竊,贓物滿五貫錢便需處死。

而王氏偷了豈止五貫錢?那一包袱金首飾,她有七八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聽了府尹的判詞,王氏已然嚇癱在地,絕望之際,她忽然想起來一事,大叫道,她和燕守仁沒有和離!那張和離書是假的,她和燕守仁才是真正的夫妻,江氏不過是妾罷了,她拿江氏的東西,怎麽能算是偷竊呢?

這話猶如石破天驚,燕守仁的臉當時就青了,連連呵斥王氏閉嘴,然而已經晚了,那府尹一見還有隱情,趕緊從公案後走出來,細細追問。

王氏以為保命有望,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原來當年燕守仁娶了江氏後,怕日後生出事端,便找個機會回了老家,與王氏說明此事,想要寫一份和離書,還許諾兩年後便休妻,將她接去京城享福。

王氏雖是鄉下婦人,卻也沒那麽蠢,任由燕守仁吹得天花亂墜,她死活不答應,無奈之下,燕守仁只能寫了一份假和離書,但上面的字是他偽簽的,手指印也是假的,且和離書需要官府蓋章,就連那印章都是偽造的,是燕守仁雕的蘿蔔章。

如此一來,燕守仁就犯了兩條罪名,一是停妻另娶,二是偽造官印,兩者皆是大罪。

根據律例,若有妻另娶者,杖八十,後娶之妻歸宗,強行離異,回歸宗族,而偽造官印就更嚴重了,若查明屬實,即刻處死。

燕搖春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只是她,文信侯府、燕守仁,甚至那位知府也沒想到,一樁十幾年前的偷竊案,竟然會如此之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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