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侍婢原是天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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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侍婢原是天驕女
通過惠光算計未遂事件, 整個雷音寺高層都知道一個能贏下棋崖秘境最高試煉的存在意味著什麽。
你心底正洋洋得意暗自算計什麽自以為無人發現的秘密, 實際上早被人看穿, 只是人家不說也當不存在。一群人的勾心鬥角互相揣測驚心動魄, 可能在別人眼裏就是上帝視角的一臺戲, 分分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連角色標簽都給你分類得好好的，偏偏還不自知才是最恐怖的。
除了中低層那些傻傻不知情的僧人們, 雷音寺高層已經全都夾起尾巴做人了，這位妖孽他們得罪不起, 真的得罪不起。真觸怒了對方, 可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說不定以後給人家賣命還覺得自己死得其所，那就太可怕了。
在這位大佬聽到四妖說原諒惠光後便表露不追究的意思, 雷音寺高層高興感激的同時又覺得悲哀, 什麽時候他們的弟子被折騰成這樣人家說一句饒恕，非但不怒還慶幸來著。
“天河上已經漂了十年了，在雷音寺的這十年, 公子也該醒了。”另一位當事人事後對她的妖奴們說道，“雖然我也能換個地方繼續給公子養傷，但是太浪費時間了。而且離開了這裏，再想找一個都適合你們呆的地方也不容易呢。”
四妖集體啞然。
如果換作其他人, 在有了被算計的一遭，哪怕提前識破也會心裏起疙瘩，雙方互相尷尬還互相忌憚, 不管肇事方是不是真心悔過也不可能留在這裏了。
可他們的主人卻是與眾不同，住得理直氣壯毫無負擔。
仔細想想也確實如此，就拿惠光來說，他之前偽裝得那麽好依然是被一眼看穿，在這種別人想做什麽都被主人摸透的情況下，還需要忌憚什麽後續算計嗎？繼續安心住著就好了啊。
會尷尬忌憚的只有雷音寺這一邊啊。
想通了這一切，再想想呆在雷音寺的好處，四妖也丟掉了最後一點別扭——然後更加理直氣壯地蹭起佛門的福利來，墨磊最近看中了雷音寺的銅佛功法，覺得很適合自己的屬性，以前還不好意思只敢偷偷遠觀，現在已經大喇喇跑去蹭課了。
對此，雷音寺睜只眼閉只眼，都隨他們去了。
那一出風波之後，蓮華聖池風平浪靜，雷音寺更是一如往常。除了四妖在拼命提升自己，省得哪天再被人算計連反抗的資本都沒有外，他們心中認定的主人卻是真的作風毫無變化。
除了有時會出來轉轉接收一下天風商行的消息不時換換報酬的種類，成日的工作就是照顧衛公子和煉丹煉器的樣子，看起來一成不變，但實力日益漸漲的四妖卻都能隱隱感覺到，主人的實力從之前的深不可測，到如今已經是無跡可循。
四妖都很清楚，憑借著丹器雙絕的本事主人收攏了驚人的資源，沒人知道她用這些天材地寶將自己提升到哪種程度，就如他們從跟隨她第一天開始，沒見到有任何難倒她的事一樣。
時光悠悠，一晃十年的時間過去。
在聖池裏終於將殘破的身軀完全修覆好的衛陽傑，自受傷昏迷二十年後，也終於悠悠醒來。
“您醒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頭頂響起熟悉的溫柔女聲，那是衛陽傑做夢都想守護好的人，他本能擡手握住聲音主人的手腕，語帶焦急：“阿露，快走！聞天根本不是什麽元嬰小圓滿，他早就已經是化神大圓滿，我們都被他騙了！”
受到聞天的致命一掌陷入瀕死，衛陽傑心中無數次後悔，如果當初梅家被聞天和皇庭的禁軍圍攻之際，他能不顧父母的哀求拼死前去救援，或許梅家還能多活下幾個人，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阿露就不會受到那般羞辱，後來更不會性情大變被仇恨逼瘋。
是他的錯，都是他太無能才會這樣！
“阿露你快走！聞天心胸狹窄，之前沒放過梅家，這次衛家也一定難逃報覆，我不能連累你，快走！”
他急急地說著，下意識地就翻找身上的儲物袋想摘下交給對方，手摸到腰間，在觸摸到陌生的服飾布料後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
腰間……被直接擊穿的傷口沒有了？全身上下也再無一絲昏迷時經常感到的熟悉痛楚，衛陽傑頓時陷入怔然。
靈根被廢經脈盡毀的記憶依然清晰，也告訴他自己應該時日無多了，就算家族拼盡一切為他續命也是枉然，可是現在……？
“如何？身體可有異樣？”溫柔的女聲再度響起，也讓衛陽傑徹底回過神。
他下意識擡頭，這才發現自己躺著的床榻前不只有熟悉的青梅，更圍了幾個陌生的妖族身影，一個個身上隱隱溢出讓他忌憚的氣息。
“公子別擔心，我們已經離開衛家，聞天也追查我們。”梅露輕聲安撫才從昏迷中醒來，還什麽情況都沒鬧清的衛陽傑。
“阿露，這裏是……？”青年環視四周，所處的室內無論擺設還是布局都和景瀾大陸的風格完全不同，還透著一股佛門特有的禪韻，臉上越發的迷惑了。
“這裏是西洲的亭弈大陸，你已經昏睡二十年啦，早就不在東洲那邊了。”花容在這時搶先回答，他手一擡，一枝雪玉色的花朵從他的掌心飛出，直接懸浮在衛陽傑的頭頂不斷灑下生機光芒，“梅姑娘，他身體沒事，很健康。”
“萱羅花妖？”妖族少年這一出手，作為丹道世家的衛陽傑瞬間認出他的本體身份，“我的傷……是靠療愈聖花治好的？”
“怎麽可能啊！”花容立馬跳起來，急急撇清，“我也就做做輔助，你中的是寂滅雷掌，這種無救的重傷是能靠我就治好的嗎！仔細看看你自己，現在只是個才被修好身體的普通人，道基靈根一樣沒有，可別胡說八道是我治好你了！”不要再擡高萱羅花的治療能力了，再瞎吹牛下去，他們萱羅一族遲早得被你們人類滅族。
可能他舉止太激動，讓才剛剛醒來的衛陽傑一時反而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本能地向自己的青梅求助：“阿露，我昏迷了二十年嗎？這期間到底……？”
任誰一覺醒來，不但發現自己靈根全無毫無自保之力，還身處距離老家不只十萬八千裏的陌生之地，又被沒見過的陌生人乍乍乎乎了一番，都會惶惑不知所措的。
對此，梅露早有預料，她只是笑了笑，先取了擱在桌上的靈湯讓他喝下，看他心神寧靜下來後這才開口：“公子別急，這二十年發生的事我都會一一告訴您的。此事要從您被聞天擊敗，送到衛家後就一直昏迷不醒開始說起……”
少女悅耳的聲音將後續娓娓道來，可聽在青年的耳中卻是令他臉色大變：“天道奴印！？”才意識到有這件事的時候，識海裏就立刻浮現了一抹鮮紅的印記，與此同時，對面少女的額頭上也跟著顯現了一瞬，這一眼讓衛陽傑的臉色更加慘白。
「我梅露以卦陣梅家之名起誓，從今日起為衛陽傑侍婢，侍奉左右打理一切，主人衛陽傑一日不恢覆，便一日為奴為婢不得解脫。此間主人身死之時，便是吾身暴斃之日，主死仆亡永不反悔，此誓天道蒼生共鑒！」
藏於識海中的主人印記少女的誓言聲猶如在耳，青年的嘴唇卻是顫抖到發白，心痛到要撕裂。記憶裏那麽驕傲的阿露，年紀小小就已經是梅家年輕一輩第一人的阿露，被所有人誇讚尊為天女的阿露……竟然被逼到主動起誓為奴！
難怪他之前醒來覺得怪怪的，難怪阿露不再像以前一樣叫他的名字，只用敬稱。
“解掉！馬上解掉！”衛陽傑一點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眼睛赤紅，“我現在已經傷勢痊愈了！你不該還留著奴印了，馬上解掉！阿露，你才不是什麽奴婢，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啊！是我從小就換過文書下聘定過親，要明媒正娶的發妻啊！我不許你這麽作踐自己！”
“可是梅家已經不存在了。”依舊溫和的女聲如同一盆涼水，傾到在過分激動的衛陽傑頭頂，讓他全身冰冷，“公子，當初那位和您定下婚約的梅家天女也被打下罪奴印記，她的驕傲早和那紙婚書一樣名存實亡了。”
衛陽傑全身僵硬不動，一張俊臉慘白無血，幾度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死寂的房間內，原本是因為躺了二十年的睡美男終於醒來才立刻第一時間探望的四妖這會兒全程懵逼，他們一直以為主人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才甘願為奴照顧衛公子，卻沒想到這兩人的關系根本沒有那麽簡單。未婚夫妻的身份突然被曝出來，四妖只覺得被驚得頭暈眼花，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恨我對不對？你也一直恨衛家是嗎？”衛陽傑看著未婚妻平靜的面龐，一臉的苦澀，“因為我沒去幫梅家，因為衛家眼睜睜看著梅家滅門卻沒伸手，你一直在怨恨對嗎？哪怕我在事後拼命彌補，也一直沒能得到原諒對嗎？”
“公子，現在提過去也是無濟於事，無論我當初怨恨與否，都不影響如今要做的事。”少女只是搖頭，輕柔地為對方披上一件外袍，“天道奴印至今未解，自然是因為誓言沒有全部完成。公子現在只是治好了身體創傷，可是毀損的靈根與道基卻還未回來，自然不能算是恢覆。想要找回修煉資質，還得需要更多的天材地寶，還請容許我告退仔細籌謀。白羽，麻煩你替我好好照顧公子了。”
為了給衛陽傑緩和冷靜的時間，梅露直接借口離開，走時還囑咐了四妖裏心思最細膩也最溫和的鳥妖少年照看。
“好、好的，請放心交給我！”同樣也還有些恍惚的白羽回神後連忙應道，等到少女離開了房間，他下意識地看向床榻上的人族青年，對方正一臉灰敗滿身的失魂落魄，不由有些不忍，“衛公子，你……”
“可惡，你居然跟主人有婚約！有這麽好的另一半卻不知道珍惜，你可真是個二傻子啊！”白羽才起了個話頭，就被後面的赤焰給截斷了，“你們人類不是講究成親了就是夫妻一體嗎？為什麽妻子遇到這麽大的危機，你這個丈夫卻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家族覆滅啊！”
“咳，赤焰，主人還沒和衛公子成親呢。”墨磊才旁邊糾正火妖的錯誤理解，“只是定下婚約而已，成親之前都可以毀約的，那種門當戶對時定親，一方家道中落後就被退親的事在修真界也屢見不鮮的。”反而像衛公子這樣，親家滅族未婚妻被打上奴印都沒嫌棄，還救回來費心除掉奴印幫助恢覆修為，依舊認定對方是自己另一半的情況極其稀少。
墨磊看得出來，這個衛公子對梅姑娘是真愛，命都願意豁出去的那種，可惜了……造化弄人。
“餵，你既然以前是主人的未婚夫，看起來也不像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為什麽能把事情搞成這樣啊？”花容抱著手，挑著眉一臉狐疑地看著衛陽傑，在發現這個病患清醒後並不似想象中是個單純的救命恩人還汙點不小後，漂亮的花妖少年就再也不客氣了，完全沒有意思一下叫他主人的念頭。看著衛陽傑了無生趣的模樣，實在不能理解他當時是怎麽想的。
這個問題，其他三妖也想知道，鳥妖少年這時也是忍不住輕語：“衛、衛公子，有傷心事總憋在心裏總不行。我覺得你不是壞人，一定是當時有什麽誤會或苦衷吧，能跟我們說說嗎？或、或許，我們也能幫你勸勸主人。”
大概是最後一句話打動了衛家公子，對方一下子擡起頭，面對床榻邊一張張好奇的臉，他嚅囁了一下嘴唇，最終還是開了口：“我和阿露都是東洲景瀾大陸上有名的世家子弟，卦陣梅家，丹道衛家，都是景瀾大陸赫赫有名的修真世家，我和阿露是各自家族中最出色的子弟。梅家和衛家一直交好，我和阿露也是從小就認識，三歲那年我們就交換文書定了娃娃親……”
四妖安靜地聆聽著，從梅衛兩家交好，到一對青梅竹馬一齊長大，雙方情投意合互許終身，誰也沒料到突變異起，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梅家被栽贓了莫須有的罪名被當地皇庭抄家滅族，男子盡屠女子廢去修為送去罪奴閣拍賣。這期間原本衛家是有機會出手援助的，但更大的可能是出手後被皇庭一網打盡，所以衛家退縮了。
已經搭進去一個梅家，不能再讓衛家也跟著送死，衛家封死了整個家族，不允許任何衛家人外出，從根本上杜絕了所有被牽連的危險。做法理性而正確，可感性上卻顯得冷血殘酷。陣道天才聲名遠播的梅家天女卻也因此性情大變，怨恨一切，在衛家勞心勞力將她從泥潭拉出後更是覺得對方欠了梅家上上下下，利用衛家的愧疚之心不斷去慫恿他們從各方面去針對仇敵，用於覆仇。
“我知道阿露是怎麽想的，但是沒關系……只要她能高興，我願意被她利用，要拿走我的命也沒關系。”衛陽傑低低道，“我以為她總有一天會原諒我，可是……她竟然用了天道奴印……”徹底放棄了作為梅家天驕的尊嚴，哪怕為奴為婢也沒關系。
對於了解未婚妻性格的衛陽傑來說，也意味著她徹底放棄了他們之間的婚約。
她，不要他了。
聽完全程，四妖都是沈默了。這件事真的說不上誰對誰錯，立場不同，看待的角度自然不同。
“我、我覺得，主人這樣做也是沒辦法吧。”白羽在這時細聲細氣開口，“主人那麽愛自己的家族，拼命都想報仇，她不可能不理解衛公子背後家族那麽做的意義。她只是很痛苦，所有親人都慘死只有她好好的活著，卻連報覆仇人都做不到。很痛苦所以想要發洩，可是當時的她也只有你們可以依靠，自然就轉嫁到你們的身上。”
“可是後來她意識到，因為她的任性導致衛家也要像她的家族那樣重蹈覆轍了，連衛公子你都要因她而死。主人最終醒悟過來，她想救你，想保住對她很好的衛家，最後也只能依靠她自己。於是，於是就放下了那些怨恨，開始想辦法償還這一切。”
只是放下了恨的同時，也再沒了同等的愛意。
“主人，其實才是最可憐的。”說到這裏時，白羽纖長雪白的睫毛已經有些濕潤，他印象裏的主人一直那麽溫和又強大，卻從來沒想過這份強大是因為無人可依，她從有親族疼愛被未婚夫捧在掌心卻遭逢大變的世家天女一路走來，蛻變成如今各方巴結連雷音寺這樣的大宗門都畢恭畢敬的妖孽強者，誰又知道這中間吃了多少苦頭呢？
衛陽傑聽完局外人的分析，只覺得一片慘然。阿露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壓榨潛力到這種程度上，究其原因不就是他這個未婚夫太沒用，根本幫不上她任何忙的關系嗎？
“所以你就乖乖的吧，別瞎折騰給主人添麻煩了。”赤焰在唏噓過後，還是硬邦邦地勸解了一句，“她為了救你真的費了太多時間和功夫，你就配合一點吧，如果你真的想早點解除天道奴印的話。”
心思單純的火妖倒沒想太多，他只是單純覺得這個主人的“主人”實在配不上他那麽恭敬，客氣禮貌些就行了。
對此，衛陽傑也只有黯然接受。現在的他只是廢人一個，不用誰說他也絕不會給阿露添麻煩的。
而另一頭，對雷音寺來說，蓮華聖池那邊的十年約定完期，他們也是松了一口氣。
梅大師這一行人走時，住持和長老們都是出面恭送，態度別提多好了，離別場面一派隆重與和樂。
一直到那只熟悉的禦輦乘風而起，遠離了佛門山頭，雷音寺高層都是瞬間放緩了神經。
可算是走了。
“梅姑娘，接下來我們去哪裏啊？”托舉著禦輦轎柱飛在高空，赤焰朗聲詢問。
這十年來他們在亭弈大陸可是掙了不少，主人的修為變得有多高他們不知道，但是赤焰很清楚自己距離大妖境也就一步之遙了，再吞幾種高級異火，那些曾經敢抓他的人修以後只會看見他就逃，哼哼。
會去西洲哪個大陸接著搜刮斂財呢，這真是個幸福的煩惱啊。
正當赤焰這麽想時，禦輦裏傳來梅露的聲音。
“去南洲，天風商行總部的所在地，巽風大陸。”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月如畫初 40瓶；暖暖暖、一坨梨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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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惠光算計未遂事件, 整個雷音寺高層都知道一個能贏下棋崖秘境最高試煉的存在意味著什麽。
你心底正洋洋得意暗自算計什麽自以為無人發現的秘密, 實際上早被人看穿, 只是人家不說也當不存在。一群人的勾心鬥角互相揣測驚心動魄, 可能在別人眼裏就是上帝視角的一臺戲, 分分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連角色標簽都給你分類得好好的，偏偏還不自知才是最恐怖的。
除了中低層那些傻傻不知情的僧人們, 雷音寺高層已經全都夾起尾巴做人了，這位妖孽他們得罪不起, 真的得罪不起。真觸怒了對方, 可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說不定以後給人家賣命還覺得自己死得其所，那就太可怕了。
在這位大佬聽到四妖說原諒惠光後便表露不追究的意思, 雷音寺高層高興感激的同時又覺得悲哀, 什麽時候他們的弟子被折騰成這樣人家說一句饒恕，非但不怒還慶幸來著。
“天河上已經漂了十年了，在雷音寺的這十年, 公子也該醒了。”另一位當事人事後對她的妖奴們說道，“雖然我也能換個地方繼續給公子養傷，但是太浪費時間了。而且離開了這裏，再想找一個都適合你們呆的地方也不容易呢。”
四妖集體啞然。
如果換作其他人, 在有了被算計的一遭，哪怕提前識破也會心裏起疙瘩，雙方互相尷尬還互相忌憚, 不管肇事方是不是真心悔過也不可能留在這裏了。
可他們的主人卻是與眾不同，住得理直氣壯毫無負擔。
仔細想想也確實如此，就拿惠光來說，他之前偽裝得那麽好依然是被一眼看穿，在這種別人想做什麽都被主人摸透的情況下，還需要忌憚什麽後續算計嗎？繼續安心住著就好了啊。
會尷尬忌憚的只有雷音寺這一邊啊。
想通了這一切，再想想呆在雷音寺的好處，四妖也丟掉了最後一點別扭——然後更加理直氣壯地蹭起佛門的福利來，墨磊最近看中了雷音寺的銅佛功法，覺得很適合自己的屬性，以前還不好意思只敢偷偷遠觀，現在已經大喇喇跑去蹭課了。
對此，雷音寺睜只眼閉只眼，都隨他們去了。
那一出風波之後，蓮華聖池風平浪靜，雷音寺更是一如往常。除了四妖在拼命提升自己，省得哪天再被人算計連反抗的資本都沒有外，他們心中認定的主人卻是真的作風毫無變化。
除了有時會出來轉轉接收一下天風商行的消息不時換換報酬的種類，成日的工作就是照顧衛公子和煉丹煉器的樣子，看起來一成不變，但實力日益漸漲的四妖卻都能隱隱感覺到，主人的實力從之前的深不可測，到如今已經是無跡可循。
四妖都很清楚，憑借著丹器雙絕的本事主人收攏了驚人的資源，沒人知道她用這些天材地寶將自己提升到哪種程度，就如他們從跟隨她第一天開始，沒見到有任何難倒她的事一樣。
時光悠悠，一晃十年的時間過去。
在聖池裏終於將殘破的身軀完全修覆好的衛陽傑，自受傷昏迷二十年後，也終於悠悠醒來。
“您醒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頭頂響起熟悉的溫柔女聲，那是衛陽傑做夢都想守護好的人，他本能擡手握住聲音主人的手腕，語帶焦急：“阿露，快走！聞天根本不是什麽元嬰小圓滿，他早就已經是化神大圓滿，我們都被他騙了！”
受到聞天的致命一掌陷入瀕死，衛陽傑心中無數次後悔，如果當初梅家被聞天和皇庭的禁軍圍攻之際，他能不顧父母的哀求拼死前去救援，或許梅家還能多活下幾個人，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阿露就不會受到那般羞辱，後來更不會性情大變被仇恨逼瘋。
是他的錯，都是他太無能才會這樣！
“阿露你快走！聞天心胸狹窄，之前沒放過梅家，這次衛家也一定難逃報覆，我不能連累你，快走！”
他急急地說著，下意識地就翻找身上的儲物袋想摘下交給對方，手摸到腰間，在觸摸到陌生的服飾布料後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
腰間……被直接擊穿的傷口沒有了？全身上下也再無一絲昏迷時經常感到的熟悉痛楚，衛陽傑頓時陷入怔然。
靈根被廢經脈盡毀的記憶依然清晰，也告訴他自己應該時日無多了，就算家族拼盡一切為他續命也是枉然，可是現在……？
“如何？身體可有異樣？”溫柔的女聲再度響起，也讓衛陽傑徹底回過神。
他下意識擡頭，這才發現自己躺著的床榻前不只有熟悉的青梅，更圍了幾個陌生的妖族身影，一個個身上隱隱溢出讓他忌憚的氣息。
“公子別擔心，我們已經離開衛家，聞天也追查我們。”梅露輕聲安撫才從昏迷中醒來，還什麽情況都沒鬧清的衛陽傑。
“阿露，這裏是……？”青年環視四周，所處的室內無論擺設還是布局都和景瀾大陸的風格完全不同，還透著一股佛門特有的禪韻，臉上越發的迷惑了。
“這裏是西洲的亭弈大陸，你已經昏睡二十年啦，早就不在東洲那邊了。”花容在這時搶先回答，他手一擡，一枝雪玉色的花朵從他的掌心飛出，直接懸浮在衛陽傑的頭頂不斷灑下生機光芒，“梅姑娘，他身體沒事，很健康。”
“萱羅花妖？”妖族少年這一出手，作為丹道世家的衛陽傑瞬間認出他的本體身份，“我的傷……是靠療愈聖花治好的？”
“怎麽可能啊！”花容立馬跳起來，急急撇清，“我也就做做輔助，你中的是寂滅雷掌，這種無救的重傷是能靠我就治好的嗎！仔細看看你自己，現在只是個才被修好身體的普通人，道基靈根一樣沒有，可別胡說八道是我治好你了！”不要再擡高萱羅花的治療能力了，再瞎吹牛下去，他們萱羅一族遲早得被你們人類滅族。
可能他舉止太激動，讓才剛剛醒來的衛陽傑一時反而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本能地向自己的青梅求助：“阿露，我昏迷了二十年嗎？這期間到底……？”
任誰一覺醒來，不但發現自己靈根全無毫無自保之力，還身處距離老家不只十萬八千裏的陌生之地，又被沒見過的陌生人乍乍乎乎了一番，都會惶惑不知所措的。
對此，梅露早有預料，她只是笑了笑，先取了擱在桌上的靈湯讓他喝下，看他心神寧靜下來後這才開口：“公子別急，這二十年發生的事我都會一一告訴您的。此事要從您被聞天擊敗，送到衛家後就一直昏迷不醒開始說起……”
少女悅耳的聲音將後續娓娓道來，可聽在青年的耳中卻是令他臉色大變：“天道奴印！？”才意識到有這件事的時候，識海裏就立刻浮現了一抹鮮紅的印記，與此同時，對面少女的額頭上也跟著顯現了一瞬，這一眼讓衛陽傑的臉色更加慘白。
「我梅露以卦陣梅家之名起誓，從今日起為衛陽傑侍婢，侍奉左右打理一切，主人衛陽傑一日不恢覆，便一日為奴為婢不得解脫。此間主人身死之時，便是吾身暴斃之日，主死仆亡永不反悔，此誓天道蒼生共鑒！」
藏於識海中的主人印記少女的誓言聲猶如在耳，青年的嘴唇卻是顫抖到發白，心痛到要撕裂。記憶裏那麽驕傲的阿露，年紀小小就已經是梅家年輕一輩第一人的阿露，被所有人誇讚尊為天女的阿露……竟然被逼到主動起誓為奴！
難怪他之前醒來覺得怪怪的，難怪阿露不再像以前一樣叫他的名字，只用敬稱。
“解掉！馬上解掉！”衛陽傑一點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眼睛赤紅，“我現在已經傷勢痊愈了！你不該還留著奴印了，馬上解掉！阿露，你才不是什麽奴婢，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啊！是我從小就換過文書下聘定過親，要明媒正娶的發妻啊！我不許你這麽作踐自己！”
“可是梅家已經不存在了。”依舊溫和的女聲如同一盆涼水，傾到在過分激動的衛陽傑頭頂，讓他全身冰冷，“公子，當初那位和您定下婚約的梅家天女也被打下罪奴印記，她的驕傲早和那紙婚書一樣名存實亡了。”
衛陽傑全身僵硬不動，一張俊臉慘白無血，幾度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死寂的房間內，原本是因為躺了二十年的睡美男終於醒來才立刻第一時間探望的四妖這會兒全程懵逼，他們一直以為主人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才甘願為奴照顧衛公子，卻沒想到這兩人的關系根本沒有那麽簡單。未婚夫妻的身份突然被曝出來，四妖只覺得被驚得頭暈眼花，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恨我對不對？你也一直恨衛家是嗎？”衛陽傑看著未婚妻平靜的面龐，一臉的苦澀，“因為我沒去幫梅家，因為衛家眼睜睜看著梅家滅門卻沒伸手，你一直在怨恨對嗎？哪怕我在事後拼命彌補，也一直沒能得到原諒對嗎？”
“公子，現在提過去也是無濟於事，無論我當初怨恨與否，都不影響如今要做的事。”少女只是搖頭，輕柔地為對方披上一件外袍，“天道奴印至今未解，自然是因為誓言沒有全部完成。公子現在只是治好了身體創傷，可是毀損的靈根與道基卻還未回來，自然不能算是恢覆。想要找回修煉資質，還得需要更多的天材地寶，還請容許我告退仔細籌謀。白羽，麻煩你替我好好照顧公子了。”
為了給衛陽傑緩和冷靜的時間，梅露直接借口離開，走時還囑咐了四妖裏心思最細膩也最溫和的鳥妖少年照看。
“好、好的，請放心交給我！”同樣也還有些恍惚的白羽回神後連忙應道，等到少女離開了房間，他下意識地看向床榻上的人族青年，對方正一臉灰敗滿身的失魂落魄，不由有些不忍，“衛公子，你……”
“可惡，你居然跟主人有婚約！有這麽好的另一半卻不知道珍惜，你可真是個二傻子啊！”白羽才起了個話頭，就被後面的赤焰給截斷了，“你們人類不是講究成親了就是夫妻一體嗎？為什麽妻子遇到這麽大的危機，你這個丈夫卻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家族覆滅啊！”
“咳，赤焰，主人還沒和衛公子成親呢。”墨磊才旁邊糾正火妖的錯誤理解，“只是定下婚約而已，成親之前都可以毀約的，那種門當戶對時定親，一方家道中落後就被退親的事在修真界也屢見不鮮的。”反而像衛公子這樣，親家滅族未婚妻被打上奴印都沒嫌棄，還救回來費心除掉奴印幫助恢覆修為，依舊認定對方是自己另一半的情況極其稀少。
墨磊看得出來，這個衛公子對梅姑娘是真愛，命都願意豁出去的那種，可惜了……造化弄人。
“餵，你既然以前是主人的未婚夫，看起來也不像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為什麽能把事情搞成這樣啊？”花容抱著手，挑著眉一臉狐疑地看著衛陽傑，在發現這個病患清醒後並不似想象中是個單純的救命恩人還汙點不小後，漂亮的花妖少年就再也不客氣了，完全沒有意思一下叫他主人的念頭。看著衛陽傑了無生趣的模樣，實在不能理解他當時是怎麽想的。
這個問題，其他三妖也想知道，鳥妖少年這時也是忍不住輕語：“衛、衛公子，有傷心事總憋在心裏總不行。我覺得你不是壞人，一定是當時有什麽誤會或苦衷吧，能跟我們說說嗎？或、或許，我們也能幫你勸勸主人。”
大概是最後一句話打動了衛家公子，對方一下子擡起頭，面對床榻邊一張張好奇的臉，他嚅囁了一下嘴唇，最終還是開了口：“我和阿露都是東洲景瀾大陸上有名的世家子弟，卦陣梅家，丹道衛家，都是景瀾大陸赫赫有名的修真世家，我和阿露是各自家族中最出色的子弟。梅家和衛家一直交好，我和阿露也是從小就認識，三歲那年我們就交換文書定了娃娃親……”
四妖安靜地聆聽著，從梅衛兩家交好，到一對青梅竹馬一齊長大，雙方情投意合互許終身，誰也沒料到突變異起，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梅家被栽贓了莫須有的罪名被當地皇庭抄家滅族，男子盡屠女子廢去修為送去罪奴閣拍賣。這期間原本衛家是有機會出手援助的，但更大的可能是出手後被皇庭一網打盡，所以衛家退縮了。
已經搭進去一個梅家，不能再讓衛家也跟著送死，衛家封死了整個家族，不允許任何衛家人外出，從根本上杜絕了所有被牽連的危險。做法理性而正確，可感性上卻顯得冷血殘酷。陣道天才聲名遠播的梅家天女卻也因此性情大變，怨恨一切，在衛家勞心勞力將她從泥潭拉出後更是覺得對方欠了梅家上上下下，利用衛家的愧疚之心不斷去慫恿他們從各方面去針對仇敵，用於覆仇。
“我知道阿露是怎麽想的，但是沒關系……只要她能高興，我願意被她利用，要拿走我的命也沒關系。”衛陽傑低低道，“我以為她總有一天會原諒我，可是……她竟然用了天道奴印……”徹底放棄了作為梅家天驕的尊嚴，哪怕為奴為婢也沒關系。
對於了解未婚妻性格的衛陽傑來說，也意味著她徹底放棄了他們之間的婚約。
她，不要他了。
聽完全程，四妖都是沈默了。這件事真的說不上誰對誰錯，立場不同，看待的角度自然不同。
“我、我覺得，主人這樣做也是沒辦法吧。”白羽在這時細聲細氣開口，“主人那麽愛自己的家族，拼命都想報仇，她不可能不理解衛公子背後家族那麽做的意義。她只是很痛苦，所有親人都慘死只有她好好的活著，卻連報覆仇人都做不到。很痛苦所以想要發洩，可是當時的她也只有你們可以依靠，自然就轉嫁到你們的身上。”
“可是後來她意識到，因為她的任性導致衛家也要像她的家族那樣重蹈覆轍了，連衛公子你都要因她而死。主人最終醒悟過來，她想救你，想保住對她很好的衛家，最後也只能依靠她自己。於是，於是就放下了那些怨恨，開始想辦法償還這一切。”
只是放下了恨的同時，也再沒了同等的愛意。
“主人，其實才是最可憐的。”說到這裏時，白羽纖長雪白的睫毛已經有些濕潤，他印象裏的主人一直那麽溫和又強大，卻從來沒想過這份強大是因為無人可依，她從有親族疼愛被未婚夫捧在掌心卻遭逢大變的世家天女一路走來，蛻變成如今各方巴結連雷音寺這樣的大宗門都畢恭畢敬的妖孽強者，誰又知道這中間吃了多少苦頭呢？
衛陽傑聽完局外人的分析，只覺得一片慘然。阿露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壓榨潛力到這種程度上，究其原因不就是他這個未婚夫太沒用，根本幫不上她任何忙的關系嗎？
“所以你就乖乖的吧，別瞎折騰給主人添麻煩了。”赤焰在唏噓過後，還是硬邦邦地勸解了一句，“她為了救你真的費了太多時間和功夫，你就配合一點吧，如果你真的想早點解除天道奴印的話。”
心思單純的火妖倒沒想太多，他只是單純覺得這個主人的“主人”實在配不上他那麽恭敬，客氣禮貌些就行了。
對此，衛陽傑也只有黯然接受。現在的他只是廢人一個，不用誰說他也絕不會給阿露添麻煩的。
而另一頭，對雷音寺來說，蓮華聖池那邊的十年約定完期，他們也是松了一口氣。
梅大師這一行人走時，住持和長老們都是出面恭送，態度別提多好了，離別場面一派隆重與和樂。
一直到那只熟悉的禦輦乘風而起，遠離了佛門山頭，雷音寺高層都是瞬間放緩了神經。
可算是走了。
“梅姑娘，接下來我們去哪裏啊？”托舉著禦輦轎柱飛在高空，赤焰朗聲詢問。
這十年來他們在亭弈大陸可是掙了不少，主人的修為變得有多高他們不知道，但是赤焰很清楚自己距離大妖境也就一步之遙了，再吞幾種高級異火，那些曾經敢抓他的人修以後只會看見他就逃，哼哼。
會去西洲哪個大陸接著搜刮斂財呢，這真是個幸福的煩惱啊。
正當赤焰這麽想時，禦輦裏傳來梅露的聲音。
“去南洲，天風商行總部的所在地，巽風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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