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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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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V章

三十八

李庭蘭的字是照著葉氏的字臨的,一筆簪花小楷似模似樣,看得李顯壬連連點頭,“你這字還不錯,只是想把字寫好,光靠臨帖苦練是不行的,還要會看帖讀帖,讓自己的眼光和見識先上去。”

李庭蘭寫字,最初是用來打發閨中漫長無聊的時光,也是為了讓自己平心靜氣,並沒有想過要達到什麽水準,聽見李顯壬指點自己,忙用心傾聽。

李顯壬看著乖巧聽話的孫女,忍不住問道,“庭蘭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打算?”

他不認為李庭蘭是個沒有成算的孩子,若真的心裏沒有想法,必不會聯系家裏想辦法從許家出來。

李庭蘭淺淺一笑,李顯壬一直沒有問過她為什麽從許家出來,她也沒有主動提,“其實在許家過什麽樣的日子,孫女並沒有什麽可抱怨的,手心手背尚有厚薄之分,何況就如祖父所說,我是長姐,理當多照顧弟妹一些。”

“只是,”李庭蘭垂眸片刻,“我不能由著他們左右我的婚事,而且是以那種下作的方式。”

李庭蘭平靜的像在說別人的事,“許大人打什麽主意孫女心裏很清楚,不過是想先毀了我的名聲,再由母親出面勸我點頭嫁給那登徒子。”最重要的是,這種方法可以讓葉氏徹底厭棄她。

李庭蘭擡眸望向李顯壬,“您對我一直心有歉疚,若是我執意要嫁,您自不會拼命阻撓的,不然只會讓我與您反目成仇,那樣就正中許以尚下懷了。”上一世便是這樣,葉氏說楚哲雲是她自己的挑的,李顯壬只將她的嫁妝如數交付與她,再沒有多說什麽。

李顯壬緩緩的在紅木圈椅上坐下,孫女說的沒錯,若是外頭已經傳出了她和姓楚的孫子的謠言,而孫女又點頭應下婚事,他便是再難過,也會遂了孫女的“心意”,只希望有自己在一天,楚家人不敢輕慢了孫女。

李庭蘭將楚許兩家的關系,和江老太太為什麽一定要自己嫁到楚家的緣故和李顯壬備細說了,“以前的種種我都能忍,但他們都想毀我終身了,我若再忍下去,就是自尋死路了。”

“荒唐,”李顯壬一掌擊在紅木扶手上,“我的孫女也是一個破落戶敢肖想的?”

李庭蘭唇邊的諷意更盛,“許家當年還不如楚家呢,不也照樣謀到了葉氏女嗎?”

李顯壬意味深長的看向李庭蘭,沒有忽略她那個“謀”字,“庭蘭,你知道什麽?”

李庭蘭緩緩的在青瓷水盂裏涮著剛才用過的筆,葉許兩人的“相遇相知”,評論區也是扒爛了的,“這不是明擺著的嘛,也只有我母親看不透,畢竟許以尚這些年確實對她很好,只不過這些好,都是有價兒的罷了。”就像現在,她這個女兒,便是葉氏要付出的代價。

李顯壬冷哼一聲,“我一生閱人無數,卻在你父親的婚事上頭走了眼,只看見了葉家的名聲和葉紹兩夫妻的為人。”卻沒想到他是個不會教孩子的。

些許生活上的薄待李顯壬可以忍,可以勸孫女想開些,甚至教養上的疏忽,李顯壬也可以念在葉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寬囿一二,但是敢把主意打在自己孫女的終身大事上頭,甚至還是為了許家一個為妾的大姑子,這個簡直是在挑戰李顯壬的底線,“你只管放心,這口氣祖父必然會為你出的。”

他看向李庭蘭的目光裏滿是憐惜和愧疚,“祖父也會為你尋一位良人。”

李庭蘭對什麽良人沒有多少興趣,確切的說,她對嫁人完全沒有興趣,不說在楚家鞠躬盡瘁的二十年,就單看葉氏和許以尚所謂的美滿婚姻,李庭蘭覺得其中充滿了算計和欺瞞,“祖父剛才還說要多留孫女兒幾年呢。”

李庭蘭知道她不能直接說自己不嫁,那樣只會被李顯壬以為是在“害羞”,便用了“拖”字訣,反正她們祖孫來日方長,時間久了,相信祖父會明白她的心願。

“嗯,好好好,祖父依你,”雖然許多人家在女兒十三四歲上便開始為其相看人家,但洛陽城裏疼愛女兒,把女兒留到十八歲的也不是沒有,李顯壬也不覺得自己的孫女會愁嫁,何況他的孫女婿,他得好好挑、親自挑,然後仔細的看上幾年才行,“咱們不急,等你及笄之後再說。”

有了李顯壬的保證李庭蘭徹底放心了,“我聽二嬸兒說祖父這陣子挺忙的,可是外頭有什麽事嗎?”

她赧然道,“我成天呆在家裏,外頭的事一概不知,有時候覺得自己跟個傻子一樣。”

李顯壬可不允許自己的孫女什麽也不懂,他頷首道,“桂西那邊有位土司殺了知府,帶著族人逃進了山裏,”見李庭蘭面上並無懼意,而是一臉好奇,李顯壬失笑道,“那地方離咱們洛陽十萬八千裏呢,等朝廷收到了消息,黃花菜也涼了,現在先要做的就是再派個知府過去,安定了地方。”

話到這裏,李顯壬撚須而笑,若是許以尚知道自己要去桂西,只怕什麽鬼心眼兒都不敢有了。

看著李顯壬臉上的笑容,再想到他突然提的桂西,李庭蘭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祖父在說什麽,她抿嘴一笑,如果被派到千裏之外,許家人臉上的更肯定會很精彩。

……

見過了謙恭客氣的董嬤嬤,王夫人心裏舒服極了,暗道李家果然是李家,做事自有大家風度,她叫過身邊的婆子,“你往姑太太那裏去一趟,就說明天讓她和我一起往李府去,唉,到底是兩母女,有什麽誤會是解不開的?”

婆子應聲去了,王夫人又叫了自己的小女兒過來葉茉過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女兒和李庭蘭關系極好,由她幫著在其中緩頰再好不過。

“蘭表妹早該回去了,娘你怎麽還想著要將人接回去?”葉茉仰著嬌嫩的小臉,手裏轉著環佩上新打的絡子,大大的鹿眼裏都寫著不滿,“娘您這是為虎作倀!。”

王夫人擡手就是一記暴栗,“怎麽跟娘說話呢?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難不成你想看著你姑母辛苦養大的女兒就這麽生分了?”

“姑母先要真將蘭表妹當女兒,再說生不生分吧?咱們也不提那姓楚的怎麽敢闖到許家內宅的,就看許福娘對蘭表妹的態度,娘您還看不出來許家平時是怎麽對蘭表妹的?若是姑母肯護著蘭表妹,他們又怎麽敢?”葉茉天真但她不傻也不瞎,何況她身邊還有個聰慧細心的王菊心。

王夫人哪裏不明白這點兒道理,雖然對葉氏有許多不滿,但那終究是自己的小姑,同為人母,不免就為她多想一些,“你表妹身份是尷尬了些,但她這麽說走就走了,你姑母豈不成了惡人?你們小姐妹之間說話方便,你替母親好好勸勸她,咱們也不求她重新回去,但三不五時的過去小住幾日總是要的,不然外頭人知道該議論了。”

葉茉無奈的點點頭,葉家和王家都是最重名聲的人家,上一次葉家風評被害,還是姑母再嫁的時候,葉茉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也聽身邊的嬤嬤嘀咕過,還說因為出了姑母的事,姐姐葉芬原本一門極好的親事都受了影響,堂堂葉氏一族的嫡長女,最後只能嫁給了王家表哥。

也不是說王家表哥不好,但葉芬是照著宗婦的標準培養的,而王家表哥雖然也很出色,卻是二房所出還是次子,到底叫人意難平。

葉茉嘟著嘴,“娘您別管他們,許姑丈也是個貪心不足的,因著養了蘭表妹,他們得了多少好處去?這還不足意,竟還想算計蘭表妹的婚事。萬一蘭表妹回去了,再被他們設計,咱們豈不是害了表妹?”

王夫人卻不這麽認為,許以尚還算個聰明人,“你也別把人想的太壞了,這次的事你姑母並不知情,而且她也不會同意將你表妹嫁到楚家去的。”她嘆了口氣,“便是為了你,娘也得將這件事順利解決了,不然那邊鬧出什麽不好的話來,你可怎麽辦?”

王家雖然是山東大族,族裏也多有人出仕,她的叔叔如今還是安徽布政使,只可惜王家人多在地方上,在朝中任職的並不多。而葉家,如今官位最高的葉昆倒是在朝中,卻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十幾年,六部幾次人事調動,都沒有輪到他的頭上過。

好在晉王這次挑的是繼妃,這繼妃的人選在家世方面就不像上次那樣凈往高裏挑了,自己的女兒就有極大的可能了,若是李顯壬肯幫上一幫,“你表妹的祖父是次輔,那何氏別看出身不強,卻不怎麽走了什麽大運,聽說很得宮裏太後娘娘的喜歡,”王夫人推了推女兒,“不是娘偏心,可咱們做女人的,背靠家族享盡榮華安逸,自然也要為家裏的父兄盡一份自己的心力。父兄前程好了,咱們在婆家腰桿子也更硬一些。”

讓女兒嫁給晉王那樣風流成性的男人,王夫人心裏也是有些不忍的,但葉家已經沈寂十幾年了,若再不出個得力的人,以後在江南可大世家裏想說話就難了,“晉王是多情了些,可男人不都是如此麽?不說你父親,就是你哥哥們,後院裏少人了?”

葉茉咬著嘴唇,“娘,為什麽不是秦王?”

葉茉心中浮現出那個素衣男子,自從在上香的路上見過他一次之後,他那冷峻如覆著冰雪的容顏就仿佛刻在了她的腦海裏,“他是嫡長子,父親更應該支持他啊!”

若不是年前秦王突然回京,大家都快忘了還有這麽王爺在呢,且他自幼便不在宮中,又不得帝心,偏還頂著個中宮嫡子的身份,只怕將來晉王登基,他連個高墻圈禁都未必落得著,誰家會把女兒往那個火坑裏推?

“秦王身體一直不好,聽說根本沒有成婚的意思,”大道理王夫人已經說煩了,她只能另換一個角度,“他比晉王殿下還年長一歲了,可至今宮裏都沒有為他選妃的旨意,難不成讓你爹跑到皇上那裏說要把自家女兒嫁給秦王?”

“可晉王都又再次選妃了,宮裏不可能不對秦王有個說法的。”想到晉王的那些新聞,葉茉心裏就打怵,“您覺得就我這樣,能壓得住晉王府裏那麽一群妖魔鬼怪嗎?倒不如嫁給秦王,我會勸他不和晉王殿下相爭的,這樣咱家也算是在晉王那裏立了一功。”

葉茉又不是因為秦王的身份才喜歡上他的,別說陪著他當個閑散王爺,便是和他一起當個平頭百姓,葉茉也甘之如飴。

以這種方式“立功”?王夫人寧願不要這樣的“功勞”,但勸阻的話她已經說了太多,只能頭疼的擺擺手,敷衍道,“好啦好啦,不管是哪位王爺,這都得看宮裏頭的意思,你先和庭蘭打好關系,免得將來秦王真的要議親了,想求李家幫忙也不好開口。”

以王家的家規,女兒家是無權過問自己的婚事的,提前告訴女兒,已經是王夫人對葉茉的格外疼愛了,反正只要哄著女兒在外頭好好表現及可,至於嫁給誰,自有他們做父母的做主。難不成將來親事定了,做兒女的還能不從?

“可現在李庭蘭回到了李家,憑李家的家世,人又漂亮,沒準兒晉王就看上庭蘭了呢,我還是算了,等將來朝廷要為秦王選妃的時候再說,”葉茉摳著手指,她是真心喜歡李庭蘭,同情她的身世,並不曾想過要利用她。

王夫人嗔了女兒一眼,“你想什麽呢,晉王殿下二十了,庭蘭可還未及笄呢!”

可自己也不過比李庭蘭大一歲,為什麽要嫁給一個已經有一院子女人的老鰥夫?

“那不還有寧壽郡主,還有胡蕊華,承恩公府,隆恩伯府不都有的是適齡的姑娘,”葉茉尤不甘心道,想成為晉王繼妃的女人很多,但不包括她,“江貴妃不還說想要魯國公府的姑娘做兒媳嗎?”

“你這個孩子,”既然存了讓女兒一爭之心,王夫人怎麽會不打聽這些?“寧壽郡主那個脾氣,而且她還是靜安長公主的女兒,”就沖靜安長公主是郭太後養大的這一條,她就不可能被江貴妃看中,“至於胡姑娘,”聽聞江貴妃很喜歡她,再想想她的家世,王夫人只能暗暗給自己打氣,“晉王是個喜歡好顏色的,胡家姑娘確實樣樣出挑,但就是相貌上略有不足。”

至於另兩位,郭家怎麽會把女兒嫁給晉王?江家不拖晉王的後腿就不錯了,讓他家的女兒做王妃,江貴妃就第一個不答應。還有什麽魯國公府,江貴妃瞧中人家女兒,人家可沒瞧中她兒子,真以為大晉都圍著她一個貴妃轉呢。

……

許家的馬車到了葉家,葉氏母女並未下車,在葉府大門處等了王夫人的馬車出來,許福娘看著率先走到前頭的那輛翠帷華蓋車,撇了撇嘴,“娘,咱家也置辦一輛那樣的馬車唄。”

她家這車黑漆平頭車跟在葉家的馬車後頭,就好像葉家人的跟班兒一樣,再想到葉茉平時那幅高高在上的樣子,“為什麽表姐也要過去?”她拉了拉葉氏的衣袖,“我不想去了,我要回家。”葉茉肯定要幫著李庭蘭擠兌自己。

“你想讓你爹罰你?”葉氏沒好氣的瞪了女兒一眼,“到了李家好好再跟你姐姐道個歉,道理娘都和你講透了,這次不論怎麽樣,咱們都得讓你姐姐跟咱們回去。”

葉氏現在很難對那個沒良心的李庭蘭生出什麽母女情了,沒有感情自不會傷心失望,那頭低一低也沒什麽了,為了自己的一對兒女,她這個親娘有什麽不能做的?

許福娘扁扁嘴,葉府設宴,父親需要江家看到他們一家人幸福和睦,需要李庭蘭這個大女兒出來見客,所以她便是心裏再委屈,也只能咽下委屈當什麽也沒有發生。

“可舅母為什麽非要帶表姐過去?看我笑話麽?娘我不是跟你說過,這個茉表姐一向看不起我,”許福娘不敢再在葉氏面前說李庭蘭的壞話,又把話題扯回到葉茉身上。

“有你表姐在,你姐姐便是有火也不好對你發了,”葉氏撫了撫女兒的頭發,“福娘你聽話,爹娘都是在為你打算的。”她不信李庭蘭在外人跟前連臉都不要了。

王家的馬車一到李府,便有個中年婆子迎了過來,引著幾輛馬車進了側門,待到二門處,何太太早已帶著李庭蘭和李庭萱候在那裏了。

王夫人扶著丫鬟的手從小轎上下來,笑道,“我就喜歡你們府裏這些樹,走到哪裏都是一片蒼翠,又舒服又暢意。”

何太太抿嘴笑道,“可不是麽,我聽老太爺說,什麽花花草草都不如樹好,我們後頭的園子裏,還有一片桃林一片柿子林,那真是有花又有果,我瞧著倒比種什麽梅花海棠的強些。”

葉氏下意識扯了扯嘴角,桃花輕浮,柿子哪有花可賞,她嫁進李家之後,曾提議將那片林子給砍了改種一些珍品梅花,等到冬天,李府的梅林必然會成為城中一處盛景,她也可以辦一辦賞梅宴。至於桃子柿子這些,完全可以種在鄉下莊子裏,想吃讓莊子裏送了來不就行了?

可李澍卻說那兩片林子是他祖母叫人種下的,做晚輩的不能擅動,如果她喜歡梅花,他可以叫人到最近的莊子裏種上一片,將來他們到莊子裏小住,就可以痛快的賞梅了。

想到李澍,葉氏的原本就不怎麽好的心情更是蒙了層灰,那個男人主意正的很,從來都不知道讓著她。她的目光落在何氏身邊的李庭蘭身上,這個女兒是她十月懷胎親手養大的,卻連性子都像極了那個人。

跟在葉氏身邊的許福娘完全顧不上葉氏的心思了,她已經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她以為葉府已經夠大夠氣派了,沒想到李家猶甚,不說這一路來的景致,就是滿院各處的仆婦,怎麽那麽多啊?而且竟然還鴉雀不聞,看上去規矩居然比葉府裏的還要好。

葉茉最見不得許福娘這種沒見識的樣子,輕笑一聲,“表妹趕緊上轎吧,莫要叫人久等了。”

說完她沖李庭蘭燦然一笑,拉了她的手道,“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又見面啦,你回家就好啦,以後你到我那兒住幾天,我來你這兒住幾天,咱們就不用分開了!”

李庭蘭示意小丫鬟為葉茉挑起轎簾,笑道,“表姐把我心裏的話都說盡了,要不這樣,今兒表姐就別走了,咱們再把菊心姐姐和菀表姐也接過來,大家一起熱鬧一下。”

許福娘在轎子裏已經冷了臉,她狠狠沖李庭蘭方向啐了一口,罵了句猖狂,才將心裏的火給壓了下來。

……

諸人在何太太的芳華院坐定,王夫人還在心裏感慨著何太太的好福氣,和妹妹的無福。

看遍京城,像何氏這樣年紀輕輕就做了當家主母的,真沒有幾個,尤其是何氏頭上還沒有婆母,整個閣老府的內宅都是她說了算,而自己那個沒腦子的小姑子,都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在為婆家一家周旋辛勞。

一巡茶過,王夫人招手將李庭蘭叫到自己身邊,“昨兒過來你不肯見我們,舅母還以為你又病著呢,今兒一見,是我白擔心了。”

李庭蘭才不怵王夫人的敲打呢,她燦然一笑,“這不我才回來麽,行李什麽的都沒收拾好呢,實在是不便見客,便請二嬸代我致歉。”她不想見就是不想見,不需要任何人為她頂缸。

王夫人被李庭蘭的笑靨晃了眼,她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生的不錯,卻沒想到原來她這麽的漂亮,再看她身上簇新的妝扮,心裏也承認這樣才是大家閨秀應有的樣子,再看葉氏身邊富麗堂皇的許福娘,只能無奈的扯著嘴角強笑道,“是嘛,哈,看來舅母是白擔心了,可憐你母親,因為你的事,這兩天一直都在後悔,覺得對不住你。”

葉氏被李庭蘭冷淡的樣子氣的肝疼,但這會兒形勢比人強,她心裏泛酸,“蘭兒,娘這兩天想了許多,以前娘是覺得你一天天大了,又是長姐,處處都要為下頭的弟妹們做榜樣,才對你要求的嚴了些,你也要體諒為娘的一片苦心才是!”

她橫了還在一旁楞神兒的許福娘一眼,許福娘忙知機的站起身,沖李庭蘭深深一禮,“姐,是我錯了,我不該恃寵而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走到李庭蘭身邊想去拉李庭蘭的胳膊,嘴裏如向葉氏撒嬌那樣嘟噥著,“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再不會了,你回來吧,我和瑯哥兒都很想你。”

見許福娘伸手,李庭蘭不著痕跡的伸手拂了一下鬢角,躲過了她的拉扯,“我已經回家了,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就如母親所說,就算是不住在一起,你我還是姐妹,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著呢。”

若不是許以尚和葉氏無計可施,也不會祭出葉昆和王夫人,只是他們想的太美了,雖說娘親舅大,但葉氏為母不慈的時候,葉昆這個舅舅可是裝沒看見的,“舅母,前天我走的時候,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不說葉家是什麽規矩,便是像王家那樣的世家望族,也斷不會任由自己族中的女孩兒一直住在外頭的吧?”

王夫人被李庭蘭說的一臉尷尬,王家哪有會再嫁之婦?如今已經早不是開國時了,太平日子過得久了,過去的老規矩也被這些望族重新立了起來,尤其是像王家這樣的人家,族裏可是好幾位守寡的節婦呢!更不要說任由自家的女兒呆在外頭了,除非有親長陪著,王氏女連外宿都不許的。

何太太呷了口茶,笑道,“我家老太爺也是這個意思,葉太太這些年也辛苦了,我家老太爺還讚你把庭蘭教養的好呢,還說今天你來了,叫我一定要替他謝謝你。”

她從身邊的婆子手裏拿過一張禮單,“這是我家太爺叫我為你準備的,感謝你這些年的辛苦。”

葉氏氣的咬牙冷笑,小小一張禮單就把自己打發了?敢情她是給李家看孩子的老媽子?“何太太開什麽玩笑呢,庭蘭是我的親生女兒……”

何太太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同樣冷笑打斷,“我們知道庭蘭是你的親生女兒,不然當年也不會讓你把庭蘭帶走,只是庭蘭不止是你的親生女兒,還是我家大哥的親生女兒,我家老太爺的親孫女。”

她犀利的目光中滿滿都是嘲諷,“你養庭蘭是天經地義的,但我們老太爺是再周全不過的人,就怕叫人誤會了我們李家連自家的骨肉都養不起,特意叫城南那兩間鋪子每年向你交賬,算做我們給庭蘭的脂粉錢。”

她笑容裏的不屑真的是毫不掩飾,“可就這都擋不住有心人的嘴,竟然出了親妹子指著姐姐的鼻子罵,說她吃用了許家的東西!王夫人你說說,我們要是再不把庭蘭給接回來,只怕禦史都該上折子彈劾我家老太爺了,難道叫我家老太爺拿著賬本子去朝堂上和那些嘴賤之人掰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嗎?”

城南的兩間鋪子其實最早的是時候是葉家的,當初被葉家老夫人拿出來貼補了可憐的曾外孫女,李顯壬便順水推舟叫那鋪子的掌櫃每年向葉氏報賬,所有盈餘都用來當作李庭蘭的花用。那兩間鋪子雖然不大,但地段不錯,賣的又是江南的絲綢和脂粉,每年最少都要交給葉氏兩千兩銀子。

別人可能不明白,但王夫人當了多年的主母,那兩間鋪子之前也是由她替老婆婆代為打理的,怎麽會不知道這裏頭的貓膩?這兩千兩銀子,不但是李庭蘭,就是葉氏母子三人都算上也是吃用不完的。

王夫人是大家主母,幾千兩銀子是看不到眼裏的,又怎麽會讓何太太給拿住了,“庭蘭是你們李家人沒錯,但她也是敏妹的女兒,敏妹如果是個只為自己的人,當年也不會拼了命也要帶庭蘭走的,怎麽到了何太太嘴裏,好像她是為了幾千兩銀子才接走女兒的了?”

她睨了一眼下首坐著的許氏夫妻,“你們回去算一算,把銀子給李家送回來,難不成真叫人家說你們是靠給人養女兒掙銀子不成?”

李庭蘭翻年就要十五了,那銀子葉氏收了十三年,足足兩萬六千兩,讓她驟然拿出來,她也著實肉疼。但王夫人發話了,她能怎麽說?說自己不能白養這個女兒?

葉氏恨不得撕吃了張嘴銀子閉嘴銀子的何氏,“誠如大嫂所說,哪有養自己的孩子還要收銀子的道理?不瞞大家,那銀子我是收了,但我分文未動,想著等庭蘭出嫁的時候,拿來給她壓箱。”

何太太噗嗤一笑,“是這樣啊,怪不得許小姐張嘴閉嘴說我們庭蘭吃用了她們許家的,你們兩夫妻這片苦心藏的可真夠深了,不過我們李家人向來一口唾沫一根釘,送出去的銀子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她伸手將李庭蘭拉到自己身邊,笑瞇瞇的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了,“當年的事在座的都是知道的,我們庭蘭的壓箱銀老太爺一早就準備好了。”

當年的事,葉氏恨恨地瞪了口無遮攔的何太太一眼,許福娘和葉茉還在這兒坐著呢!“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麽?我們今天來就是想和庭蘭把誤會解釋清楚,然後接她回家去的。”

她直直的盯著李庭蘭,“蘭兒到母親身邊來,你和母親說,你到底跟跟不跟我回去?”

李庭蘭並不懼怕葉氏的盯視,她微微一笑,坦然的回望著葉氏,“母親每日要孝敬老太太,照顧許大人和福娘他們,還要打理家事,我就不過去給母親添亂了。”

她甜甜一笑,“祖父說了要親自教我讀書呢,還給我請琴棋師傅去了,二嬸兒也要教我管家,我想在這兒多學些東西。”

又是一個巴掌抽到了臉上,葉氏緊緊握住高背椅的扶手才強撐住了身子,“你以前不是不愛讀書嗎?我說要教你,你都不肯學,至於管家,你回來了,娘親自教你。”

李庭蘭搖頭,“我父親是一甲探花,母親您也是才女,我怎麽會不想讀書呢?”她神色黯然的低下眼眸,“母親忘了,您說許大人任上請不來好夫子,還說女兒家針線女紅最要緊,書讀的太多,心容易野……”

“咯咯,”何太太又掌不住笑出聲了,“書讀多的心容易野,”她意味深長的看住了葉氏,“葉太太這是有感而發?”

葉氏發現自己真的太高估自己了,原以為在李庭蘭面前她可以做到古井無波不動如山的,沒想到就這麽短短的幾句交鋒,她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既然裝不了坦然也堆不出笑臉,葉氏索性也不忍了,她以袖掩面哭倒在王夫人身上,“大嫂,你聽聽她都在胡說什麽?我們是一片誠心過來致歉的!還有庭蘭,這些年我沒有功勞難道連苦勞都沒有了?她怎麽能這麽狠心……”

雖然來時已經被千叮囑萬交代,可看到自己娘被氣哭了,許福娘再也忍不了了,“大姐,你怎麽可以這樣呢?娘平時是怎麽對你的,你怎麽可以這麽無情?”

李庭蘭不理睬許福娘的質問,只向王夫人道,“大舅母,你們來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也說了,過去的爭執都是小事,姐妹之間哪有不爭吵的?所以我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至於接我回去,”她目光澄澈的看著王夫人,“只要您和大舅舅發話,說讓我回許家去,那我今天就跟著母親和許大人回去。”

王夫人遲疑了,她和葉昆今天過來只是勸和的,希望葉氏和李庭蘭能握手言和,最好的結果是李庭蘭跟著葉氏回去。但這話絕不能從她們夫妻的嘴裏說出來。

這是在人家李庭蘭自己的家裏,她們一群葉家人,有什麽資格要求李家的女兒去許家?

感覺到手被葉氏攥的緊緊的,王夫人輕嘆一聲,“我和你舅舅今天來,最主要的就是看看你,二來呢,也是希望你和你母親能消除誤會,”她把手從葉氏的手裏抽出來,又向李庭蘭伸出手,等李庭蘭把手放在她手裏,王夫人把李庭蘭和葉氏的手放在一起,“母女哪有隔夜的仇,庭蘭你記住,什麽時候當娘的都不會害自己的骨肉的。”

李庭蘭任由王夫人把自己的手壓在葉氏手上,笑著點頭,“舅母的話我信,母親把我拉扯大,其中的艱辛我又怎麽不明白呢?您放心吧,以後我會時常過去探望母親的。”

葉氏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庭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還是不肯跟我回去?”

李庭蘭看了王夫人一眼,一臉無辜道,“母親,女兒說過了,這裏才是我的家,我有自己的家,為什麽要跟您回許家呢?”

她將手從王夫人手中抽出來,有些無奈的看著王夫人,“舅母,您好好勸勸母親吧,我回家對母親來說並不是壞事。”

“你這個沒良心的!”自己都如此低聲下氣了她還死不悔改,葉氏深深的感覺自己被愚弄了,一股邪火竄上心頭,她幾乎不假思索的就伸出了巴掌,揮向李庭蘭那張讓她厭惡的臉。

兩人中間隔著個王夫人,李庭蘭又躲的極快,葉氏一掌拍空之後,慣性使然撲在了王夫人身上,頭上長長的流蘇釵正掛住了王夫人頭上的紅寶牡丹釵。葉氏沒有察覺,直起身子的時候,自己的釵就把王夫人的頭釵給扯了下來,只聽又是一聲驚叫,王夫人的幾綹頭發也隨之而下,散在了肩頭。

何氏一直盯著被逼迫“握手言和”的兩位呢,看到這番情景,更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葉太太,你這是要鬧到什麽時候?”

王夫人最重儀表,這會兒當著主人還有晚輩的面,被葉氏弄了個披頭散發,也氣的不行,她一把將葉氏推開,“你又發什麽瘋?!”

她伸手握住垂下來的發絲,尷尬的無地自容,“勞煩何太太,我,這真是太失禮了!”她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這麽丟臉過。

“呃呃呃,無事無事,來人,請夫人到內堂小坐,”何氏立馬招來丫鬟,送了王夫人進去,才又轉頭看向還有些楞怔的葉氏連連冷笑,“這在我們老李家,當著李家人的面,你就又動上手兒了,今天我把話放這兒了,就算是我家老太爺發話,我也不會讓庭蘭跟你們回去的。”

“來人,去前頭稟咱們老太爺,”何氏聲音裏是掩不住的興奮,她也根本沒有要掩飾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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